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今情形,萧家是有意相助贺兰氏族,但是条件该就是贺兰氏族取回玄铁钥。
宝珞伏在屋顶直至夜幕星起,手脚麻痹。萧游眼见入夜,方与贺兰蔑出了屋子,夜返定国公府。她如今这身手,还麻了半边身子,未携带任何夜行装备,想要夜入守卫森严的定国公府实属太难。
在屋顶上活络活络手脚,返回王府东苑。
来到东苑马厩,瞧见墨鱼已是自行回来了,才安心回房,顾不上周身酸累,忙将随身的行囊翻了出来,取出那乌黑亚亮的契型玄铁牌子。
就着烛光,细细端详,只见牌子喑哑灰暗,肉眼看去似有淡淡的黑褐色泽,表面浅浅的沟壑纹路纵横,反转背面,却没有了细纹,平滑溜手,中间却似烧灼而出的一道痕迹。宝珞仔细看去,蓦然惊得指头一颤,铁牌跌落桌案上,发出闷闷“铿”声。
拾起牌子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去,惊骇得呼吸一窒。她没有看错,那烧灼的痕迹清晰无比,E118°40′N24°59′OL94IX……这不是在做梦吧,这排数字明显就是个卫星定位,且不管是定位在哪里,如今这朝代,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东西?工艺也不可能烧灼得出如此细微的清晰的痕迹,唯有激光技术。
这牌子应该是陨铁所制,在二十一世纪军事用途上乃是在卫星落地时,激光瞬间烧刻的定点坐标轨迹。这个地点,究竟埋藏着什么?它是如何成了萧家的祖传之物?可当真是诡异得紧。
百思不得其解,顾不上夜已深,披衣出门,还是将这牌子藏到馨园雁北居屋顶更为稳妥。
元嘉三年九月初三
南宋麒王与土谷浑五皇子,于晋西边城外三十里魁里镇草拟商洽两国停战协定。三日未果,土国单方骤然发难,大军包围魁里镇,欲擒宋麒王。麒王军早有部署,截断土军增援,安然退返晋西边城。而土谷浑五皇子库耶达再次率土军对边城发动猛烈进攻。
土国此番攻势看似猛烈却后继不足,明眼可辨乃拖延消耗之战。
战情传至宋京朝堂,宋帝震怒,当堂斩杀三名土国使臣,宣旨滞留南宋境内土国商民全部羁押为人质,押送晋西边城。
当明歌获得边关密报匆匆来到河边告知宝珞之时,她正与冀四先生在河边淘摘药草,闻讯一个惊愕,手中药镰割破掌心,血珠急涌而出,蜿蜒顺着垂落的指尖滴入河水。她只是怔怔望住明歌,明歌瞧见她脸上血色顿然消退,亦忙补充说道王爷无恙,已是安全退回晋西边关,只是土国攻势甚猛,麒王军协助晋西守军御敌,暂时无法返京。
一颗心方稍安。正思索若不然待此次丹药配制好,便去一趟边关,玥也不知何时能返回。
冀四先生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目不转睛盯着潺潺清澈的河水,眸光越发明亮。
宝珞转身亦觉到冀四先生失神,遂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自己掌心蜿蜒滴落的血珠,落到河水中,竟然幻化出浅浅淡淡的五色光芒……
“迭翠神果……迭翠神果……这必定是百年开花百年结实、解天下毒之圣果!”颤抖的声音中满含不加掩饰的兴奋。
宝珞虽不解他说言为何意,可是“迭翠神果”是唯一能解翎火焰之物,之前听得冀四先生提起,乃觉得这只是一个传说中虚无的解毒圣果,未加多做期待。
她忙一把抓住冀四先生的手臂,目光炯炯凝注着他,无声询问。
冀四血液都兴奋得冲上脸庞,满面霞光,问道:“丫头,你可是服用过迭翠神果?你且看那滴入河水中的血珠,幻化赤、橘、青、蓝、紫五色,且有暗香,与上古医者所书中提及无差。”
迭翠神果,宝珞思虑片刻,“啊”一声惊喘,莫非……莫非就是韩仙子所铸离剑中那粒‘万寿仙丹’?当年梅若舫所言此乃长生不老之药,她便是嗤之以鼻,断不信天底下有长生不老这一说。那会儿老头入梦,倒是忘了询问那丹丸的用处,却不料,竟是解天下之毒的迭翠神果么?
“冀四先生,我是曾经吞过不知是何物的丹药,至此也未有察觉有何不妥,只是若受伤,复原得要比从前快许多而已,不知是否便是这迭翠神果,若是,我已吞了下去,又如何能解火毒呢?”
冀四乐得仿若孩童一般展露笑颜,“此物若是服用,则此生溶入活血之中,遇伤则加速康愈、活血亦可解毒,丫头,你这血便是火毒的解药,老朽此生能得一见这传说中之圣物,余愿了矣。”说罢哈哈扬长而笑。
宝珞更抓住冀四先生的手臂不住摇晃,欢喜得眼泪直往下掉。
“我要去边关!我要告诉他有解药了!”要告诉他,我们终于可以携手白头……
说着她急急就要往东苑里跑,今儿收拾收拾,明日一早便出发,她只想,奔向他的身旁。
蓦然一个踉跄,膝盖瘫软,眼前一黑……差点便扑倒在地上,幸得冀四先生伸手紧紧拽住了她的胳膊,“丫头!”
她挨着河边树干缓缓在草地上坐下,闭目缓了口气,方笑笑摆手,“不碍事,可能最近夜里总睡不好,这日头晒得猛了。”
冀四先生皱了皱眉,手指搭上她的腕脉,沉吟片刻,顿然面露喜色,“哈哈,丫头,你可真不顾惜自个儿身子,有了喜脉也不自知。”
她瞪大了眼睛,冀四先生刚才说的啥?喜脉……脑海中被这句话轰然炸响,无法抑制的喜悦感涌遍全身,忙不迭自个儿把上脉息。
没错……是喜脉,他们……有了孩儿……
她的手捂上嘴,轻轻地颤着,喜悦的泪水顺着指尖滑落唇角,甘甜宛如蜜酿。
要去边关,要亲自告诉他……
“丫头,从脉象看来,你气血不畅,心焦脏腑俱郁结,不便长途跋涉,若为腹中孩儿着想,还是在王府中安心静养为上。待回去,我给你写个方子,定时服用,大意不得。”
犹如一盆凉水扑面,她委屈望住冀四先生,老者冲她摇了摇头,无奈叹息垂首。
山雨碾尘烟(四)
“呀……姑娘您来啦,这次需要什么药材,小的立刻给您办妥。”掌柜的点首堆笑招呼这眼前的女子,他们柏草药铺乃是京城最大的药材铺,南北各地珍稀绝少的药材也偶能办到,因而这生意,做得也是出奇的好。
女子是药铺常客了,不日便前来抓取大量药材,掌柜的自然是亲自招呼,不敢怠慢了。
瞅着女子点齐了药材,搁下碎银,出了铺子,掌柜方收起一张献媚笑脸,撩开柜台后厚重的垂帘,快步走了进去。
屋内幽深晦暗,一名女子伫立房中,幽暗模糊了她的面容。掌柜点燃案上烛台,方渐渐清晰起来。橘衣女子从怀中掏出一大锭银子,搁到掌柜手中。
掌柜却锁眉皱起了面腮,一脸为难,“姑娘,不是不帮您,那客官乃是医女,往药材里添东西人家闻个味儿就知晓了,您这不叫我砸了自个招牌嘛。”
橘衣女子压低了声音说道:“无妨,你只需将她每次抓药的方子给我便成。”
掌柜的眼睛一亮,这有何难,抓起案上竹毫挥笔写了方子,恭敬递给那女子。
女子瞟了眼药方,问道:“这是何方?”
掌柜回道:“那姑娘往常来抓的都是治疗内患清毒的方子,今儿这方子,却是安胎药。”
橘衣女子目光一凛,嘴角挑起一个似有若无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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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阶秋叶卷西风,一夜新雨一地凉,秋,浓了……
冀四先生那日留下方子,便说再无牵挂,复又投入四海红尘游医之行,潇洒离去。宝珞乖乖尊从嘱咐细心调养自个儿身子,不敢有半分怠慢。
她本就熟识医理,身子底也不差,夜里在香炉中撒上一把药用香薰,睡得好,大半个月下来也卓见成效;面色红润了,血气也理顺了。
清晨空气舒爽,牵着乌龙驹在河岸边缓缓漫步,兴致起来放了它自个儿溜达去。伸展肢臂,也该活络活络身子,练练停了半月的拳法招式。寻思着过阵子身子稳当了,还是要往边关走一趟。土国不见撤兵,玥也不知何时才能回京。
腹中孩儿来的突然,也不合时宜,可是得知此事之时仍是喜不自禁,如若玥也知晓,定也会与她一样高兴,珍惜……这个喜讯,她要亲口告诉他。
“哇……”突然,林间传来一声幼童啼哭声,哭得撕心裂肺,惊起树林间鸟雀齐飞。
宝珞收了招式,顺着哭声寻去。
只见两名王府婢女穿着的丫头跪坐在地上,手足无措哄着一名哇哇大哭的幼童。那女娃儿,宝珞认得,正是萧汐凝收养的婉儿。
瞧不出有何端倪,她转身就欲离开。
一名小婢女瞧见她,惊惶地跑近来拉住她的衣裾,忙不迭声说道:“医女!医女!我们小姐被黄蜂蜇了,请您瞧瞧,这么抱回去,我们准得被打死了去!医女救命啊!”
黄蜂尾后针藏毒,被蜇了可大可小,何况是这么小的娃儿。
宝珞忙上前,撩起小婉儿右臂长袖,只见患处高高肿起,红彤彤间中一点黑刺。轻轻挑出蜂针,从随身药囊中取了去毒止痛的药膏,轻轻抹在伤患处,再用药绷小心包扎好。
药膏清凉,不多时便缓解了痛疼,小婉儿止了哭声,伏在婢女的肩头抽抽噎噎。
宝珞将剩下的药膏给了她们,交待回去用食醋清洗干净患处,再行敷上药膏。两名小婢女向着宝珞千恩万谢,方抱着婉儿匆匆离去。
西苑鸾飞阁
萧汐凝将侍仆俱都撵出了厢房,寂静不过顷刻,“哗啦哐当”碎裂脆响骤起。她扫落桌案上杯壶玉盏,触目所及之物均毫不吝惜拿起便掷了出去。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狠狠咬紧了唇,清灵的双目一掠而过的绝望。
无论如何也难以置信,适才湘芩所言,那医女……那无处不及她半分的医女,竟然怀了玥的骨肉!更令她痛心疾首的是……玥终究是瞒骗了她三年!他怎么能这般对她……这么多年的坚持霎那间变得可笑无比,萧汐凝此时颓然崩溃……
门外仆从惊骇相对,从未见过温良娴淑的王妃发过这么大的脾气。湘芩摆一摆手,将仆从全数挥退出内院。自个站在连廊下,守着屋外,目光闪烁。
屋中一片碎砾狼藉,萧汐凝瘫坐在软塌上,痛哭失声……自小熟学三从四德、女戒、女训,原来这先圣之礼,宽容大度到头来只能让人陷入痛苦的深渊。她的丈夫心里没有她,眼里没有她……那日夕阳下,那对牵手相伴的身影无日无夜不在挖噬着她的心,日日不得安寝。
“嘭嘭……嘭”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湘芩尖锐的嗓门,“小姐!小姐!不好了,小小姐被黄蜂蜇了!”
萧汐凝一怔,抹了把脸上纵横的泪水,忙起身朝外走去,一个踉跄绊到碎瓷花樽,跪坐在地,碎瓷割裂膝盖,顿时鲜血长流。猛抽了口气,爬起拉开房门,急急向婉儿的屋中跑去。
“小姐!小姐!你的脚……在流血!”湘芩一把拉住急促奔跑的萧汐凝。
萧汐凝看都没看一眼流血的膝盖,只是目光散乱地瞪着湘芩,“传大夫……快传大夫去婉儿屋里!”这接二连三突发事件已是彻底粉碎了她素来的恬静。
她跌跌撞撞奔至婉儿房中,瞧见婉儿不哭不闹,正睡得沉,两名婢子打了盆温水,正欲给婉儿换药。婢女见到萧汐凝,忙欠身施礼,方将这经过一一道来,说是幸得遇见东苑医女及时救治,已无大碍了。
萧汐凝一听,冷汗渗出掌心,蓦然一甩手,甩了那婢女一个耳刮子,厉声喝到:“为何要给她治!她不安好心!没得害了我婉儿!”那凄厉的声音颤抖着,掩不去一霎那的恐慌。婢女从未见过王妃如此冷厉,惊骇不已,“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萧汐凝一把从榻上抱过婉儿,卷起衣袖,急急拉扯开药绷,复又用清水擦拭伤患,却惊骇而见那小小白嫩的手臂上,伤口隐隐透着青黑……
这么大的动作下,婉儿却没有醒过来,小脸渐渐发白,往日里嫩红的嘴唇透着诡异的紫。萧汐凝顿时慌了神,不停摇晃着婉儿,呼叫她的名字。
萧汐凝正六神无措间,王府大夫匆匆赶来,她如见救星,慌不迭将婉儿递给那大夫,伸手紧紧抓住湘芩的手臂,稳住震颤的身躯。
“中毒!”听到大夫的诊断,萧汐凝与湘芩均异口同声质问出口,而那两名小婢女已是惊得瘫坐在地上。
大夫面色凝重,说道:“那药膏确是可治疗蜂毒,可内里却隐含了另一种毒素,若不是及时清除,小姐中了此毒,神志不清,往后便成一痴儿,无迹可寻。”
“是她!是她!我就知道,她要害我婉儿!”一道肃杀之气在她眼中腾腾升起,手指痉挛一般抓起那一小包药膏,紧紧攥在手心。如今有证物在手,看她还如何脱身。
东苑雁归阁
宝珞懒洋洋倚靠在榻上,正欲午间小憩片刻。突隐隐听得纷杂吵闹声,东苑素来清静,何来此呱噪之音?她披了外袍遂着声响寻去。只见东苑西苑接壤的院门外,明歌与护院正剑拔弩张,死死阻住一行身着西苑护院服色的仆从。
抬眼望去,一行人中夹杂着两名青衣婢女,在一伙彪形汉子中甚为醒目,正是晨间树林所遇那两名婢女。心底一个冷笑,这番架势,莫不就是冲着自己而来。
果不然那两名婢女远远看到宝珞,便扬声而起,“是她!就是她!我们小姐就是抹了她的药膏,方中了毒,人事不知,至今未醒!”
湘芩不知从何处闪了出来,摆了摆手,吵闹的一行人顿时住了口,安静下来。
湘芩冷然一笑,道:“医女既然来了,便随我们走一趟吧,国有国法,府有府规,如今小姐中毒之事免不了医女前去做个解释。”
宝珞也微微一笑,分开人群,站到湘芩面前,道:“我问心无愧,随你们去瞧瞧就是了。”说罢回头神色凝重,朝明歌使了个眼色,方随着西苑一行人往鸾飞阁而去。
进了鸾飞阁内院,厚重院门在身后轰然关闭,院中候着数十名护院齐整围了两列,这阵仗倒不输于衙堂会审。
宝珞直直朝这那阵队末端的萧汐凝走去,十步之遥便有护院持杖拦住,目光掠过棍杖,投射在萧汐凝那布满恨意的眼瞳中。
萧汐凝亦不惧她目光的凌厉,握紧了拳头,一字一句清晰说道:“王府有王府的规矩,如今你意欲毒害我儿,罪证确凿,照规矩罚棍杖三十,再移送廷尉府衙法办!”
宝珞微微垂了眼敛,复又抬起望去,缓缓说道:“萧汐凝,我与你有何深仇大恨?值得你三番两次设计为难?如今,竟不惜幼龄孩童之命为饵,你如何配为人母?”
萧汐凝气得身子止不住颤抖,仿是当众被刮了一巴掌,颤声说道:“我不配为人母……我若不配为人母,你就配么?你背地里做的丑事莫以为无人知晓,而今先害我婉儿,再来呢?就到我了么?”
宝珞心中一凛,心下全数了然,叹了口气道:“萧汐凝,我从不欲与你为敌,我的药膏中绝无可能下毒,若是药中有毒,岂不是落下把柄,作茧自缚?况且经手之人并非我一个,间中未必没有文章。”说完目光直直望向那两名青衣婢女。
那两名婢女被宝珞凌洌的目光瞪住,一个慌神,禁不住瞟向萧汐凝身后的湘芩。湘芩上前一步,吼道:“没得听你在这里胡言乱语的,棍杖三十,拖去廷尉府衙再审!”
湘芩一摆手,朝左右护院使了个眼色,便有两名魁梧的汉子举起棍杖朝宝珞走去。湘芩知这医女有些功夫,便从萧二公子手下新近调遣来这些侍卫充当护院,挨他们这三十棍,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萧汐凝拂袖冷哼,回身随阶步上连廊,冷冷俯看这庭院,便是示下动手拿人之意。
眼看着棍杖挥来,宝珞扬手蓝光出袖,转眼便与院中数十名护院动起手。这一过招,方觉出这些人并非普通护院,均是手下有功夫之人。即便是从前内力未失,也难以在这一大群人中突围而出,何况是现在……
心底有些焦急,明歌,怎么迟迟不来……
清啸声中两道人影挟带着强盛的气势掠墙而入,一左一右各自分开了围攻宝珞的护院。
庭院内,两株高大梧桐在风啸声中秋叶簌簌飘落,如雨落叶,袍袖翻飞、剑影憧憧、瞬息幻变……灿烂金黄铺了一地,顷刻间,过半护院已被撂倒在地,扬起一片浮尘秋叶。
一道颀长的身影在院中收剑入鞘,站定身形,令人眼前一亮,好一位清俊脱俗的翩翩佳公子。
卓千尘朝萧汐凝抱拳言道:“王妃恕罪,小侯失礼了,我这妹子若是冒犯了王妃,小侯先行在此赔罪,如今吾等有要事在身,这是非曲直一说,改日再来登门讨教。”
不待萧汐凝答话,卓千尘与明歌一人一边拉起宝珞,跃上高墙,出了鸾飞阁。余下一院目瞪口呆的人,半晌回不过神来。
宝珞亦是诧异望住卓千尘,千尘是何时回了京城?
卓千尘面色凝重,说道:“我恰好来寻你,遇到明歌,便得知你出了事,如今麒王府处处危机,陌儿,你随我走吧。”
此时明歌已将乌龙驹牵来,手上取了宝珞的药囊细软,“小姐,王妃定不会善罢甘休,先去侯府暂住待得王爷回京更为妥当。”
宝珞点了点头,接过包裹,道了声好,翻身上马,与卓千尘一同奔出了王府。
出了王府,卓千尘勒停坐骑,凝眸沉声说道:“陌儿,我收到消息,鱼儿出事了……”
山雨碾尘烟(五)
元嘉三年十月
边关战况依旧不明朗,传令兵京城回报,麒王军誓与土谷浑大军周旋到底,不败土军,勿言返京。
近日京城街头巷尾议论纷纷另一事乃一则通缉榜文。晋安水军少将赵瑜、容西等人勾结沿海流寇,谋图私利,罔顾圣恩,颁令缉拿,遇顽抗者,格杀勿论。
年前一行新晋少将威风凛凛,风光出城赴任,百姓远远争睹,群情翻沸。而今竟成通缉钦犯,似锦前程,毁于一旦,不禁唏嘘慨叹。
十月秋浓,道不尽萧瑟之意。定国公萧府倒是在一派郁郁中传出了喜讯。
三年前太尉公萧定邦倾力相助文帝登基,而后封一品定国公,且贵尊国丈,与皇家结姻。萧家一飞冲天,圣眷荣宠不断。却不料定国公一夕间突生恶疾,自此三年卧病于榻。今儿初秋传出萧老将军病体康愈,萧皇后大喜,遂定于十月初十萧国公六十寿诞摆下千馐宴席,且求得圣恩,常驻边关的两位兄长亦返京贺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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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轮简朴马车平稳行驶在官道上,车帷掀起一角,清丽佳人伸头张望片刻,蹙起眉头,抿了抿嘴,遂转身向着车厢内怪嗔道:“唉,乘马车怎比得上单骑快马,你偏这许多顾虑,我身子哪有这么娇气,若不然,这会儿早该到义兴了。”
车内白袍隽雅男子斜挨着软垫,眼睑半眯,倒是一副沉着清容,微微一笑,也不作答。
宝珞瞧她不理自己,也恹恹然靠着软垫挨下来,闭目静心养神。
鱼儿、阿西他们幸而无恙。半月前千尘仍在绥海得到消息时,鱼儿、阿西、童虎等人已然逃出晋安军营,遂立即派遣亲信部属前去助援。待得千尘返回京城之际便收到飞鸽传书,道是鱼儿等人已脱险,如今安顿在义兴太湖别庄。
千尘与宝珞由王府出得来,便不作迟疑,立即动身赶往义兴。
笃信,鱼儿与阿西绝对不会做出此叛逆之事,此中必有隐情。
义兴太湖距离建康京城不过一日马程,千尘却顾虑宝珞有孕在身,坚持乘坐马车,因而到达太湖别庄之时,已是次日清晨。
晨曦微薄,湖岸水气氤氲,清爽透沁心脾。下了马车,尚要深深吸一口这清晨雾霭,蓦然一道人影飞扑过来!笼住了清天亮光。
“姐姐!”她被一双长臂,一个和暖的胸怀搂了个严严实实。
“鱼儿!”这孩子竟然长这么高了,忍着眼底泛起的泪花,她伸长了手臂用力揉着他一头清爽的短发。
这姐弟相见之情热乎劲未过,死死搂住自己的鱼儿突然被人用力推开。火红俏丽的女子宛如清晨一抹朝阳,怔怔伫在面前,乌黑灵动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定定望着她,浓睫在微风中轻轻抖动。身后几名英气逼人的男子亦看傻了眼,仿佛一宿未醒,置身梦境之中。
“梅朵!”竟不料梅朵也在此,宝珞眼底的泪水潸然滑落,伸出手拥住了眼前依旧忡怔的红衣女子。
“宝珞!宝珞!你是宝珞!”梅朵倏然爆发地尖叫震得她耳膜一阵回响……肩头又被拳头用力捶个不停,“你这个坏丫头!你是人是鬼!是人我一定狠狠地揍你!”一边捶打着一边呜咽不止。
“你还真想我是鬼呀!傻梅朵!”宝珞微微推开她,手指用力捏住她红扑扑的脸颊,“痛不痛!痛不痛!”
“阿西!傻大个!心宿!”
随着一声久违的呼唤,阿西最先回过神来,上前紧紧将宝珞跟梅朵一块拥入怀抱,半晌说不出话来,身躯微微颤抖……傻大个童虎兀自将眯缝儿细眼瞪得浑圆;心宿则笑得一脸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