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打也怪不了别人,谁让你长得像兰无邪,自认倒霉吧。我现在想起他,就想打人。”
她越过兰无邪大步往外走。
叶青花冷冷笑着,随着站起身跟上去。两人走到门口,听到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的兰无邪轻轻开口:
“重阳,是我不好——你同我回去好不好?回去后我——”
话未说完,余音袅袅。
只是花重阳早摔帘子走了出去。
屋里只剩兰无邪静立桌旁,和站在门口的兰草,此时小心翼翼喊一声:
“……阁主。”
兰无邪不答话,许久,左手扶住一旁桌角躬身捂住胸口猛咳了几下,然后缓缓轻笑出声。


叶青花 ...
一出了酒馆,花重阳脚步飞快往前走,快的叶青花在后头几乎跟不上。街上人本就不多,看她衣衫华丽脚步匆匆更是都好奇为她让路。只是跟了多半条街,叶青花停住脚步前后看看,一跺脚追上去拉住她:
“走错了!花重阳!该往那边走才是!”
花重阳脚步一滞,却不回头,呆呆站了会儿咧嘴笑道:
“呀,我真是醉糊涂了……我们该朝北走的对吧?青花,这是北还是南来着?”
“……是东。”
“啊……是么。那咱们该——”
“算了。”叶青花无奈的叹口气,伸手拉住她的手,“这会儿叫你去摇个色子,只怕你也分不出个一二三来。错了就错了吧,大不了从城东绕一圈,咱们再回青楼。反身折回去,难保不会再碰上——那个人。”
看清了花重阳心里的疤,她连兰无邪的名字都不敢再提,拖住花重阳一路回到青楼。
大白天的,青楼大门紧闭,只门前两串四对描金字的大红灯笼在微风中摇摇晃晃。叶青花拖着花重阳上前,一脚踹开门冲进去:
“来人!给老娘!——弄碗醒酒汤来。”
泼辣喊话声在半截儿的时候打住,她一眼看到在大厅里的司徒清流立即放低声音,却见司徒清流不以为意的起身迎上来:
“叶楼主。重阳姑娘她——”
顿一顿,他看向跟在叶青花身后神情略微有些恍惚的花重阳。
叶青花回头瞟了花重阳一眼,无奈的瞥瞥嘴角:
“死不了。估计是酒还没完全醒,两大坛子酒呢。”
司徒清流再看看花重阳,上前一步,轻声试探:
“重阳姑娘?”
花重阳脚步只顿了一顿,头也没抬便一边抬手摁住额头,一边咧嘴苦笑着转身就要往楼上走:
“哦,世子殿下,失陪了——我头晕的厉害,先上去——上去睡会儿。”
说到最后几个字,她声音直接变了腔调,抬着的手垂着的脸,根本遮不住已经通红的眼眶。
司徒清流只默然看着她。
叶老七刚好端了一碗醒酒汤从后头走过来,正要赶着花重阳过去却被叶青花三步两步追上去一把拉住:
“不用了。”
“浑身酒气那么大,这是喝了多少?你怎么不劝住她?”
“劝?怎么劝?劝她别哭心里别难受,不过就是被个男人骗了而已?”叶青花摇头冷笑,“这种事要是劝劝就能好,西湖桥头就不会有那么多跳湖自杀的了。”
“那怎么办?”
叶青花看看叶老七,又斜瞟一眼站在一旁的司徒清流:
“只能等了。看她这样,跟兰无邪确定该是恩断义绝了,就等一日一日过去,看她什么时候能放下了。”
叶老七看着摇摇晃晃往楼梯上走的花重阳,皱着眉捂住鼻子:
“不喝点汤,晚上不知道得 多难受。”
“身上难受,也胜过心里难受。”叶青花垂眼长叹一声,捏着帕子仰头望天,“罢了罢了,随她去吧,反正喝不喝这碗汤,今天晚上她都睡不着。啊对了,世子殿下——”
她转向站在身后的司徒清流,笑笑的挑挑眉梢:
“不如你先回去?不然待会儿,咱们这就该上客人了。”
司徒清流回头对品蓝打个手势,见品蓝掏出银票,便微笑看向叶青花:
“如此良辰美景,叶楼主,在下愿意付银子,在青楼叨扰一晚。”

花重阳刚进了屋也不过才一刻钟。
黄昏乍起。
西天暮云横流,落日熔金;窗外长街上已经有零零星星的灯光燃起,人来人往的喧哗声中,显得异常寥落。长廊上尚未点灯,一片乌蒙蒙的,门口处,叶青花鬼鬼祟祟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将耳朵贴近窗格,然后弯下腰去,伸出舌头在窗纸上舔个窟窿。
屋里也是一片昏暗,昏暗中花重阳半倚在窗下木塌上,身上红衣被余晖照着艳丽如火,只是双目盯着窗外光彩斑斓的长天,怔怔发呆。
叶青花抿抿嘴,站直了腰,伸手轻叩门扉。
屋里花重阳呆怔被敲门声打断,却不出声,无精打采一翻身倒下,只装作睡着。叶青花轻轻推门进去,看她装睡也不戳穿,径自到床前提了一条被子走到窗下,轻轻覆到她身上,看着她一动不动只躺着,忍不住坐到榻沿,伸手去勾她凌乱的几乎覆住脸庞的长发。
手一不小心触到花重阳脸上,结果摸到一把湿热的泪。
叶青花手指一僵,缓缓收回,长叹口气:
“重阳。”
花重阳依旧一动不动。
“那时候,我听说那人在遭难,于是顾不上多想抛下一切独自去找他,想多少能帮上他的忙。结果找到他,却发现他早已打败对手荣登高位。他身边的人告诉我,他接近我让我爱上他,不过是为了一本秘籍。我当时的伤心哪——唉,比你没出息多了,差点回到杭州跳西湖。”
叶青花缓缓说着,声调出奇的从容温和。
“可还没等我伤心完——奶奶的,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他的对手没有死绝,知道我来找他,还以为他拿我当回事,于是挟持了我给我下了毒,拿我去要挟他——结果呢,那人却丝毫不以为意,当着我的面跟对手说,我的死活跟他没关系,眼睁睁的看着我被推下悬崖。最后虽然侥幸捡回一条命——不过因为那毒,我几乎容貌尽毁。”
花重阳靠着她的身子,微微一颤。
叶青花扶住她的肩,另一手触碰着自己的脸,缓缓笑一声:
“这事我从来没跟你说过,是吧?现在我这张脸看着好看,但其实脸上有一半皮不是我的,而是旁人的。你以为,当初为什么我为了能在江湖 出头,几乎差点把命搭上?不是我要强——从知道真相开始,我就再也懒得要强了。我出头,只是因为我认清了一件事,这个江湖,最可怕的不是被人骗了,而是被人骗了耍了欺负了,却毫无还手的能力。那种感觉那种屈辱,比死还惨,比被骗了被耍了,更让人难受上一万倍。”
说着,叶青花转过身,定定看着花重阳隐在暗处的脸:
“眼下你跟兰无邪一刀两断,又得罪了薄江,还有一帮人盯着你虎视眈眈,想夺碧落心法——正在风口浪尖上的时候。不是我不想继续帮你,而是——重阳,我的能力到底有限。你该明白,伤心以后有的是时候伤,等安稳下来,你想伤个十年八年也不要紧;要紧的,你先学会立身保命,在这个江湖里站稳活下去。”

 

司徒清流 ...
夜色渐深,窗外万家灯火在昏暗中,愈加清晰。
叶青花早已离去;门扉紧闭,花重阳重新从榻上坐起,呆了许久抬起左手,想起下午在酒馆里打兰无邪的那一巴掌。
清脆声音犹在耳边,幽暗中她几乎能看到兰无邪偏着脸,脸上迅速浮起的红肿痕迹。
手掌手指火辣辣一片,仿佛跟着一起疼起来。她深吸一口气,将左掌狠狠在被褥上擦拭一遍,跳起身冲到桌前提起茶壶猛灌下一杯冷茶。
刚放下茶碗,便听到房门外细微的声音。
花重阳一惊,松手退一步看向外头走廊。
房里没有点灯,外头廊檐下隔三差五悬着细长灯笼,恰好将一个安静身影映在灰蒙蒙的窗纸上。
那个身影修长有余挺拔如玉,乍看眼熟的不得了,花重阳一抬眼,心口一疼,呼吸几乎停滞。
可是下一瞬再看,她便直觉那不是兰无邪。
兰无邪的身影几乎刻在她脑子里,那样的沉默,太落落寡欢。
那又是谁?
看那身影沉稳淡定,不像是乱闯进来的;青楼虽然人很多,一到夜间鱼龙混杂,但这栋楼是叶青花住的,从不招待外人——若有外客,怎么会直接跑到这里来?正在犹疑,那身影又走近一步,正好站在门前,顿一顿,却又退一步转身。
花重阳迟疑一下直接上前开门。听到开门声,转身要走的人脚步一停转回头。
花重阳怔了一下:
“……啊,司徒世子?”
司徒清流站在栏杆前灯笼下,一身青白衣裳被昏黄的灯光染亮,看到花重阳出来先是惊讶,接着上前一步笑开:
“重阳姑娘。”
“你……”花重阳看看他,再放眼看看外头青楼院子里的亭台楼阁,“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跟品蓝。今晚住在后头的梨花小院。”
有些答非所问,花重阳却忽然听明白,随即笑盈盈接上话,给他铺个台阶:
“外人眼里青楼不是什么正经地方,世子晚上出现在这里,传出去不知会叫人说什么,凡事还是小心为上。”
她自以为话说到这里就可以了,正准备关门回房,司徒清流却又上前一步手扶住门框:
“方才同厨房里要了清粥小菜。姑娘还没用晚膳吧?”
“……啊。”
“不妨一起来吃些。恰好,”司徒清流微笑着,神情恳切,“我有些话要同姑娘说。”
温和双目里的笑意,叫花重阳张不开嘴拒绝,半天点点头:
“好。”

三丈多见方的精巧小院,简单木漆小门青砖小路,门口一株梨花此时繁花正盛,枝杈上一盏水红灯笼,夜风习习带落雪白花瓣,飘然翩飞在浅红灯光里。
树下石桌石凳,恰好容两人坐。司徒清流先坐下,笑着抬眼看向花重阳:
“坐。”
粥菜早就摆上  桌,落在暖暖灯光下看着分外好吃,花重阳一看就开始觉得饿,退让了几句拿起碗筷便再也客气不起来,稀里哗啦先吞下三碗粥。
司徒清流微笑垂眸慢慢喝粥,也不说话,只偶尔抬眼看她。
花重阳却干脆的很,放下碗筷拿起桌上巾帕抹抹嘴角,大大方方看向司徒清流:
“殿下。”
司徒清流喝一勺粥,慢条斯理放下碗筷微笑抬眼:
“怎么。”
“今天下午喝的烂醉还要世子解围,真是见笑了。”顿一顿,“世子方才说有话要说,那请恕重阳先无礼了。世子的吩咐,其他事一律好说,唯独——唯独兰影宫的事,请恕我一概不能插手。”
“姑娘的意思是?”
“兰影宫里头的事,我不想提;兰影宫里的人,我不会见。”
“为何?”
花重阳笑笑,淡淡垂眼:
“无非是,旧情难忘。”
上次湖月山庄的事至今历历在目,虽然搞不清楚缘由,但花重阳看的清楚,司徒清流同武林盟站一边——或者说武林盟同司徒清流站一边,矛头指的正是兰影宫。她同兰无邪断了是不假,此刻跟司徒清流一张桌上吃饭也不假,但叫她立刻站在对面跟他对着干——她做不来。
司徒清流垂眸默然片刻,抬眼,眼底还是微笑:
“姑娘想多了。我并不想打探兰影宫的消息。”
“那世子有何吩咐?”
司徒清流轻笑着摇摇头,目光移开:
“既然要论开诚布公,呵。在青楼住下,找你吃饭,说有话要讲,不过都是借口。”
“……”
再说下去,司徒清流淡笑的声音里,多了一丝苦涩:
“重阳姑娘可以旧情难忘,清流也难绝心头相思。这么久不曾见面,我也只是,想多看你几眼罢了。”
花重阳怔住。
司徒清流摇头,垂眸苦笑:
“是我多话了。说说罢了,姑娘大可不必在意。”
碧蓝天幕,绯红灯光,雪白梨花,一片春夜美不胜收。花重阳张嘴又闭上,就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有那么一刻她心里禁不住想,她喜欢上的,为什么不是司徒清流?
最起码,这一刻她可以确定,他是真心喜欢她的。
头顶梨花纷纷飘落,两人相对无言许久,司徒清流先收敛神情抬头微笑转移话题:
“对了。”
“啊?”
司徒清流斟上茶水,递给花重阳:
“上次叶楼主的英雄宴,我在楼主门前见到了一位姑娘。”
“……啊。”
花重阳无语的垂眸。不就是她么,当时假扮任如花,用假嗓子骗了他一回。
“那位任如花姑娘,重阳你认不认识?”
“……啊。”
嗯嗯啊啊几句,花重阳觉得再这样下去,司徒清流大概会误以为她在害羞,于是心一横抬头:
“……世子殿下,这 事,请务必不要说出去。”
“嗯?”
“任如花……任如花其实是我假扮的。”
司徒清流端茶的手一滞,抬眼。
“当时手头缺银子——我来找青花商量。青花就说,我长得还能看,所以叫我假扮绝色美女上台卖艺,一起骗些银子花——”
花重阳一时尴尬的说不下去。
就算她对司徒清流感觉不深,但当着喜欢自己的人承认自己是个骗子,到底有些难度。
可司徒清流沉吟片刻,忽然问道:
“若真是这样——那你当时头上的紫金凤翼钗,是哪里来的?”
“是青花给我的。”
“那叶楼主又是从哪里得来?”
花重阳一怔:
“这个——”
司徒清流眼中隐含期盼盯住她。
花重阳犹豫许久,迟疑道:
“这个,世子,我看你还是问青花去,她该比我清楚。”
如果她没有记错,当时那对紫金簪子,分明跟兰无邪有关。
司徒清流不再开口,许久,站起身来:
“既然如此,重阳,你放不方便即刻带我去找叶楼主一趟?”
花重阳点头,随即起身:
“好。”

两人把青楼转了个遍。
亭台楼阁,湖山春色,处处衣香鬓影。灯烛幢幢。可青楼里大大小小,竟没有一个说得出叶青花下落;最后两人在叶青花房里等了快半个时辰都不见人,眼看等下去太晚,花重阳只好先送他回去。司徒清流第一次请她帮忙却无果,花重阳不由得有些郁闷;可司徒清流却不以为意,温和劝慰她:
“是我太心急。明日再来见叶楼主好了。”
“世子放心,我今晚若见到她,一定同青花说这事。”
“那多谢重阳了。”
道别之后,花重阳径自上楼。
明明叶青花黄昏还在,怎么晚上却不见了人影?
花重阳心不在焉迈着楼梯,脑筋转到这里,脚步忽然一滞。
难道是……兰无邪又有动作?
她蓦地转身。
刚要往楼下跑,就听到背后楼上有人喊她:
“哪里去?半夜还跟着男人乱窜。”
竟是叶青花的声音。
花重阳放下心,转身拍拍胸口:
“吓死我。刚才找你一个时辰都不见人,怎么转眼又出来了。你去哪里了,青花?”
“趁着闲,去办了点事。刚才回来。”
“这么晚?”
“晚上才好办事。”叶青花倚在栏杆上一幅慵懒模样,半垂眼回头,朝着园子里看一眼,漫不经心道,“司徒清流呢……堂堂世子殿下,长的又好,倒也不错。”
“嗯?”
她转回头看着花重阳,还是漫不经心的:
“我说,司徒清流其实也不错。不过有个未婚妻——不过他又不喜欢,薄江也不见得喜欢他,所以那也不算什么了。”
“……青花,你是不是喝多了 ?”
“喝个鬼,以为老娘跟你一样?”叶青花冲花重阳翻个白眼,直起身,“既然对你是真心,又不是爱油嘴滑舌的人,倒也值得托付终身。你不考虑考虑?”
“叶青花你疯了是吧?”花重阳冷哼一声,“退一万步讲,就算他好,就算我愿意——别忘了他的未婚妻子,可是薄江。薄江跟我有多势不两立,你不知道?”
她至今提起薄江的名字,都觉得反胃;画舫上所见,实在叫她连想也不愿意去想。
“就是这点让我不放心,虽然兰无邪有意杀一儆百做的够绝,”叶青花挑着眉垂着眼,若有所思,“可薄江这女人太心狠手辣,真争起来,你武功虽好,眼下却未必是她对手。偏偏她又视你为眼中钉,要是你真跟司徒清流——”
花重阳嘴角抽搐,转身便要回房:“你随便幻想。反正跟我没关系。”
“那不如直接把薄江做掉。”叶青花自言自语道,“没有她,我才能放心。”
花重阳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瞪住叶青花:
“什么?青花,你刚说什么?”
“没什么。”叶青花蓦地抬头,眼角诡笑,“只是一个时辰前,不小心在梨花小院偷听到司徒清流对你表白了。说实话,我从头听到尾,觉得司徒清流这人还算靠得住。”
“……”
“还有就是,刚出去一趟,听说武林盟的人从画舫上把那个兰香给救出来了。”叶青花袅袅娜娜,轻盈走到门口一把推开门,回头看花重阳一眼,“难怪今天早上,兰无邪直到那时候才找到你。估计就是在画舫上同武林盟的人纠缠了不少时候。”

 

青楼 ...
叶青花倚在门口,又说道:
“湖月山庄正召集天下名医,你知道是为什么?”
“又是谁被打伤了吧。”
“重伤?笑话。”叶青花冷笑一声,“兰无邪要动手便会杀人,会让人重伤那么简单?”
“那是为什么?”
叶青花顿一顿,才说道:
“你还记得那次在画舫上,老七推门之后出去,就开始吐?”
花重阳先是一怔,随后身上一阵寒意。
“就是你想的那样。”叶青花压低了声音,“听说上去画舫的女侠,第一眼看到兰香都被吓哭了好几个。”
花重阳忍不住闭上眼。
可是眼前浮起的,全是兰无邪温柔的笑,温柔的眸,看着她的眼,净若谪仙。
一个人要有几颗心,才能有如此截然不能的面貌?
“你啊。”叶青花轻叹一声,“千万不要再想他了。”
花重阳不语,在栏杆前停住。
叶青花说什么,她也听不清楚了,只是下意识的想着,不知道兰无邪又受伤了没有。
他的手段,怎么会那么残酷?
可他上次的伤,至今也还没有全好,偶尔受凉,还是咳嗽的厉害。
以他的性格,绝不会在人前示弱。
她忍不住叹口气。
眼前是偌大一片杭州城,笼罩在暖软的混杂桃李香气的春风里,在夜色中散发暗红光芒;细细流萤滑过灯火,灿若星芒。
人人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没在其中经历过,便只当这是一片宁谧的人间烟火。
叶青花在门口絮絮叨叨不知说了些什么,猛然发现花重阳心不在焉的倚着栏杆发呆,挑眉大叫一声:
“花重阳!”
花重阳懒洋洋侧过脸。
往日英气勃勃的神情不再,如今她的眉眼,已不着痕迹的落下淡淡悒郁;叶青花看她一眼,又开始念念叨叨数落:
“你看你那副死样子,像死了八百年没埋。”
花重阳勾勾唇角没有回嘴,许久轻声道:
“青花。”
“老娘还没咽气。别用那种半死不活的声音喊我。”
花重阳又笑笑,望着远处,声音低缓:
“我是头一回发现,杭州城原来这么美。”
叶青花一怔。
花重阳再不开口。
暖风撩起她浓过夜色的长发,连同殷红的衣裙。一片静默里,叶青花长叹一声:
“我知道。无非是又想那个人了。”
气氛顿时有些低落,叶青花彷佛也想起往日伤心事。
花重阳觉察到,心里不由有些内疚,回头刚想把话题岔开,就见叶青花伸个懒腰打个哈欠就要转身:
“想也白想,有个屁用。快点洗洗睡了是正经。”

一宿醒醒睡睡,第二天一睁眼已经快中午。花重阳懒洋洋刚穿好衣服,叶青花已经步伐矫健进了门冲她吼:
“快点给老娘起来!今儿带你去转转 。”
“转什么?”
“转杭州城。”
“杭州城有什么好转?我又不是不认识路。”
“少罗嗦!老娘忙得很,没工夫跟你闲磨牙,快点!”
“啊对了,”花重阳一拍脑袋,“昨晚司徒世子说有话要问你。”
“什么话?”
花重阳挑眉:
“好像跟那次英雄宴你给我别的那根凤翼簪子有关。那个……有什么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