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说道:“是最近来拜访老爷的人送的,好像是老爷的门生。”
我们走近了观看,这些菊花开得犹如一段绮丽璀璨的锦绣,其中有玉玲珑、金芍药、黄莺翠、鬃翠佛尘、汴梁绿翠…团簇盛开。这些菊花不仅调护得当,而且色色品种名贵,应该不是普通人家所有。
“小姐,你看这朵粉的开得多好。”玉笙笑道,“不如摘下来,替小姐插在发髻间?”
菊花历来美在气韵,而非颜色体态,否则与其它花卉无异。我用指尖轻触娇黄的花蕊,说道:“我道还是白菊开得好,清新雅致,不失风骨。”
玉笙眼珠流转,“那么我摘一朵白菊为小姐带上可好?”
我掐她的鼻尖,“机灵过头了,头戴白菊,你说合适吗?”
“姑娘,喜欢这菊花吗?”我的背后传来一位男子的声音,似曾相识。
我转身,正是在青阳寺遇见的那人,那天我手中的纸笺正好落在他的发冠上。他走路的步伐极其轻缓,已至我身后,我却还未察觉。他一出声,我惊得后退,撞翻了一盆离我最近的菊花,花盆破碎,菊花的根须裹着泥土滚了出来。
“当心。”他握住我手,见我无恙。然后命侍从去收拾干净。
我羞于自己的失状,微微躬身向他致歉。
他却是含笑:“可惜没与姑娘同去青阳寺西观看菊花,现在也算是了此遗憾。”
我们只见过一次,但他话语中仿佛我们已是旧识。
“请问姑娘是…”
我是颜卿,刺史的**。
我觉察到他听见“颜卿”两字,神色似乎有所触动,一种异样的情绪自眼底蕴染开。片刻之后,问道:“你就是颜相的女儿。”
我摇首,爹爹已罢相多时,无所谓颜相,正欲告辞。
他却拦住我问道:“你怎么不问我是谁?”
我莞尔一笑,如此明显,他必是玉笙口中“赠爹爹菊花的门生”,而且他容貌气度不凡,应该不是来自普通的薄宦寒儒之家,必是公侯将相,更甚是皇室贵胄。
“你是爹爹的学生,我问你姓名,你若用匿名搪塞,我问了又有何意?”
他的笑容宛如春水,柔和,淡定。

颜倾天下 《颜倾天下》 第一部 在高之台有子如玉3
141609-05-02 07:46
这几天,我听府中上下时时议论着那位容貌出众的公子。他已在颜府中小住了几日,常与爹爹或在书房论书畅谈,或是同往后山拜访爹爹敬仰已久的纯阳道长,探求道义。
我在闺阁中,慵懒地放下书卷,轻叹口气:“玉笙,府中的丫鬟们都疯魔了吗?平儿已几天没来我院中打扫了。”
玉笙给我倒了杯热茶,说道:“都聚到老爷那儿去了,有事没事,就往老爷那边跑。”
我轻啜一口热茶,“爹爹喜欢清静,她们倒也不怕爹爹斥责。”
玉笙不语,她正在绣一幅鸳鸯共浴锦被,鸳鸯毛色光华绚丽,所用各色丝线繁多,她一针一针小心翼翼地绣着。妈妈说早准备了,好给我和紫嫣作喜褥的被面。
我瞧她专注刺绣的样子,忍不住想打趣她,压低声音道:“玉笙,你若想去看也去吧,不要等人走了,再埋怨我当小姐的拦着你了。”
玉笙被我一说羞得绯红了脸,嗔怪道:“小姐,你怎么这样取笑奴婢,人家才不稀罕去看呢。”
我笑着示意她别介意,不过像他那样的人,仿佛天然就是笼罩了淡淡的高贵、雅致和如灵玉般的光华,他人对他的仰慕并不奇怪。我不禁想笑,丫鬟们也就罢了,居然连府中的小厮也偷偷跑去看他。
此时,玉笙却正色道:“论容貌美丽,他还不若小姐。”
我差点忍不住将茶水喷在她的刺绣上,用罗帕擦拭嘴角,笑道:“哪有你这样恭维人的,居然拿男人跟女人比美。”
嬉笑一阵。
我突然念及紫嫣,她身体染恙已有几日,不曾出来。于是问道:“紫嫣呢?她的病好些了吗?”
玉笙答道:“表小姐也是夜间睡不安稳,憔悴了许多。”
我听了心疼,说道:“我上次也是这般,不过照大夫的方子服药后,立即好了很多,你照我原先的方子抓了药去给紫嫣。”
玉笙说:“小姐,症状相似,可病结因人而异,小姐向来聪慧,怎么这点倒不通了。”
我从房中出来,沿着庭院的小池走,穿过石桥,想去看看紫嫣。
池水在秋日浅了下去,荷叶残枯,水上还漂浮着发黄的落叶,叶片腐朽,反而使池水显得有些浑浊。
他立于石桥之上,浅笑着看我,目光纯澈。我不知他的姓名,只是搪塞地低低唤了他声:“公子。”
他言语间欲与我亲近,开口道:“你的学识应也是授业于老师,你无妨叫我‘师兄’。”
我哑然想笑,心中暗自道:他还真不了解爹爹的脾气性格,爹爹向来固执,认为女子无才方为德,是从不收女弟子的,自家女儿也不例外。
我答道:“我自小受家母教诲,何来‘师兄’一说?”
他颔首:“浣昭夫人。”
身边的侍从递过一个锦盒,里面装的应该是珠钗发簪之类。
我并不敢贸然收下,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只玉簪,通体洁白,只是尾端带些天然的赤红,被细细雕琢成一朵绮丽娇艳的盛开重瓣菊花,菊花花瓣层层叠复,每一瓣都细微可见。
我想到那日玉笙要为我簪一支白菊。我虽喜爱白菊纯净,却又嫌白色簪在发髻上终究晦气,不肯戴,又赞菊花风骨。想必由此他认为我钟爱菊花,赠这支赤菊玉簪给我。
不过他却错了。我对于菊花的感情不过尔尔。
他问我:“喜欢这支菊花吗?”眼神纯粹一如琥珀。
我总觉自从他知道我是颜卿之后,看我的神色目光与以往有所不同。但愿是我的错觉。
我婉言谢绝道:“这玉簪应赠予菊的有缘人,可我不是,赠予我也可惜了。”说完便匆匆跑开。

颜倾天下 《颜倾天下》 第一部 在高之台有子如玉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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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从紫嫣那里回来,因琐琐碎碎的说了好一会,天色已晚了。
房中亮起了朦胧的烛光,好像是伏在秋日冷清的夜色中。
我一进房门,玉笙上前道:“那位公子命人送来一个锦盒,说是请小姐务必收下。”
我走至梳妆奁,打开锦盒一看,果然是那支赤菊玉簪。我皱皱眉心,不禁有些恼他,哪有这样赠人礼物的?
玉笙见我不悦,小心问道:“小姐,不打算收下吗?”
我将玉簪收好,问她:“你以前可曾见过爹爹的这个学生?”玉笙以前是在爹爹书房中端送茶水,因做事稳妥得当,为人忠厚机灵。妈妈才指了她来照顾我的起居。
玉笙摇摇头,说:“不曾见过。”
我也心中诧异,爹爹的学生在府中来往,多数我是见过的,唯独这位根本没有一丝影响。
这时,玉笙缓缓开口:“或许根本不是老爷的门生吧。一日,我路过老爷书房时…”
我暗自笑她:这蹄子说什么不稀罕去看,还不是抽空偷偷跑去爹爹书房。我心中这样想着,表面却不动声色,并不想戳穿她。
她说:“老爷对他十分恭敬,论书谈道时,他坐在书房的主座,而老爷却居于副座,有这样的学生吗…”
我装作无意地听着,手却有些微颤,手中的木梳差点掉落。霎时间,一个想法如落地焦雷般滚过我心间,一阵轰隆作响。
莫非他是…
闺阁中,纱幔轻垂,焚着清甜的桂花香。
天已渐凉,我穿着蜜合色绢纱夹袄,长发挽着一支坠珠银钗。作一幅已被我绣绣停停多日的春风桃花。以前我在丞相府的回云阁中绣它,正值春光明媚,我也是一副长日悠悠、闲闲无事的小儿女状。现在再绣,已是深秋,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紫嫣的病也渐好了。此时正在我房中,伏在桌案上临摹字帖。见我绣的是桃花,吟《诗》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我的脸颊粉红。不知怎的想到那张悠悠飘落的纸笺,温润如玉的他立于一朵浮凸着浅淡银白纯净的祥云中,光华淡定,手执一支尾稍赤红的菊花的玉簪。不过想到他的身份,心间又是浅浅的黯淡。那些如琉璃般的幻影顷刻破碎,在心中落得一壁细小的疼痛。
我悄悄掩饰,嗔怪紫嫣:“紫嫣,近日来越发贫了。”七夕节那日,我对月吟出秦观的《鹊桥仙》,紫嫣她也曾以少女怀春来笑我。
紫嫣顽皮地说:“姐姐别恼,我只是随口吟诵字帖上的诗句,可触动姐姐的心事了?”
我一时间恨不得去掐她的嘴。
再见他时,我多了一些谨慎、拘束。我将锦盒恭敬地还给他。
他的眼神依旧淡淡如光华流转,嘴角勾起一抹似乎早已料到的无可奈何的笑意。
他倒也不强迫我了,将锦盒收下,只是声音透着些失落:“还是不喜欢?”
我在他身边轻轻说道:“是承受不起,太子殿下。”
尽管声音细若蚊蚋,我想他还是听得清清楚楚。他瞬时瞳孔紧缩,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些。
这时,他突然隔着宽大的衣袖,握住我的手腕。不过,他的手指只是松松地绕在我手臂上,为的是不让我逃脱,并不想伤害我。不像索诺捉住我的手腕时,几乎要将我的腕骨捏碎。
我早已料到,他绝非普通官宦人家的子弟,必是王侯将相、皇室贵胄。爹爹在拜相之前,曾是太子太傅。我曾在宫中听说本朝太子年二十一,而他约在二十左右,年龄正好相符。而且爹爹如此讲究君臣主次,能让爹爹如此恭敬的学生,他必是太子无疑。
他在我耳边,轻轻说:“是你太聪明猜到的,还是我做事张扬了,破绽太多?”
我暗自咬唇不语,如果不是那场变故,或许皇后早已传下旨意,将我定为太子妃,只等圣上正式颁布圣旨册封。我因家族变故远离京都,因缘际会,我还是阴差阳错地遇见了他,这个本该成为我的夫婿,也是良人的男子。
他轻柔地问我,眼眸折射出玉石的光华,“我若向老师提出,你愿意跟我去京都吗?”
我心间轰然作响,挣脱他的手,冷硬地回答道:“不愿意。”
他神色黯淡了些,薄唇微抿,问道:“为什么?”
我故意避开他的目光,“若天意让你我成为夫妻,我早已进宫常伴君侧,现在天意如此,我们最好不要逆天而行。”
他的脸瞬间变色,眼中隐隐约约溢满了凄凉与痛苦。
我用“天意”这两个至高无上的字来回绝他,于他,想必已是伤害了。
但是,我转身离去,无可奈何。
凤凰去已久,正当今日回,自天衔瑞图,飞下十二楼。
纸笺上的签词却瞬时浮现在眼前。

颜倾天下 《颜倾天下》 第一部 在高之台有子如玉5
152209-05-02 07:47
平静中,昼夜交替,又逝去几日光阴。
太子高奕槿自那日之后,已不再提起让我进宫之事。原先我本身是极不原意入宫做一个宫妃,当初我不能忤逆皇后、更甚者圣上的旨意,是担忧我的抗拒会祸及整个颜府。现在太子若是以平易之心待我、真心求我,那么我就能够拒绝。
不过他到没有因为我的断然拒绝,而对我有意回避。对我的关心反而越发细微起来。有时还来我闺阁看我,不过我知道男子出入女孩家的闺房,毕竟不合礼仪。爹爹曾为太子太傅,他虽贵为储君,但对这位师傅也颇为敬重。而爹爹对于此事不闻不问,我忧心爹爹在暗下已默许了他。
午饭后,我合眼慵懒地斜躺在闺阁的软榻上,正对菱木小窗。窗外的檐下挂一只鸟笼,笼中两只羽毛碧色的小鸟在嬉戏啁啾,清脆婉转。正是他送的,不过这次他就聪明多了,同样的一双碧色小鸟,先送了妈妈,又送了紫嫣,最后才送到我这里来。如此我若不收下,倒显出我的不通人情、拒人千里了。
浅荷绿色的窗纱上用丝线大略绣着并蒂莲花图案。阳光透过窗纱,日头缓缓偏转,那莲花状的阴影就我的脸庞上慢慢地覆盖过去。
秋日里的阳光显得格外冷清,经过一层窗纱的细细过滤。我直视也无妨,这时一只白皙**的手挡在我眼前。
“别看了,阳光虽淡,看久了也伤眼睛。”话语间气息恬淡自若。
我略略思索,还是唤了他声:“高公子。”
奕槿笑得有些无奈,“只是多了一个‘高’字,你若不介意,直呼奕槿即可。”
我轻轻应了一声,身体乏倦,坐在软榻上。用指尖一指放在珠帘外漆雕圆桌上的青瓷茶具,示意他茶水自便。
奕槿眼底的无奈之意更加深刻,他自小在宫中所见的都是举止得体、温文尔雅、百般恭顺的女子,没有人敢如此怠慢。
他问道:“颜相就是这样教你待客的吗?”
我反讥道:“不请自来闯入女孩儿家闺房的,多数是梁上君子,算不得客。”
奕槿也不与我计较,恭身退至珠帘外。俯身看着绣架上的一幅刺绣,正是玉笙在作的鸳鸯共浴锦被绸面,他指尖轻拂过那些五彩的丝线。尽管隔着珠帘,我仍能看清一时间他神色中流露的些许赞叹。他居于东宫,绫罗锦绣见过无数,能入他眼。我不得不佩服玉笙的绣功。
“颜颜,这是你绣的吗?想不到你还是如此蕙质兰心。”
我笑道:“高公子,谬赞了,我会将你的褒奖传达给丫鬟玉笙。”
他自己倒了一杯茶水,静默片刻,说道:“颜颜,后日在下就要辞别了。”
我“哦”了一下,他并无再表示要带我进宫。离开集州之后。他贵为太子,可以娶任意的女子进宫为妃嫔,坐拥天下名花,宫墙粉黛,应该很快就会淡忘了我这个数次拂逆、不着欢心的小女子。
我这样一想,心中轻快了许多,笑颜盈盈道:“那么颜卿就祝高公子一帆风顺,事事遂心。”
他从京都来到集州,应不仅仅是拜见恩师那么简单。北奴经多年蓄羽筹划,羽翼已丰,早已是蠢蠢欲动。两国形势陷入波云诡谲,如我所料不差,他身为太子,多数应为而来。
他对于我的吉言,淡淡说了声“好”,并不急于离开,而是立于珠帘外。阳光从我的方向照射过去,被长长的珠帘上晶莹剔透的珠子滤过,柔和而纯净的金色就流淌在他那俊美如玉的脸庞上,细碎的光芒在他身上摇落了一层浅浅的光晕。
我的心中霎时翻腾起莫名的惆怅。像他那样的人,若是平常人家的公子,对我有如此情意,我应早是倾心相许。我被自己忽然冒出的想法一惊,用力揉了揉被阳光晒得晕红的脸颊。
我转即又恢复冷静理性,他已有了右丞相薛冕的长女薛旻婥为正妃,东宫之中又有几位侧妃。我颜卿,嫁就嫁这世间最出色的男儿。
他终究不是我可以栖落的寒枝。

颜倾天下 《颜倾天下》 第一部 扬尘北上漠漫漫1
294109-05-02 07:48
天渐渐暗了下来。西边天空如泼墨般铺满绮艳的云霞,仿佛一支巨椽勾、画、点、描、峰回、路转、重峦、叠嶂,赤橙黄绿青蓝紫,挥洒得如此气势恢宏,撼动神魄。
玉笙在房外,为两只碧色的小鸟喂食添水。小鸟的眼睛漆黑如豆,浑身的羽翎碧绿,无一丝杂色,据说是产于西域的“碧翎”。碧翎鸟极通人性,玉笙喂食时,它们会亲呢地啄她的手指,而且声音富于变化,时而婉转,时而悲鸣。
这时,玉笙叹道:“那位公子要走了。”
我倚在窗前笑她,“别叹气了,还是女孩儿家,你这样倒似一个怨妇了。”
“小姐!”玉笙急得直跺脚,“你怎么这样说我?”手中的鸟笼一震,吓得两只碧翎鸟直扑棱翅膀。
我这才意识到,先前我以少女心事笑她,不过只是闺房中小女儿随口而来的玩笑话,而今我用“怨妇”作比,已不是能让人以玩笑来一笑了之。女子最为看重姻缘归宿,怨妇一词说得过于晦气了。
我柔声致歉道:“好玉笙,别生气,是我失言了。”
玉笙进屋来,问道:“小姐,向来言辞谨慎,今日是怎么了?”
我觉着心烦,看着窗外,接近初冬时节,这几天天黑得飞快,刚刚还是绚丽的彩霞,现在已是暗淡的灰青色,夜幕将至。
玉笙在桌案上焚了一支安神香,房中弥散开清甜的香息。问道:“小姐,拂琴如何?”
我摇摇头,说:“不想。”
“那么刺绣吧。”
我苦笑,刺绣时要仔细看着那细密的针脚,岂不更费神。
我支着下颚,问道:“爹爹在府中吗?”
玉笙答道:“应是不在吧,我听得其他人说,老爷与高公子出去了。”
我略略修整衣着,起身,说道:“你守在这里,我去一趟爹爹的书房。”
“小姐。”玉笙急道,“老爷不是说过,没有他的吩咐不准您再进去?”
见我无意听从,她又劝道:“要不这样吧,请夫人出面去拿。”
我说:“既然爹爹不在,不用劳烦妈妈了,你放心,我马上回来。”
我抚慰玉笙,接着走出闺房。
书房的门微微敞着,里面果然空无一人。我提着裙裾,轻轻踱步进去。房中还未点灯,迷蒙的夜色透过单薄的窗纱沁进来,将里面的书橱,桌案,座椅晕染得益加静谧。
我走至桌案前,一方砚台聚墨未干,幽淡的墨香中混着檀香、冰片的气息,一闻就知时上好的端州墨砚。
桌案上还有一页洁白的素笺,借着蒙昧的天光,我看见是: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皇。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皇兮皇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字迹龙章凤姿,飞扬洒脱,应该不是爹爹所书。
我并未深想,而是走近书橱找书,趁天未全黑,还能看清字迹。这时,我的指尖触到一本装帧簇新的书册,抽出一看,是道家的经典之作《道藏》,随意翻看书页,里面尽是爹爹用小楷书写的译注和体会。
我将它放回原处,继续寻找。这时,我听见书房外传来嘈杂的交谈声,正是爹爹与高奕槿,闻声已将至门口。
我心中万分焦虑起来,此时若出去,必会被爹爹斥责。我心一横,躲进一排书橱的空档间,空间狭小,我勉强可以曲身,背脊抵着冰凉坚硬的木板,四下皆是厚积的尘土,我稍稍一动,飞尘飘扬,呛得难受。
我躲藏的片刻,爹爹与奕槿已走进书房,顺手带上门,点亮灯烛。柔和的光线将整个房间找的明亮温暖起来。
我双手捂住口鼻,尽量不使灰尘吸入。
爹爹说道:“殿下,明日就要启程去宁州、晋平两地了。”
宁州、晋平地处位置比集州更加靠北,接近北奴。相比那两城的时局动荡,我们现在居住的集州已算十分太平了。
奕槿说道:“北奴方面已经有所动作,这次派密探潜入军机要地,窃取我军部署兵力的图纸,意图已十分明显,兵戈战事怕是难以避免了。”
爹爹似乎神色怃然,“若是开战,苦的还是黎民。”
“我此次前往宁州、晋平两地,除部署军事防备、加固城墙之外,还有就是会见北奴王子。”语锋忽转凌厉,“和则议,不和则先下手为强。”
“所以皇上才会委派殿下担当此任。恕老臣多言,殿下为稳固地位,是该立下些功勋,不过万万不可急躁,必要时要能保证全身而退。”
“老师,您的教诲我记下了,事关重大,切不可走漏一点风声。”
我蜷缩在角落里,觉着心间一阵阵紧缩,我居然无意间窃听到了对北奴的军事方略。背脊渐渐酸痛起来,手心渗出黏稠冰凉的汗,身体因长时禁锢在狭小的角落而僵硬。我懊恼起没有听从玉笙的劝告,现在身陷窘境。
默默祈求着他们快些离去。
这时,我听见爹爹说:“殿下,如此信任老臣,老臣定是守口如瓶。”
我微微移动背脊,身后的木板发出极其轻微的“吱嘎”声,我不曾想到高奕槿是如此耳聪之人,这般细小的声音也清楚明辨。
他厉声责问:“什么人?”瞬间已寻声而至,将我从书橱的旮旯里揪了出来。我的双目久在黑暗中,一下子书房中明亮的烛光晃晃的有些刺目。
他和爹爹在骤时脸色惊变,“颜卿!”
我的衣衫、发髻上沾染了尘土,灰头土脸,狼狈至极,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
爹爹的神色严肃,斥责我道:“卿儿,你来书房中做什么,为父不是说过,没有吩咐,不准进来。”
奕槿在片刻惊异之后面容又恢复平静,目光淡淡地看着我。
爹爹说道:“小女颜卿,年幼莽撞,令公子见笑了。”
爹爹改口称他为“公子”,我心中澄明,知道爹爹是在为我开脱,窃听军事机密,乃是重罪。若仔细追究,不仅我性命不保,还会连累家人。
我故作处痴愚委屈状:“爹爹,卿儿不应未经您的许可就擅自拿书,卿儿知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