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定邦哈哈大笑起来:“老夫还道是甚么不得已的理由呢,大丈夫三妻四妾又有何不可?我家凝儿对贤侄的心思我做父亲的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她娴淑大方,自是不会去计较。只是这名份上凝儿必须为正房。”
“萧将军,小侄自是明白其中道理,只是不能如此为之,人生在世,总是有不忍也不能伤害的人。”容玥目光清冷却也毫不犹豫。
“四皇子果然是有情有义,可是贤侄可想过顾全一人所要背负的后果吗?皇宫一役若是败北,千机阁与容家家业必遭重创,如果你愿意毁掉馨蕊毕生心血,老夫无权干涉。守护萧家是老夫毕生之责,而振兴容家你亦是责无旁贷。此不顾家为不孝。”萧定邦言辞咄咄,却是掷地有声,字字穿透容玥心胸,痛得窒息。
萧定邦声音越来越大:“且宫内誓死追随的众将士,四皇子可有想过他们又会如何?父仇明知可报而不为乃不忠不孝。置众将士生死于不顾而为不仁不义,能舍自我而取大义者方为盖世英豪。”
萧定邦举起手中的将令,冷厉的目光盯着容玥一字一句慢慢说道:“是四皇子毁信在先,那便怪不得老夫背弃与馨蕊夫人之约定了。”
宝珞听闻不禁全身一震,屏息忍术即破。帐内的两人立刻发现帐顶伏有人。萧定邦一掌挥向帐顶,宝珞已是有所防备,一个闪身,在萧定邦撕裂帐顶时飘然落下立在帐中。
“珞儿……”眼前人乌黑斗篷遮面,容玥却一眼认出她是宝珞。
宝珞面向萧定邦,一把扯去身上斗篷扔在地上,只见飞雪盈袖,衣带当风,撕裂的帐顶飘落细簌雪花缓缓在她身上飘洒,人似雪砌,貌若凝琼。
“和珞公主……”萧定邦微愣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向宝珞施礼。心中暗惊这位公主轻功如此高明,且看她浑身已经湿透,不知伏在帐顶多久了,以自己的耳目竟然没有发觉。
宝珞也向萧定邦行了个礼,却伸出手一把将将令拿了过来。几乎是咬着牙齿清晰的说:“萧将军,这块龙牌将令我替阿爹收下了,舍自我而取大义,我阿爹定不会忘记,也请萧将军遵守诺言。”宝珞瞪大分明似水一般清澈的眼,却隐约如大海的深邃。仿佛是要得到萧定邦的保证,目光紧紧逼视他。
萧定邦仿佛被这谜咒一般的目光震撼住,“我萧某一言九鼎,自当为四皇子鞠躬尽瘁。”
宝珞牵了牵嘴角,露出一个干涩的笑容。转过头来把龙牌将令放在容玥手中,他此刻正被宝珞的一番话震惊得呆立当场:“珞儿,不可以……不可以这样。”容玥紧紧盯着宝珞强装的笑脸慢慢的摇头。
“阿爹,我们回去再说。”宝珞说完便向萧定邦告辞,从裂缝中复又穿回那冷酷冰寒的夜色。无知觉的走进已是白茫茫一片的雪地里。
雪落卷残云(一)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呵,就这样无声无息毫无预警的在夜幕中铺满大地,一片银装素裹。似乎天地霎时披上羽衣,洁净纯粹,将多日弥漫的硝烟腥气洗涤怡静,将悲哀沧桑暂时裹上白雪皑皑,落雪草木隐,只因月惊尘。
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星稀昏暗。
她茫无目的迎风而行,分不清方向,全然不觉湿漉的衣裳已经霜冻结冰,寒气透骨,雪花在风中呼旋,风刮起雪沫呼啸着吹过她的身子,将本就看不清前方的黑夜搅得更是支离破碎,一片迷朦。
蓦的落入一个同样冰冷战栗的怀中,他从后用力把她揉入胸怀,紧紧的不愿放手“珞儿,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声音喑哑到透出绝望。
她放松依进身后的怀抱,仿佛贪恋那冰天雪地中唯一的温暖,“我怎么会离开呢?只是,我……阿爹,让我暂时出走好吗?不管我走多远,珞儿的心也不会离开你。”
他的手圈得更紧,“珞儿,我们回去,大家一起再想想,一定还有其他解决办法。”
“阿爹,珞儿十多年来一直倚赖着你,一直在你宠爱关注下成长,可是我却不想一直藏在你的羽翼下。我们若是战败,你若是死了,我又岂会独活?若是侥幸偷生逃了出来,阿爹又要背负什么来度过余下时日?悔恨还是自责?我们放手,一切便会不同。珞儿虽不是大义之人,却也知道大局为重。”宝珞知道,说得再多只能让自己更舍不得,更加想沉溺在他温暖的怀中,于是用力挣脱开,向前一步,回过头来,离开他的气息包围,身子骤然如入冰窖。
容玥眼眸中清晰的痛楚死死看着眼前苍白的小脸,却拿不出任何话语来反驳她。还能说什么呢?还能给珞儿什么承诺吗?他的心里只有她,可是却肩负了太多的责任。像这样又怎么给她安定平稳的生活呢?一直以来,只想她能永远无忧无虑,可是如若连保护她的能力都失去了,又有何存在的价值。
他固执的紧紧拉住她的手,口里反复念着“不要走……”“珞儿,你忘了我们的约定吗?我们约好以后一起云游四海,我们约好一起去寻找世外桃源,我们约好盖一座小小院落,日出而作,日落而栖。你都忘了吗?”声音在呼呼的风雪里渐渐哽咽。
她仰起脸,仿佛是想把眼中奔涌而出的泪水锁在眼眶中,“阿爹,是我负了你,从此以后你都是我的阿爹。”说罢再也不敢看容玥惊恸的脸,拉开他手指的刹那,宝珞有些恍惚……终于结束了,一切戛然而止。
“阿爹,你莫要去寻我,女儿若是倦了会自己回家。”她不再回头,任泪水沾满衣襟,青丝飞舞,向风雪中行去。
雪片翻飞,渐渐笼住了越走越远的身影,仿佛是随着她的离去,他的魂魄也被生生抽走了。在雪地中一动不动,只余袍袖翻飞。
珞儿,你怎么能就这样把我推开?我心中没有雄图霸业,仅是想守护身边重要的人啊,若是知道要用失去你的代价才能换取,情愿我们永远相守西域,情愿你永远不知道真相,永远当我是阿爹。
心口痛得无法呼吸,一股热流从丹田汹涌而上,腹中那道火燎又烧了起来。容玥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跪倒在地,鲜艳的红在白皑皑的雪地上触目惊心。
卷入这场乱世浩劫,命运已经由不得自己来掌控。
走了许久许久,一步一步远离,一步步放弃。越来越沉重,支撑许久的意念瞬间崩塌,多日未曾歇息过,又熬了大半夜的雨雪。宝珞徒然扑倒在雪地里,全身的力气已经被抽走,只想静静阖上双眼,任黑暗袭来。
异样的气息,透过微颤的睫毛看去,一道高大的身影笼住了所有的光,静静伫立在她前面。
是阿爹寻来了吗?还是自己的幻境?宝珞此时脆弱得像溺水之人只想抓住浮木。她将颤巍巍的手向前伸去,毫不意外的落入一个温暖和煦的怀中,她嘴角噙着一丝满足的微笑坠入了黑暗。
当听到属下报南宋宫变时,他一刻也不敢耽搁,带着燕云十八禁卫马不停蹄的赶往健康城。幸好……幸好宫城未破,她一定会没事的。
长干里兵营的暗哨传来密报,夜里有人暗闯主帅帐营,密谈许久,似乎是宫里出来的。
他正想打探宫内的情况,于是冒着雨雪天来到兵营外。隔着重重树影,他看到了雪地拥在一起的一对璧人,他看到浓郁的悲伤凝聚在他们的周旁,当她拉开他的手绝决的离开时,雪地反射的光芒映照在她的脸上,一闪过过。
他却愣住了,那苍白疲惫的容颜不像她,可是那梦境中时时闪耀的那双眼睛却明晃晃的就在远处。
他的心神被那个单薄的女子摄住了,他的珞珞是一如阳光的明媚灿烂,他的珞珞脸上怎会出现如此悲痛欲绝的神情?
曾经想过无数种他们再见面的情形,却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不是亲眼看到她为了别的男子伤心难过。
珞珞,你为什么没有等我,就把心交给了别人呢?
他想上前质问她,却惊于她身旁迷漫的冰冷气息,似乎是冷冷的拒绝,拒绝那个呆立在雪中的男子吗?
于是,他只能跟在远处,陪着她漫无目的的向前走。
前尘往事,仿佛只是在昨天,信手拈来历历在目,笑颜娇容总是在午夜梦回时相依相伴,曾经低估了她对他的影响,以为随着时光流逝,爱恋的情怀会慢慢淡去,却未料到情愫在心底萌芽滋长,早已一发不可收拾。他本不信世间有永恒不变的感情,多少海誓山盟只是过眼云烟,所以,他没有给过任何人承诺,也不信别人口中的誓言。
可是,现在他却后悔了,捏紧了双手,这次,无论她的心失落在何处,他都要她的眼里只能有他。目光一闪而过的冷冽,一阵风吹起他黑锦银边宽大的长袍,乌玉墨缎飞扬不羁,仿如暗夜的王者,恣意张扬着那足以撼天动地的气势。
她向他伸出双手的时候,目光迷离,仿佛在看着一个虚幻的影。却让他心神绞痛,只想紧紧的,紧紧的将她融入怀中,她身子的冰冷让他心底一阵慌乱,意识到她已经虚弱得失去知觉。
她已经昏迷了两日了,高烧不退。大夫说是连日疲劳营养不良加上风寒入侵,退了烧静养一段时间便能恢复了,可是,她为何额头仍是烫得骇人。
衣不解带守在一旁已经两日两夜了,仔细地端详了她许久,就算她昏迷不醒,可是已经触手可及了,不再是那个遥远虚晃的身影。
她的小脸变得更加尖瘦,长长浓密的睫毛半卷着在眼下织出厚厚的阴影,他在想象那紧闭的双眸忽然睁开的时候应该是如星辰耀目,光芒四射,将一切的阴郁吞噬。
她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大夫说她营养不良,这皇宫备粮就算半年也不会缺,定是她又忙着救助伤患,连饭也顾不上吃,觉也不睡。所以,珞珞,你想睡多久就睡多久,睡够了,就要起来。
她身上有淡淡的药草味,指尖上也是,那手好小,还不及自己的一半大,捏起来柔软无骨,他脸上浮起笑容,将她的小手包裹在掌心,轻轻揉搓。
“阿爹……阿爹……玥”她高烧不断的时候总是喊着那个字,拓跋嗣蹙起双眉,她叫他玥,绛紫是南宋皇家服色,那个雪地里的紫袍男子莫非就是容玥?那又如何,她不是已经离开他了吗。过几天,便带着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她……始终是他御定的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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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珞微微睁开眼睛,似乎是睡了一个很长的觉,迷糊间慢慢忆起那个风雪翻飞的夜晚,心中陡然一沉,这里是皇宫吗?她四目打量这个和暖的厢房,罗绫青纱帐,摆设古朴闲雅,淡淡的百草熏香,四叶幽兰屏风,屋角几个大暖炉炉火正旺。
一个青衣侍女从屏风外拐了进来,看到宝珞醒来,脸上惊喜乍现,快步走到床榻前按住她欲坐起的身子,“小姐,您还不能起来,大夫吩咐过您身子太虚,还要静养几天。”
“我躺了多久阿,怎么身子软软一点力气都没有?”宝珞上下打量这个冲过来不让她起身的女子。
“小姐已经昏迷四天了,昨夜总算退了烧,公子回来看到您醒了一定很高兴。”
公子?莫非是有人在雪地里把昏迷的自己救到了这里。那个身影,不是阿爹吗?昏迷了四天……四天了,皇宫现在是什么情形?萧定邦出兵勤王了吗?宝珞念起此事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从床榻上坐起,不顾那个女子的阻拦,翻身就要下榻。
就算生病了,就算全身虚软无力,练过武功的宝珞还是很轻易的挣脱开来虚步跑到门口,慌乱中一头撞入一个宽厚的胸怀。
一个站立不稳,宝珞就要摔倒的时候已经紧紧抓住那人的衣襟,抬头看去,却呆愣在原地,那个似笑非笑俊美无双的脸分明就是拓跋嗣。
“拓跋嗣……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宝珞结结巴巴,还未从惊讶中缓过神来。
拓跋嗣对她连名带姓生分的称呼很是不悦,从前,她不是只喊他“嗣”吗?“我来带你回平城”拓跋嗣稳住她摇摇欲坠的身躯。青衣侍女已经很识趣的走出去并掩上房门。
宝珞慌忙后退一步“我不去平城,我不能离开这里,嗣……你一定知道,你告诉我皇宫现在怎么样了?萧军勤王出兵了吗?”
拓跋嗣眉头一挑,说道:“你竟然一早就知道萧军会出兵勤王?那么,那夜你去兵营就是为了此事吗?”
“你跟踪我?”宝珞有些恼怒的握紧拳头。
“我只是无意在兵营附近捡到快要冻僵的你而以。”拓跋嗣看着宝珞穿着单衣,摇摇欲坠的样子皱起眉头,上前将她拦腰抱起,放回床榻上,仔细拉过绒被盖好。
宝珞知道是拓跋嗣将自己救回来,也不好意思再挣扎,而且自己浑身乏力,适才闹腾一下也已觉得头晕眼花。
可是心里仍然很担心,手紧紧拽着拓跋嗣的衣袖不放,“皇宫现在是什么情形?我……我阿爹他还好吗?”
拓跋嗣看她万分焦急的模样叹了口气,“你莫要担心,他们都没事,战局发生了一点变化,你父亲已经率军退出皇宫与长干里的萧军会合。”
“退出皇宫了?怎么会这样?”虽然得知容玥他们都没事心中已是稍安,但是仍是为战局担忧不已。
“你乖乖躺下歇息,我便告诉你详细的情形。”
宝珞依言躺好,睁大眼睛露出温顺的神色歪头看着拓跋嗣,一副装乖听话的样子,静静等着拓跋嗣开口。
原来,容玥与萧军结盟后在萧定邦调兵遣将的时候走漏了风声,传到永王那里。永王派兵包围了太尉府欲扣押萧定邦家人以作威胁,却发现府中家眷已然撤离。大怒下封锁城门将萧军挡在城外,更为猛烈的攻击皇宫。
却在同时,八百里加急传来边关临危的讯息,西部边城遭到漠北高车部土谷浑国五万大军突袭,已攻占晋西郡,朝着益州长驱直入。此番变故不排除是永王与土谷浑国达成的协战策略。于是容玥毅然弃守皇宫,皇城外在萧军接应下顺利带着两万人马撤出皇宫,与萧军会合。
而容玥下令正在赶往京城的萧荠、萧游大军折返边关,驱逐土谷浑国的大军进犯。
容家军与萧军此刻正包围了皇城等待东伯候与长乐候抵达京郊后全军围攻皇城。几日下来已成僵持之势。
而永王刘邑釜在皇城内自立为帝,称少帝,年号“景平”。
而城外的大军也已宣告天下皇帝遗诏,奉刘邑玥为太子,率领各路大军讨伐伪帝。
雪落卷残云(二)
景平元年元月,宋太子刘邑玥将围攻京城的大军分为四路,全面把江洲军围堵在皇城之内,双方兵力相当,展开了持久的攻城战。
萧容两家家眷均已安顿在萧太尉宗亲掌管的吴兴郡内,大军毫无后顾之忧。
皇城内,宋少帝对凡与萧容两家有牵连的文臣武将,仕族、百姓进行了惨绝人寰的大屠杀,血漫护城河。一时间,兵荒马乱的京城人人恐慌不已,千方百计想逃离京城。宋少帝又下令凡私自离城者均视为叛逃,就地斩杀。凶残暴戾的行径令人发指,却又无人敢谏言。
容玥将皇宫战役剩余的八千容家军、四千御林军、八千禁卫军合编为天玑军,降涟、夙摩掌主副帅旗,御林军与禁卫军又分编入原容家军的十二营中由天罡十二将统领,继续发挥这支军队无坚不摧,震撼朝野、威力无比的阵法战术。城中屡屡欲突围而出的江洲军不时落入精心布置的埋伏阵中,大小战役败仗连连,苦不堪言,索性死守皇城不出。
左护法随云带领其余分散各地的天机阁成员亦是活跃于南北朝各州郡,散布太子玥天玑军乃皇命所归的正义之师的言论,以及将伪帝勇王逆天而行,残暴无仁,觊觎王位,弑君杀父,天理不容的罪状纷纷数落于天下。
铺天盖地的言论牵动了天下文人学者赤诚之心,纷纷笔铢讨伐少帝伪君欺民,声援太子玥之义举。渐渐在民间流传开来,连各地大小说书馆、戏班也将少帝弑君杀父编撰夸大搬上了舞台,传遍大街小巷。
宝珞青梅竹马的至交阿西与童虎亦加入了天玑军,跟随着主帅降涟冲锋陷阵,立下战功无数,多年以后,终是成为了南朝大军主将。梅朵则是加入了心宿统领的营队,并肩作战,生死相随,成就一段佳偶天成。
冬季的暖阳总是令人感觉舒适惬意,晴空里淡淡的云层被微风吹得虚无缥缈,透出湛蓝清澈的天幕,蓝天碧水,水鸟栖息嬉戏,湖面泛滥起一片波光粼粼。几场瑞雪后梅林树梢压着沉甸甸的积雪,真真是“梅须逊雪三分白, 雪却输梅一段香。”
梅林幽香清爽,宝珞倚坐梅树下,眼睫微掩,难得拓跋嗣带了她出来透气,几日里闷在屋中已是烦躁至极,出得来方知身处在京城西郊外一片野生梅林中的别苑,仿如世外桃园,远离硝烟尘埃。
一身厚重石榴色糕毛缎裘袄,海狸子银白披肩在暖阳里有些微闷热,可若不是裹成这个样子,拓跋嗣是不会准许她走出屋外的。几日来宝珞温顺恬静,沉默寡言。
拓跋嗣亦将每日燕云十八禁尉打探到的实时战况告诉宝珞,她从他细细的描述中也听得出自负的拓跋嗣对容玥的战略布阵亦是由衷的佩服,每每说起的时候都对天玑军武器惊人的爆发力感到疑惑不已。宝珞也不瞒着他,将火药与冷兵器的相互配合一一道来。直听得拓跋嗣惊讶万分,实在是小觑了这个武功低微不起眼的丫头了。
她总是给他意外,不时发现她身上令人惊艳的光芒,从平城初识时她迷糊出糗纯净一如白纸,浑水河画舫上宛若天籁的笛音,柔玄镇上那个机智果断挽救千军的女神医,现在又是震惊于世的兵器制造巧匠。她,仿佛就是壳蚌包裹的璀璨明珠,令人沉溺诱惑,欲罢不能。
拓跋嗣也没有询问宝珞为何会在那样的雪夜里离开容家军,离开明明心中念念牵挂的容玥,有些答案就算未曾听她说起,也是了然。
“珞珞,跟我回平城吧,这场战事还要打很久,我已经遣人前去军营知会你爹爹了。”拓跋嗣好似无心说道。
弯卷浓密的睫毛微微震动,“我不走,等恢复体力了我便离开这里,军中有我的兄姐至亲,我不能独自离开。”
拓跋嗣也已猜到她定不会安心跟着他走,“珞珞,你是我未过门的妃,这次,我绝对不会再放开你,如若你想留下,我便陪着你逗留一段时间吧。只是,你想要做什么,都不能瞒着我私自行动,你若能应承,我便不勉强你回平城。”
宝珞睁开了眼,似乎没有想到拓跋嗣这么轻易就妥协了,从前他决定了的事情是万难更改,宝珞不禁疑惑,紧紧盯着他,似乎想在脸上找出端倪来。
拓跋嗣束发披散,墨衣微敞,半倚在花树下爽朗一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堂堂魏国太子,又怎会言而无信?我既说了不会强迫你,自会等你心甘情愿。”
这番话已是说得很直白,宝珞眼睛一亮,绽放一抹笑容,却是苍白得楚楚可怜,“好,我答应你,你也不准食言,任何事都要我心甘情愿,和亲也是,你不能勉强我。”
拓跋嗣眉头微蹙,说道:“和亲已是御定,这关乎两国国体颜面,反悔是不可能的,不过我既然答应了你,自会等你心甘情愿那一天。”他心中窃笑,珞珞,我们此生将会永远捆绑在一起,有的是时间让你回心转意。
宝珞的心思可不会七转八弯的,点头便答应了。“我……我今晚想去军营。”几日来,宝珞嘴上未说,可是心思却已早已飞去了军营,只想……只想远远看他一眼,只要确认他无恙就好。
看着那双充满恳求的黑眸,拓跋嗣竟微微酸涩。“珞珞,你身子还未大好,过两天我会带你去。”
“不会,我浑身没劲就是因为总是躺在榻上睡得太多了,你瞧今儿出来走走,我的精神一下子就恢复了。”宝珞说着还站起来伸展双臂活动了一下,就差没舞一套拳法向他表明自己已经全好了。
拓跋嗣无奈笑笑,眼看天色已经不早,便站起来拉着她往别苑方向走回去。“你今天晚膳多吃点我便带你去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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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不停歇的忙碌才能减缓心底的痛,这战局千变万化,稍一疏忽便会万劫不复,容玥时时提醒自己不能恍神。走到如今这一步都付出了惨重代价,已经没有任何理由可以退缩。
珞儿……他定会护得她周全。
等战局结束,便是拼着舍弃一切,也要将珞儿带回来。
“公子,今日一切已安排妥当,你莫要熬坏了身子,且先去歇息吧。”降涟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帐里灯火经常彻夜不熄,容玥每日睡不到三个时辰,眉间有着再也无法掩饰的疲倦和困顿,如此折磨自己又是何苦呢?
他没有与任何人提起宝珞去了何处,众人仅是猜测她随着家眷避到了吴兴郡。可是,降涟是大致知晓萧定邦与容家的关系,如今萧家军相助,宝珞离开,容玥魂不守舍,已是猜到三者必然是有关联的。容玥不说,他便不问,这种无可奈何的事情任何劝慰均是无用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