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带走钻戒的那个人是他。
见我说不出话来,他又问:“后悔过把这个也拿出去随便送人吗?”
我沉默地摇头。
他仍未收回手掌,静静地摊开在我的面前,仿佛要我将它收回去。
“我不打算要了。”我转过身面对着他,“一个已婚男人送的戒指,留着还有意思吗?”
“真不要了?”
“真不要。”
“你跟我来。”他不由分说地拖我起来,把我往窗边拉。
我吓了一跳,缩着不肯起来:“喂,还没穿衣服呢!”
“外面都是果园,你觉得半夜会有人吗?”这个鲁莽举动实在太不符合他平时的性格,我愣神间已经被带到了窗口。
他啪地打开窗,将戒指塞到我手里,再一指窗外:“使劲,扔出去。”
“啊?要不要绑个石头,能扔得远点儿。”我太喜欢这个建议了。
“扔!”他言简意赅地下指示。
我拉过窗帘挡在身前,拿出了中学时代体育课学投铅球的力气,一挥手,戒指从松开的掌心中飞了出去。它在夜色中划过一道看不见的弧线,落入茫茫黑夜,从此不知所踪。
黎靖从另一侧窗帘后伸出手,紧紧地关上玻璃窗。
我们一左一右裹在窗帘后,像两只夏夜的蝉。我看着他,他看着我,夜色静谧得几乎要延伸到永恒。
“那本诗集,”我忽然想起那天他留下的书,“为什么留给我?”
“夹着书签的那一页有首短诗,你有印象吗?‘真正的星星填补头上的夜空——’”
“而地面上到来的是与其争辉的昆虫。”我接下去。是那首《花园里的萤火虫》。
“它们并非真正的星星,可有时却能与星星极为相似;只是…”他背到最后一句时停下来,微笑看着我。
我顿时明了他的所指:“这句我记得。”
这首短诗的结尾是:只是,它们当然不可能一直这样维持。
就在此时,一阵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如锅中骤然沸出的水花,翻腾着扑熄了锅底荧蓝的火苗。黎靖起身来弯下腰从衣物中摸索,我看到他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黎雪”两个字。他本能地走远几步,按下接听键——若不是赤身裸体,他恐怕已经走出房门外。
我无意偷听,径自钻回被子里躺下。但房间只有这么大,他跟女儿的通话一点儿不漏地传进我的耳朵。
刚才难得卸下理智外壳的黎靖,被女儿的一通电话轻易地打回原形,神态里、声音中都回复了往日高温不高、低温也不低的状态:“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噢,没事,我也没睡…妈妈要结婚是好事,你不是也不讨厌叔叔吗?…不用担心,妈妈跟他结婚,并不代表你要叫他爸爸…当然不会,结婚是他们两个人的事,而你的事永远都是我的事…没关系的,一切都跟现在没区别…我跟你妈妈已经分开了,我们以后都会有各自的家庭。”
原来是前妻要再婚,女儿闹情绪。我默默地翻过身背对他的方向侧卧,他跟女儿聊这些事的时候,一定不希望旁边有我注视。他留意到这个小动作,仿佛为了使我安心,便回来钻进被子才继续这个电话。
“你还小,可能不明白,一段感情不一定能够持续一辈子。感情没了,两个人还硬要一起长久生活下去,那才是最不幸的。我们离婚不代表失败,只代表我们有勇气去接受感情不在了的事实。我和你妈妈是友好地分开的,我们没有互相怨恨,还很尊重对方,而且我们有你。你就是我们这段感情最大的成就,知道吗?…真的明白?明白就别闹别扭了,赶紧去睡觉。明天还学小提琴呢…嗯,好,晚安。”
他放下手机,摸摸我的头,只说:“睡吧。”
清晨,阳光透过玻璃黏在皮肤上有一股痒痒的暖意,不多时就烫了起来。我在半梦半醒中,扭头把脸埋进枕头里躲太阳,却模模糊糊地被耳边清晰的水声叫醒。
坐起身来,发现昨夜没有拉上窗帘,阳光长驱直入,刺得我眯了眯眼。离我不到两米远的客房洗手间门关着,淋浴的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低下头,看见自己的衣物叠得整整齐齐的,摆在枕边。
水流冲刷地板的声响忽然断了,我胡乱套上衣服跳下床来,借着叠被子弯下腰,避免与即将从洗手间出来的黎靖四目相对。
短短的几分钟像有几小时那么漫长,门终于开了。我没有抬头,只看见他的脚尖——咔叽色长裤垂下来稍稍盖住脚跟,干拖鞋上似乎包裹着一层微薄的水汽。
他坦然地向我道早安:“起来了?早。”“早。”
我冲他不自然地匆匆露了个微笑,绕过床脚,侧身躲进了洗手间。
洗手间里弥漫的白雾还未散去,潮湿的空气里留有沐浴露的余味。蓝窗帘上的斑斑水迹透明得耀目,滚热的水流从莲蓬头里倾泻而下,头发湿淋淋地贴住了我的后颈。
弗罗斯特的那首《花园里的萤火虫》一直盘踞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萤火虫与星辰的光亮何其相似,只是后者能穿越亿万光年而存在,而前者仅有不超过五天的平均寿命。
昨夜或许发生过些什么,但我并不想去确认。
有些事无须多问,有些事了然于心。两人之间先计较的那一个必定先失望,先放下的那一个方能先平静。
当我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洗手间时,黎靖正站在门外等着我。
“你要用?”我侧开身。
“不用。”他有些不自然地看看我,略带迟疑地进入主题,“我们昨天…”
我语气轻松地打断他:“昨天很平常。你单身我也单身,没有什么不对,也不能代表什么。”他低声“嗯”了一声,眼神里的情绪说不清是遗憾还是放松。
“你想让我负责任?”
我紧接着适时地表现出不在意的样子。
“噢,最好还是让我负责,呃,帮你吹头发。”他也适时地将话题带过。
得陇望蜀貌似愚蠢却是人之常情;反之,表现得若无其事看似聪明,其实,不过是自欺欺人。我们从不是善于游戏感情的男女,因此更清楚地懂得“若无其事”是一门多么艰难的功课。如果下不了在一起的决心,这便是我们之间唯一的答案。虽不容易,但我们都已在努力试练。梳妆台上的镜子映出我们两个人的影像,他握着电吹风,细细梳理我的头发。一刹那,我恍然有种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错觉,只可惜眼前的景象如镜中无根的倒影,只拥有朝生暮死之轻。
唐唐一觉睡到中午,才起床下楼。门外的小庭院里已摆上桌椅,我们在斑驳的树荫下入席,颇有种瓦尔登湖畔质朴的浪漫气息。
唐唐妈摆了满桌的菜,唐唐馋得直叫唤:“妈,别忙了,快来快来,咱们开饭!”
“来了,祖宗!”唐唐妈手里端着一个大蛋糕,小跑着出来。
蛋糕上堆满了水果,但卖相还真不怎么样。
“哎哟妈,这蛋糕买回来的时候被门挤过啊?”唐唐嘴上说着,手却不老实地从上面拈起一块猕猴桃就往嘴里扔。
唐唐妈一拍她的手背,喝道:“你今年多大了?”随即眼疾手快地将蛋糕从她面前端开,放在桌中央,“老实点儿,过会儿再切。少不了你的!”
“那是,今天是我生日,我不吹蜡烛,谁也没得吃!”唐唐得瑟地一扭身坐下了。
看她们母女俩互动的确是一件乐事,在一旁帮忙摆碗筷的我顿觉愉快起来。
唐唐妈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身手抢过我手上的碗,把我直往椅子上按:“坐下坐下,你别动!”接着转头念叨唐唐,“我说小唐同志,你一回家就好吃懒做,等人伺候啊?”
“嘿,母亲大人,每年都是归谁掰堆成山的玉米来着?每年都归谁收这一大片麦子来着?我作为家里唯一的青壮年劳动力,我偷个懒容易吗?”唐唐一脸杨白劳的神色,大家都乐了。
见大家都落座了,身为家长的唐唐爸宣布这顿生日宴开始:“谢谢你们特意来给唐小雅过生日。客气话就不说了,大家都多吃点儿最实在!”
唐唐妈在一边拿出个红包来。
唐唐见状,眼疾手快地一把接下,摸了摸:“呀,这么厚!谢谢爹娘啊!哎,不对,这不是五一我打回家的钱吧?”
“我们不用你年年上缴国库,女孩子一个人在外头,自己身边多留点儿钱花。”唐唐爸以不容置疑的家长的身份发言。
我也跟着拿出了给她准备的礼物:“生日快乐。”
“爱妃真乖,快平身吧!”唐唐一脸欢欣地接过盒子就拆包装,小小的淡绿色首饰盒里躺着一条手链。她大惊失色地叫道:“你你你你这么大手笔?!”
盒子里,那青金石手链上挂着小小的圆形银坠。唐唐有次跟我逛街看上了它,最终觉得太贵没有买。当时她说:“一个银牌牌加一串石头就要卖三个零,不是他们疯了,就是我疯了!”接着拉上我扬长而去,留下店员小姐在柜台后发愣。
“没事,五折买的。”
我答她。她表示完全不信:“五折绝对不可能!”
“绝对有可能,我跟他每人五折。这是我们一起送你的礼物。”我指了指黎靖。
“谢谢,真是太感动了!”唐唐激动起来,完全忘了钻研他和我的关系进展,立马把手链往自己手腕上挂。
企鹅刚才一直都不出声,这下趁着唐唐正伸出手腕欣赏礼物,突然隔着桌子,姿势作打劫状抓牢她的手,噌地往她的中指上套了个银光闪闪的圆环,这才满脸通红、一声不吭地坐回椅子里。
这一举动让在座的我们集体目瞪口呆:企鹅这又是闹的哪一出?求婚?哪儿有人求婚跟劫匪似的?就算举动鲁莽了点儿,话也该说一句吧?
“徐伟聪,你又犯什么病呢?”唐唐声色俱厉,吼得企鹅浑身一震。
“我,怕你不答应…”企鹅显然被她的气势震慑住了,支支吾吾地交代。
唐唐乘胜追击:“怕你个头!一大老爷们跟小姑娘似的,不答应什么啊?”
唐唐爸妈明显神色紧张起来,正襟危坐,目光来回扫视着他们俩。
“要不,要不你嫁给我吧?”到这份儿上,企鹅果断地怀着英勇就义的心情求婚了,可没过两秒又忐忑起来,“我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我了解你,你了解我,咱们就结婚吧。你…不愿意也行,绝不勉强。”
昨夜刚和好,今天就求婚,看来企鹅这次是有备而来,下定决心要一鼓作气当着家长的面拿下唐唐了。
唐唐抬起手背看了看,慢条斯理地问:“你的意思是,我不愿意也行?”
“行!”企鹅不假思索,“我下回再求。”
这下唐唐妈绷不住了,扑哧笑了出来。
“那你下回再求吧!”唐唐瞪了企鹅一眼,抬起手对他晃了晃,“这玩意儿我先保管,免得你拿去送给别人。”
“好,你保管!永远都归你保管!”企鹅一听就知道有希望,欢乐地点头如捣蒜。
见此情形,唐唐扭头拉着父亲大人哼哼:“你可是我亲爹,有人要跟我求婚,你都不吱声啊?”唐唐爸默默伸手,夹起一个鸡翅放在唐唐的碗里,这才淡定地开口:“来来,吃饭吃饭。”
不等唐唐开口,他紧接着又以同样的姿势给企鹅夹了个鸡翅:“小徐,你也吃。”
“谢谢叔叔!”企鹅激动地端碗迎接未来岳父的好意,结果一不留神又撞掉了筷子。
这下,辛辛苦苦憋了好几分钟的整桌人都笑起来。
回程已是傍晚,沿途天色一层深过一层。薄暮笼罩下的公路两旁亮起了灯,天色渐暗而灯光渐亮,我一直盯着窗外,看着这种缓慢又微妙的过渡。
车厢里依旧与来时一样反复播放着甲壳虫乐队的老歌,唐唐这回除了跟着哼,还不时伸开五指自顾自地看一阵乐一阵。
行到半路,企鹅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今天的蛋糕好吃吗?”
“好吃,就是太丑。”唐唐盯着自己的手,随口就答。
“那我下次改进!”企鹅诚恳地说。作者:浅白色
我们三人顿时齐刷刷地望向他,他从后视镜里看到我们的反应,不好意思地解释:“第一次,第一次肯定做得不好。蛋糕店的师傅可能不好意思说,当时也晚了,我也来不及做第二个。”原来今天那个堆满水果、卖相欠佳的蛋糕是企鹅的作品。这两天,他又是爬屋顶又是当众求婚,还为了唐唐的生日亲自跑到蛋糕店DIY了个生日蛋糕,场面虽然太喜感了点儿,心意却让人佩服。或许每个男人都愿意策划一次浪漫的求婚,但又有几个肯亲自为女朋友做生日蛋糕?
唐唐明显感到一种幸福感油然而生,破天荒地没有再数落他的蛋糕太丑:“咳,吃进肚子里还不是一样,只要好吃就行了。”
她说完顿了顿,立即又像出了什么大事一样惊叫一声:“啊!没吃完的蛋糕忘家里了!快快,我们掉头回去拿!”说着,不停地拍企鹅的胳膊。
“可这都走到一半了,算了吧,你要喜欢,我下回再去做。”他忍住笑,装得一本正经地安抚她。
唐唐不情愿地哼哼:“那我想要第一个怎么办呢?下回你还能做个一样丑的吗?”
“要好看的难办,要丑的还不容易?”企鹅答。
“好吧,”她转过身趴在后座前,“我是不想让你们俩跟着折腾才放过他的啊,你们俩作证,他还欠我个丑蛋糕!”
我以前从未见过恋爱中的唐唐,今天才知道,原来一个企鹅可以让她的智商和情商忽然间从二十八岁垂直下降到十八岁。可以不防备地爱是幸福,在他面前,她没有掩饰和隐藏,好的坏的全都在他面前表露——唐唐并非不懂维系感情的相处技巧,并非不怕彼此太过坦诚而日久生厌,而是她确定身边这个人能接受她的一切,就像她接受他一样。
车擦着夜色到了家门口,下车时,黎靖绕到车尾打开后备厢。企鹅则帮唐唐拉开车门,带她过来:后备厢里,静静躺着一个蛋糕盒。
唐唐看看我们三人,捶了企鹅一下。
“抱走吧。”企鹅指指蛋糕盒。
“还用你说!”唐唐弯腰抱起纸盒。
黎靖什么也没说,只是挥了挥手。我们在模糊的夜色中与他们道别,脚步声唤醒了漆黑的楼道。
电梯里,唐唐抱着蛋糕盒,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上面的丝带。我包里的手机不早不晚在这没有人说话的时刻,响起短信提示音。
唐唐一眼瞥见我手机屏幕上黎靖的名字,眼神里闪烁出撞破地下情的兴奋:“这才一分钟短信就来了,你们要不要这么甜蜜啊?”
按下阅读键,看见短信很简单:“你落下了一对耳环。我明天送过去?”我迅速将手机塞回包里,若无其事地对唐唐瞎掰:“小唐子,你怎么满脑袋男女关系啊?他不过就是刚才忘了说,发信息给我们补个晚安。”
“哟,都天天要互道晚安了,还说没有男女关系呢!”
“是你跟企鹅正在发生男女关系吧?想不到他回来才这么点儿时间,你就连戒指都戴上了。平常一个男人的考察期,不是得三四个月吗?”
“这事不能这么算。要觉得合适干吗不下手,这不浪费时间吗?再说,如果我是男人他是女人,那他回来的动机可能会很可疑:说不定是带馅儿了又被抛弃了,回来找个快捷的对象结婚;但企鹅是男人,他能怀孕吗?除此以外,他还能图我什么?我又不是富二代。所以,他对我的诚意完全不可疑。”
说来说去,归根结底不过是她喜欢企鹅,她过尽千帆、非他不可。但,唐唐这后半截话里提出的“男女旧情人回归可疑程度对比”理论,诡异中带点儿道理,道理中又带点儿诡异。我摇摇头,表示懒得理她。
回到家拉上窗帘,关上窗外的夜,我坐在桌前,对着电脑继续那部未翻译完的长篇。呆坐了好几分钟,满屏字符悉数跳进眼里,却进不了大脑。
我没回黎靖短信。因为我记得很清楚,周末出门时根本没有戴耳环。
当男人说你忘了一件根本不存在的东西时,通常都是想借机送礼物给对方。我只是没料到,他也是这种人。如果他也认为在一夜情后得体地送件礼物就能让彼此留有个美好回忆,我只能说我又一次看错了人。昨夜发生的一切对我而言不曾是游戏,也将永远不会是游戏。有感情,则顺理成章;没有感情,大可以当一切没有发生过,以后也绝不再发生。
既不打算开始一段关系,又想保持暧昧,我但愿从没认识过他。
丁霏啊丁霏,你到底大脑少了哪根筋,才会恋爱一次失败一次?第一次被已婚男人蒙在鼓里毫不知情,第二次还没开始就看到了对方的真貌。
——我是应该庆幸发觉得早,还是该难过又一次辨人不清?
次日早起上班时,正想叫唐唐一起吃早餐,隔着门听见她在卧室内小声聊着电话,便没有打扰她,留了张便条在客厅,自己出门去。
街上,行色匆匆的人群一成不变地一批一批拥过马路,一张张戴着太阳镜的脸被遮住了表情,像这座飞速运行的巨大机器中许多细小的齿轮般,日复一日机械地奔赴他们的位置。
今天我本是十一点上班,但因昨日多休息了一天,不知是否还积存了没完成的事,所以九点半就来了。小章早已在店里做好准备工作,准时开了门。
跟他同样准时的还有上星期来过的“莎士比亚小姐”。她坐在上次同样的位置,喝着上次同样的焦糖拿铁,看着上次那本买了又没带走的老莎。小章挤眉弄眼地朝我暗示了半天,我报以同样的眼神,表示也注意到了此时唯一的客人。
真是个怪客人。
我换好制服出来时,忍不住又看她几眼,正好撞上她抬头看我,于是微笑着点点头算是打招呼,接着坐到收银台后,继续做那本似乎永远都做不完的翻译功课。
还不到几分钟,便听到小章在问:“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
闻声一抬头,原来是莎士比亚小姐抬手召唤他。
她问他:“她是你们店长?”看来她指的是我。不迟不早非要等我来了才问,难道她是来找李姐的?不对,她们俩互相并不认识,上次李姐一来她就走了,今天还误认为我是店长。
“不是,店长还没有来。您找店长有事吗?看看我们可不可以帮您。”小章估计也正满脑袋问号。
姑娘一口回绝了他:“不用了,埋单吧。”
小章礼貌地保持微笑,面不改色地拿起账单往我这边走来,一转身背对她,便开始冲我拧起眉头,表达内心的不爽。
我接过账单,印在账单顶上的时间不过是三十分钟之前。
她翩然离开前,仍然留下了那本老莎,不同的是这回她连说都不说,直接把书摆在收银台上就走。
小章眯起眼睛,一脸窘色地转过头:“丁姐,你说她找李姐什么事儿?”
“你问我?”
他使劲点头。
“我不知道。”
听到这个答案,他循例白我一眼:“你们女人不是直觉很准吗?猜一猜又不会掉块肉!”
不知怎的,我突然想到她身上的香水味——娇兰Samsara,跟李姐用的一模一样。
“找李姐谈莎士比亚?”我将心里那一点点无证无据的猜测压下来,信口胡猜。
小章听出了点儿随口糊弄他的意思,立即鄙视起我来:“呸!我还等着你来找你谈文艺复兴呢!你是真没闻出来还是假没闻出来,这女的用的香水味道很熟啊。”
连他都发现了这点,难道我们都猜到了些什么?
“你不当侦探来当咖啡师可惜了。不然说不定还有人给你出套漫画,叫《名侦探章嫩草》,搞不好能红!”
“这么迟钝,真不知道你是不是女人。”他毫不留情地继续鄙视我。
“这么灵敏,真不知道你是不是男人。”我也跟着他的句型扔了回去。
他当即表示抗议:“男人不能灵敏啊?”
我也接着跟他贫:“女人就不能迟钝?”
他瞪我,我也瞪他。瞪得差不多了,小章以川剧变脸的速度收起了找碴儿斗嘴的表情,换上了一脸神秘兮兮,说起正经建议:“你说,这事儿跟不跟李姐说?”
“直说不好吧?我们都是瞎猜的。大街上用这种香水的多了去了,万一弄错了了,岂不是会搞得他们夫妻闹意见?要不,保险起见暗示一下?”
“怎么暗示?”小章挠头。
“不好办。能藏个小三的男人要么本来就婚姻有问题,要么肯定瞒得滴水不漏。他们夫妻俩都不笨,我们暗示搞不好会弄成明示,错了就更糟糕了。”
小章以一种看大熊猫的眼神看了我半天:“我说丁姐,你没结婚,连男朋友都没有,怎么好像很了解搞外遇的男人啊?”
“你没生过孩子不是也知道生孩子疼吗?女人不用谈那么多恋爱,看几本正常点儿的小说就差不多了。”这回换我白他一眼。
他反问:“什么叫正常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