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可汗的难处我们也知晓,如今一切均已是布局妥当,只是劳烦可汗出兵演出戏即可。”
老者哈哈一笑道,“这又有何难,如今他拓跋氏咄咄逼人,我们便给他来个腹背受敌。”说罢两人抚掌大笑。”
这年轻将军是谁?声音很是陌生,是北魏将军还是南宋将军?听他们所议,乃是合力对付北魏之举。宝珞抬眼疑惑望向拓跋嗣,他也是轻轻摇头。
忍不住,取出匕首轻轻在帐上割出一道裂缝。
看那穿着打扮,老者定是柔然大檀可汗,端坐身旁华丽金缕装着的中年男子便是两日后接受册封的柔然太子,而那年轻男子,一身黑衣劲装,面上覆了张银盔面具,一双精芒在面具下灼灼闪亮,看得宝珞心头凝起寒霜。这目光如此凌厉逼人,似曾相识一般。
大檀可汗扭头问太子,“铁其那何时能到?”
太子恭敬回禀:“回父汗,铁其那将军信使前来报必定在大典前赶到,前日里将军骑兵奇袭探入境之魏边路军,魏军大败而退。”
大檀可汗不禁面露得色,“我柔然骑兵骁勇善战,他拓跋氏的人马凭得不过是兵多将广,岂敢在我广漠草地上与铁蹄相较。”
帐外拓跋嗣毫不掩饰嘴角一闪而过的冷嘲,柔然可汗庭自恃深入漠北草原,谓我力不能制,防备松懈,若乘其无备出击,势必大乱。
魏五路骑兵已是悄无声息潜入柔然可汗庭数十里之外,并尊帝令若遭遇柔然主力骑兵,乃诈败撤退,令其放松戒备。如今已是探明王帐方位,且得知大檀可汗之左膀右臂铁骑将军铁其那不日便会到来,利剑已然贴近毒蛇七寸,果是不出所料。
两人瞥见守备兵齐步而过,正要离去,却不料转身在帐后竟撞向一人,那人黑衣蒙面,匕首直抵宝珞颈项,拓跋嗣出手甚快,两指迅捷捏住那人咽喉。
此时若是打将起来,势必引来守备兵将,拓跋嗣正想趁宝珞快速闪身一刻痛下杀手。却看见那人已垂下握住匕首的手臂,定定看着宝珞,目光像是见了鬼一般,浑身杀气也已敛去矣尽。倏又凝住宝珞手中握紧的蓝珠,眸光更为惊诧,闪过一丝不可捉摸的愤恨之色,口形轻轻吐出两个无音字,“宝珞”
宝珞怔怔点了下头,这人是谁?看身形象是女子,她认得她?
在拓跋嗣松手一霎那,黑衣女子返身掠了出去,眨眼间隐入夜色,武功之高出乎意料。只撇到她黑衫扬起时,裙角一抹桃红薄纱在月色下刺目得紧。
续缘北风城(七)
泰常二年十二月
这就是终年恒古不化的雪山么?巍峨陡峭,深入云霄,就像域北那座无人敢涉足的吉祁连神山,几乎可见山风呼啸凛冽、风雪肆虐,就像冰寒山峰刀刃一般的尖利,丝丝割裂肌肤。雪山下,连天地也苍白惨淡,这让宝珞想起冰雪女王居住的普拉德隆,人迹罕绝,连灵魂都要被冻僵了。
“这片雪山我们柔然人叫它‘搏格达’,不可侵犯的圣山,听阿嬷说,山里面有可治百病的冰山雪莲,所以,有人在最接近搏格达的山壁间修建了吊桥,可是过去采雪莲的人,都没有回来。巫师大人设坛祭法,说是接近圣山的人世世代代会被诅咒,所以就再也没有人敢靠近了。”路上偶遇的小牧童小大人似的告诉他们神山的由来,叮嘱这些外来人尽快离开这个诅咒之地。说完瑟缩着抖动身体,一溜烟跑开了去。
他们却越走越近,寒风也刮得脸上刺痛,睁不开眼来,寒意四面八方扑来。足底已是麻木僵直,宝珞用力跺着脚,冰硝四溅,忽地发现跺开的雪沫下竟是坚硬的寒冰层。隐隐透着乌沉沉墨黑一般的诡异。
冰层,上古时代,这里莫非曾经是河流?是那场令得地球上生物绝迹、恐龙灭绝的世纪寒冻将这里变成这样的么?
拓跋嗣也留意到宝珞脚下那块抹去雪沫后露出的墨玉寒冰甚是奇异。她已是伏下身子,想仔细一看,却隐隐闻到呛鼻之味,冰层下隐约有墨色涌动。
拓跋嗣将宝珞拉至身后,“这冰下有古怪。”说着抽出长剑,运起内劲,缓缓在冰面上刺了下去。内力直透剑尖,瞬时一股乌黑粘稠的胶状黏液夹杂着刺鼻的味道沁上剑柄。拓跋嗣猛地抽出长剑,一道黑色液体“哗”地喷了上来,两人退后一步,过不多时,那道喷涌液体的裂口又被凛冽风雪堵了个严实。
宝珞取出火折子,打着了火,慢慢靠近粘稠液。看着火光冉冉漫开,这,竟然是原油层……
“这是什么?怎能点燃?”
“这是原油,古代海洋或湖泊中的生物经过漫长的演化形成的混合物,与木炭一样属于化石燃料,我们脚下这片冰层,是古地壳变化演变而成的原油田,原油的威力十分强大,甚至产生比火药更为巨大的爆炸力,一般燃料无可比拟。”
拓跋嗣凝视冰面上的火光,唇角弯起一道难测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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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城草场东边缓坡,是平缓草原上柔然王族祭拜祀地,名唤祭天坡。王城草场圈环密密麻麻的毡帐无形中便是阵法变幻的天然屏障,因此在王城范围内并未有太多守备军,各路将领将聚集柔然可汗庭的军队驻守在东南西三方,对王城形成环阵护卫。
柔然人信奉萨满教,一年一度的祭祀大典隆重而不敢有一丝懈怠,而今年则在祭祀后即举行柔然太子册封大典,出席者均为柔然国地位崇高之辈。土谷浑、龟兹、疏勒、于阗西北各国均派遣使臣前来恭贺。
萨满巫师祭腾格里、祭地、祭敖包、祭火。
大檀可汗率先泼酒跪天,身后乌鸦鸦跪倒一片垂眉低首的柔然族人,肃穆无声,只听得萨满巫师尖利的嘶吼声向伟大的腾格里祈求风调雨顺。
丹萝拉着宝珞隐在各国来使末席,低声窃窃私语,土谷浑国虽也是信奉腾格里,但是身为郡主的丹萝却是离经叛道,任何祭祀均是能避即避,不信天、不信地、不信神,她那稀奇古怪的脑瓜子竟然认为人力胜天。这个骄蛮任的小郡主在这个时代也真是个异类。
“姐姐,五哥接到密函在册封大典后即刻回国,你和姐夫跟我们一同去土谷浑国吧,我带你去看我的雕堡,那是父汗赐我的封地,是我们土谷浑国最美的地方。”扑闪着长长的眼睫,一脸渴盼。
宝珞垂下眼帘,握住她的手,轻声说道:“丹萝,我们不能跟你去,但是我答应你,以后一定会去你的雕堡作客。”
丹萝闪过一丝失望很快又敛住,“难怪五哥说聚散总有时,你们有更要紧的事情,姐姐,经过这些日子相处,小妹也看得出你们并非寻常夫妇,姐姐,无论你们要做什么,一定要保重。”丹萝解下自己的腕绳,郑重系在宝珞手上,腕绳七彩流溢,坠起七色皓石,绳上绣着莲花图腾,这是土谷浑皇族标志。“姐姐,他日若是你能前来我国,只需出示此物,小妹必定飞奔而迎。”
宝珞也郑重点头,忽觉一道凌厉目光向她扫来。抬头看去,却见龟兹国宾座末席站立一众头纱蒙面的西域舞孃,想必是待得册封大典后向柔然可汗献舞的龟兹艺人。薄纱在天寒地冻冷风中飘舞,仿如冬日里桃花盛放的景致。正是前夜那抹桃红,那道目光毫不避忌在红纱下注视着她。她是谁?熟悉却又不亲近……
仪式完毕,退回王帐大宴群臣宾客。
此时大檀可汗与太子举起金杯敬向柔然首席战将铁其那,此人剑眉横须,不怒自威,那气势震慑全场。他便是嗣所说漠北最凶狠的苍狼,狼一样阴霾的双眸,柔然人称其 “狼神”。
觥筹交错间,艺人起舞。声鼓奏曲中却忽觉远方隐隐震动,像是草原在恐惧中瑟缩颤抖;又像是千万只猛兽扑向手足无措的猎物。
已是有人惊疑未定四处张望,突见王城祭天坡远处隐约升起阵阵狼烟,不止一处……东面、西边、还有南面……均是柔然三路大军驻守所在地。
狼神铁其那眼睛猛的眯起,眼底的阴霾愈渐浓烈,从骨子里渗透出一丝森冷。他镇定自若退去边席,三两下手势调遣精锐守备卫护王帐。
慑于狼神的威慑傲人的强势,众人收敛了慌乱,心下却仍旧是揣揣不安。场中献舞的舞孃亦是退回一旁。
此时已可闻轰隆声响,像是万乘铁骑扬尘而至,席上有人慌张得跌落酒樽,突兀声响拉断了众人心头绷紧的铉丝。尚未来得及反应之时,已有传令官快马回报。
“东、西、南三面驻军受到突如其来北魏轻骑军队袭击,现由各军副将领兵迎战。”
“北边腾狼军现今如何?” 铁其那目光扫向传令官,腾狼军便是其一手统帅多年的精锐铁骑军,以“风驰鸟赴,倏来忽往”扬名,威震漠北草原。其神出鬼没、闪倏雷电般迅捷之势是北魏军最强劲的对手。
“北面尚不见魏军踪迹,腾狼军副将驻守待命。”
铁其那不作沉吟,道:“王城外阵法精妙,当年擅闯王城的叛军无不是迷失其中,逐一被绞杀矣尽,量他北魏军闯入亦不过如此,传令去,腾狼军支援西面军。”
“魏军欲形包抄之势奇袭,肃不知我精锐部队齐集王庭,便让他有来无回!以血献祭腾格里大神!”大檀可汗朗声说道,双目精芒不减。
新任太子与年青将士齐声附和,顿时喊呐声愈来愈是高亢,纷纷抽出大刀武器,王帐内肃杀之气腾腾绞滚。
号角声破天而上,似母狼绝望的呜咽,随着猎猎硝烟骤然飘来,与那作响的狼图腾旗帜遥声相对。太子已是多番请命出战,跃跃欲试,如若此战能立下头功,更是竖立其威信。
时辰一点一滴在焦躁不安中流逝,迟迟未见回报,铁其那也坐不住站起身来回踱步。
远方滚滚浓烟绞腾,浓烈的血腥气息早已布满了草原上各个角落,可见外围战况及其惨烈。宝珞握住丹萝手心,瞧见她神态自若,未见惊慌,想来这个小丫头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蛇……库耶达褐目精光微敛,依旧大口喝酒,更是从容。
宝珞并不担心他们兄妹安全,库耶达带得他们前来,以其如此精明之人,定是与嗣达成了协议,嗣昨夜趁暮色离开时,亦安心让她留下,她知道,比起凶危战场,此处确是最安全的地方,破城,规矩上亦不会为难外国使臣。
嗣,从不做没有把握的决定,此番他已部署周详,所以,她不担心,这也是他与狼神铁其那渴望已久的交锋。他们那样的男人,只有胜利才能填满空落的野心。
传令官浴血而来,“报!腾狼军支援西面军途中遭遇两路魏精锐骑兵伏击,稍有折损,双方至今僵持。”
“报!西面军失利退至北边。”
“报!南边失守!”
战况失利令得王帐内焦躁的空气愈加浓烈,如此困守王城实非铁其那所愿,正欲禀报领兵前去北部防线亲率御敌。却听得前方厮杀声越来越近,南军败退,魏军追至外围毡阵中了么?果不其然传令来报,南军退至毡阵中,魏军亦追赶而来。
“魏军已入我阵地陷阱,他们绝不能轻易脱身……”大檀可汗话音未落,忽听“嗖嗖”两道破空声响,狼图腾王旗轰然倒塌,颤颤巍巍落在王帐前,杆上插着两支森冷利箭。帐内顿时惊叫连连,已有女眷四处逃散。
大檀可汗、太子、铁其那率先出到王帐外。只闻前方一道狂放笑声,带着睥睨天下的杀意而来。
魏军轻易过阵,足以让众人惊慌失措。顿时乱得不成章法,铁其那大喝一声,令亲兵守卫可汗太子,退走北部。
“有客至远方来,大檀可汗如此急于退去哪?”桀骜笑声又再扬起。
威风凛凛的乌龙驹载着墨色皮裘戎装帝王带着威慑傲人的气势而来,铁蹄踏破王城,纷沓而至。身旁赤兔马背上雅白戎装将军正是贺兰容颉,两人扬着不可一世的轻狂笑意,手中长弓兀自抬起。想来适才那射断王旗的杰作便是这二人所为。
柔然可汗大檀与太子在大将军铁其那亲兵及王城守备军护卫下苍然遁退。
泰常二年十二月十五
魏帝御驾亲征五路轻骑军,太尉长孙嵩左边路军击溃柔然西军;司徒长孙翰领兵由西道向大娥山,卫尉楼伏连东道向黑山,越过大漠,合击柔然可汗庭,占领王城。
此战魏帝领军舍弃辎重,率轻骑兼马奔袭,直逼栗水。柔然无备,临战震怖,民畜惊骇奔散;柔然可汗大檀忙焚穹庐,绝迹西遁。
三路军合围柔然精锐腾狼军激战一日一夜,腾狼军在统帅铁其那回军后拼死顽抗,坚守北地令得可汗大檀携太子王族脱逃。
大檀王弟匹黎先在东部闻魏军至,率兵欲救其兄,途中遭长孙翰骑兵截击而败,其渠帅万人被斩杀。
贺兰容颉大军留守已被攻陷之柔然可汗庭王城,派兵护送各国使臣安全离去。
日暮,天上飘起了雪碎,又要下雪了呢。
丹萝拉着宝珞依依不舍话别,“姐姐,你不要忘记跟我的约定阿,一定要去找我。”泪眼欲泣,倏又道:“跟姐夫一起去。”
宝珞报涩一笑,“我们……尚未成亲。”
丹萝揽住宝珞,轻声道:“他爱你至深,从他的眼神就能看到,以他……这样,实是王族异类,”说罢放开手,与库耶达坐上马车,挥别而去。
宝珞展开手心,一袭桃色纱巾,潦草写上“十日后伊吾戊镇”。舞孃在龟兹国特使离去时匆匆塞入宝珞手中,是约定十日后见面么?
王城北激战仍在继续,攻陷王城后拓跋嗣早已前往战场亲自督战,能与铁其那精锐大军一战是他梦寐已久,成败在此一役,若任由其逃脱,他日必成大祸,围迁之,解了十数年心头大患。遂三军速破柔然东西南三面大军,另遣轻骑部队拖延腾狼军支援,逐渐将铁其那大军成三面包抄之势,逼退至“搏格达”山脉前腹地。腾狼军虽处于劣势,阵型依旧不乱。果不愧是威震漠北草原的鬼神之军。
宝珞与贺兰容颉策马立于崖壁上,俯瞰整个战况,崖下的深渊就是那日所发现的原油冰层,几条条简陋锁链悬在崖边,与搏格达主峰山壁巍然相连,风雪吹得锁链左摇右晃。这里,莫非就是小牧童所说那个通往诅咒之路的吊桥?桥上踏板多年荒弃早就是支离破碎,黑深深铁索引向之处竟让人不寒而栗。
崖下厮杀之惨烈空前绝后,雪不停的落下,尚未触及地面已是染红,遥看白茫茫素裹遍野,唯那战场中暗褐赤红,触目惊心。
看此形势,她心下已是明了嗣所做布局,擂鼓轰然响起,闷声震得人心跳加速。魏军骤然后退,地表忽窜起冲天火光,竟像是火龙腾蛟而起,沿着凿开冰层的轨迹瞬间将腾狼军围困在雪山脚下。魏军严守火圈之外,不费吹灰之力斩杀逃窜而出的柔然兵将。
迅速燃烧的原油逐渐融化地表冰层,火焰浓烟笼盖住天际,恐惧尖厉的呐喊、惊马嘶鸣、响彻不绝。火光中似被撕开一道溃口,远远可见铁其那在亲兵掩护下冲出火场,却未突围而逃。奋力厮杀围堵而来的魏军,刀光浸染血斑仍是咄咄刺目,刀落之处魂飞魄散。
忽的魏军不再围攻铁其那及其亲兵,让开了一道空场,暗夜杀神模样的帝王策马行近。一场王者与王者之间的对决。最终魏帝提起柔然狼神铁其那的头颅结束其轰烈的戎马一生。他以狼神的傲气战死,魏帝下令厚葬其身。其亲兵骤全数自刎殉主。
火场盛久不衰,浓烟染黑天空中飘雪,黑雪乌压压落满大地。
“传说中的第十八层地狱,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火海,人堕其间,永世不得翻身。”宝珞喃喃说道,清澈的双眸竟被火光映得通红。
“残酷么?这便是战场,这场火,恐怕得烧个三日三夜。”贺兰容颉不由自主取出腰囊中的陶埙,悠远、悲怆的埙音,又再响起……
身后马蹄声逐远而近,英姿勃发的帝王翻身下马,向前走来。浴血归来的王者,眼瞳中毫不掩饰胜者的光芒。
“他是个值得敬重的对手,输仗而不输气势。”他牵起她的手,“男人总是用他人的鲜血来奠定自己的野心欲望,你会不会觉得卑劣?”他实是不想她目睹如此血腥的战争。
宝珞静静凝视前方火光,“生存之道莫不过如此,当穿上军服那一刻,便是军人,能战死沙场也是一种荣耀,只有平定四方,才有真正的太平,才能保得子民安居。”虽说前世所经历过无数杀戮,早已对生死淡漠,但是亲眼目睹坑烧万人,心底仍是涌起无尽悲凉。
嗣,做了一个帝王该做的事情,而她却做不到旁观者那样平静无波。
续缘北风城(八)
贺兰容颉的埙音顿然一止,“选择了战场的人,死在战场上是一种荣耀,皇上,你比微臣幸运,有这样的知己。可惜,你是帝王,真正的太平,不属于你我。”
宝珞愕然看向贺兰容颉,此话……隐含他意。
拓跋嗣眼神一黯,寒声说道,“我从未经历过真正的太平,也未曾想过有一天能见到,征战讨伐纵然满足了某些成就感,但却比不上内里倒戈更令朕心寒。容颉,非要如此么?”
“若你不是帝王,我们该是永远的好友,若我不是贺兰家嫡子,我会比现在快活百倍。” 言语间挟带着轻狂的自嘲。
“贺兰容颉!你疯了么?你莫要胡言乱语了?”宝珞上前一步,满脸不可置信,这个曾经飞扬跋扈的少年将军此时眼神却是高深莫测,
“颜姑娘,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他话音刚落,四边不知何时冒出十余名身着北魏戎装的虬须刺客,森寒砍刀直奔拓跋嗣而来,刀身蓝光凌洌,竟是萃了剧毒。
拓跋嗣傲然一笑,将宝珞护在身后“贺兰容颉,你也太小觑朕了吧,你们几个人便想谋逆?真是自不量力。”说话间已是刀剑交错,刀如猛虎,剑如飞风。
贺兰容颉仍是静静站立在风雪中,苍白如傲梅,“陛下,容颉从来不敢小觑你,所以便很不君子地使用了散功粉,越是用力,便消失得更快。”
拓跋嗣身形一滞,内力果然是在逐步流失。“咻”一声响箭破空,他发出召唤燕云十八禁尉的暗号。
“陶埙,你将散功粉藏在埙孔中,风向将粉末飘向我们,原油燃烧呛鼻气息掩盖了散功粉的味道,你……卑鄙!”
“颜姑娘果然是冰雪聪明。”
宝珞抽出短剑,挥向战团,她早已内力全失,散功粉丝毫不能影响。若论武艺她本就不精,但是杀人的技能上辈子就已经融进血液,腾挪跳跃的间隙解决对手,出剑定中要害。袖中暗器也倏倏奇发,与拓跋嗣拼着力道未散竟也解决了半数刺客。可是眼看他气息愈加絮乱,宝珞心中焦急。
退至铁索吊绳前,山脚下熊熊地火燃烧不尽,浓烟密布上空,燕云十八禁尉能看到响令及时赶来么?
肩头一麻,贺兰容颉不知何时欺身而来,点了宝珞麻穴,她瘫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刺客一步步将拓跋嗣逼近断壁,轻功掠上铁索桥,刺客也攀上铁索,在半空中打将起来。
宝珞袖中银针蓦地刺向自己肩穴,缓解麻穴的僵直,眼睛一瞬不瞬凝视铁索上的身影。不多时云雾浓烟蒙住了他们越战越远的踪迹。远处山坡下隐约可见燕云十八禁尉领兵赶来。
贺兰容颉双目戾气丛生,挥起手中长剑,便砍向铁索。
“不要!”瞬息惊骇得心胆俱裂,手腕中的蓝珠卷向贺兰容颉手臂,拼尽全力往后拉,却抵不过他臂力的强势,眼看铁索断裂,她毫不迟疑用空余的手一把拉住铁索末端,巨大的断裂冲力倏将她抽拉而起,向着搏格达飞荡过去。而右手腕扣住的蓝珠竟将贺兰容颉也一并卷了来。
风声鬼哭狼嚎似的凄厉无边,浓烟早已迷住了双眼。绝境求生的本能技巧瞬间涌了上来,看到眼前雪白山体乍现,她松开紧牵住铁索的手,“嘭”的声响,撞开碎石雪块,两人先后翻滚落到雪山壁上,足下一阵钻心剧痛,前额磕在巨石沿边,眼前骤黑,无边黑暗蓦然笼罩……
贺兰容颉跌落在雪堆中,就地一个翻滚,躲开巨石。稍作喘息便爬了起来。手臂上还缠着柔韧软丝,顺着丝线寻过去,却见宝珞倒在雪块乱石中,额上涌出的鲜血触目惊心。
“颜姑娘……”扶起她,还有气息,点穴止血,他竟有一丝心慌。
四周望去,他们似是掉落在一个冰石山壁上,凛冽寒风未曾停歇凄厉的叫啸,这里,几个时辰就能将人冻成冰雕,得找寻一个避风的山坳。
“颜姑娘……醒醒……你这样会冻死的。”他用力拍打她的脸颊,她浓密的眼睫颤动,舜又蹙起秀眉,似是剧痛伴随着清醒过来。
宝珞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贺兰容颉凑近来那双布满焦乱的暗蓝双眸,见到她醒来倏又舒了一口气。她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力气,双手将他用力推出去,他一个不防备,狼狈仰摔在雪地上。
她欲站起扑过去给他补上一刀,左足一阵剧痛,“啊!”痛叫一声倏又摔倒在地,方才觉全身痛疼,她那毫无防备摔落下来,血肉之躯撞飞无数碎石雪块,看来竟是伤到了。
那方躺在雪地的男子闪烁着蓝眸,嘴角挑起一个讥诮的笑容,倏又真的笑开来,“就这么想我死么?我若是死了,你现今这个样子也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