我看着锡制螭吻滴水更漏已经漏到三更天了,说道 “时候晚了,我也要凹去了。虽是你请我来的,但也不必送了。”
“留步。”丹姬泠然随遵,“当初在弥杉逼供叫,圣女随过想看样东西,我说回伏眠之时,请圣女移步藏香阁,定不让圣女失望。但是回来之后千头万绪地也就忘了。今日难得来了,请问圣女可有共赏的雅兴。”
我心底惊,已然明白她话中所指是什么,轻咳了声道 “不用了。”
说完我就走,到门口时,只觉得斜刺里一团绒绒的黑影极快地掠过,想起当年在风仪宫中的那只受伤的狐狸向我扑来时,就是这样的快,这样的无还手之机。
白绫翻转已紧紧将那物缚住,脚下用力踢,那黑影凄厉地哀号声,重重地撞在根铜柱上,那碧幽幽眼珠闪着光亮,分明是一只体型壮项的黑猫。
“我以前有个妹妹也爱养着猫儿玩,不过我偏生地不喜欢。”我亲白走过去蹲下,将那只奄奄一息的黑猫捡起来,笑着还给丹姬道,“我力道下得不大,应该死不了的,要是死了,我改日来赔罪。”
我的手轻轻拂过猫头上尖尖峰起的耳朵,皮毛光滑得像是尚好的黑缎样,那猫儿见着我却是畏惧得直往主人身上缩。
丹姬双臂一舒轻巧地扔了猫儿,“真是佩服。”她朝我粲齿笑道, “姥姥粜然没有看错人,就算琅修邪裉病秧子不死,圣女之位也轮不到她了,到底是姥姥亲外孙女,就是要比别人不同些。”
我感觉有渍渍的倦意裴来,朝她神色寡淡地一笑走了出去。
眼下早已经过了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这气候还是不叫暖,想来北国的春天来得就是要晚些。淅洳的刚阿中夹着雪霰了,淋着比雪花落在身上还要l制冷。我闲叫就与琅染起摆摆棋子,琅染倒也伶俐,在暖阁中与** 做伴的时日学会了不少布局。
现在那方紫玉棋盘上摆的是九星连子,手起棋落问町咀演化出千军万马的攻势,其中贳穿《武纬》中的兵法,雷动风拳,上是伐谋。当年在集州,妈妈最后救给我和紫嫣就是这个, 一盘棋罢了。
琅染侧着头看,手执棋子眉心微锁。
“慢慢来吧。”我和颜笑道,“当年我跟个妹妹在闺房中也常常玩这个,她性子极强,若是耍赖,我都是让着她的,但是我想赖的时候,她却不愿意让我了。”
“姑姑对妹妹真好。”琅染低声道,“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我见她今同意兴阑珊,就命人在棋盘上覆了巾细纱白绢,仔细地收了起来。恍然间原来过去那么多年了,就像指缝中匆匆倾泻的流沙,看得清星光亮闪过,却再也记不清它是何时溜走了,低头极清浅地笑道: “施陵还好,毕竟跚超向己选的,就算不好也要甑硬着头皮走下击。”
琅染掀起嘴,吃吃道 “姑姑,我不明白。”
我微微苦笑,其实我也不明白,我没有选这条路,有人将我推了上来,我岂不是也要一直硬着头皮走下去。
颜倾天下 看尽夭红浑漫语1
渐沥的阴雨停了,渐渐地有熏暖气息从润泽的土地上释放出来。几株桃花开着,深褐的枝头妩媚地亮着娇妍丰腴的绯色,重瓣桃红,密密瓣尖舒展着,挺立出根根纤纤的花丝,盈盈地流转着玉液琼浆。颤颤地凝着雨水的靶凉,飘落下无数伶俜单薄的花影。
一袭逶迤拖地的白色素雪绢云形千水裙立在树下,衣染云霞,娟娟韵致。几瓣桃花飞入掌心,花瓣被雨水浸涸得透明,宛如栖落在手中一只娇软的蝴蝶。这般情景却是无端地想到一首唐诗,桃花浅深处,似匀深浅妆。春风助肠断,吹落白衣裳。飘花若雨,落人衣裙。应了景,却不知怎的应了情。
连日来王府那边风平浪静,里面的人传出话都既是韶王因伤静养。自从上次在沈府外偶遇后我与他已有多日不见。
想想他身上的箭伤已经无碍,可是难保有个意外。我思忖一番,还是决定偕同嫡姻前往王府中。
我进去的时候回了通报的人,径自走过穿堂游廊到了后面,远远地已经看见一树蓊郁茂盛的寒松掩着后面的屋子,皴裂的枝干蜿蜒遒劲,那森沉沉的墨绿直要透进蒙在窗子上澄净的绵纸中。
我走近了,听见有轻微地人声,于是放缓脚步。
隔着一层枯藤一层树影看不清楚人形,听见摸糊地传来一声:“王爷-兑了,要回帝都去。”
听见这话,元君侧过头看了我一眼,我眼神示意将她挡了回去
这时有一男人怨声道:“算r吧,王爷很多天之前就说了要回帝都,到现在还没动身,一点回去的意思也没有。”
“说穿了就是含不得……”一人正切切地说着,F半句话就不知怎的掮灭了。
“先不说这个,王爷连日来脸色不好,你们可知是怎么了?”
那人絮絮地说起来,“不知道是哪个多嘴的,把王爷受伤的事呈报到了那头。太后她老人家急得不行,连下了数道懿旨催王爷回去,现在正为这事恼着。”
我上前走近一步,想听得再清楚些,枯藤上密密地斜挂着昨夜的露水,轻轻碰到就成股地顺着藤往下滴淌,“嗒嗒”地打落在石板上。
说话的声音遽然小下去,我收敛神色,落落然地走出去,见到原先围着的人都散了,仅剩下景平一人。
他朝我拱手见礼,我看了一眼远处四扇紧闭的房门问道:“你家王爷在吗?”
景平锁眉沉思道:“可是王爷说了心烦,什么人都不想见。”
我细挑眉梢,从喉底笑出一声道:“既然如此,就烦劳您转告一句,就说琅耀来过了,吃了闭门羹就走了。”说完作势,拂袖就走。
“别别……”景平忙不迭拦在我前面,笑脸劝道:“小的怎么可能连这点眼色都没有,这什么人里面怎么能包括您呢?”
我也不跟他计较,毕竟我曾害得他家王爷重伤,怕是从心里有些不待见我。
走到房门前,他试着抬手轻推,发现竞没有关紧,缓缓地敞开一道极细的缝。众人皆是退后。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听见里面“轰隆”的玉器碎裂的声音。
我陡然一惊,当场众人闻声皆是屏息,景平已是脸色大变。
我“碰”地推开门走进去,这里我来过,熟门熟路地绕过两道垂拱珠帘门,就看见奕析意态闲闲地坐在一张紫檀四角虎首大臬后,正玩着套在大指上一枚羊脂白玉扳指。坚硬的澄泥地砖上横躺着半截葵花青玉笔筒,还有零星的碧色残骸碎片,几支插在笔筒中的徐州细毫散落在地上,如披离横斜的浸露花枝。
我神色平静地俯下身将那半截笔筒捡起,青玉质地清透纯明,雕饰繁复镂空花纹,其上錾刻两排缜丽的篆文,勾划细若蚊足,是毋忧拂意小的宫制字样,毋喜快心,毋恃久安,毋惮初难十六个字,其底有小,看得出是件珍贵物什。
“怎么非跟东西过不去,好好地偏要掷碎了它?”我云渣风清地说道,起身时将那儿支细毫玉管笔一并捡了起来,一把插在流云拔墨嵌玉八方笔筒中。
奕析里面穿着团福暗纹的云雁细绸寝农,搭着一件皮毛柔软密实雪貂裘,未束冠,乌黑的长发一泻而下。他自从上次受了箭伤后,伤葑反反复复总未见大好,轻袍缓带之下更显出一分清减慵弱
“我可没有扔它,不知是哪个没眼力劲的下人,将这东西搁在了桌边,手肘一碰就扫了下去”奕析懒懒地斜欹着弹墨彩纹锦面软椅,头也不抬地玩着扳指说道。
他两指拈起那仅剩半截青玉葵花笔筒,又“哐当”一声地放回桌上,赌气般地道:“我若是有心扔它,怎么可能还剩下半截没碎的?”
“真不愧是兄妹,你跟端雩。”我刻意咬字强调道,忍不住晒笑,“当年我还在端雩身边做她的侍读女官时,这位小公主,遇上一点不顺心心的事情,她就爱在自己殿中砸东西。拿那些死物出气。不过她可不是随随便便地就往地上扔,举件事儿说,我以前见过她拿着一块尚好的徽墨往琉璃折角屏风上砸,两样东西都碎了,一群宫人侍从不敢劝,只敢低眉顺眼地跟在身后收拾。”
奕析听得出我话中明指端雩,却暗藏着存心编排他的意思,不冷不热地说道;“阿九怎样你倒是知道得清楚,我却是有些记不清楚了。”
我揶揄笑道:“所以才催你回帝都去啊……”
这时又听见“轰隆”一声,那只流云拔銎嵌玉八方笔筒猛地磕在地上,整身掷了个粉碎,他意态愈发倦懒地倚在软椅上,索色纹理起伏的领口微微敞开,几缕墨丝旋着落在若隐若现的锁骨上,他笑得带出几分单纯无害的邪气,“碎成这样才是扔出去的。”
门外候着的小厮听闻里头掷碎东西的声音,“哗啦”地碎片拂落,提心吊胆地阿了一声,却是死寂地无人答应。
自从我进来他就一直冷着张脸,我不由有些恼,嗔责道;“韶王殿下,你不待见我就算了,何必给我脸色看。”
“告辞。”我扔下两个字转身要走。
“琅嬛。”奕析却是从紫檀大桌后冲出来,一把拉住我的手臂。
“你放手。”我正在薄怒之下,用力捋落他握在臂上的手,他却是越发抓得紧了些,分毫不让。
两相僵持下,我看着绕在素雪农袖上的修削手指,套着一枚细琢蔓龙的玉质剔透的扳指,这东西我早在集州时就见过,是当年丰熙帝赏赐予他的诸位皇子,也算是象征皇族的信物。于是冷笑奚落他道:“你怎么不干脆碎了这个,看你日后怎么跟皇室交代。”
趁奕析分神的片刻,我使劲将手抽出,不知他的确是病巾步腹虚浮,还是有意,身形踉跄地朝后退了一步,闷声重重地撞在那张纹理致密坚硬的紫檀案上。
我见他将手掌平摊在桌面上支撑后倾的身体,手心正好要压上青玉碎片锋利的棱角,他还浑然未觉,我一时心急,疾步上前伸手将邢碎片扫下。
奕析秀挺的双眉微整,缓缓地顺着桌子滑下,一只手紧紧压住左胸位置,正是上次箭伤的位置指间隐约有一线纤荐游丝的血色渗山,疏疏落落地隐在垂委的云色衣袖下。
“当真要被你害死才完。”他强忍下喉间的咳嗽,沉声道:“琅嬛,北奴王府,沈府之外,还有现在,你推了我三次。”
“从去年到今年,养了那么长时间了,还是丹姬亲自施救救,我就不信伤口能那么容易裂开。”
我见他神情虽痛苦,面色却如常,不由心中存着些微迟疑。
“琅嬛,算你狠心。”奕析脸色莲蓬阴睛地横了我一眼。
“后悔了?”我限恨咬牙道,正在气恼上,两个字竟然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验伤。”
话冲出口后,我心中一惊才觉得不妥。
“验伤!”奕析却似是与我较劲般,神色中又带着几分孩童青稚纯然的赌气,“嗖”地皮毛松软的雪貂裘从一例肩膀滑落,修长的手指顺势勾开云雁细绸寝农微敞的领口。
我一时惊愕得来回过神来,奕析却是动作快如电光地握住我的一只手,“上次箭射在这里。”声音迷蒙若一缕暗栈中涌动的渍溃花香,染着蛊惑人心的清醉邪魅。
指尖被迫牵引着触到男子温润的肌l肤,宛如坚玉冰凉,又蕴着炽灼的热度。我霎叫感益头脑一片痉挛般的空白,玉颊透出窘意的绯红,贴在他胸前的手被牢牢钳制住,想要挣脱力气却一分一分地被销蚀。
抬头对上如深辙潭水的眼眸,我感觉心口一阵惴惴地乱跳,赧然支吾遵;“我今日………还是先告辞……”趔趄着末走山-步,纤腕被有力地扣住,轻轻地“啊”一声,我们已倒在一张铺着万字回纹天鹅绒毯金竹丝细玉簟上。
我分毫动不得,柔细短短的绒毛酥痒地抚在耳畔,还有他在耳边轻软的鼻息,“你还记不记得当时困在墓室中的棺椁中时……我们就是这样的……”
“放手!”我生硬地说道,青缝如墨,婉顺地流落在光洁的玉簟上。
“哈。”奕析关山一声,限神中满是戏谑,“小羊进了狼窟丁,哪有那么容易就放你走?”他箍住我的后颈,颤抖的羽睫相触,暖昧的距离中充溢着柔情的呵气如兰,他的薄唇离我嫣红的唇仅有半寸。
我却在那瞬间别过脸,试着动了一下,整个人被他紧紧地压住着,顿时气结道;“高奕析,你发什么疯?姽婳可都在外面。”
“不喊。”他微扬剑眉挑衅道。
“姽……”刹那间落下炽烈缠绵的吻封住了所有的气息与意识,我轻合双眸将手臂缠绕上他的脖颈,台欢帐动,轻罗晴解,香口倦开檀半掩,芳心欲吐葩犹含。锦袭卧下,发褪铰落,莹雪凝脂,柔情滟滟,稀云尤雨,心醉嫣然,燕语低呢。
一盏明净的琉璃灯壁上隐隐绰绰地眺出取双俪影,寂静如斯,一般含情凝睇的剪水眸子,宛转出明媚如春的情意,恍若世间最旖旎最甜美的毒,飞琼若雾的朦胧中,渐深渐远地沉沦下去。
冰蔬娇弱地细垂在菜若丝绒的花瓣间,绿狻炉中iyLII{的熏香在虚空袋娜盛开如莲。我蜷缩在他温暖的臂弯里,在那里仿佛可以宽阔地包容下我的一切。无需刻意地隐藏着,刻意地忍耐着,刻意地压抑着,瞬间涌出清莹的徊芒点点宛如璀璨的碎钻,我闭L眼,似乎很久没有这般沉沉地安心地入睡了。
我蹑手蹑脚地披衣从床榻上滑下,无意问瞥见夜色如缝丝墨水晕染上窗格的绵纸,限见着天色已经晦暗下来。房中未点灯,里面的事物蒙上一层缥缈如烟的暗色,唯有书桌上的一盏鸳鸯双栖和枝绵琏的琉璃灯亮着,朦朦胧胧的,柔和如春水泛波的光让人心境宁和安适。
一扇窗子敞开,映入雪后初霁晴朗静好的夜空,他早已醒了,肩上披着一件单薄的丝质寝衣临窗立着,超逸的气质如琼苞玉树,皎然出尘,清冽的夜风掠过他再吹到我身上,都似乎染着他独特温润清宁的气息。
我轻轻走过去,双臂缓缓地绕过他的腰际,鼓足了我今生全部的勇气般,紧紧地从身后抱住他。
我明显感到变析身体微惊地一颤,他转过身,眼眸含情深致地凝视着我,良久嘴唇嚅动道:“颜颜……”
“什么都不要说了。”我亦是同样情意潋滟的眼神看他,愈加紧地抱住他。
奕析将我深深拥入怀中,神色中带着生怕下刻就要失去的惶恐.他削尖的下颠抵着我的头璃,有些硌人的痛,越是痛却越让我感觉眼前这人一触一嗅的寻在都如此清晰,让我司以摸得到,抓得住,他低喃遵:“想不到我们还有今日,你知道吗?我一直都以为我们此生注定无缘了。为情所殇的人,常常悲一个有缘无份,但毕竟缘让他们曾经沧海,只少了份与子偕老,我怕我的一生连缘都修不到……”
“我现在就在你身边。”我伏在他身上,不觉间无数喜极而泣的泪珠肆意流淌,那深藏在心底巨大声音汹涌地破空而出,如同振着金翅的蝶褪去枯萎的旧茧,“我不会再躲着你,也不会再离开你。”
虚度了那么多岁月,空耗了那么多年华,但愿都还来得及。”从丰熙十六年到轩彰八年,回首过往,将近九年的光阴如在指缝间浮光掠影般地流过。这九年来活得无比地漫眭艰难,是眼前这个人,贯穿着经由,衔台了首尾。当所有的人都离去,当那些曾经天真以为的刻骨铭心彻底地演出生命,是他,默默陪着我从最初的那步,一直走到了现在,从山重水复疑无路的迷惘失措,到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豁然开朗。
奕析有些激动地抱着我问道:“颜颜,真的吗?无知道我等这句话等了多久,我怕我要疯了,可是我又不能疯。你决意了这辈子要当不为情动的冷心人,那我就决意了此生都孑然一身,好好地守在你身边。”
他的话如和煦的春风浸洇着草木清新徐徐拂过我耳畔,我声音软糯地嗔怪道:“说的又是哪门子傻晤,你若是真的孑然一身,不婚不娶,那如何使得?”
我浅笑着拿过桌案上的火折子,奕析从身后握住我的一只手,我们两只手相扣地交握着,他在我的白花苞般的耳垂上落下细致的吻,低迷道:“为你就使的。”
我温软地靠在他身上,将九枝玉勾连烛台上的红蜡一支支点亮,同样一点点亮起来的还有我的一颗心,在尘埃中湮寂了那么久,时至今日,如同被封闭了整整二十年的湮尘宫被重新开启,无数光束穿越漾暗透进来。
帝都皇城,一径寒云色,去岁的旧雪化尽。灼灼妖娆的桃花迎埘l而开,碧玉疏枝,揉破绯红万点,那股滋润心肺的馥郁甜香随着初红染枝头一点点漫延开去。温宪太后因年迈体衰,夙婴疾病,又不喜宫中喧闻。搬出天颐宫已久,一直居于西面阴山别苑那里清寂宁醢,鲜有尘扰,是养病静心的好去处。
融融春光透过洒金细褶的宙纸,邢柔和的光晕过滤得极为稀薄,太后身着万福万寿如意锦缎暗红棉袍,坐在青玉底色翠纹织锦坐垫的花梨木软椅上,以手支额,身形微斜,渡谈的倦意染上这张经风霜销蚀的面庞,眼角密密的细纹如鱼尾般舒展,脸上的¨松弛黯淡,已没有当年的紧致光洁,曾经丰润的双颊因久病而瘦削凹陷。毕竟已经四十出头的女人了,再艳的胭脂,再好的粉黛,也描画不出年轻时容颜的鲜亮生动。
她省得生老病死,天地常理。人如果连“病”与“死”这一层都能看开,更何况“老”,自然不会去自寻烦恼。
一名宫人垂眉恭谨地端着碧玺菊花纹圆盒踱步上来,高嬷嬷悉心地端过圆盘上的百合燕窝粥盛在一盏雅致的碧玉小碗中,软糯的粥上撤着金黄的桂花丝蕊,尚滋滋地冒着白气。
“做得根别致。”太后和婉微笑着,搅着小银匙试了一下。
就在这时,听得外面一阵噪杂,宫人们纷纷跪地迎接,农袍塞率的摩擦卢,女子骄纵响亮的声音传来,太后闻声轻蹙双糟,燕窝粥仅尝了一口,就兴趣寡溃地撂在旁边,“哀家就知道,又是她来了。”
“太后,九公主也是探视母后。”高嬷嬷见太后神色微沉,笑道:“冲着这份孝心,世上哪有母亲嫌女儿烦的,七王不在身边,九公主常来阴山别宫也是怕您闷了,只是这每次来的排场有点太大,吵着您了。”她是素来太后亲近的人,所以敢这样说。
太后浅叹道:“裒家哪里是嫌她烦了,只是九公主出阁多年,这张扬跋扈的性子丝毫不曾收敛事事也束见她肯用半分心思,哀家担心于她而言不是什么好事。”
“母后!”端雩已是夹风带火地跑了进来,她身着霓虹取缀联珠对孔雀纹罗裙,外翠烟霞银罗花绱纱半袖睦衣,青丝挽成娇俏的堕马誓,发侧斜挑着几支玲珑点翠草头虫镶珠银管,面颊浮上一层嫣然绯色,穗个人明媚得如同殿外三千桃天中的一株,裹挟着烂漫春光有些莽撞地撞入室中。
太后慈祥笑道: “先坐下,有事慢慢说。”
“端仪参见母后,愿母后福寿安康。”五公主端仪一身湖水蓝薄烟纱外裳,银纹绣百蝶度花裙,与其妹不同,她的性子端庄沉稳,不像端雩是在亲母面前尽可以放纵一些,见到太后先本着礼仪节数请安。
“难得你会过来,大家聚在一起。”太后脸上的笑意愈浓.“都坐下吧。”
端仪笑容得体地朝太后颔首,动情道:“母后风体染恙,做女儿的不能侍奉汤药、常伴左右,也应该时时探望、嘘寒问暖,端仪自觉真真惭愧,方才听母后一言更觉得无地自容。可是皇兄说过母后的身子需静养,所以端仪也不敢无故地来叨扰母后,今日妹妹要来,所幸让我得知了,所以央了妹妹才敢一同来看望母后,望母后不要怪罪才好。”
太后脸上始终挂着雍雅的箕,“哀家不怕叨扰,就怕太清冷了。”
“母后。”端雩也不肯坐,径直跑到太后跟前,轻跺丁一下脚说道:“您还不知道吗?七哥哥自行请旨说要纳妃成婚了!”
“这不是好事吗?”太后神色遽然一亮说道:“前几年也一直提起,可是你哥哥左推右推的不愿意。况且他年纪也不小丁,早就娶个王妃料理家政,一直拖着也不成皇家体统。”
“可是母后,哥哥要娶的那女人据说比他足足大了二十多岁呀!”面对太后的平静,端雩杏目圆瞪道。
“是吗?”母后此刻才微抬头问道。
“母后,您可听明白了。”端雩有些发急道,“不是哥哥比那女人大了二十多岁,而是那女人比哥哥大了二十多岁。”
端仪一直安静地坐着,迎春髻上一枚红玛瑙喜鹊簪垂下细碎缀银叶子的流苏,有些晃得摇摇欲坠,嫣红如珠的指尖虚虚地扶了一把。“人家可是绝世难有的美人,其美貌可是能与嘉瑞姑姑平分秋色。”端仪说话的口气中含着几分玩笑道,“而且你也别‘那女人’的叫,说不定是你将来的七嫂。”
“再怎么样的美人,既然跟嘉瑞姑姑是同一代人,少说也有四十多岁了,再美也是迟暮美人了”端雩横了一眼端仪,不屑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