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松引我回雁南阁,替我安排膳食。告诉我太子今夜在西宫的归虚殿用膳,让我不用等他,自己先吃。
晚膳后闲来无事便走到嗣的书斋,诧异的看到书架上一摞琴谱,字迹娟秀,曲乐似是此写书之人自谱,慢慢翻看乐谱,似乎听到那淡淡哀愁的乐音在耳边絮绕。写曲的必定是个女子,且心事繁多,但又安心知足。我轻轻哼着曲子,书斋无琴,我的手抚在书桌上虚晃,不知不觉看到夜深。心下佩服此女子真是才情出众。
忽想,这琴谱会不会是淄衣所作呢?似乎拓拔嗣与她相熟。正想着这个可能性,耳边忽然飘过一阵筝乐,那熟悉的曲调在夜空中是那么婉转蹄鸣,正是《珞瑶》,四周雅乐轻奏、而这曲意却徘徊着凝重的忧伤,听着三魂七魄似已被夺去了一半,只想醉倒在乐声中,能弹出这样的神韵除了我阿爹还有谁。
我噌的站了起来,跑向门外,向着琴声跑去,可这琴音在花园里飘忽萦绕,带起满天飞舞的梨花瓣,我在花絮中却找不到方向。我正想大喊阿爹的时候,一个身影在我面前掠过,我还没看清来人就被点了穴道,我瘫软下来,不能说话不能动,可是我却看到了眼前的男子,拓拔嗣。我恨恨的瞪着他。他却把我在怀中紧紧抱了抱。再把我放入假山石洞中,自己走了出去。
他……他……竟然阻止我见阿爹。我想喊,想挣扎却是徒劳。
顺着石缝看去,只见嗣站在旁边假山山壁上,向着暗处朗声说道:“阁主果然神通广大,这么快就知道本宫回了京城。今日得听阁主一曲,真是惊为神律。”
我顺着拓拔嗣看去的方向看到在梨树干上坐着一个男子,白衣如雪,头戴斗笠面垂黑纱,看身形赫然便是阿爹,我眼睛朦胧了,阿爹,女儿就近在眼前啊。我心里又把拓拔嗣恨恨骂了一遍。
只看阿爹站了起来,满树梨花飘飘洒洒,月光下竟如仙人般欣长宁静,散发摄人的风采。阿爹着汉装竟如此好看。只听阿爹声音平稳的对拓拔嗣说道:“墨玉公子应该知道我所来为何,近日多得墨玉公子的照顾,今日特来讨回小女珞儿。”
“本宫并无恶意,只是担心容姑娘的安危而已,阁主难道认为容姑娘在阁主身边便会万无一失吗?那水缈宫如若得知容姑娘便是牵制阁主的唯一皇牌,阁主自己被束手脚不说,又如何能保证容姑娘的安全?而本宫欠了容姑娘一个歉意,必会护其周全。待阁主清理了隐患,本宫必定携容姑娘前往建康都城。”
“我的女儿我自然护她,不敢劳烦墨玉公子,还请唤小女出来一见。”
“容姑娘我必定不会放手,如阁主还想容姑娘安然无恙,就与我定一个月之约吧,届时本宫一定归还容姑娘。”“难道阁主认为一个月还不足清理水缈阁吗?”
这……拓拔嗣,竟然要挟我阿爹,还用激将。我又给他加了十条罪状。
“哼!你敢动珞儿一根汗毛,我必与你誓不罢休。月内我就踏平他水缈宫。请墨玉公子守约。”阿爹长袖一摆,左手一挥,人影重重隐入黑暗之中。
我泪眼模糊。
良久,拓拔嗣把我拦腰抱起,径直回了雁南阁。将我放在躺椅靠垫上,也不解我的穴道。只是轻轻把我揽在怀里。说道:“珞珞,别生我的气,我……只是想多留你一段时间。”
他伸手解了我的穴道。我却挣脱不开他,只能双拳在他后背乱打:“可是你居然用我要挟阿爹,你卑鄙!”
“那又不是真的,我若不那样说,你爹爹跟他身边的人今夜就要跟我动手了。你难道希望我跟你爹爹打起来吗?”
我确实不想看到他们动手,可是这拓拔嗣明明就是自己没有道理,还偏说得头头是道。我恼怒的用力推开他。
他揉了揉额头,说道:“我今天很累了,你也早点歇息吧。”说完走了出去。
我坐倒在躺椅上,越想越伤心。倦了,累了。就蜷在躺椅上和衣睡去。梦里,我与阿爹合奏着《珞瑶》一遍又一遍,我不想醒来。
睁开眼睛,我躺在榻上。
推开被褥,我坐起来。唤来玉松,要他帮我找一间空厢房,我不要住在太子的房间。玉松面无表情,只说了句他去请示太子,转身离开了。
过了半晌,玉松回来叫我跟他走,带我到了副殿湖面上的一间厢房。我推门进去,这房间极雅致,阳光透过镌花窗棂透进来,三面临湖,房间另有一方平台走出去便是湖水。湖面烟波渺渺,远山如黛,果然景致独好。平台上摆放了张琴台,一具古琴,一把竹笛静静搁在滑石台面上。
我找玉松要了些个制药用具,自己挎着竹篮朝丛林走去。这小树林药草不多,但是空气清新,走在林子里胸口的闷气舒畅了许多。
寻了半天,真是令人沮丧。这些药草种类甚少,不够配制养气菬紫丸。垂头丧气走回厢房,却看到玉松候在厢房外。看到我对我说太子交待下来容姑娘需要什么药草,只需写下来让玉松去御医院拿就是了。我眼睛一亮,入屋提笔把药方抄写下来交给玉松。他拿着方子慢慢退了出去,反手帮我掩上房门。
?
一连几日,我都在屋内研制养气菬紫丸,那放在琴台上的古琴我也不去碰。拓拔嗣也没有再出现。心想,不见也好,见面我也不想与他说话。
今夜的月儿很圆很亮,周边一圈淡淡的光晕,快到十五了呢。深秋的风冷冷清清,我的心也是空落落的,有点痛疼,还是伤心了啊。我与阿爹跟别人家不一样,我们相依为命,这十几年来,我为阿爹而活,阿爹也是为我而活。嗣,你可知生生分开我们我有多痛吗?夜风吹起我的衣摆,更显萧瑟。
背后一声叹息,我被揽进一个熟悉的怀抱。他把脸贴在我的头发上,轻声叹息:“珞珞,我该拿你怎么办呢?我这几日有事出宫去了。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我心一软,低下头。也不说话,也没有挣脱。他把我转过来,双手捧着我的脸,抬起来看向他。看入一双深如幽潭的黑眸。
“我可是很想你呢。”他继续说着。“如果,我做的事情让你伤心了,对不起。”
我心里一酸,眼泪似乎涌进了眼眶。嗣这样一个高傲蛮横的男子,这句对不起却让我心酸。
他低头吻去我眼底的泪水,辗转落在鼻尖上、唇上。
我们的第一次争吵只维持了四日。嗣既有妥协之意,我也不好再计较。只是这段时日嗣行踪甚是诡秘,时常一夜不归。表情也时而凝重、时而疑惑、似乎遇到些微棘手之事。我揣摩是朝廷之务,也不好过问。
花落隔黄泉(二)
转眼间在这皇宫里就住了十日。
嗣也曾偕我前往归虚殿探望慕皇妃,这慕皇妃与我想象相差甚远,我总以为皇帝的妃子必是雍容华贵,一身绫罗锦缎。那慕皇妃却是素衣净容,恬静安然,眉目间虽见病容也难掩年轻时的清丽脱俗。
我给皇妃搭脉诊断,确与御医所说症状吻合。我思忖着待内力复原再给皇妃确诊一次。
太子与皇妃母子关系亲密,交谈甚欢,拓拔嗣时不时替母亲拉扯好盖在膝盖的毛毯。皇妃对太子的溺爱也是毫不掩饰。
碍于我在皇宫里的身份隐秘,嗣也没有像慕皇妃说明,只说是新收的小侍童,略懂医理。
嗣白日夜间忙碌非常,身边如影随形的十八禁尉也偶尔出入偏殿关起门来密谈。玉松也觉得奇怪,十八禁尉以前极少出入鑫元殿。
这玉松五岁就入宫了,还未净身时惹怒了后宫总管太监,被打得死去活来,刚好被经过的太子救下来,带了回鑫元殿收做侍童。如今也已跟在太子身边六年了。这宫中秘史也是知道不少,但是他极有规矩,该说不该说的把握得炉火纯青。
太子近日少在宫中,打发了玉松伺候我,我虽推说不要,早已经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但是玉松却还是整天介的在我身边晃来晃去,我都怀疑是不是拓拔嗣让他来看着我的,防我逃走。哼,真是小人之心,我如要逃走,这玉松又怎么能拦住我?
玉松跟着我总能看到我在捣鼓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比如采了些梨花制成熏香,因此满室的梨花香。半夜里带上网兜出去抓了一兜的萤火虫,在屋里吹了油灯,放出来看着满屋的荧光。玉松与我一样玩得不亦乐乎。
白日里还不知道去哪寻了个叫风筝的画在锦布上色彩斑斓的飞鹰。带着我在御花园四处奔跑,那鹰居然展翅高飞。我在边域从未玩过纸鸢。兴奋的跑到小脸红扑扑,一头撞在回宫的拓拔嗣身上。
他也兴致大发,运气内劲激荡着纸鸢越飞越高。啪的一声绳子断开来,那飞鹰真的随风而去了。我敲打着他要他赔我纸鸢,他哈哈大笑说是明儿给我送十个八个的来。
一阵风过,梨花雨纷纷落落,洒得满头满身的。他替我拍去花瓣,我却想起那夜阿爹在梨树下也是这样的漫天花瓣。
怕我在宫里闷了,拓拔嗣带我来到大街上。街市之繁华,人烟之阜盛让我目不暇接。嗣又戴上了宽沿黑帽,拉扯下来遮住眼睛。唉这皇子出游还真不容易呢,如被人认出来说不定巷子都被围观人堵了。
我央他带我去听淄衣弹曲子,他却冷哼一声说女子不能去那样的风月场合。
“可是我初见到你不就是在风月场合吗?”
“那是淄衣的曲音很像我母妃,母妃病后就无力弹琴了。”
我想起他书斋那几册琴谱,莫非是慕皇妃的手笔?于是说道:“我的琴艺虽不如淄衣姐姐,待回宫我也可日日弹与你听,可好?”
他目光柔和的看着我,一脸神采飞扬。“好”
这日我们在独鹤楼吃的晚膳,在同样的地方,身边是同样的人,却仿佛过去了很久很久,那时我们又怎么想到事隔月余,我们还能坐在一起倚栏远眺。看着滚滚的浑水河,思绪飘到很远很远。
回宫后,洗手焚香,我在月下弹起那日看过的乐曲,嗣略为惊讶,又渐渐换上一个复杂的表情,好像忆起儿时的点滴,沉醉在温暖的记忆中。
可是次日却发生了让拓拔嗣伤痛欲绝的大事,慕皇妃在睡梦中吐出了一口又一口的鲜血,油尽灯枯了。拓拔嗣赶到她榻前的时候,慕皇妃紧紧的拉着嗣的手说不出话来,缓缓闭上了眼睛。
嗣没有哭,只是紧紧拉着母亲的手放到脸上,紧紧握着。把其他内侍全部赶出殿外,独留下我。嗣在榻前跪了一整夜。我走近他,也跪在地上从身后抱住他。他的身体冰凉,微微颤抖着。
我闻到慕皇妃身上的血腥之气似乎有股淡淡的香味。似乎有哪里不对。我站起来,靠近皇妃的尸身,果然是有香气,虽然我的内力丧失,但是嗅觉还是极灵敏的。嗣察觉到我的异样,抬头看着我,悲伤尽现眼瞳中。
我小声的说:“皇妃的血液似乎不对,我检查一下,可好?”
嗣惊诧的点了点头。我走上前,轻轻打开王妃的嘴。舌尖尚余少量凝聚的血液。我用银针刮了一些出来,在鼻尖嗅了嗅,脸色大变,这果然是曼陀铃花粉的香气。这花粉香气很容易被人以为是殿内熏香混绕,而我又刚好曾种植过这曼陀铃花。是以能识别这个香味。曼陀铃花荆与花瓣、果实均是剧毒无比,中毒者立时死亡。但是花粉却是一种慢性的毒药,服食会使人慢慢降低免疫力,经过数年才会吐血身亡,很难被察觉。
我看着拓拔嗣,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说出这个事实。
嗣的目光炯炯,脸色冰寒。看着我说:“我母妃的血有什么问题?如实告诉我。”
我心痛的把曼陀铃花粉的发现告诉他,慕皇妃是因常年服食毒药才会身体衰弱,最终吐血而亡。只见他眼光一凌,满脸杀意毕现。手用力的挥过茶几,只见残木迸裂。
拓拔嗣让我不要声张此事,他必要查个水落石出。为母妃报仇。
于是宣了内侍进来为慕皇妃净体更衣。
太子生母慕皇妃驾薨,京城举殇三日。皇上拓跋珪从郊外行宫回京主持慕皇妃入陵祭祀。我远远的看着这一代帝王,威武凌人,早年的征战生涯练就一身武人的体格。脸上未见哀恸,拓拔嗣的眉眼与皇上极相似,都是剑眉入鬓,目光犀利。只是拓拔嗣脸形似母亲,鼻梁却比父母的更为高挺。
三日过后,太子忽然率领三百禁军包围了归虚殿。殿门关闭了三日三夜。听宫人说,那归虚殿隔数百尺都可闻凄厉哀号之声。每日均数具尸体抬出殿外,惨不忍睹。我听得心也揪得紧紧的,因为我一句话,归虚殿变成了血腥炼狱。可是我却不知道怎么劝拓拔嗣停手。
思来想去,我决定前往归虚殿。这夜,我来到殿门,只看禁军把殿外围得水泄不通。我谎称有紧急密报须亲手呈给太子。那十八禁尉是认得我的,便放了我进去。
殿里四处围绕着血腥之气以及人在受刑时的惨厉呼号声。我走在漫无一人漆黑的长廊上,禁尉告诉我太子在皇妃的寝宫素芳阁,我径直朝素芳阁走去。这归虚殿我只来过两次,走了半晌总算看到素芳阁,却看到一行人也朝素芳阁走去,我隐在柱后,伸头探去,竟然是皇上来了素芳阁,只跟随了两名小太监,提着宫灯跟在后面。
我已在素芳阁侧门边上,皇上既然走正门,我总不能跟着皇上进去吧,因此在侧门候着。这素芳阁内布幔层层,我候在外间,想等皇上离开后再进去。
等了许久,忽的听到嗣大喝一声,然后听到兵器拔出之声,跟着是桌椅劈砍之声,我惊住了,难道,皇上与太子一言不合动起手来?我又惊又惑,忙走进里间。
布幔后,嗣正拿着随身佩剑挥砍,殿内一片狼藉。而皇上负手背立,透过窗棂看着月光,也不理会拓拔嗣在发狂施暴;我觉那背影竟是萧索。
忽的拓拔嗣长剑指像皇上,颤声说道:“为什么?父皇,为什么要给母妃服食毒药?”
我惊得捂住自己的嘴,瞪大眼睛不可相信的看着那内殿的父子。是皇上给皇妃下的毒。为什么,我心里问出了嗣大吼的话语。
皇上转过身来,面向嗣的剑间,缓缓说:“因为你是太子,朕将来要传位于你。这历代的规矩不能改。”皇上的声音镇定而又严厉。
规矩?皇家怎么会有这样的规矩?简直是骇人听闻。我不禁替嗣难过。
“你母妃并非皇后,我拓拔氏不外传的规矩是太子登基,其生母非前皇后者必赐死。以绝外戚之患。后不可废,太子只能有一位母后。”
皇上顿了顿又继续说:“此事你母妃也是知道的,她是担心你无法承受才求朕寻此慢性毒药。以求缓慢衰弱常年病体不治而亡。”
当啷一声,拓拔嗣的长剑落到了地上。他似乎无法承受这个事实跪倒在地上。
皇上似乎不忍看到拓拔嗣的悲痛。走上前握住嗣的肩膀却坚定的说:“嗣儿,成就帝业便是要踩着无数人的鲜血。便是必须忍受失去至亲的痛苦。”
说完从怀里取出一卷黄娟递给拓拔嗣:“这是你母妃留给你的,本来是不需要给你看到。如今……我拓拔氏的子孙非软弱之辈。你应该知道要怎么做。”
皇上把黄娟放到拓拔嗣手里,转身走出了素芳阁。
只看嗣跪在地上颤抖的双手缓缓展开黄娟,这殿内的空气霎时凝结住了,嗣一动不动展着黄娟定格了许久许久。
我知道这样的时刻,只有嗣自己才能打开心里那道结,他一定不想我看到他的脆弱与无助。于是我慢慢退出了里屋,走出素芳阁。
回去的路上,似乎心也像这十一月的冷风狠狠灌进来,让人无处躲藏,三天举殇已过,别的宫殿竟然是歌舞喧闹,灯火辉煌。这就是帝王之家吗?嗣竟然从小生长在这样没有人情冷暖的地方。他的心应该是多么的孤独寂寞啊。我抓紧自己的领口,却也感觉不到丝毫暖意。额头上冰冰凉凉,沁入心扉。抬手摸了一下,下雪了。
我扬起头,伸出双手。迎接今年的第一场雪。我一直觉得,雪花是如此圣洁。干净的飘落尘世间。就来一场鹅毛大雪吧,粉饰这个污血横流的皇家御苑。既然心冷了,那就冷得更彻底一点。让我们经受最极致的痛彻心扉后能愈加坚强。风吹散了我的发,衣襟也飞扬起来。
身后传来呼吸声,一只冰冷的手从后面拉住我的。我回头,是嗣。他也抬头看着满天飞舞的雪花,黑夜里,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伸出双手紧紧环住他,在这漆黑的寒夜里,我们互相取暖。
良久,我轻轻说道:“太冷了,我们回去吧。”拉起他的手往鑫元殿走去。
回到雁南阁,坐在软榻上,嗣依旧呆呆看着窗外的雪花。我唤了人来在里屋多加几个暖炉,然后倒了杯热茶放到嗣的手上。冰冷的手掌握到温热的茶杯,他身子震了一下。接着拉我也坐下来,按着我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我们就这样坐了一夜。窗外鹅毛大雪一直未停,明日定是一片银妆素裹
“等过了母妃的头七,我送你回你爹爹身边吧。你不该住在这种地方,不该看到这样的肮脏。”
我惊讶的抬头看着嗣,他知道我去了归虚殿?是啊,嗣的武功怎么会不知道我在偏厅呢。
他接着说:“不要担心我,我知道该怎么做。”然后又将我抱紧。
流水落花归去(一)
官道上,两匹快马飞奔着,一个黑袍锦衣男子,乌玉般长发在风中飞舞着,凌乱而魅惑。另一马上白衣毛领狐皮小袄的男子身形娇小,发头整齐的绾到头顶别起一个髻,露出白皙的小脸,一双乌黑灵活的大眼睛灵气流逸。那正是我容宝珞与送我回建康都城寻阿爹的拓拔嗣。
嗣没有让十八禁尉跟随,独自送我前往南朝。在我的强烈要求下,嗣允了我独自骑马。很久没有驾驭着马儿奔跑的感觉了。我虽内力全失,但是骑马似乎跟内力没有多大关系。一路上我也能跟紧嗣,这回他知道我的骑术不是胡诌的了。我颇为得意。
我们路过建州,冀州,阭州。一路上看到北魏土地辽阔,农田肥沃。自然景观也是波澜壮阔。撤马在黄河岸边才觉河流迅且浊,汤汤不可凌这样的自然界之力,实在是波澜壮阔。如今立在河边的我正是“千里寻归路,一苇乱平原。通波连马颊,迸水急龙门。 照日荣光净,惊风瑞浪翻。棹唱临风断,樵讴入昕喧。 岸迥秋霞落,潭深夕雾繁。谁堪逝川上,日暮不归魂。”
四日后我们到达边城汝南郡,眼看天色已晚,找了间客栈住下,因为离嗣与阿爹定下的一个月之期还早,我总想起嗣说的话“我只想多留你一段时间”现在越接近南朝,我们相聚的时间就越少了。所以有默契的我们都不急着赶路。遇到风光大好就停下歇息。累了就寻客栈。一路上就走走玩玩。
这,似乎就是从前一直想象的闯荡江湖了吧。时常在客栈茶馆都能看到腰别佩剑,意气风发的江湖侠客。我总是兴奋的东张西望。嗣却老是冷着一张脸。应该是很不爽去到哪都有人打量他吧,唉,他那一身贵派之气就算把脸包起来也掩盖不住。更何况离开京城,他就大大方方的走在人前,也不戴他的遮脸帽了。
次日,我们出了边关进入南朝宋的边境。这魏国与宋边关常年开战,但是近几年议和撤兵。北魏把战事拉到了北方的柔然国。而宋则全力抵制南昭。可是北魏与宋向来视同水火。待到北魏控制了柔然,必定矛头又会指向宋。拓拔嗣总是狂妄的与我说他一年就能踏平柔然。现下只是时机未到。我心里默想,战争,受苦的始终是无辜的百姓而已。
进入南朝一路上水道湖泊多了起来。稻田里绿意泱泱,南朝几乎都是汉人的天下。北朝就是各族大融合了。嗣的祖先是鲜卑族人,但是母亲又是汉人,因此外族特征也不明显。
渐渐深入了宋境,两日后我们来到了淮阳郡,已是越来越接近宋京了。我们下马走在郡城的大街上,嗣很自然的拉起我的手。我满脸通红的甩脱他:“两个男子在大街上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这拓拔嗣忽的凑到我眼前诡异的笑着说道:“这南朝男风盛行,路人也都施空见惯了。你可得入乡随俗才好。”说完又拉住我的手,甩也甩不开了。
我疑惑的问他什么是男风。
“就是男子与男子两情相悦。”
我张大了嘴巴,瞪大眼睛。这……这也太荒谬了吧。我露出鄙夷的神情。
嗣却满不在乎的说:“男子与男子两情相悦又有何不可?那些道德礼教都是放屁的鬼话。除了无法娶亲生子,其他又有何不可?”
我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这番话可够离经叛道的。如在保守的民间,不知道会不会被抓去浸猪笼?想到拓拔嗣被浸猪笼的样子我笑出声来。
嗣还以为我也赞同他的观点,一脸得意的看着我。
进入广陵郡境内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我们不赶夜路。在一个小镇落脚,这广陵郡到建康都城只需半日路程。是南朝重要的鱼米之乡,资源丰富,江水润泽。
可这小镇不大,入得镇来只看到路上行人稀少,有的也是埋头匆匆走路,路边积雪如新,干枯的树杈上偶尔飘落一片年里最后的一轮落叶,更显萧瑟。
我们寻了镇上仅有的一家客栈住下,这客栈有点像四合院的样子,四面两层楼的厢房,中间空出的四方八角大堂便是客人喝茶饮酒吃饭的地方。倒也休闲雅致。在后院马厩安顿好马匹后我们在大堂寻了个位置坐下来,看着天色估计夜里雪要下得大了,这客栈竟住了不少人,大堂几乎坐满了。人太多看来厨子忙不过来。我们也不着急,与伙计叫好菜以后慢悠悠的喝茶。嗣则让小二温了壶酒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