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一飞知道周进心情不好,更乖巧了哄他,“进哥对我好,我知道。我从小跟着进哥,要不是进哥辛辛苦苦调教,哪会有今天,我再不懂事,也不能辜负了进哥的期望。这次真的长记性了,过后我也害怕,手上就这么大的地方,刀子差了一点,怕就是残废。这还是当年进哥拿家法教出来的手段,不然我也不敢乱扎。真要扎废了,刀拿不了,连篮球我都打不成了。”
霍一飞笑着躲周进作势欲打的巴掌,仿佛泪眼汪汪一般把右手伸到他跟前,委屈不已,“进哥看看,这手都给进哥打成什么样子,进哥真忍心废了我。”
阳光下,霍一飞展开五根伤痕累累的手指,修长苍白的指头上深深浅浅的伤口交叉错结。周进想起那天强逼着他把手按在桌子上,用酒瓶子狠砸到血肉模糊的惨状,心疼的斥道,“打的就是你!不让你知道怕处,永远也长不了记性。这回还是轻的,再敢有一次,我就用斧头剁了那手,豁出去这些年功夫我白费了。”
霍一飞却想起那天应七跟他说,他跟进哥吵架,质问他自己处置这件事,哪不妥当了?哪有错了?周进说他哪都没错,就是我容不得。
“我什么结果都能接受,最不能接受就是这个结果。”
应七冷语讽刺,“进哥,那你就是没有大将风度。做老大的当然凡事往大局考虑,从利处着手。岂能为了个小弟坏了自己的生意。霍一飞别说断只手,就是掉了脑袋又怎么,你周进还缺人用么?你养了他,就是为你卖命的。没听说哪个大哥为了一个手下断了财路,当大哥不懂顾大局?这个霍一飞比你明白呢。”
周进也不在意他故意惹自己,只轻描淡写回一句:“当大哥的不也是人么?”
霍一飞听了这话,抿起嘴角笑。应七看他掩不住的得意,就想这真是孩子,受多些委屈,随便一句话也哄得他开心。偏只这么一句话,周进也不肯来好声好气哄哄他。
周进的恐吓,霍一飞连忙说,“怕了怕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周进弹一指烟灰,盯住霍一飞的眼睛。“别怪进哥心狠,吃这口饭的不狠不行。你看ou那儿子,ou也算狠心的,把个亲生儿子牲口一样的打。可惜,他没有福分,没生得好种,注定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怎么下功夫也没用。现在Ou死了,阿秋若是能因此长大懂事还好,要是还儒弱无能,怕他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
说到阿秋霍一飞不由一丝感叹,“总觉得那孩子是生错了地方,如果换了平常人家,也能过的快快乐乐的。”想想ou死后阿秋无依无靠,日后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出了这件事以后,阿秋也没有再来找过霍一飞,霍一飞也不可能再帮他。但是两人认识这大半年,虽然谈不上多深厚的感情,总算交往一场,阿秋虽然柔弱但心地善良,霍一飞总忍不住对他心生照顾。
周进笑,“那孩子那孩子,好像你多大似的。你不也跟他差不多么。要不是为了养家,也不用出来跟我做事,挨打挨罚的遭罪了吧?换到别人家,这好孩子也舍不得打。”
霍一飞笑了凑上去,“进哥也觉得好,那下回就轻些打吧,真的很疼啊!”却想自己一再帮着给他本来没什么交情的阿秋,怕也是看着他的境遇,不知不觉想到自己:都生在个不该生的家,没有少年应该有的幸福。自己已经没得退路了,阿秋还有。自己帮他一把,就好像把他推出这里,让他也享受到该有的幸福似的。
霍一飞问周进,“不知道ou那些人什么动静,这几天怎么好像没声音了?”
周进说听说小诚带着些人回缅甸料理ou的后事,但是ou家的传统,土葬不火葬,走海路一时又走不到家。看他们的意思,ou就在H市入葬也就算了,反正他祖宗八辈都在这里,也不算不合礼数。阿秋是ou唯一的儿子,自然要留下来。就算不用他做事,至少也要在场。
照说,ou被害,一个帮伙突发事故,应该是阿秋这个儿子站出来主持大局,怎样入土为安,接管地盘势力,一切按着轨道走,就是乱中更不能自己先乱。可是阿秋哪有这份魄力,忽然丧亲,加上自己伤也未好,失足落海受足了惊吓。一连串的打击,人都有些傻了。好在大家也不指望他做什么,ou有一班精明能干的手下,为他把事情一件一件办妥当。这其中还是多亏了忠心耿耿的小诚压阵,失了老大,已经成盘散沙的这些人总算还没有树倒猢狲散。
周进跟霍一飞说,“回头哪天你约阿秋吃顿饭,探探他们的动静。”
霍一飞说,已经约了过阿秋好些次了,现在电话打不通,什么都联系不上,看来阿秋要么是下定了决心不再跟他接触,要么就是已经被他父亲那些人控制。
“少主强臣,现在就这形势。”周进笑道,“不过闹比静了好,闹了我们好做事。”拉了霍一飞到近前,压低声音凑在他耳边一番叮嘱。霍一飞心下吃惊,脸上也不露神色,一一点头记了。忽然想到一点,刚想问周进,难道不想查查那天老高别墅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么。
但转念即想,进哥的精明,岂会察觉不到异样。他有心装糊涂,其所用之意,霍一飞细细想来,也能摸个七八。
周进抬腕看看表说,“怕一时半会儿下不来吧。”霍一飞笑,“赌桌上起了兴,三天三夜都下不来。那赌鬼有在桌子上饿死的,累死的,就是没有收兴回家的。我左右没别的事,就在这儿盯着呗。近来不太平,我也得小心着点,回头出了事,这儿伤还没好,怕挨不住刑堂的藤杖啊。”
周进斥他,“贫嘴滑舌!拐了弯儿来跟我抱屈。”端详了他半晌,微笑着说,“打虽然打了,赏也得赏。为进哥差点弄废了那只手,进哥不赏点什么,不太不地道了么。这回给你个好东西,保证你喜欢。”
霍一飞看神神秘秘买个关子,猜着八成没好事,缩缩头虚着声儿问,“该不是赏我根藤条随身带着吧….”周进哈哈大笑打断他,“赏你一次获罪免罚。下一次犯错,不用打了,免得你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天下还有这好事,霍一飞乐死了,连忙追上一句,“这可是进哥说的。”心里飞快的搜索自己还有哪些衰事瞒着不敢报的,趁这个机会解决。周进笑着起身其碾手里烟灰,霍一飞看着他背影,又想大约也是进哥觉得一气之下打重了,心里后悔,只是嘴上不好意思说,竟用这种方式给他补偿,也真亏他想的出。
周进两手插兜,目光往广场飘过一圈,落在不远处的篮筐,“先别美,打赢了才有,打输了以后罚加倍。”
霍一飞笑容耀眼的灿烂,抱了只篮球跟他跑到篮筐下,迎着阳光,脸上一抹青春飞扬跳脱。把JACKJONES的黑色外套领子拉到竖起,两只袖口撸到手肘,小臂上隐约露着旧伤。伤疤给阳光照着,泛一种异样的金黄,霍一飞也全然没留意。把篮球在地上拍打几下,找找手感,带了球忽然侧身几步窜到蓝底,毫无征兆,扬起腰小豹子一般的跃起来。周进出神看他手上的伤,没提放忽然进攻,翻手去挡已经来不及,篮球轻巧的落入篮筐滑下来。霍一飞笑着跳开,手上做个“承让”。
“得瑟的你!”周进笑了骂,也解了领口松了外衣,跟他防抢攻打。一人攻,一人防,转眼功夫过了十几回合。霍一飞从没跟周进打过球,不知道他篮球打的也这么漂亮。除了第一个偷袭,几乎找不到近身机会。手腕虽有伤,也忍不住使那些手上翻转的灵巧手法,这会儿也不觉得疼痛,大概是活动开了。
周进却仗了壮他几斤的优势,只贴近了拼抢,逼迫着霍一飞满地转圈,转到三分开外,周进松开他笑着回防。霍一飞拍拍球又侧身上窜。故伎重演,周进一转身就封了他进攻的路线,两人又贴在一起。霍一飞左转右转都转不出他两只手,退出两步压了三分线就投球。周进跃起了去档,哪知霍一飞只是作势,并不真的脱手,借了这个空洞一弯身,从肋下转到他身后。但就在这同时,周进已经侧身格在他面前,还是封了进路。霍一飞背对篮筐,拧了两手反转着放球,篮球在半空划个圈,落入篮筐,不带一点花哨。
两人这才散开,各自倚了栏杆歇气儿。周进给霍一飞进了球,倒好像他自己进球一样,反而显得开心。看看他那手说,“倒恢复的不错,手把儿还挺利落的。”
霍一飞装的恍然,“进哥试我来着呢。”,周进掏出手机接了个电话,说了几句什么,撂下后抖抖衣衫,系了衣扣。
“不扰你了,你做事吧!这几个户头儿不小,够你吃顿饱的。打点的事就不用我说了。另外,我要没记错,过几天是葛老辉生日。记得送贺礼什么的,毕竟是做小辈儿的,这也是礼数。”
霍一飞点头,对他的话心领神会。上次周进当着人面抽了葛老辉一嘴巴,这会儿安抚安抚,一来是有些过意不去;二来,也是在给葛老辉下迷魂阵,忽冷忽热,忽软忽硬,让他摸不清头脑,不敢轻试倾向任何一方。
这些摆弄人的手段,周进使的驾轻就熟,霍一飞看的也轻车熟路,学的也八九不离十。说起来,也是周进一手调教的功劳。
临走,周进又指指那手,说小心着点,别沾了水。“十马街以前给我做推拿徐师傅不错,有空儿找他揉揉,早点好了,早点利落。”
第 89 章
晚上陪这几个“客户”吃过饭,回到家小宁噼噼啪啪从楼上奔下来,“哥回来啦!”,小宁殷勤的递拖鞋,拿衣服。霍一飞到楼上他的房间摸摸电脑,热乎乎的,唬了脸斥,“你就玩吧!功课做完了么?”
小宁讪笑,“功课昨儿就做完了,我就玩一小下,现在不玩了,不玩了,我去看书哈。”口里说着,一步步往门外蹭,脚后跟儿刚迈出一步门口,被霍一飞叫住,“回来!”,从桌上一堆乱七八糟的杂物中间拎出一条两指多阔的钢尺,敲敲桌子边沿。
小宁条件反射似的立刻把两手背到身后,拨浪鼓一样摇头。“哥,哥,真的就只玩了一小下,还有八篇作文没写完呢,打肿了就没法写….”说到这儿忽然意识到说漏了嘴,连忙嘎然止住,“哥忙累了吧,我今儿去超市买的柚子茶,老板说很养神的。我去给哥冲一杯啊!”
转身逃也似的跑出去。好半天,捧着个热腾腾的茶杯回来,霍一飞接过了呷一口,柚子的清香沁人心肺,感觉是挺清甜的。一口气喝了半杯,杯子放下,仍敲那桌子边儿,“手拿上来,快点!”
小宁又沮丧又气馁,敢情儿半天都白忙乎了。又拉了哥哥撒娇,“哥,哥~我错了嘛。玩游戏,也是为了活跃神经,调动脑细胞的活跃程度,又锻炼观察能力和触觉敏锐感….”话没说完,霍一飞已经不耐烦听他再磨蹭下去,起身把小宁背在身后那手抓过来,展开了,立起钢尺用薄锐的边棱对着手掌狠抽了五下。
小宁“哇”一声失声叫起来,手掌上肿了五条鲜红的淤痕。确实是疼,但他叫声里也不乏了耍赖撒娇。毕竟哥哥没让他脱裤子拿家法,说明他还不是十分生气,打几下手掌也只是小惩大戒。小宁虽然功课上半点不用心,这察言观色的里外分寸,他分得别谁都清楚。
一边叫着一边服软,“哥我错了,我错了嘛!不要打,不要打。”霍一飞哪会听他花言巧语,抽着尺子连打了二十来下,小宁渐渐叫不出来了,疼得直抽气。再看那手,先前纵横交错的紫红棱子已经肿成一片,整个手心高高肿起,仿佛有一些透明。打的厉害的地方隐隐透了血丝。 霍一飞松开手,小宁抱着这只手掌退开两步,半弯下腰喘息了好一会儿,抬起头来一双俊美的大眼睛里凄迷了泪光。
“哥~~”,小宁无比委屈的叫一声,想想又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抱着手喘气。霍一飞钢尺扔回到那堆乱七八糟杂物中,拿起杯把剩下的半杯柚子茶喝完。
“叫你玩!多大也不懂事!那书要是不想好好读,就让给想读的人,你去上街捡破烂吧!”小宁顺着哥哥眼光看,看着地上他的书包,几本卷了皮儿的书本堆在外头,隐约露着里面的球鞋杂志和游戏光碟。小宁连忙补上一脚,把书包踢进床底下,满脸堆笑,长长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哥,让给哥读吧,好不好。哥这么聪明,一定考上清华北大,说不定还能考上哈佛。”生怕他抓了这个计较,慌忙岔开话题,“哥,今天我在街上遇着阿秋哥哥了。”
果然哥哥对这个问题比较关心,“阿秋?他,说什么了吗?你在哪见着他的?”
小宁见哥哥眉头皱起,刚才板脸教训他的神色,变了紧张,似乎这阿秋十分危险一样。不明所以,试探着说,“他没说什么呀,就问问我好不好,问你在忙什么,我说我不知道。他还要请我吃Pizza,我赶着回去打,回来做功课,就没跟他去。”小宁把脱在嘴边的打游戏换成做功课,霍一飞也没留意。
想想问小宁,“阿秋一个人?”,小宁说是一个人。
“哥,阿秋哥哥不用躲着了吗?不怕他爸找到他了?”阿秋躲在霍一飞家里这些日,两人日日相处,小宁对这个柔弱漂亮的哥哥还颇为关切。那次从医院回来,哥很快把他带走了,之后就没再见过。小宁偶尔想起来,总觉得想念。本来,偌大的家里平时基本上就只有他一个人,哥哥事儿忙,三天两头不回来是常事。阿秋在这儿住时,每天给他炒菜煮饭,洗洗衣服什么的,倒像是个家的样子。
霍一飞有些心不在焉,小宁伸手在他眼前晃晃。霍一飞收神说,“小宁记着,下回再见着阿秋哥哥,别跟他多说话,更不准跟他跑去吃饭,总之不能靠近他。”
小宁楞然不解,不知道柔弱的小猫一样的阿秋哥哥,什么时候也变了危险人物。但是哥哥吩咐了,他总是照做就是。谁知道怕什么来什么,第二天放学,和几个哥们儿约了偷偷溜去酒吧,刚点上一杯Whiskey,便看着门一闪,阿秋和另一个人晃进来。
小宁坐在拐角,背着光,只看着阿秋穿了件戴帽子的T恤衫,帽子包了头,鼻梁上又架一副太阳眼镜,有心遮掩自己。可因为在酒吧里,这身打扮反而显得突出。旁边那个人一身黑衣,酒吧里光线昏暗,也看不清长得什么样子。两人走过来,捡了小宁旁边一张桌子坐了,小宁连忙抓了同学衣服披在身上,侧身拧过脖子,脸对向里面。朋友都在外面唱歌,看他别别扭扭拧个脑袋,一阵哄笑,说霍一宁上课睡觉睡落枕了。
小宁拧着头,听见阿秋和那人在旁边说话。
“那单子货都走掉了,钱我打到你银行卡,你收到了吧?”那人拿酒瓶跟阿秋碰一下,自己喝了两口。阿秋没喝,把着酒瓶子默默的转圈。
那人似乎伸手拍了拍他,开解的口气,“别想那么多了,不怪你,不关你的事。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回缅甸?”
阿秋这才说了一句,“我还能回去吗?我回去不是死?”,小宁心里奇怪,原来阿秋还是不敢回家,可他又怎么敢出来乱转了?
就听着那人不断安慰阿秋,都是劝他不要想太多,还劝他要坚持,只要坚持就有生路。小宁想原来阿秋在H市还有别的朋友,那时候他又说没有。那人说着,不时拍拍阿秋肩膀,神情态度都十分亲密,怎么看也像熟悉的样子。
小宁忍不住好奇,偷偷用眼角瞥着打量。光影下隐约看着对方的脸,斯文白净,也很帅气。只是完全陌生,小宁从未见过。哥哥的朋友他多少有点印象,这人显然不是其中一个。
说了一会儿话,那人先走了。阿秋仍坐在原地,一杯接一杯喝酒。他显然不胜酒力,没有几瓶已经有些摇摇晃晃,小宁见他还是要酒,忍不住想上前劝劝。转念又一想,哥哥昨天刚说了不准他跟阿秋接触,又是在酒吧这种地方,若是给哥知道,就不是打几下手心能作罢的了。
想到这儿,转了身仍装作不见。一会儿听着身后噼里啪啦的响,服务生冲出来叫着,“先生!小心,小心些!”阿秋歪在那服务生身上,地上已经吐了一摊。一张玻璃桌子撞碎了,玻璃碎了一地,老板闻声过来。
小宁连忙扔了手里的衣服奔过去,接过阿秋搀着,给老板解释,“这是我朋友,我朋友。”那老板岂肯罢休,刚要索赔,給身边的人拉住低语几句什么才罢休,八成是有人认得小宁是霍一飞的弟弟。
趁着乱,小宁忙馋了阿秋匆匆离开,找个旅店给他歇了。阿秋吐过就清醒了,只是眼睛红红,看起来十分低落。说起来,小宁才惊愕的知道ou死了,还是死在H市。这件事虽然很大,但黑道白道都瞒得甚紧,外人并不知道。又想起他说不敢回家,不由疑惑的问,“那你,那你为什么不回缅甸呢?”
阿秋怅然不语,双手抱膝靠了墙,原来漂亮的大眼睛里望出的全是木然之色。小宁见他这样子,连忙岔开话题,拉着他说了些闲话。谈谈聊聊,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等小宁想起来抬表一看,已经半夜12点了。
小宁连忙跟阿秋告辞,抓了书包匆忙出门。夜里,不知什么时候淅淅沥沥下起雨,小宁在路口等了很久,一辆Taxi也拦不到。阿秋也陪了他等,穿的单薄,給雨淋了不停的打喷嚏。小宁站的久了,也冻得浑身发抖,偏那出租车好像遇了鬼,除了载客的,就是收车的,都不肯载客。小宁冻得瑟瑟发抖,想起哥哥说过这晚不回家,索性一咬牙一跺脚,拎了书包又这返回去。这一晚就在旅店里开了房间住了,和阿秋说了半宿话,倒也没睡几个小时。第二天阿秋很早起了,小宁被他吵醒,迷迷糊糊问他做什么。
阿秋说,“今天我爸爸出殡。”
小宁吃一惊,坐起来,看阿秋套上他的黑色帽衫。心想原来今天ou出殡,难过昨天阿秋情绪看起来那么差。
Ou的丧礼拖到今天才举行。因为是枪杀,涉及黑帮恩怨,警方插手后,扣了ou的尸体以备调查破案,说什么也不肯放。最后还是小诚花了极大的气力,才摆平了警察使得ou下葬。中国人讲究入土为安,小诚说,ou老板人已经不在了,何苦再折腾他的遗体,让他不安宁。这件事左右不外乎那几个人,查也不用警方查,大不了他一个一个的杀,早晚要报可这个深仇大恨。
小宁跟着阿秋的搭一辆车,远远停在大门口外,淅淅沥沥的春雨冲刷着抽芽的树枝,远近一片透着绿意。小宁本来不该来这种场合,但是阿秋一直神情恍惚,仿佛摇摇欲坠。他又坚持不肯让别人送他,小宁放心不下,拦了辆Taxi一路陪了他来。左右今天是周末,没课。
第 90 章
小宁拉开车门跳下来,脚沾到湿漉漉的地面,放眼望去,广场上密密停了几十辆黑色轿车,ou在H市并没有什么势力,居然也有这样大的丧葬场面。阿秋下车,扶着车门摇摇晃晃蹲下去,小宁忙过去搀他一把,扶着他一步一步捱进陵园。
陵园斜坡上前往50米,一座凄静的灵堂,一张放大了的黑白照片端放在正中,照片上的人,宽眉深目,薄薄的嘴唇紧抿着,仅是看照片,也仿佛觉得出那份凶恶和狠厉。小宁看一眼,心想阿秋的爸爸果然看着厉害,难怪阿秋这样怕他。两边挂了挽联,中间四个大字“沉冤待雪”,异样的醒目。小宁不自觉去看阿秋,白皙憔悴的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头低着,长长卷曲的睫毛盖住了眼睛。小宁搀着他,感觉他那手臂微微颤抖,伸手纂了他手掌紧握了握,想给他一些鼓励和安慰。
小诚迎过,“回来了?”,把手里一包东西给他,“这是孝服,你去换上吧。”阿秋一宿未归,直到这时候才回来,小诚好像也不觉得怎样,好像已经习惯了阿秋这样不负责任,只是平静自然的安排进程。阿秋默默接过了,说了一句,“这是我朋友。”
小诚看看小宁,伸手跟他握一下,毫无好奇之感,仿佛稀疏平常,转身又去忙其他了。阿秋套上小诚给他的衣服,就到灵堂一旁跪了。小宁连忙拉他一把,说地上凉。找了个垫子递给他。
阿秋淡淡笑笑,“不要紧。”
丧礼依了次序进行,过了一会儿,不断开始有拜祭的人来。每人上过香,阿秋就叩头还礼,苍白的脸上也没有多大哀容,更多是木然之色。作法的道士举了各种法器,围着灵棺作法。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口中哀乐念念有词。小宁起先忍不住好笑,后来渐渐的,心底也升起哀伤。
忽然想起几年前妈妈死时的情节,也是这样一个灵堂,只是小的多,破乱的似乎随时可以塌下来。也有些道士哼哼唱唱,只是各个穷酸吧唧,好像饿得歌也唱不动。不知不觉,妈死了已经七年这么久了,可是现在想起来,一切还是如在眼前。门外稀疏的雨声,敲打着湿润的泥地,这些年总是努力不去想,努力让自己忘记,总是跟自己说,不怕。没了妈还有哥哥,哥哥比爸妈加一起对他还好,有哥哥就等于有家了,什么都不用想。
可是这会儿陪了阿秋待在这个地方,熟悉的场景,眼前就仿佛晃着当年那个刚背上书包,满地乱跑的小屁孩儿,转眼也这么大了。又想起哥哥那时候还只有13,4岁,家里再没有别的亲戚长辈,只能是他一面忍了悲伤,一面张罗主持妈的后事。回到家还要哄自己这个不懂事,只会干嚎了哭个没完的小孩。这时想想忽然觉得好不内疚,猛然想起来,哥哥说过不让他跟阿秋接触,自己却跟他大老远跑灵堂来。哥哥知道了,岂不要气死。想到这儿连忙跳起来,拉着阿秋急忙忙说,“阿秋哥哥,我不陪你了!我要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