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想,父亲怎么会改了名字姓张,又怎么会做了政府里的官儿。张大鹏大概就是当年传说的那个孩子。听小宁说,张大鹏是新转来的,这样说来父亲也是刚刚回到H市。大约他做梦也没想到还会遇上自己,在他心里,只怕还以为这个儿子当年就吃不上饭,饿死了。
第 41 章
日光渐暗,夕阳落了半边天,洒下一片桔红色的温暖的光辉,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个下午。霍一飞看看表时候不早,摇晃着虚弱身子站起来,准备到厨房做饭。打开冰箱看只剩些熟食和罐头,记得小宁喜欢吃鲜菇和鱼,但他挨了打,鱼发伤口,是不能吃了。蔬菜多吃一点倒很有好处。披了件衣服匆匆又逛了趟菜市场,还好赶得及买到新鲜好蘑菇。回来加上佐料,用小火慢慢熬着炖了,盛出锅来飘香四溢,自己闻着也觉得肚子饿了。双手端着那只大汤碗到客厅,小宁还在沙发上趴着,霍一飞过去凑近脸瞧瞧,却是真的睡熟了。脸色发白,几缕被汗水塌湿的头发软软贴在额头上,黑的分明。
霍一飞放下汤碗,轻轻晃了晃小宁肩膀,小宁伤痛难耐,睡得本来不沉,似睡似醒间便不断的作起噩梦,都是自己闯了祸在挨打。一会儿被按在地上罚跪,一会儿又趴下挨板子。霍一飞叫他这会儿,正梦到他举着藤条走过来。被叫醒后睁眼便看见哥哥对着他的脸,吓得下意识的后向闪躲。那沙发上能有多大的地方,往后退了两退,再没有退处。
霍一飞见他这般惊慌失措模样,心里像被什么揪了一把,一时间怔怔的愣住了。他常说小宁是记吃不记打,每次教训完他,往往裤子还没提起来,他忍着疼也要嬉皮笑脸的贫嘴。可不是今天真打的厉害了?打得他怕了自己?以往每次都发狠的想一定要打他顿狠的,打到他想起来就再也不敢胡闹。可真要小宁给打怕了,见了自己灰溜溜的如老鼠见猫,心里却又难过起来。
小宁慌了一阵,回过神来,想起刚才不过是个梦。但见哥哥脸色僵硬,也没有温和的模样,心里毕竟揣揣,不敢冒然开口,缩着头不吭声。霍一飞怔了怔,端过那碗汤,舀了一匙送到他嘴边,说,“吃点东西罢,吃完了好回屋里睡。”
小宁听他口气淡淡,虽说是给自己做了饭,又亲自喂着他吃,但毕竟还是猜不出他是否完全消了气儿,也不敢说话,张口便把那口汤含了咽下去。不料汤还甚烫,一口咽下烫的他直咧嘴喘气,“咳咳”的咳嗽起来。霍一飞替他拍了半天,嘴里数落,心里却埋怨自己怎么都忘了汤热。下一匙便在嘴边吹了半天,吹到降了热才喂到他嘴里。小宁本来没有胃口,只是不敢跟哥哥说不要吃,吃了几口蘑菇的鲜味来,这才喜欢起来,把一碗汤吃了干净。
吃过饭,霍一飞把他抱回到自己房间,以便晚上照应。在床上替他掖掖被角把被子盖好,摸了额头已经降温,才放下心来,问他,“还疼不疼了?”
小宁点点头,想想似乎不对又摇摇头。霍一飞叹口气坐到他身边,带着心疼的眼神看着他,“哥不是一定要打得你皮开肉绽才高兴,哥打你,比谁都心疼。你就不能老实一点?每次都要挨上板子藤条心里才痛快?”说到这儿默然,心里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样把弟弟教好。顿了顿接着说,“今天哥把你打狠了,哥也有不对,我心情不好。小宁别委屈了,以后乖乖的,我怎么舍得打你。”
小宁本来眼泪早就干了,听到这句话又在眼眶里溜溜打转,费劲儿的撑着床转过上半身,把脑袋凑到哥哥跟前,望着他脸小声的说,“哥,你别生气了,我以后乖了,我不惹你生气了。”慢慢把头枕在了哥哥腿上。霍一飞拦着他腰,心里忽然觉得十分安心。小宁想想又说了一遍,“哥,我知道你真的生气了,我以后真的不这么闹了。我答应你。”
忽然想起张大鹏的爸爸,问他,“哥,你认识张大鹏他爸么?我看你好像认识他似的。”
霍一飞没有答他,反问,“张大鹏爸爸是做什么的,你知道么?”
小宁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政府官员,好像挺有钱有势似的,所以他在学校尽欺负小同学,也没有人管的。他爸爸调了来H市工作,张大鹏跟着才转过来的,他们以前是T市的。”
霍一飞“哦”的一声,没有再说。小宁探试着问他,“哥,你有烦心事儿么?这些天你都没大出门,可在家里也不大理我。原来你心情不好。”
霍一飞自然不能跟他说起实情,微笑了下,敷衍说也没有什么,都是外面的事,又告诉他不用操心他的事情,只要他学好功课,乖乖的不惹是生非,自己这个做哥哥的就很开心了。小宁大约这次受教训不小,倒还不是因为打得格外重,而是霍一飞训他那几句话说的狠了,小宁想到自己在哥哥心中已经成了不懂事的坏孩子,感觉格外的难受。虽然不知道这一次能乖上多久,但毕竟眼下是老实了。
霍一飞这晚照料着他,又被自己的毒瘾折腾一阵,直到早上天亮了才睡着,没睡多久给一阵电话响声惊醒。拿起话筒是周进。
“还没睡醒呢罢?”周进听出他声音的懒怠,好像还在梦中迷糊未醒,呵呵笑道,“别睡了,起来收拾收拾,一会儿我去接你,我们去T市。扈中和的儿子今天结婚,请我们都去凑个热闹,你没见过他,跟我去见见面,打个招呼。”
霍一飞心里“突”的一跳,怕事来事,想要推辞,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好借口。听进哥声音口气,似乎心情大好,不等他回答又道,“你什么都不用带,我们这次来回都有人做东,只管带着人去玩就行了!”
霍一飞怔然出神,没听清他说的话,只是不断“嗯”“嗯”的点头,周进说完挂了电话,他还拿着那话筒呆站着未动。想了一阵,把电话拨了回去。心里已经想的明白,这次跟着他出门,事情只怕再也瞒不过去,此时还不坦白,到了T市发作起来,给人家瞧见了,自己被家法打死还是小事,和记老大的嫡亲弟子学吸毒,整个帮会都跟着他没脸,更不要说进哥更加颜面扫地。霍一飞知道这件事情没有办法再拖延,自己的生死已经交给老天爷,阿秋是死是活,也只好看他的运气,自己也顾不及了。至于这件事情抖落出来,和记会和ou怎样翻脸,会打成什么样子,H市的黑道又要有怎样的风起云涌,也容不得他再去顾虑。他捏了那电话咬牙往回拨,不料却是占线不通,“嘟嘟”一阵忙音。一连拨了几遍,始终是占线。想周进是在打电话,回头去洗了把脸,又到厨房弄好早餐,回来再打电话,还是不通。
他一口气拨了十几次,停一阵拨一阵,拨的手也软了,心里毕竟是害怕,放下电话吸了几口气,还要再拨打时,大门铃声响起来。
霍一飞心里一惊,心说没有这么快就到罢?疑惑着跑去开门,却是陈耀清,不由得一怔。陈耀清笑呵呵的说,“怎么,不认识我了啊?快点吧,老大在门口等了。”
霍一飞笑着教了声“清哥。”顺着他眼光所指的方向看,门外不远的地方停了三辆车,其中一辆黑色劳斯莱斯他认得是周进的。电话里周进直说来接他,他没想到原来不是他一个人。
问陈耀清,“怎么这么急?”,陈耀清有些奇怪的看着他,他们在帮会里做事,从来就是说走就走,因为事情说来就来,谁都应该习惯如此,他自然也是,因此不明白霍一飞怎么会有如此发问。
霍一飞想想自己问的也是多余,请他进屋稍等,到楼上把小宁叫起来,告诉他自己要出门几天。小宁早习惯了,睡得迷迷糊糊中,胡乱的答应。又叮嘱他起来吃饭,小宁只是“嗯”“嗯”点头,闭起眼睛又睡过去了,霍一飞也没奈何。他出门惯了,本来没什么不放心,但刚刚打过小宁,担心他伤口处置不好,感染起来。想着一会儿要给好友廖宏斌打个电话,让他来照应小宁。一边抓了件毛衣换上,跟着陈耀清匆匆出门。
问起他同行有谁,陈耀清说,除了进哥之外,几个堂主堂主也在一起。大家都是受了那位扈老板邀请,索性结个伴儿一起过去。到了跟前,霍一飞先到后面两辆车,跟各位老大挨个打了招呼。应七坐在中间车里,看见他笑着说,“怎么在家待几天,还待的清瘦了呢?”
霍一飞心里一惊,略微僵硬的笑了下,好在应七也没细问。到周进这辆车旁,车门“啪”的推开,葛劳辉一张长满皱纹的脸伸出来,嘿嘿笑道,“来的这样慢,让你老大等得不耐烦了,看不打你屁股!”一边说一边笑,露出满嘴发黄的牙。霍一飞看着恶心,脸上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叫了声“葛哥。”
葛老辉仿佛并不自觉招人厌,笑嘻嘻的伸出胳膊搭住霍一飞肩膀,把他揽进车里。陈耀清开车,葛老辉坐在副座。他先把霍一飞塞进车,自己才是上车,显得非常殷勤,同以往态度大不一样。霍一飞知道他从失去fsk这个支撑之后,大受损害,实力散了一半。生怕周进像对付姚顺那样对付他,因此处处陪着小心,连对他这个小辈也放下架子,显出一副亲热关切模样。得势时威风八面,失势时落魄伤神,霍一飞在这个圈子里,早已经看惯。
第 42 章
边上车边招呼“进哥”,心里有些揣揣。周进笑着“嗯”了声,伸手摘下太阳眼镜。霍一飞留意到他披了件甚厚的黑色高领风衣,笔挺的领子高立着,遮了半边脸。葛老辉转过身解释,“你进哥有点感冒。”
周进笑说,“不碍事。”一边拉着霍一飞让他靠近身边,仔细端详。看他眼里隐约透有血丝,不免心疼,埋怨道,“让你在家你也不消停,干什么去了?熬的眼睛发红。还是早上叫得早了,没睡醒呢?”
葛老辉回嘴促狭他,“一飞,你进哥真是,快赶上当爹当妈的了,那么啰嗦,是不是?”霍一飞自然是笑着不答,周进作势隔空拍了他一掌。霍一飞笑说,“进哥紧张我呢。”周进接口,冲着葛老辉对霍一飞说,“你别理他!左右路上也没事儿,歪这儿睡会儿罢!”揽着霍一飞倒下,枕在自己腿上。
葛老辉“滋滋”道,“老大,你这样,要是不知道的…嘿嘿,那可不知往哪想呢….”这话惹得陈耀清和霍一飞都捂嘴偷笑。周进却反倒没大在意,只漫不经心的说了句,“别胡说八道。”
车子穿过市区很快驶进高速路,T市与H市本来相隔不远,走高速路不过2,3个小时时间。霍一飞被周进按在腿上命令睡觉,其实怎么能睡的着。但听车轮驶过路面,发出缓和而有规律的“嗡嗡”声音,睁开眼睛,望见车窗外路旁种植的树木不断后退,心中混乱已极。若说方才还咬了牙关准备坦诚此事,可是此时当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自然他可以叫了周进单独出去,可是现在躺在他怀里,像个孩子一样被温和的呵护着,忽然就觉得那么依恋,那么舍不得放开。知道这件事一抖出,恐怕进哥真要对自己失望至极,再不会有这样的时候,像哄个孩子一样搂着他了吧。不知不觉眼眶中已经发湿,心中一惊,连忙闭起眼睛转了个姿势。周进自然而然的轻轻拍了拍他肩背,把风衣脱了披了在他身上。霍一飞紧闭着眼睛装睡,过了一会儿,车里安静非常,车子行驶的声音催人入眠,倦意渐起,真的沉入梦乡。
睡醒的时候已经到T市,周进带着他们直接到了扈中和家中。扈中和在T市是有名的富商,霍一飞从来不知道他跟和记帮派也有这么密切关系。扈家豪阔,家宅面海背山,从慢坡的小路开车过去,沿路便能看见海浪起伏,一卷一卷的冲刷着白色的细沙滩,发出“唰唰”声音。到宅院门前远远处已经停了百十辆的各色高档私车,看来他们还是来的不早。
走到门口一个中年男人带着两个人迎出来,见了周进这些人笑眯起眼睛,抱拳在胸,大声道,“中和娶儿媳妇,各位老板如此捧场,我真是脸上有光啊!”
霍一飞望着这男人心想,原来他就是扈中和,看起来也不过普普通通,几乎过目也记不住。但穿着打扮高档,自然流露着成功人士的气势。彼此见过后,扈中和连忙又招呼了自己新婚的儿子和儿媳妇见面,他儿子带着眼睛,长得倒比扈中和好得多,斯文帅气,那儿媳妇也长的漂亮,两人十分登对。
扈中和领着儿子儿媳一一引见,霍一飞等他介绍过,握了握手,道过恭喜后,就自觉退到人群最外,陈耀清也跟他退在一起,这些都是前辈老大,正在一起说话,自然没有他们靠前的地方。扈中和将周进这些人让进宅门。霍一飞和陈耀清跟在他们后面,见那别墅的花园里支起了许多酒宴小桌,到处摆着漂亮的,叠得很高的酒座,红酒特有的香气四处飘逸。陈耀清凑近霍一飞耳旁悄声笑道,“原来姓扈的钱也没怎么干净,难怪花起来一点不吝啬,嘿嘿。”
两人互视一眼,笑了笑,心意各自领会,都想连扈中和这样的有名商人,也要搭一搭上黑社会的便船,黑帮里挣钱真是如吃天上掉下的馅饼一般容易,这般暴利,也难怪江湖里你争我夺,勾心斗角,那么多风风雨雨,恩恩怨怨。
陪了周进和其他老大们随了扈中和进屋坐,只是听着他们彼此虚与客套。过了一阵,周进笑了打发他们,“你们出去玩嘛!在这不用拘束,这是扈老板家里,跟我们家里一样。”
霍一飞腹中偷笑,心说进哥还真是不客气,自然跟他这个阔商也犯不上客气,扈中和要讨好和记,可得下番本钱了。他跟陈耀清自然乐得出去吹吹海风,好过在这里吸空调闷气。在院子里坐着的时候,新郎扈中和的儿子扈宇迎过来陪他们坐了一会儿。几个人聊天,扈宇笑说他刚刚大学毕业,本来不想这么早结婚,但是父亲身体不好,总是急着抱孙子,整天催他。
霍一飞犯疑,看上去扈中和不像是身体不好的样子,但扈宇说他有糖尿病,言下之意,仿佛还挺严重。霍一飞有心多问几句,但在人家结婚盛宴上,毕竟不合适多说这个话题。陈耀清却是装傻,“我看扈先生面色红润,倒不像身体不好的样子啊?”
扈宇微微一笑,没再回答,过了会儿又叫来新婚的太太,几人又聊了一会儿,有其他客人来,便告辞去招呼了。霍一飞看那新娘累得走路都有些摇晃,心想嫁一个富家豪门也当真是不容易,穿着这身衣服,细细的高跟鞋,跑上一天腿也累断了。
无需应酬,他跟陈耀清自在在院子里四处转了一阵,转过一个弯,正遇上周进和扈中和也在这里,其他老大们倒是不在,但他俩身边还有一个人,背对自己,却是不认识的。
扈中和看到了他俩先招呼,“哈哈,小兄弟,怎么不在前面和他们一起玩了?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个人,是你们H市的。”霍一飞两人笑迎过去,那人也转过身来。霍一飞登时一怔,原来并不是不认识的,他却是刚刚才在小宁学校里见了面的父亲。
扈中和指着他向霍一飞和陈耀清介绍道,“这位是H市政府XX局,张明山张局长。”又给他介绍,“耀清,一飞,都是周老大的得力爱将,心腹左右。哈哈,这你得认识认识,才好向周老板办事儿。”
张明山仿佛对在这里见到霍一飞一点也不意外,微笑着伸出手,跟他们两人分明握了握,客客气气的说,“久仰久仰,我在T市多少年了,这才回去,以后还仗你们多多照应。”
霍一飞眼含意味看着他,心想假如他真的到现在还认自己不出,那么碰巧昨天才在学校里见过,有什么理由会丝毫也不惊讶,好像全没有这件事发生一样。显然他是记得自己是谁了,却装着完全不识。他存心没想公开过去的事情,在这样的场合,自然是不会承认。
陈耀清笑道,“咱们彼此多多照应。”心里却在想,扈中和介绍自己和霍一飞是周老板的得力爱将,其实上次弟弟小柯的事情后,进哥对自己的信任重用已经轻了许多,他在霍一飞身上下心血越来越多,霍一飞才是他真正的爱不释手的爱将。这样的事,自己自然是嫉妒不得的,只不过想起来,心里总不会是十分舒服。
扈中和拉着几个人围桌坐下,拿起果盘欲向众人分,霍一飞连忙站起来接过手,替他一一分了。扈中和搓着手坐下来,笑说,“周老板,我要多谢你们武堂主介绍,跟你做上朋友,明山跟我也是好朋友,他调到你们H市工作,有你们这两个好朋友在H市,我过去钓鱼,打球,可更有兴致啦。”
周进微笑,“咱们欢迎之至。”心知他话里有话,等着下文。
果然扈中和又跟着说,“我这儿子,大学毕业了没有正事儿,整天游手好闲的瞎玩儿,我教训他,藤条不知道打断了多少根!那也不管事儿!”
几个人都笑起来,霍一飞瞧瞧周进抿嘴乐,心说你那还是打得轻,那斯文的扈大少爷娇生惯养的,能经住多少打?若是交给我们进哥教育,不用半天就教好了。就是还有没有气儿好活,那可不知道了。
扈中和笑着说,“我好歹逼着他快结婚了,男孩儿结了婚,总能定点性。这结婚了,就不能再闲待着了,他又不高兴做我公司里的事,一心想要去你们H市闯荡。我说这回有周老板和张局长照应你,我还就放心了。”说来说去,原来却是要为儿子开山安路。
周进嘴角不经意的向上牵了牵,霍一飞知道他这样动作的时候,心里是在冷笑。但周进只是笑着说,“扈老板你太客气了!阿宇要来H市,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们,我跟张局长就好像待自家子侄一样。”
扈中和笑眯眯拱起手,当前抱拳,向着周遭拱了一圈,“多谢!多谢周老板,多谢张局长,哈哈。”举起红酒杯,“来来来,我们喝一口!”一边把酒杯向个人碰了一圈。这扈老板看来也没什么上流人物的修养,竟把个红酒杯当啤酒一样用。
他挨个碰了一圈,到霍一飞跟前,又眯起眼睛向他笑了笑,不知道是否心理作用,霍一飞总觉得他笑意中有些意味深长,扈中和似乎很喜欢笑,但他长得却没有什么和气样子,一旦不笑的时候,脸上就不经意的露出几分阴郁。
第 43 章
不知是否一直待在院子里面,微凉的海风吹得人清爽。这大半天都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妥,倒是霍一飞自己因为担心毒瘾发作,神经一直高度紧张,撑得头皮发紧,头痛的厉害。吃过饭,他借口喝酒多了,身体不舒服,跟周进告假先回酒店。周进本来不放心,想要陈耀清送他回去,但他坚持说不用。
出走门口时,一个人拦在面前,霍一飞抬起头,看到是张明山。
“张局长。”霍一飞笑笑,招呼了一声,侧过身给他过去。张明山却站着没动,半晌微微苦笑,“没想到在这里见到我吧?”
霍一飞直言不讳,“的确没想到。”
两人都没有说话,张明山拦在那里又不肯走,霍一飞开口打破尴尬,“学校里的事儿不好意思,你孩子不要紧吧?”
张明山默然不答,霍一飞可能是好心关心,但他的话听起来更像是种讽刺。两个人慢慢走了一段,张明山慢慢的说,“原来小宁已经那么大了,你也这么大了,我完全认不出你们了。”
霍一飞淡淡笑笑,“总要长大的么。”
张明山听他说的淡淡,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定是要恨我的,我是对不起你们…你阿姨,不在了吧,我刚刚才知道,她…她…”说到往事,语气吞吐,似乎不知道如何措辞。霍一飞告诉他,阿姨患的是肝癌。
“她挨得痛苦,走了未尝也不是解脱。”霍一飞静静说,看着张明山在夜色灯光中的脸,神色忽明忽暗。虽然已经过了十几年,在记忆里依旧熟悉,儿时噩梦中也会被父亲凶神恶煞的神情吓醒,每每望见这张脸时,他手中都是拎着皮带。然而年月流逝,十几年后再看到,想起的还是儿时的记忆,看见的面孔却已经添了许多皱纹,和往日毕竟不大同了。
张明山慢慢说了很多话,有问他们目前的状况,也说起自己的经历,他告诉他自己现在有一个家,还有一个儿子,不用说就是张大鹏。张明山说,自己到了T市改头换面,换了现在的名字。至于为什么,他没有说,霍一飞也没有问。
“我调回H市了,以后咱们常常会见面了。”张明山说。霍一飞心想那又怎么样,你有你的家,我有我的生活,我们就算在一两个城市也好,两个城市也好,又有多大的区别。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慢慢走到门口,霍一飞没有去找陈耀清要车钥匙,伸手拦了辆taxi。车开出一段,他在后视镜中看见张明山慢慢的走回院子,闭上眼睛,心中异样的平静。
父亲刚刚走的时候,自己格外的高兴。想到再也没有人欺负自己和阿姨,做梦也笑出来。后来渐渐的家中愈发艰难,阿姨病中后更支撑不住,才慢慢意识到一个家中没有个男人,是怎样的辛苦,那时也愈发恨他的冷血无情。然而慢慢的日子长了,当年提起来咬牙切齿的仇恨,已经随着岁月慢慢流散,虽然嘴上不说,心里也会偶尔想到,如果日后再见到父亲,自己会怎么样,是伤心失落的偷偷流眼泪,还是上前狠狠的抽他一耳光,以解心里积存了多年的恨气。又或者他对以前做过的事情后悔万分,拉住自己苦苦道歉,请求自己原谅他,自己当然不会原谅,那就一辈子让他内疚。以往也常常听到熟人说起在什么地方遇见过父亲,那时心中就会自觉不自觉的把这个念头想上几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