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只碧色的小鸟落在洁白的纸笺上,婉转啾啾,我一伸手,它就落在我的手心上,豆粒般的眼珠漆黑清亮,我解下它细腿上的一卷小纸。
打开,写着“倚绿”,我就知是他,唇角勾起浅笑。
颜倾天下 《颜倾天下》 第一部 结缘深宫份未浅5
134109-05-28 18:23
我从侧门出了凤藻偏殿,提着裙裾小步跑着,穿过葱葱绿荫。
倚绿园,一弯盈盈碧水,几竿青翠修竹前。奕槿身着皓白龙纹锦袍,身长玉立,清逸俊朗。他的肩上也栖息着一只碧色小鸟,不住地扑棱翅膀。
见我来了,便笑道:“碧翎鸟聪明而通人性,经过调教,可以驯养得如信鸽一般。”
“而且比信鸽小许多呀。”我放开手中碧翎,两只鸟在我们身侧飞翔几圈,并肩着栖息在竹枝上,婉转和鸣,互相梳理碧色的羽翎。
我此时穿着女官的玉色宫装,腰系葱绿缎带,长长的飘落在轻盈的纱裙间。长发绾成一束,较初进宫时,愈加清丽淡然。
我突然一屈膝,行礼道:“给殿下请安。”
他雍雅浅笑,“对我还要请安吗?”伸手来扶我的手臂。
我轻巧地一转身,避开了,坐在横亘着的光滑青石上。我与奕槿之间的关系现还不好挑明,就是他当日赠我的凤来仪,在见过皇后之后,我也仔细地收藏起来,未让任何人知道。
“找我出来,有什么事吗?”我问。
奕槿顽童般的笑笑,“我想你了,这算不算得上一事。”
“刚才还如此地遵守礼仪,现在我未坐,你倒先舒服地坐下了。”
我并没有起身的意思,微侧着头,面露赧然,“颜颜也想念槿。”
奕槿眼中盈满了笑意,“这些日子在凤藻殿过得好吗?女官的工作其实也繁琐细碎,有没有后悔?”
我道:“自然还好,能为人人敬仰的嘉瑞公主编录诗词文章,感受珠玑之辞,也是颜颜的幸事。”
他颔首,“是嘉瑞皇姑,论到能及当年的浣昭夫人一二的只有皇姑了。”
“槿如是言,太愧杀家母了。”我见他提到妈妈,顺势问到妈妈的病情。
奕槿露出些许哀婉之色,“我已暗中命宫中的御医前去,震雷也在授意下在民间寻觅治疗肺疾的良医,只是浣昭夫人的病实非可在短期之内治愈,说道根除病根就更难了。”
我想到那晚上妈妈手中绢帕上嫣红的血,如一枚溶血的琥珀。妈妈这次犯病来势汹汹。残冬已过,春暖之日,仍未有好转。
我眉目间不由笼上一层忧虑之色。
“家母的宿疾许久未犯了,去年迁往集州,地僻湿寒,加之操劳,勾起了旧病。”我道。
奕槿看着我,“若是迁到气候温和润泽之地,再加上细心调护…”
这也是我心中所想,可我还是爽利地打断他,“即是罪后迁谪,哪有未下恩旨,就随意搬迁之理?”
“颜颜,不必担心,浣昭夫人有众多名医调治,还是可以痊愈。”他抚着我柔嫩的脸颊,“若是这个愁容,倒真似一位宫中的怨美人了。”
我咬牙轻轻道:“你取笑我。”
“不是。”他与我一起在光滑圆润的青石上坐下,“我是悔当初母后拟定你为太子妃时,我未曾见你。”
他将眼光抛向高远澄明的天际,看着衔在宫殿飞檐上的一缕浮云。
“当初,太子妃的人选只能在你跟薛旻婥之间选出,以皇室婚姻来调节前朝权臣,我对此十分反感。当母后选定是你时,我有意出宫去西山游苑打猎。”
当初皇后邀我入宫,按理说会安排我与太子奕槿见面,可直到出宫,我连太子的容貌都不知,当时我就觉得疑惑,原来是他对我避而不见。
“原来是这样。”我淡淡道,目光盯着那缕缱绻的浮云。
颜倾天下 《颜倾天下》 第一部 结缘深宫份未浅6
197009-05-28 18:24
“因为未曾见过,所以当日父皇废你改立薛丞相长女薛旻婥,我未有异议。”奕槿目光清亮地看我,“如果早些相识,我一定向父皇力争,立你为正妃。”
我心间有丝丝隐晦的苦涩,当初的对于一切是太漠然了,入宫的几日无所事事地过去,若当初机敏一些,说不定可舒缓后来颜林两族的灾祸。
“那么我们不是在集州又相遇了。”我道,“我们之间,缘分浅却不短。”
奕槿拥我入怀,鼻息缭乱在颈脖**的**间,“好痒。”我转动身躯,一伸手,就在半空中被他截下。
“颜颜,我找你来是有正事要谈。”奕槿停止打闹,正色道:“父皇在普庆观入定,前几天突然龙体染恙,然父皇一心求道,不愿中途放弃入定,现已疾病恶化…”
我眨眨眼道:“那么身为太子,你是不是要率朝廷命官前往普庆观迎回皇?”
奕槿道:“聪明,我与薛丞相等已拟定行程,轻车简行,仅带几位权臣前往普庆观迎回父皇。”
我侧着头听着,“颜颜不聪明,因为我现在还是不明白此时与我何干?”
他刮了一下我的鼻梁,“现在怎么不猜了?”我冲他摇摇头。
“既是轻车简行,不带大批侍从,那么我尽可以带颜颜同去,阳春三月,陌上花开,一路上顺便也可踏春游玩。”
我“扑哧”一笑,“父皇染疾,你身为太子,名为迎皇上回宫,暗下携女子踏春游玩,若是被发现了,你的忠孝贤德的太子清誉还要不要了?”
“这自然是在迎回父皇之后,不过颜颜现在也关心起本宫的清誉来了。”奕槿俊目含笑,“你现在只要回答我,答应还是不答应。”
这下我到为难起来了,手指绞着腰上的葱绿缎带,“可是,我身为女官,是不能擅自出宫。”
奕槿朗声大笑,愈加搂紧了我,“你不止是颜宫人,还是槿最心爱的颜颜。这个还不容易,我直接向母后告假便可。”
“在这宫中,最不引人注意的就是编纂诗书的女官了。”
和煦的春风从菱窗透进内室,阳光照亮了紫檀书架上一排排的书册,如柱的阳光清晰到光中的飞尘都纤毫可见。
“哪个小蹄子又将窗开了,春日里风沙大,一吹就满屋子的尘土。”湛露责问道,一手拿着拂尘将书册上的尘土扫去,又出去了。
我怀中捧着一摞线状书册,都是皇室成员的记录年表,类似于宗谱。扉页镀金,颇沉。我伸手去够第三层书架,无奈指尖只是刚刚擦过书脊,怎么也拿不下来。
“月茗。”我喊道,“快将墙角的梯子拿来。”
我尝试着又喊了一声,还是无人,这丫头又窜到哪里去了。这时,一只宝蓝色衣袖,袖口一线素白流云。掠过我的头顶,动作轻巧地取下了那本书。
我转身,正是湛露谈到的安韶王,奕析,俊眉朗目,浅笑着看我。
“参见韶王。”我温婉地行礼,可怀中的书本过于沉重,我一屈膝,竟被压得一个踉跄,身形不稳。
“小心。”奕析伸手扶我,指尖刚刚触到我的手背,我就将手一缩,奔来抱不稳的书册,一下子散落在地,从装帧的封皮中掉出来。
“真是抱歉。”我摇头。
我与奕析蹲下将它们捡起,放在一旁的檀木桌上。
奕析笑叹道:“为什么每次都会吓到你呢?”
我浅笑不语,当初在锦鲤池旁初见时,他在身后也是下了我一跳,一年的光阴,加上戎马疆场的历练,他已足足高出我一个头。
“我听母后说新置了一名女官,没想到真是你。”
“很奇怪吗?”我道,“皇后将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也要告诉韶王。”
奕析略略翻阅着桌上的书,“我本以为你已是皇兄的内妃了,不曾想到你居然作了凤藻殿的女官。”
韶王既从漠北归来,或许大胤与北奴之间的冲突已缓解,或许情势更加恶劣,速召回帝都述职,共商策略,也不一定。
现在身处深宫,奕槿从不对我言及,对于边境的消息,还不如身在集州时来的灵通。
“殿下,您归来时可曾路过集州城?”我问。
“怎是路过?当初听闻老师遇刺,我就曾赶赴集州,不过那时你已经不在府上了。”
我垂首,这是当然,爹爹遇刺的消息传到他那里,必要耗了不少时日,再加上安排行程,路上时间,待他到集州,我已随奕槿在去帝都的路上了,如何再在集州府见到我。
“那么集州那里如何?”
“浣昭夫人只让我带一句话给你‘一切安好,无须挂念’。”
“这样。”我若有所思地将书收拾起来,准备放回书架,又转身问他道:“那么,桁止哥哥在军营中如何?”我曾有事托付于奕析。
奕析合上书,递还给我,“自然不负颜颜当日所托,桁止一切顺利。”
接着又斜睨着观察我的神色,谈笑道:“既然一切安好,为何单单问他,颜颜对于桁止特别关心。”
我被他幽邃的目光一惊,反问:“过于关心了吗?桁止是我表哥…”
颜倾天下 《颜倾天下》 第一部 结缘深宫份未浅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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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文锦阁外传来女子的嬉笑言谈声,渐渐向这里走近。
“参见公主。”
“公主想要找什么,让奴婢来伺候。”
我屏息静听,是女官月茗的声音,另一个应是端雩公主。
顷刻,端雩与几个侍女已近了文锦阁,端雩进来时,鹅黄色春衫,裙角犹自挟带着缕缕香风,月茗恭顺地立在她身侧。
“我找颜宫人。”端雩大声道,声音高贵倨傲。
我向她行了礼,端雩却不看我了,眉眼盈盈笑意地对着奕析道:“七哥哥,你回来了。”
奕析道:“九妹,你找她有何事?”
端雩嘟起**的菱形小嘴,怨道:“七哥哥,你既然回来了,怎么也不来找九儿,反而先来了着文锦阁…”
我“咳咳”两声,对着月茗道:“我来服侍公主,韶王殿下要一本《五代通史》,月茗你去伺候。”
我了无痕迹地打断了端雩的抱怨,月茗向我感激地看了一眼,我也回以微微一笑。
奕析却向我蹙眉,他从未说过要找什么《五代通史》。可还是与月茗通入藏书阁去了。
我恭顺地拜见公主,“公主找颜卿有何事?”
端雩掩唇笑道:“怎么这样恭敬起来了,倒不似从前颜卿了。”公主与我的态度已和缓了许多。
我道:“公主,可要找书吗?”
端雩点点头,“现在老师教到礼了,我正是来找《礼运》。”
片刻功夫,书已呈递到端雩的手上,是珍藏的皇室版本,细细白绢,婉秀小楷,是从前的女官手录的。
端雩随手翻看几页,问我道:“颜宫人,那么你现在愿不愿意做本公主的侍读?”
我一怔,从前我还是矜贵的相国千金时,她也是这般问我,不过当时皇后意下,拟定我为太子妃,自然没有答应她。
我们身侧的几个女官向我投来歆羡的目光,做公主的侍读是如此荣耀的事,若公主受皇上宠爱,那么作为侍读,还是可以沾到不少荣光。
我沉默着不回答,公主的侍读一般由品级较低官员的女儿,或是宫中的女工担任。当日我身份高贵,与小户闺女和女官一起做侍读,的确委屈了。然而今日不同,我为宫中的一名小小女官,倒是殊荣了。
“怎么不同意?怕本公主亏待你吗?”端雩性格直爽,一点不似皇后的细腻内敛,她指着身边的一群侍女,“你们说,跟在本公主身边,可委屈了你们吗?”
几个侍女为端雩的坦率窃窃而笑。
我道:“怎么会,只是颜卿现在正在编录嘉瑞公主的诗词,如此一来,不能完成皇后所托。”
“这样。”端雩用手托着粉腮,“容易,我让侍女将你要用的资料书册搬到公主殿中,你可以在那里做编录。”
“既是女官,又是公主的侍读。”端雩对于自己的想法非常的满意。
我苦笑,这个任性的公主,根本不容我拒绝。
谈话间,奕析已从藏书阁出来,神情羞涩的月茗在他身后,捧着那本我随口拈来的《五代通史》。
“九妹想让颜颜做侍读吗?”奕析优雅地浅笑。
“怎么?”端雩突然站起来横在我与奕析之间,“她已经答应了,七哥哥可不准跟我抢。”
我俩皆是一惊。
不过,奕析立即恢复自然的神色,说:“我没意见,不过皇兄不能不同意。”
端雩轻轻一“哼”,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太子哥哥吗?他管着他的前朝就好了,后宫的事也要他来管吗?”
我与奕析目光一触,对于端雩此刻我们的表情都是无奈的。
如此,也好。
我一屈身,莞尔,“颜卿愿作公主侍读。”
颜倾天下 《颜倾天下》 第一部 天接云涛连晓雾1
152709-11-14 09:29
室内一灯如豆,昏黄的烛光照着书页,我将纸笺一页页编码排好。此时,“吱”地一声,湛露推门进来。
她坐下道:“公主要姑娘做侍读,姑娘可是应允了?”
我轻轻“嗯”一声,道:“怕是月茗告诉姑姑的,丫头嘴真碎。”
湛露摇头,“能侍奉公主自然是好事,难怪她们嘴碎了。”
我此时心道:是好事吗?若是从前,颜卿何用侍奉别人?指尖拂过洁白匀净的纸笺,这些是刚从内务府取来的上好的玉帛纸,底下那些放得久了,泛出淡淡沧桑的暗黄。
“姑姑,颜卿在公主身侧,若能得公主心意,定会多加帮助文锦阁中的姐妹们。”我轻叹,“虽为女官,若一生都守着这些珍籍宝典,辜负了锦绣年华,太可憾了。”
湛露不想我会这么说,平静的面容中露出有些惶恐的喜色,“若真如此,我代她们谢过颜姑娘。”
我忙令她不必如此多礼,又道:“姑姑,何必如此客气,颜卿还有一事要拜托。”
“但说无妨。”她爽快答道。
“我不能立即去为公主做侍读。”
“哦。”湛露面露疑惑,唯恐我一个不慎怠慢,就惹恼了公主。
我缓缓答道:“我有事离开几日,所以不能马上做公主的侍读。”
湛露忧虑道:“姑娘难道想出宫?还是…”
我双颊微染红晕,轻轻咳了一声。
湛露不愧为久在宫中之人,立即明白了,“这个倒不难办,我会帮你应付公主。”
我略一点头,沉思道:“这样的话,还要请姐妹们多帮忙。”
她赞同道:“我将姑娘先前的话对着她们说一遍,她们会愿意的。”
丰熙十七年三月二十一日,我随奕槿出皇宫,前往普庆观迎回皇上。此次随行人员并不多,只有太尉祝舜,刑部尚书李勣,议政殿学士程柯,禁军统领韶王,东宫八名侍卫,一骑禁军,而薛相留在朝中在太子不再几日,负责监国。
我乔装成青衣婢女,与另一婢女妙香,伺候在奕槿身边。轻车简行,当马蹄噔噔,车轮辘辘响起,我的心中也升腾起一股雀跃,如鸟出樊笼一般,连空气也格外清新起来。
我与奕槿同车而坐,车内宽敞洁净,织云锦的柔软靠垫十分舒适,我们品着百合香草蜜茶,车前挂着的纯金镶宝石架上,立着两只碧翎,啾啾和鸣,清脆悦耳。
我斜靠着奕槿,心中愉悦,随口道:“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
奕槿笑道:“执讯获丑,薄言还归。赫赫南仲,玁狁于夷。”
我道:“‘赫赫南仲,玁狁于夷’,好像又说到边塞去了。”
“颜颜想集州城吗?”奕槿问道。
集州城中我居住不满一年,谈不上想念的,若说想的还是妈妈浣昭,不知她现在怎样,觉察奕槿在仔细看我的神色,我有意笑道:“你若是欺负我,现在可在宫外了,你不怕我趁你不备再跑回集州去。”
奕槿信心满腹,笑道:“这回我不担心了,老师这回是绝不会让你再回去了,你就在那里乖乖等我来接你吧。”
见我生气,奕槿又温柔相慰。
此时,前行的马车渐渐放缓了行速。
车外,侍从乾天道:“殿下,是太医院从普庆观传来的密函。”
我心中微微一动,莫非皇上的病疾有碍。
奕槿恢复一贯清冷疏离的神色,“进来。”他接过侍从递进来的密函,慢慢展开,过目之后,那张纸被“娑娑”地揉碎在他掌心中,原本清逸淡然的面容中染上一层隐忧。
我想应是情况不妙。
他镇定地下令:“备马,本宫要即刻赶往普庆观。”
“是!”乾天应声下去准备,不过一会功夫,就牵来两匹雪靑骢骏马,健壮有力,蹄声清脆。
“颜颜,上马。”我自幼跟随林姨父习过骑术,驭马不是难事,顷刻,我们已策马往普庆观而去。
颜倾天下 《颜倾天下》 第一部 天接云涛连晓雾2
176609-05-28 18:26
普庆观位于帝都北郊罡山分支靑绵峰顶,北接蓂山,连峰北绝,山林青翠,景色青幽。城外诸峰环绕,山上树木茂盛,山路两旁古木参天,浓荫覆地,群峰环抱,绵连千里,四季常青,故此地为靑绵峰。
普庆观初建于丰熙五年,普庆即为普天同庆之意。作为皇室道观,常为皇室子弟静心养身,谛听道义之所。后于丰熙十年,加以扩建,殿宇宏丽,规格巍然,更胜从前。
观中主殿位于安静、空旷、风景优美的山林之中,与世俗繁华隔绝,极力营造出道教中的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的境界。修道者在这样的环境清修,返璞归真,清心寡欲。
其中依次为牌楼、山门、灵宫殿、玉皇殿、老律堂、邱祖殿、四御殿,建筑简约淡雅,融合着山林清灵葱茏的草木润泽的气息,仿佛蕴含着一股凭虚御风的飘飘灵动仙气。
皇上现居于灵宫殿,我一路跟随着奕槿,他未发一言,我默然想:怕皇上的病疾要比先前预料的更为严重。
灵宫殿大而空旷,四壁绘有灵芝、仙鹤,殿堂正中悬有太极图,两侧立铜制仙鹤独脚而立,尖喙中喷出袅袅的烟雾。
随后韶王与诸随行的官员已至,同往偏殿寝宫。诸官员恭敬地立于室外,仅我与奕槿、奕析进入寝宫。
室内烟雾味混着浓重的汤药气息,我刚一进去,口鼻之间颇是难受,用袖子掩着强压下几声咳嗽。
在外室侍奉的太医见奕槿来到,忙惶恐地跪下行礼,奕槿摆手示意免礼后,便径直向内室走去。
而我与奕析留在外室,我噤声立在垂落的珠帘之后,想看清我朝帝王的模样。
“颜颜。”奕析立在我身后,给我一个精致香囊,里面应是装了兰芷,瑶草之类,“若是难受,佩戴在身上,可减轻些气味。”
离我几丈远处,明黄色的龙纹锦被中休憩的正是我朝第六代帝王,丰熙帝,他的面容清矍消瘦,两鬓白发斑斑,似乎都不曾细心地保养,看上去十分苍老疲惫。不过眉宇间犹存着年轻时的俊朗,还有宛如天成一般的雍容高贵、王者之风,与奕槿甚像。
“父皇。”奕槿双膝跪地,那位和目躺在明黄锦缎中的王者,神色微动。
“皇儿,你来了。”声音中透着疲惫。
奕槿神色坚定,道:“儿臣来此迎父皇回宫。”
“不用。”皇上伸出手摆了摆,手指干瘦如柴,可是一枚黄金蟠龙翻云扳指还是熠熠闪光,更显出手的苍白。
口气中带着一丝难掩的厌烦,“又是如此,你也来劝解朕。”
“父皇。”奕槿恭敬再拜,“请父皇为江山社稷,保重龙体,早日回宫。”
皇上以手抵额,说道:“朕已放弃入定,若是养病,在这清幽安静的道观中,比宫中岂不更好,皇儿孝心朕已知,还是速速回去吧。”
我心道:皇上为求道,还真是执着。
这时,内室中,一个清丽的女子声音传来,“皇上请殿下起身,莫再跪着。现在皇上染疾,太子任监国,责任重大,为了江山社稷,殿下也应保重身体。”
我心中生起狐疑,是个女子。在道观中,皇上既为求道,还有女人伺候吗?
我看见床榻旁还立着一名女子,身着银灰道服,体态娉婷,仪容秀美,风韵出众,虽未着钗环脂粉,却由内而外透着高贵矜雅。那样的神色,不似道姑,倒似后宫中如花美眷的宫妃。
奕槿看着她道:“薛母妃,父皇卧病多日,全赖母妃不辞日夜地精心照料。”言辞虽客气,而口气却是冷冷的。
我握紧了手中的琉璃珠子,心头如焦雷轰然作响,莫非她就是极受圣眷的薛贵妃,薛冕丞相的胞妹,我在宫中未见过她,没想到见面会在这普庆观中,累及颜林两家的锦溪案,其中她也多有牵涉。
奕析觉察到我的异样,想我只是疑观中何来有女子居住,说道“薛母妃精于道义,父皇每次入道观,都是她随行侍奉于左右。”
“哦。”我细眯着眼睛,心道:原来是这样,投其所好,所以才能多年在佳丽如云的后宫中圣眷不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