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不由慢慢的捏紧,不到半晌,她忽地缓了口气,眼色朝颜曜他们消失的那条路一指,对身边的宫婢浅然吩咐了一句,“走吧。”
身侧倏忽传来一声谦逊而温吞的呢唤,似美酒的醇香醉人,“长公主?”
拭了拭眼睛,阿缘扭过头去,到了那张清俊温雅的笑脸,明朗的星眸,不觉莞尔,
“是宋大人啊!”
说着又瞟向他身边的少女,一副玉容,俊眼修眉,娇俏动人,煞是可爱,讨人喜欢,不等她问,少女笑盈盈的先欠身,行了一礼,脆音如铃,
“嘉绮见过长公主!”
“嘉绮是工部林侍郎的女儿!”
宋问玉顺势附和解释了一句,阿缘恍然的点了点头,面朝着嘉绮,勉强回笑了一下,原来她就是嘉绮,这样伶俐秀气的女子,不论是容貌,还是家世,都和宋问玉门当户对,而且他们都住在东巷,想必感情也不一般吧?
“问玉哥哥,”
林嘉绮挽住他的臂膀,撅着嘴,一副赌气撒娇的样子,“你都没说过,长公主真的好漂亮!”
他似乎习以为常了,没有任何反感的举动,有意无意的睇了她一眼,侧目对着林嘉绮回笑,深深的笑意里似夹杂着一丝柔情,讳莫而扑朔迷离,
“就是因为太漂亮了,所以任何词也形容不了。|-^*”
他们之间的一颦一笑,他们之间的亲密无间,就像一根针扎进眼里,不忍视之,只有深深的刺痛,她心里当初的那一点点欣喜,此刻早已消失殆尽了,自己这样,究竟算什么呢?他们两情相悦,就算自己真的抢过来,也不是她的,他也不属于她啊……
“嗬!”
林嘉绮忽然闷闷的哼道,小嘴一嘟,挑着眉又睨了阿缘两眼,略微有些不满,
“问玉哥哥你也有形容不了的人吗?该不会是你对人家有意思而说不出吧?”
翻了个白眼,林嘉绮忿忿的撇过脸去,一下子像打翻了醋坛子,阴湿的寒天里充斥了刺鼻的酸味,连空气也骤然间凝滞了。
宋问玉没好气的瞪了林嘉绮一眼,满脸绯红,说不出的尴尬,他简直想找个地缝直接钻进去,暗暗戳了林嘉绮一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小声嘀咕道:
“不说话也没人当你是哑巴的!”
“不让我说话,那我就走人!”
林嘉绮赌气的回了一句,对着阿缘扯出一个彬彬有礼的假笑,“长公主殿下,民女有事先告退了!”
着林嘉绮愤然而去的背影,阿缘若有所思的转过头来,着立在原地的宋问玉,抿嘴问道:
“她走了,你不追上去哄她吗?”
宋问玉摇了摇头,清俊的面容上,挂着一丝不以为然的淡笑,
“不要紧的,她就是这种大小姐的脾气,动不动就爱生气,过一会儿就会没事了!而且她现在是急着去找那半块玉佩!”
“半块?”
她一问,捏在手心的那半块玉佩似乎更紧了,“林小姐已经找到了半块玉佩吗?”
“嗯。”
“她……找到了?”
阿缘惊讶不已,这么大的园林,她居然真的找到了?难道真是是注定吗?此刻另外半块就在她这里,难道上天是让她成全他们这对有情人吗?
见她一副大为吃惊的模样,宋问玉禁不住笑了,
“今晚所有人给太后请安的时候,太后她不是说过一句‘画中佳人寻不见,湖光水色月当空’吗?”
点了点头,阿缘仍是迷惑不解的着他,一时难抑失落的情绪,根本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此事,
“那是在湖心小筑,今夜又无月亮,母后她只是应景随口说说的。”
“这么大的园子找两块玉佩,犹如大海捞针,我太后她老人家也不像是刻意捉弄大家,而她当时说过的话中,只有这一句是最可疑的!”
他微微勾嘴笑起,艳雪的眼瞳里闪着涓灵慧黯,让人捉摸不透,
“‘画中佳人寻不见’其实是个‘畦’字,而田在左边,佳人为凤,应该是指那雕着凤纹的半块和田玉就在这园子的西边的梅林畦地里,我和嘉绮就从最西边找过来,果然还是找到了!”
“宋大人真聪明!”
在旁边听着的宫婢也不由拍手称赞起来,只有阿缘,黑褐色的眼眸里隐隐流露出一丝失落之色,连声音也变得有些低沉无力,
“原来……是你帮她找到的,那宋大人觉得另外半块和田玉……会在哪儿呢?”
没有留意到她的异样,宋问玉思忖了一下,手托着下颚,沉吟道:
“‘湖光水色月当空’大概是个古字,把十放进口里就是个田字,所以有可能是把玉藏在井里的意思,听守卫说,往这边过去不远好像有口枯
井吧?嘉绮大概是去找了!”
正文 皇后殇后传子嗣篇(十八)
手心里的玉佩被捏得有一丝湿意,阿缘惴惴不安的抬起眼光,他一脸谦和的笑容,满眼的欣悦,让她那攥紧的手不由得一点点的松懈了,心也在动摇,还是……给他吧……
她迟疑着刚要伸出那只沁出汗来的手,不远处的梅林里忽然传来一声急切的叫唤声:
“问玉哥哥,救我——”
是林嘉绮的声音!愣了一下,她颤抖的手不由自主地缩回了袖中,紧随着他跟过去,当到枯井边的一幕时,两个人都不由吃了一惊,瞪大了双眼。^*
“你叫谁也没有用的,林小姐!”
一个绿衣纨绔的官宦公子嬉皮笑脸的站在林嘉绮面前,肮脏的手指正要伸向她白净如脂的雪腮,
“本公子可是天天都想着你这个小美人呢,你今天就让本公子亲一个嘛!”
她倏地一闪,那绿衣公子还特地往身后得意的使了个眼色,那群等着好戏的狐朋狗友立即发出了一串恶心的浪笑。
阿缘顿然一骇,心中立马生出一股厌恶与怒火,居然就是上次出宫所见到的那个恶霸,真是个让人咬牙切齿的衣冠禽兽!
“你给我走开!”
双手抵在胸前,林嘉绮嫌恶的躲避着,一边呜呜哭泣,一边害怕的向后退步,直到退至井口,无路可退。\\^*
“嘉绮!”
那绿衣公子满脸淫笑,正欲将自己的魔爪伸向身姿袅娜的林嘉绮,冷不丁的突然被人猛的一把推开,打了个趔趄,险些就跌倒在地,噘嘴朝地一啐,昏头转向的,像个疯狗似的乱叫嚣,
“那个不要命的兔崽子,敢推你龚大爷,老子不给你点儿颜色!”
“嘉绮,你没事吧?”
宋问玉神色堪忧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林嘉绮一见是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扑进他怀里失声痛哭起来,哭花了容装,嘴里还不停的抽泣着,说话断断续续的,
“问玉哥哥,你……你终于来了……我好怕……刚刚真的好怕的……呜……”
宋问玉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哄着,清俊的面容上又是怒,又是忧,还有一丝悔意,
“对不起,嘉绮,问玉哥哥不该丢下你一个人,已经没事了!不用怕……”
立在不远处的阿缘着她们,心里忽然一下一下的抽搐起来,眼前渐渐浮上一层水雾,这一刻才那么真切的感受到,自己是一个不相关的局外人!
“啊——”
忽然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呼,宋问玉被龚公子从背后猛然偷袭了一记,脚下重心不稳,身子不由向前一倾,幸亏他双手及时抓住了井沿,可他怀里抱着的林嘉绮却如松脱马缰,摔下去,硬生生的跌入了井里。
“嘉绮——”
宋问玉向井口探出大半个身子,倏忽被龚公子揪住背后的衣襟拉过身来,挥拳就要朝他脸上揍过去,情急之下,阿缘忽然一声厉喝,
“住手——!”
从未有过的大声怒喝,头顶上簌簌扑落的梅花好似都被她这一声惊颤下来,覆满全身,在场的所有人都一时震住,就连龚公子扬起的拳头未落下去,大家愣愣的转过头来着她,那些人的眼眸纷纷圆睁,仿若眼前是一位不染凡尘的凌波仙子翩然而至,冰清玉润,素若月射寒江,艳若彤霞映澄,天上人间,只此一人而已。
“原来是长公主殿下啊!”
龚公子立马笑眯眯的收回了拳头,和众人躬身作揖,他嘴角的笑容却很轻浮,宋问玉怔然的了她一眼,迅速转过身去望向井口,惊慌失措的唤着嘉绮的名字。
过了一会儿,黑黝黝的井里终于传来林嘉绮略带哭腔的泣音,
“问玉哥哥,这里面好黑,我好怕……你快让我爹找人救我出去……呜……我的腿……好像不能动了……”
闻言,宋问玉陡然舒了一口气,转过身来,面色阴郁的冷瞪着龚家公子,猝不及防的狠狠给了他一拳,他深邃的目光冷如夜炬,迸出锐利的杀气,让跌倒在地的龚公子也一时被震慑住,捂着流血的口角,双目惊惧而难以置信,结结巴巴的嗫嚅道:
“你……你是那个宋……宋二公子吗?长……公主,他是……不是被鬼附身了啊……”
阿缘闻言无语,连她自己都被骇住了,心里骤然间如悲凉的秋风吹过,竟然连心痛也感觉不到,只剩一片凄冷,那样温润如玉的宋问玉,原来也会这样戾气可怕,只是为了他心爱的人而已……
宋问玉刚上前一步,那龚公子似真的吓破了魂儿,和他的两个狐朋狗友倏地一块儿全躲到阿缘这边儿来,龚公子更是推挤开宫女,拉住她宽大缘金饰的袍袖,她挣脱了几下却也甩不掉,龚公子还似乎有意靠近了许多,心一紧,她恍然醒悟,这个衣冠禽兽,根本就是借机偷香窃玉!
面色一沉,袖摆猛然一抖,抖掉了那一双肮脏的魔爪,也抖落了手心滑腻腻的玉撇,她伸手正欲去掩饰住,那半块玉佩却不偏不倚,正好落在疾步赶过来的宋问玉脚前。
他优雅的躬身弯腰蹲下去,缓缓拾起来,邃亮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怔色,沉吟了一下,还是一脸沉静的递到了她面前,只有那灼深的目光射向她时,匆匆的一眼,她才出他的迷惑与愕然。
正文 皇后殇后传子嗣篇(十九)
她的脸刷地红了,似发了烧滚烫不已,快速的避开了他的视线向别处,也不接他手中的玉佩,反而转过头冷扫了龚公子一眼,面无表情的斥道:
“你竟敢在本公主的眼皮底下行凶作恶,本公主倒要太后,还有你爹如何保你?”
宋问玉默然的了她一眼,忽而抿嘴浅浅勾唇,似笑又不是真的笑,垂眸收回了僵滞在半空中的手,还有那半块玉佩,神色隐隐有些黯然,她是长公主,她要刻意转移话题,纵然他想知道答案,也不能开口要求……只因她是主子,而他是臣子……
那个龚公子见势不妙,和身后两个狐朋狗友对了个眼色,撒腿就溜了,身边只有几个宫婢,根本抓不住他们,阿缘回过身,忿然的扬手一指,气得直跺脚,居然敢逃跑?!
“算了,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宋问玉面色冷静的劝道,这样的场合本不该笑的,可是着她生气嘟嘴的样子,他还是忍不住无奈的笑了,稍纵即逝的划过,不料她还是发现了,他刚一抬眸就碰上她不解的目光,弄得他突然间无措起来,温温吞吞的说道,
“嘉绮……还在井里,先找人把她救出来吧!”
闻言,她陡然收敛了目光,垂眸,蝉翼般的长睫遮掩了眼里的神色,默然的点了点头。
湖心小筑——
“太后,这绝对是误会啊!”
龚尚书苦苦哀求着,双手作揖,唰的屈膝跪在地上,贼溜溜的眼睛扫向立在一边的阿缘时,脸上更是老泪纵横,瞬即哭得更凶,
“长公主殿下,犬子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再这儿放肆啊,他绝不会害林侍郎的千金的,真的是冤枉啊——”
跟着跪在后面的龚公子也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上前拉住太后的凤纹金丝织锦缎的裙缘,
“太后干娘,孩儿平时最孝敬您老人家,您一定要相信孩儿,孩儿绝不会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孩儿今晚根本就没去那个枯井,长公主殿下她……她一定是认错人了……”
“你胡说!本公主得清清楚楚,那个人明明就是你,不仅是本公主和宋大人,就连这些宫女都到了!”
阿缘怒然的驳斥道,随手指着自己身后的宫婢问道,
“你们说,到的那个人是不是他?!”
不料几个宫婢埋着头,个个都默不吭声。*^\书^*
阿缘难以置信的睁大双眼,只见那几个宫女都有意无意的偷瞄着龚尚书,样子很恐惧,她恍然明白了,心里越加愤怒,
“你们怕龚大人,就不怕本公主吗?为什么不说话?!”
“长公主殿下,你要逼她们说,她们肯定也不敢忤逆你的意思!”
龚公子乘机不痛不痒的附和了一句,话音刚落,屁股猝不及防的被人狠狠踢了一脚,骨头似乎都“咯噔”了一下,龚公子痛得哀呼连天。
颜曜在他身边蹲下来,像个顽皮的孩童不谙世故,满脸堆笑,绝美的面容妖冶如同幽魅荼蘼,
“阿缘可没你想的那么坏哦!”
他上去天真得无懈可击,就连跪在旁边的龚尚书心疼儿子,也无话可说。
太后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又睨向龚公子,玉手突然一抬,不动声色的制止了正欲开口说话的宋问玉,慢条斯理的悠悠道:
“你们双方各执一词,哀家实在不好定论,也不想劳心费神,既然林侍郎的女儿没有大碍,这件事也就不必深究下去,不如就此作罢吧!今天难得的游园会,不要扫了大家的兴致!龚大人、阿缘你们都退下去吧!”
“母——”
阿缘还想开口争辩些什么,手肘忽然被手拉了一下,一转头,居然是面色沉静的宋问玉!他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阿缘闷哼了一声,方才瞥了闭目养神的太后一眼,忿忿然挥袖离开了御亭。
一出湖心小筑,阿缘正好见几个侍卫抬着林嘉绮的躺椅要离开,林侍郎在旁边步态踉跄的急急跟着,哭得跟个泪人似的。
她只是站在一边着,眼泪也忍不住哗哗的流下来,心像被乱扎满针头一样,剧烈的刺痛着,若不是那个女人一手遮天,她就可以替林嘉绮讨回一个公道,林侍郎也不会如此委屈了!连她的鹰犬都这样跋扈嚣张……
拳头渐渐攥紧,连指甲嵌进肉里她也感觉不到疼,心里已被怒火塞满了,梅家,她一定要铲掉这颗毒瘤……
“不疼吗?”
宋问玉盯着她紧捏的拳头,在身后轻轻的问了一句,似春池里微微漾起的柔波。
阿缘恍然的松开手,摇了摇头,身体再疼也比不上心痛,她蓦然回过身来,面朝着他凝望,神色专注而坦然,可以让他懂她眼里的一切,她微微一笑,似是云淡风轻,
“你会帮我吗?”
宋问玉回视着她,幽亮的眼眸闪着深邃而复杂的神色,面色平静无绪,沉默了半晌,他最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你现在赢不了她。”
眸色顿然一黯,阿缘立刻收回视线,低下头来,咬了咬唇似在暗暗下定了决心,沉默着没有说话。少顷,她倏忽想到了其他什么,眉头一舒,突然径自笑了,笑得有些涩然苦味,也不敢抬眼他,
“那……半块玉佩就送给你吧,虽然林小姐今晚受伤了,没能求得太后赐婚,但是有情人……一定会……终成眷属的……”
正文 皇后殇后传子嗣篇(二十)
宋问玉被她这话弄得一时怔住了,半天才恢复过神来,清俊的面容上带着难以名状的尴尬之色,淡淡的,透出一丝落寞,
“长公主说笑了,微臣与林家小姐只是邻里同乡而已。^”
阿缘默笑无语,一下子就生分了,两个人明明这样面对面的伫立着,却好似分隔天南地北,咫尺天涯之遥。
今夜没有月色,一潭深幽的湖水在千灯万烛的映照下波光粼粼,却依然觉得那么沉甸甸的,像被一股无形的黑暗重压着,正如此刻他那双闪烁不定的眼眸,沉重得仿佛凝结着千言万语,他却咬死了牙关沉默,微抿着唇瓣,一个字也不说。
纵然想说什么,也一下子没话了,她忍不住一声轻叹,漠然的背过身去,眼前的梅林里不停簌簌落下的梅花,纷飞如雨,翩若彩蝶,这样的良辰美景,却没有同心共赏的良人,不知不觉,纠缠在周身的寒露似乎更加凝重了,她紧了紧身上的白绒大氅,淡淡道:
“你先进去吧,我要一个人在这里呆会儿。”
“嗯。”
他轻若无声的点了点头,左边的石道上忽然奔过来一个行色匆匆的人影,大概是要往湖心小筑里去的,见到他们不由稍顿住脚步问安,那人一手按住剧烈起伏的胸口,满脸喜色,直冲着他道喜:
“宋二公子,西北边刚刚来讯儿,宋将军这回可立大功了,赶走了西戍外寇,守住了西北边城啊!卑职这就去回禀太后和皇上!”
那人从他们身边过去了,他转眸睇着她孤清而独立的背影,深邃闪亮的眼里带着欣喜,十分自然的笑言道:
“大哥向来勇猛有识,定能守住的!”
他的声音醇厚似陈酿的美酒,醉人且悦耳舒心,仿若在安慰着她,安慰着一颗焦虑忐忑的心。
她又岂会真的不懂,却还是淡然一哂,只怕有一个这样的太后,容有再多的贤良臣子,这江山也迟早……
湖心亭里忽然传来一声呼唤,张公公阴阳怪气的鸭嗓音,不是叫她的,是叫他,
“宋二公子,太后娘娘请你进去呢!”
她听见身后零碎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终是忍不住回眸了一眼,冰肌玉容,宛若清霜傲雪,两行泪痕斑斑,他修长绰约的身影在视线里渐渐模糊起来,似是一瞬的幻觉,他回眸凝睇了她一眼,清俊文雅的面庞,万般的温柔与怜惜……
蟠龙浮纹的暖炉内白烟还在弥漫,御亭内一片静寂,连不断撩起丝缕薄纱的冷风呼啸声也听得一清二楚,太后那清幽似怨的眼神静静的流转在宋家父子间,丹唇微勾似笑,目光悄然的落定在那抹月白色,清雅而淡然的月白色。
太后一下一下轻拍着怀里的手炉子,悠然道:
“宋大公子既然立了功,你们宋家自然也是功不可没,应该是要论功行赏的,不知你们想要何等赏赐?”
一向以清俭自居的宋大将军连忙垂首作揖,毕恭毕敬的回道:
“万万不可!此次守住边城不过是犬子的职责所在,又岂敢要求太后娘娘您的赏赐!”
才没过多久,身后又传来张公公那阴阳怪气的鸭嗓音,这一次,真真切切,是叫她的,故意拉长的鸭嗓,声音令人鸡皮疙瘩都抖了一地,
“长公主——,太后传您进去呢!”
一进御亭,她就有些蒙了,略微欠身向太后行了礼,茫然的环顾着四周,扫过宋大将军、颜曜,梅琦儿以及其他人,最后还是将茫然的目光绕回到屈膝跪在地上的宋问玉身上,不由问了一句,
“怎么了?”
其他人都噤声不语,还是太后神色淡定的回道:“问玉是非要等你来了再说!”
阿缘愣了一下,惊疑的注视着太后,眼神里流露出一种复杂纠结的情绪,似是讶异,又或是讽刺,从来都不知道,问玉?太后居然是这样叫他的,就算是曾经在宫外那样的靠近了,她也不过是拘束的叫了他一声——宋大哥!这样的亲昵,令人心里一阵酸胀不已。
宋问玉抬起眼眸,平视着前方,没有她,也不是在太后,更不是着其他任何一个人,只是注视着,像极了倚高眺远的那种坦荡坚定的神态,那一秒似比天上的明星更璀璨夺目,他说,
“微臣想要的最好赏赐,就是长公主!”
字字掷地有声,却像一道闷雷把在场所有人都怔住,连曾经久经沙场、浴血杀敌的宋大将军也被惊骇住,宋大将军狠戳了一下他的脑袋,惊恐失色的连忙跪下来,
“愚儿一时神智不清,胡言乱语,冒犯了太后娘娘和长公主殿下,还望恕罪啊!”
根本不理会宋大将军的解释,太后手上的动作停了一停,挑眉问道,
“阿缘,你的意思呢?”
颜曜倏地上前来拉过阿缘,深幽得不见底的黑褐色眼眸静静的凝视着她,她不真切,只得恍惚,他的嘴角微抿含笑,只有一双很瘦削的手紧紧的拽住了她的双臂,纵使搁着一件大氅,她也能感觉到,紧得像禁锢一样,他浅笑着说,
“阿缘终于又有新驸马了吗?”
正文 皇后殇后传子嗣篇(廿一)
爱子心切的宋大将军一时心慌乱了方寸,瞅了眼毫无动静的太后,口不择言的把因病没有到场的梅丞相也搬出来搪塞,
“这……这件事是不是应该找丞相大人商量一下?”
他笔挺的跪在旁边,笑了一笑,漫应道:
“父亲,这是长公主选驸马,难道您是要给丞相大人选驸马吗?”
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叹,好似风清云淡,却将宋大将军逼得哑口无言,憋红了脸,竖起一根指头指着他,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