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檐下的宽阔石阶挂着一盏盏长明灯,溶溶的烛光照得视线内的景物亦真亦幻,她得模糊,就连颜曜那张俊美至邪的脸颊也觉得有些恍惚,若是不恍惚,她又怎么可能会到他的眼角处细微的抽动,就像是痉挛了一样,让他整张脸都僵硬了,面上的表情更是沉郁得难。
良久,才听到他清越撩人的声音在夜风里穿梭回响起来,淡若无痕,却透出些许淡淡的无奈,
“阿缘,你知道我是相信你的。”
她莞尔一笑,“我知道。”可是,我不敢再相信你……
呆在皇陵的日子平淡如水,只是柳姑姑和月姑姑总爱围着孩子团团转,就算活活被一个两岁的小孩子折腾也还是那么乐此不疲,或许是人的年纪大了,就会越感觉到寂寞,总需要有个孩子热闹气氛,才不会觉得那么冷清吧,这里真的很幽静,仿若经年累月的沉淀才造就的这般静,与之相随的还有一种说不清的寂凉之感,就连上去总是面容灰黯,打不起精神的福公公也忍不住笑一笑。
平日在舜安总是她自己带着钰儿,这会儿由着柳姑姑她们去折腾,她反倒轻松了不少,闲悠的时候她甚至可以什么都不去想,就在屋舍前的藤椅上眺望远处的山峦翠林,一直从晨曦坐到日落,只有那个时候,远眺的视线内一碧千里,感受着大自然的鸟语花香,才仿佛虚怀若谷,可以将尘世中一切喧嚣放下。
时光正如那漏斗口细细流出来的沙砾,这样的日子还是在无声无息流逝远去,一眨眼的工夫便就过去了三个月。
她是听到驻守在西戍边关的东朝大军这一次旗开得胜才决定要回去的,不是因为要庆功,而是听说皇上要亲自犒赏三军,战功赫赫的宋大公子要班师回朝了!
说是犒赏?或许早就已经暗中设下了埋伏,不过是一场鸿门宴而已……
只是,阿缘没想到会再遇见他——那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神秘男子。
回到舜安时将至未时,天上的日头已渐渐有西斜的趋势了,马车轱辘碾过舜安的一块块石板路,街道两旁的店铺不停的变化着,她坐在车窗边向外去,亦如走马观花。
那一块乌木的“济世米行”招牌便这样,毫不预兆的再次印入了她的眼帘,四个朱漆大字在阳光的映照下灿然生辉,明晃晃的甚至有些让人眼花,她不知为何连心里也莫名的抽搐了一下,脑海里突然就浮现出那个戴着银皮面具的男人的样子,他乌黑而深炯的眼瞳里透出的是一种凌冽的眼神,令人望而生寒。
她下意识的醒悟过来时,有些难以接受,她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子,可竟然对一个仅仅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男人,有着这样深刻的印象!或许是他的眼神与常人太不一样了,明明那么寒利,却也让人隐隐感到悲伤……
实在是有些受不了那强烈的光线,她的目光不由得沿着牌子往下去,正好瞧见一辆装饰繁复的翠幄马车在米行楼铺前停下,她居然记得特别清楚,当日那个带银皮面具的男子就是从这辆马车上下来的,又见店内跑出几个伙计去撩车幰,她心里似乎不用猜,就已经知道是他要从马车内出来了,一想到这儿,她的脸蓦然发烫起来,连心怦怦乱跳不已。
心底有个声音在说“不可以”,可是她的动作却已经不受她自己控制了,尤其是她的眼睛好似已经弥足深陷,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撩起的车幰,宛如一个怀春少女要见到她的心上人了,紧张的情绪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兴奋。
果然是他,他身后又紧跟着出来一个人,她觉得有些眼熟,车过去了才回想起来,居然是华大夫!
正文 皇后殇后传子嗣篇(四十一)
阿缘不由怔住,两眼满是错愕之色,脑子里倏忽想起从华大夫身上拿回来的那个荷包,不知为何,她心里却不由自主的产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可是这个念头让她心惊肉跳,甚至只要再继续想深入一点,她的身体就会抑制不住的颤抖,为什么……为什么华大夫会在这里?难道是自己眼花了吗?
“阿奴,你刚才有没有到济世米行前的人,其中一个是不是华大夫?”
阿奴那双眼睛就像走马灯一样,根本是车到哪儿,她就到哪儿,压根儿就没有留心注意,一听到阿缘突然提及华大夫,身子一顿,连忙探头往窗外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
“哪里?哪里……王妃,真的是华大夫吗?他在哪儿?”
她缩回头,满脸迷茫的着阿缘,摇了摇头,
“王妃,阿奴没有到华大夫!”
阿缘回瞥着她,又俯头了几眼坐在她腿上睡熟的钰儿,沉吟了半晌,抬起眼来,
“回去找两个人过来盯着这家济世米行的铺子,华大夫是不是常到这儿来。”
不知是不是被使唤惯了,骨子里也渐渐积出来一点奴性,尤其是她这种忠心为主的奴婢,偏偏主子又不多事,一听到主子有事吩咐,阿奴立马来了精神,两眼放光彩,嘴里又像是偷笑什么,上去很兴奋,
“放心吧,王妃,回去后我第一件事,就是找个画画的师傅把他的那副痞样子画下来!”
“长公主回来了呀,几个月不见,小郡主也长高了嘛!”
一进膳厅就听到了聂未仇不冷不热的客套话,以往她们倒也不常同桌而食,因为今天的晚宴是颜念暄特意为她们接风洗尘才设的,而且她听张管事说菜色全是请的宫中御厨做的,做的也全是她以前在宫里爱吃的菜肴,所以盛情难却,他总也是一番好意或热心,自己总不该当头去泼冷水!
她笑了一笑,扫了眼聂未仇开始微微隆起的肚子,
“小孩子总是长得很快!”
三个月不见,她肚里的那个小生命就已经无法被人再忽视了,恐怕再过不了两次三个月,就会瓜熟蒂落……
她知道,再担忧也是无用的,如果注定如她所想的话,终归是避免不了,她忽然想到了阿奴,不知道交代她去办的事如何了,其实也吩咐没有多久,可是她突然变得好心急,好像一刻也不能多耽搁,心急如焚,只是反复回想推敲着自己的猜测,心里怀疑的事也似乎真的就是事实了,他为什么不敢让人见他的脸?他一定是……就是这样想着,以至于她都忘了,忘了就算是事实,又能改变什么呢?
转眸将目光向旁边移过去,颜念暄坐在聂未仇的左边,这时已经站起来,他穿着一件月白色的绸袍,除了衣领和袖口有描金的孔雀翎花纹,衣服上再也任何图案,没有那样刻意的繁复点缀,反倒有一种天然去雕饰的淡雅,身上散发出的那股超然脱俗的贵气,仿佛是与生俱来的。\\^*
“过来坐吧!”
促狭细长的凤眼注视着她,璀璨的星光里透出笑意,两鬓几绺墨亮的长丝垂髫在胸前,他依然譬如芝兰玉树,却上去比以往更加的丰逸轩然,据说当年的贤王是天下第一的俊秀才子,贤王妃又是倾世绝代的佳人,想来他们的孩子又怎么可能会普普通通,不是个中翘楚……
那曲《鸳鸯锦》如今还在柳陌烟巷里传唱着的故事:贤王沙场赴死就义,贤王妃千里寻夫追随……他们是令人钦羡的才子佳人,那样的故事,那样的爱情凄美得令人断肠落泪。
可是她越加不明白,既然如此,又为何要来纠缠她的母后,坏了她父皇的永世英名……
她感觉得到柳姑姑对颜念暄的喜爱,甚至从柳姑姑遮遮掩掩的那些话语中,她可以隐约感受到父皇会那样做,多半是因为母后的缘故……
贤王——那个男人,必定纠缠过她的母后。
而现在,她的命运又和他们的儿子纠缠在了一起。
就连钰儿她,也可以那样满心喜欢的叫着他,完全是把他当作了自己的亲身父亲,或许是她太小了,只知道撒娇:
“爹爹,钰儿要抱抱!”
“钰儿乖,娘抱着你不好吗?”
不等他开口,阿缘轻拍着她的后背哄她,可钰儿似乎意识到娘违背了她的意愿,她皱着眉头,撅嘴发起了小脾气,
“不要娘!”
怔了一下,阿缘也微微有些气闷,着钰儿那副生气的小嘴脸,更是越想越气,甚至想动手打她,自己这样含辛茹苦的养大她,怀着她的时候就一直提心吊胆,若不是柳姑姑在无计可施的情况去求他,她们一起下跪求他,若不是柳姑姑对他有很大的恩情,他又怎么会答应替仇人的女儿背上这口黑锅,是费劲心机和力气才到了今天,钰儿居然还这样和她怄气,她心里又酸涩又气胀……
恍神的这一会儿,颜念暄已经走过来了,步伐轻而沉稳,以致她完全没有觉察到,他拍拍手哄了哄钰儿,伸开臂膀,又笑着将钰儿接过去抱住,钰儿压根就不知道她郁在心里的苦,被他接过去后一逗就笑了,接二连三的咯咯大笑,阿缘着她笑,有些欣慰,也不那么气恼了,只是心痛得紧。
正文 皇后殇后传子嗣篇(四十二)
他抱着钰儿往桌边走,脸上带着宠溺的微笑,轻言哄着她:
“钰儿,你娘是这个世界上最疼你的人,没有她就不会有你,所以你不可以不要娘哦!”
钰儿似懂非懂的诺诺点头,她不过才两岁,哪里知道和明白许多,只是这会儿她更喜欢这个厚实的肩膀,偎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她觉得更舒服,也更活动自如,他说什么,她就点头。^
阿缘有些怔仲的凝视着他颀长挺拔的背影,吸了吸鼻子,眼眶微微红了,有一股暖流在心里细细窜动着。
他忽然回首莞尔一笑,睇视着她时,那目光好似两泓清泉映着明月,水光熠熠流盼,仿若有什么在里面潺潺细流,似要扰乱一寸芳心,
“过来吧,菜要凉了!”
阿缘点了点头,三个月没有见到他,他似乎起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感觉有些不同,却说不上到底是哪里变了,而且他今天起来分外的开心,整个人都神采奕奕的,就好像有什么特别值得他高兴的事,或许是因为聂未仇怀孕了吧?
自己的孩子一天天在肚子里成形,她有过亲身感受,那种喜悦是会令人兴奋的。却突然想到了问玉,那样温雅纯良的他,若是他还活着的话,若是他知道自己当爹了,也一定会像颜念暄这样开心,他的眼神也会比从前更温柔,他总是一身书卷气儿,说不定还会整天逼着钰儿背诗……她想苍白的笑一个,眼里不知不觉竟絪缊起一层水雾,模糊了视线……
聂未仇心里早泛起了一股醋意,那直勾勾的眼神上去有些酸味,颜念暄抱着钰儿刚坐下,她就立马伸手挽住他的手臂,脑袋像粘了糨糊也贴过去,紧得密不透风,另一只手则隔着布料,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肚皮,完全是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
“这么好的爹,我腹中的宝宝也不能不要!”
那浓烈呛人的爱意从她的动作,从她的眼神,从她的话语里传播出来,似要把这整间膳厅都给融化掉,膳厅里又不止是他们两个,颜念暄十分尴尬,倒也不恼火,因为从小在蜀山跟着师父修身养性,他的性格向来随和,也一直把聂未仇当作是个任性的丫头宠灌着。|-^*
他局促不安的笑着提醒她:“未仇,这里是膳厅。”
因为抱着钰儿抽不开手,所以他只是动了两下胳膊,示意她放手,聂未仇似乎铁了心,不但不放,反而挽得更紧,巧笑倩兮的抬起眼追问他,
“念暄哥,你希望我肚子里的孩子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啊?”
剑眉不由微微一蹙,额头上几乎是要冒出冷汗来,他渐渐冷了脸色,觉得她是有点故意的,有谁会在吃饭的时候问这种问题?
自从嫁进贤王府后,她的性格就越来越不好,而他也觉得自己越来越不能包容她,尤其是四个月前那一晚,她在给他煲的汤里下春药而发生了那种事后,就更加不能容忍。他一直觉得自己有责任照顾好聂未仇,所以当聂夫人提出让他娶她时,他便娶了,却从未有过那样的念头,也没有想到聂未仇会这样做,这些日子他也会扪心自问,到底是她变得有心计,还是自己变得冷酷暴躁了?
差一点就要甩手甩掉她,手中的孩子突然被人接了过去,他抬眼了阿缘,素淡苍白的脸色令人揪心,她对他扯动了一下嘴角,似要笑却没笑出来,他蓦然愣住,覆在她身上的一层薄冰好像正在一点点消逝,不再是那样冷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这时,胳膊上冷不防被人狠狠揪了一下,他轻轻一“咝”,猛然醒彻过来,回过头,目光正好对上眉眼忿忿的聂未仇,他没说话,只是用手不着痕迹的将她的手从胳膊上掰开,分开而坐。
聂未仇当即就冷了脸色,目光犹如两簇火苗渐渐灼烧起来,见颜念暄松开她,却又把钰儿重新抱过来放在腿上逗,她一时气得说不话来。
阿缘瞟了她一眼,察觉到聂未仇眼里熊熊的妒火,不由一怵,内心刚刚有些踏实,这会儿又不免有点隐隐的担忧起来,得出来聂未仇是恨屋及乌,聂未仇对她没有好感,也同样不喜欢钰儿。
而钰儿毕竟不是他的亲骨肉,这是事实,她知道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也明白情人间情意绸缪时,可以到无话不说的地步。
她不是不相信他,可难保他们耳鬓厮磨时他不会说漏了嘴,聂未仇这样恨她们,若是有哪一天她知道了端倪,恐怕就算自己下跪乞求她,她也不会善罢甘休……
“回禀王妃,奴才二人遵照您的吩咐,这几日天天守在济世米行门外边儿盯着,刮风下雨也不敢耽搁,眼睛都没敢眨一下……”
阿缘微蹙起眉头,懂得察言观色的阿奴立马有些心慌了,这两个奴才可是她找来的,他们办不好事儿就等于她办不好事儿了,见他们两个唧唧咕咕了一大圈还没说到正题上,她连忙甩手打断他们,烦不胜烦的数落道:
“打住!打住……王妃可没工夫听你们闲扯,赶快说正事儿!”
“哦……”
两个奴才诺诺点头,
“奴才守在那儿五天,发现那个华大夫根本就是住在那家济世米行的铺子里头,要么就一天都不出门,要么就白天出去,晚上店铺关门前一定会回去,奴才想他和那店铺老板肯定很熟,也没见他在那店里干什么活儿,每天白吃白喝,店里的那些伙计还对他挺热乎的!”
说着说着,那两个奴才的口气是越来越妒忌,好像那根鸡毛搔得他们心痒痒。
正文 皇后殇后传子嗣篇(四十三)
阿奴觉得他们的眼睛都快变成四个铜钱了,不由在心里暗骂了一番,才照着阿缘的吩咐,拿些碎银子逐个的打赏他们。\*\-书^*
打探消息的两个小厮从屋内走出去后,阿缘单手托腮支撑于圈椅扶手上,目光静滞而没有焦距,眉宇间微微皱起细纹,她仿佛陷入了一片深深的沉思之中,半晌过后还是维持着这个姿势。
阿奴了她,问道:“王妃,既然华大夫住在济世米行,那我们要不要直接上那儿去道谢他?”
阿缘坐在圈椅内,没有说话,心犹如一叶扁舟漂浮在江河水面上,起起伏伏。
六月里明媚的阳光打在她身上,雪白蓬松的对襟广袖罩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圈,乍一恍如从天而降的仙女洁然无尘,令人如痴如醉。
阿缘立在门口,发现店里的伙计们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吃愣的盯着她,那样毫不掩饰的痴迷目光令她心生疙瘩,不由故意掩嘴轻咳了两下,身后的阿奴立马就跳了出来。
“喂——”
阿奴一声不顾形象的长喝,立刻把所有人都惊醒了,一见她们装扮不俗,必定是非富即贵的,柜台后的掌柜立马笑呵呵的迎上去来请她们进屋来坐,又连忙吩咐伙计上茶。
四四方方的屋子大得像酒楼,陈设单调,除了掌柜用的柜台以及柜台前的这张八仙桌,还配着几张凳子,其他全是专门打造的木质框架几乎摆满了整个店铺,一格一格内插着不同名称的木条签子,是装着不同地方运来的糈米,整个殿内却是简洁致朴,里面还有一道门,用一块蓝色帘布遮住分出了前堂和后堂,她若有所思的往那儿盯了几眼,心里就不自觉扑通扑通起来。
阿奴一进来就开门见山的对掌柜说:
“你去把华大夫叫出来,就说我们知道他住在这里,叫他别躲躲藏藏的了,小郡主的病好了,贤王妃要谢他的!”
“贤王妃?”
掌柜顿时又骇住了,阿缘此次出来并不想劳师动众,只是轻装便服的带了几个随从,这掌柜只觉得她们是大有来头,没想到这来头可太大了,不说这京城归贤王管,几乎整个东朝的兵权都握在贤王手上,他慌慌张张就跪下了,他一跪,身边的伙计也连忙跟着跪了一地。^)
阿缘也没叫他们起来,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你们老板在店里吗?”
一个伙计正好端着茶从蓝色帘布后面钻出来,奉上茶,见大伙儿都跪在地上,也不明所以的跟着跪下,掌柜抬头瞄了她一眼,
“在……在……老板昨晚上才从舜西分店赶回来,这会儿还在床上歇着……”
他没说完,阿奴已经破口大笑了,故意朝外瞅了瞅明晃晃的太阳:
“这太阳都要晒到屁股了,你们老板还没起床啊?!”
掌柜也陪笑了两下,却总觉得像丢了面子,便又多辩解了几句,
“我们老板身体不太好,又受不得累,每次出远门回来都要躺了一两天才有精神,而且这店里的事我们都能办好,平日也用不着他多操心……”
心莫名的一揪,阿缘微蹙眉,瞪了阿奴一眼,“阿奴,你太多嘴了!”
“王妃,阿奴不敢了!”
阿奴立马埋下头去,她却突然站起身来,“你们都起来吧!”
又说,“掌柜,你带路,我要去见见你们老板!”
“这……”
掌柜迟疑的了她,说,“王妃您不是来找华大夫的吗?”
“话虽如此,不过本王妃今日既然碰巧来了,主人家有恙,我不去探望一下的话,那岂不太失礼了?”
说完,她细眉一挑,眸光一闪,隐隐透出一股让人不能拒绝的凌冽之气。
见推辞不过,掌柜推了推身边一个伙计,“那老叟先去派人通知老板!”
她一扬手,却让跟来的随从拦住了伙计,“不用这么麻烦,伙计就继续留在店里做事,就掌柜你带我们去就行了!”
掌柜吞了吞口水,有些搞不清状况了,心里越发忐忑不安,
“……老叟这就给您带路……”
掀开蓝色布帘进去,出了屋子,经过一个穿堂,左拐,出了一小方天井,再上了走马楼的木板楼梯,快到二楼时,那掌柜才指了指左边说:
“就这儿了!”
阿缘一路上跟来,才发现这后院和前面的店子简直就像是隔开的两处地方,前面人来人往,哜哜嘈嘈,后面却是幽幽静静的。
“笃笃笃——”
掌柜抬起手先敲门,问得小心翼翼,“老板,你起床了吗?”
听不到里面有人答话,安静了一会儿,两扇门却从里面拉开了,阿奴到开门的人,眼眸一亮,有些喜出望外的兴奋,“华大夫!”
华大夫一愣,到掌柜身后的几个人,尤其是她们两个,不由傻眼了,眼睛里露出一丝慌色,
“你……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他那副慌神的表情,阿奴颇为得意的抢答道:
“要找你自然就会知道啊!这有什么难的?!”
“有什么事吗?”
瞧见阿奴那副神气,他反而笑了,痞痞的样子有些轻佻,“难不成是小郡主又病了?”
“呸!”
阿奴赶紧朝他啐了一口,“闭上你的乌鸦嘴!你识相点,别不说人话,尽说些鬼话,王妃可是特意来答谢你的!”
华大夫转眸向阿缘,有模有样的作了个揖,“那在下先在这里多谢王妃了!”
阿缘着他,动了动唇角,又侧头向掌柜,“你们老板呢?”
“这就是老板的房间,他应该就在里面。”
说完,掌柜又朝着华大夫笑着挤眉弄眼,
“华安,贤王妃宅心仁厚,听说老板身体有恙就特意来探望探望老板,你别一直挡在门口……”
“佟掌柜说的是……我这人笨拙,一时倒忘了啊!”
华安眼角的余光瞟了眼屋内,似是得到了允许,这才眸光一动,笑嘻嘻的摊开手让她们进屋。
正文 皇后殇后传子嗣篇(四十四)
一进屋,她便见床边坐起的那个穿着白象牙棉绸长内衫的男子,刚刚掀开的被衾,似乎是没有来得及套上外罩衫,削瘦的身形上去越加单薄,脸色却带着银色面具,阿缘总觉得他是刚刚才带上去的,在华安面前或许他并不掩饰自己的容颜。\*^\书^*
冰冷冷的面具,不见他的面容,也瞧不出他的憔悴,只有一双寒冰似的眼睛,着她的时候,他薄凉的唇角似乎被轻轻咬动了,就是那轻微的一个动作,阿缘感觉到了他的恨意,他很恨她。
他很恨她,她想,或许自己知道原因,手心里却攥出汗来,心里揪作一团,却又不那么确定。
他着她们进来,并没有开口说话,只是一味的沉默,然后缓缓的起身去取架子上搭的那件月白色广袖罩衫,注意到他脚下挪动的步子,就像踏在棉花上一样软绵绵的无力,阿缘脑子里不由回想起佟掌柜的话,一想起来,心里还是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