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秦桧执政,被排斥在外二十五年,或知州郡,或为贬黜。因坚持抗金立场,不附和议,其名愈高,“四方之士,莫不倾心,健将悍卒见之者必咨嗟太息”(《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六一)。
绍兴三十一年(1161),金兵大举南侵,朝廷复召张浚,及浚至而敌兵已破。官判建康府兼行宫留守,老当益壮。孝宗即位,有恢复志,除浚少傅、江淮东西路宣抚使,封魏国公。隆兴元年(1163),擢张浚为枢密使,督师八万北伐。终因将领不和,符离之战失利。次年四月,张浚由是解职,朝廷遂作求和之议。八月,去世。
肯定褒扬者,如宋高宗曾将张浚誉之为东晋之王导,多次谈到“张浚爱君爱国,出于诚心”。宋孝宗对张浚也“倚之如长城”,曾说:“今朝廷所恃惟公。”(《建炎以来系年要录》)朱熹评论张浚在平定苗、刘之乱诸事件中的表现时赞赏道:“自靖康后,纪纲不振,王室陵夷。公首倡大义,率诸将诛傅、正彦,乘舆返正,复论琼罪,而后国法立,人心服。自武夫悍卒,小儿灶妇,深山穷谷,裔夷绝域,皆闯公名,盎然归仰,忠义之感。实自此也。”(《朱文公文集》卷九十五上)杨万里《诚斋文集》更是对张浚赞不绝口:“身兼文武全才,心传圣贤之绝学”,“出将入相,捐躯许国”,“忠义勋名,中兴第一”。
《宋史·张浚传》同样赞不绝口,认为富平之战虽败,但张浚知人善任,得保全蜀,以形势牵制东南,大大减轻了东线金军对南宋朝廷的压力,江淮得以平安。并载金将粘罕临终时话:“自吾入中国,未尝有敢撄吾锋者,独张枢密与我抗。我在,犹不能取蜀;我死,尔曹宜绝意,但务自保而已。”后“浚去国几二十载,天下士无贤不肖,莫不倾心慕之……金人惮浚,每使至,必问浚安在,惟恐其复用”。绍兴末,“时浚起废复用,风采隐然,军民皆倚以为重”。把张浚描绘为一个深得人望也颇有功绩的抗战派大臣。
现代一些学者的论着中,也时把张浚与岳飞并称为“抗金英雄”,或称为当时“朝野上下热烈拥护”的“抗战派的代表”等。
否定贬抑者,如当时太学生就说张浚“有中兴之心,无中兴之才”,“侈言诞计,专权误国”(《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在数次战败后,宋高宗也稍有醒悟道:“朕宁亡国,不用张浚。”隆兴北伐前夕,曾告诫孝宗:“毋信张浚虚名,将来必误大计。”(《齐东野语》)后果不出其所料。元人揭篌斯甚至说:“宋之不能中兴,由张浚之逐李纲,杀曲端,引秦桧,杀岳飞也。”(王士稹《池北偶谈》卷九《李忠定公》)史学家王鸣盛《蛾术篇》卷六十,说张浚“无分毫之功,有邱山之过”。那么这又如何理解呢?
现代学者杨德泉指出,张浚于建炎中为御史时,亲附投降派宰臣汪伯彦、黄潜善,首劾抗战派宰臣李纲,纲在位七十五日被劾罢相,浚犹论劾不已。建炎初,李纲入朝,首正张邦昌僭逆之罪,斩宋齐愈等从逆之臣,中外鼓舞。汪、黄却百般阻挠,而张浚首劾李纲“以私意杀侍从,典刑不当,有伤新政,不可居相位”,还论李纲“杜绝言路,独擅朝政”等十数事,于是李纲遂罢相奉祠。而张浚犹抨击不已,诬称靖康之祸,二帝被掳,皆李纲之罪,甚至直指为“国贼”(《建炎以来系年要录》)。于是李纲落职,责鄂州居住。所以史学家王鸣盛不平道:“人知沮纲而逐之者汪、黄也,而浚实沮抑之。史以汪人奸臣传,而曲誉浚,乌得为公论乎!”(《蛾术编》卷六十)此后。汪、黄把持朝政,培植私党,国事日非,广大军民无不切齿痛愤,而身居言职的张浚,对汪、黄误国之罪却“缄口不言”。原来,其御史之官乃黄潜善所提拔,后张居相位,仍不忘其恩。
同时,张浚奏劾李纲时所论救者,多为伪臣叛党,所攻击者,如陈东、胡珵等抗战派人物,无一幸免。王鸣盛指出:“陈东力言汪、黄不可任,李纲不可去,东竟坐诛,东之死,浚有力焉。”(《蛾术编》)陈东既死,张浚又奏劾秘书省正字胡理曾笔削东书,“意欲使布衣草莱之士,挟天子进退大臣之权”。于是胡理罢官,编管梧州。
曲端是南宋初年一位文武双全的爱国将领,他长于兵略,治军严明,屡与敌角,威名远播,最后却被张浚以“谋反”罪处死,实为南宋初年仅次于岳飞的一大冤案,激起军民的纷纷叛变,致使陕西五路全部落入金人之手。张浚初入陕,曾拜曲端为威武大将军,曲端反对张浚进攻战略,即被收缴兵柄。当曲端直言张浚此战必败时,又被怀疑有“反心”。后果如曲端所料,富平一战大败,此时参谋王庶提出曲端写有“反诗”指斥皇上:“不向关中兴事业,却来江上泛渔舟”,张浚便入其罪名,将曲端捕进监狱,随即用火刑迫害致死,年仅四十一岁。其后,张浚还不敢向朝廷报告处死曲端的实情,也编造不出其“谋反”的证据。明人马贯感慨道:张浚之杀曲端,“此何异于秦桧之死岳飞乎!岳飞之见杀,百世之下,虽妇人亦知怜其冤。若曲端之见杀,及浚之屡败,史册事俱难掩,而中不无掩饰,故不谓其杀戮忠良,败坏国事,而反谓其能雪仇复土,谬归以中兴之功。后世儒臣不加详察,误入帝王之祠,享我祖宗俎豆,即古帝王与忠良之心必羞与之列矣!”(《野获编补遗》卷二)
秦桧之投降倡和,千载唾骂,其奸谋之所以得逞,除与宋高宗之投降政策不谋而合外,与张浚之称赞引荐也不无关系。秦桧第一次罢相后,高宗曾将其罪状揭榜朝堂,表示永不复用。但绍兴六年(1136)时,张浚为了排挤赵鼎,乃引荐秦桧为行宫留守,权赴尚书、枢密院参决庶事而召至行在,后又授秦桧枢密使。“而桧为枢密使,无所建明,惟奉张浚而已。”于是赵鼎被挤出朝廷,张浚与秦桧共同执政,最后张浚因淮西军叛而罢相,秦桧遂得以重新执掌大权,南宋进入最为黑暗的历史时代。
绍兴七年(1137),张浚为相,部署江淮诸路兵马准备北伐,与诸将协商。刘光世请守,韩世忠请进兵,“惟岳飞以为不可用兵,浚再三问之,飞坚执不可之说,浚以飞为玩寇,议不协而罢。”(《三朝北盟会编》)后张浚又与岳飞讨论淮西军诸将问题,岳飞指出诸将都不合适,又引张浚恼恨。(后准西军叛,说明岳飞有先见之明。)高宗先命岳飞尽统淮西诸军以图中原,后出尔反尔又收回成命,岳飞遂乞解兵权,奔丧归庐山。张浚勃然大怒,“累陈岳飞积虑专在并兵,奏牍求去,意在要君”(《宋史·高宗纪》)。所以,首先给岳飞加此“并兵”、“要君”数端罪名者,张浚也。而后秦桧诬陷岳飞诸罪,实操张浚故技而已。数年后,岳飞冤狱成,韩世忠之辈犹能责问秦桧,而张浚于岳飞之死却不置一词。
张浚一生主要指挥了宋金之间三次大战役:即富平、淮西、符离三次大溃败。富平之战前,许多将领与官员都反对此战,张浚却一意孤行,集陕西诸路四十万人马,与敌决战,激战只半日,诸军皆溃,致使关陕全失,而金人缴获堆积如山。此战是宋金战争史上规模最大的兵团决战,败得也最惨,说明张浚基本不懂军事,断送了关陕形势之地,中原永无恢复之期,而南宋偏安一隅之局基本形成。《南宋书·高宗纪》谓:“此后而议恢复,亦萎人之望起矣!倚秦桧以偷安,固势所必然。”所谓减轻东线金军压力以保全江淮之说,实微乎其微,东南抗金主要靠岳飞、韩世忠等军的积极抵敌。
淮西之役,宋军还没开战就已败北,大将郦琼率所部精兵四万余人叛降刘豫,创造宋金战争史上又一次可耻记录。初,张浚谋北伐,淮西军帅刘光世持守论,而兵部尚书吕祉每有平戎之志,张浚遂欲罢刘光世兵柄,而以吕祉节制淮西诸军,以刘的部将王德为都统制,郦琼副之,郦琼出身流寇,与王德有积隙。许多官员提出此人事安排非常危险,岳飞还明确告之:“德与琼素不相下,一旦使揠之在上,势所必争。吕尚书虽通才,然书生不习军事,恐不足以服之。”(《齐东野语》)而张浚依然一意孤行,等看出事故端倪,密谋夺郦琼兵权并处其死刑,然而消息走漏,郦琼抢先叛变投敌,最终导致如此不堪之败局。
隆兴北伐,张浚为枢密使,集江淮兵八万,号称二十万,分两路挺进。以李显忠为淮东招抚使,率军出定远;邵宏渊为副使,率军出盱眙。李显忠是陕西骁将,全家遭金军杀害,抗敌坚定,五月先克灵壁,而邵宏渊却久攻虹县不下,还是显忠派灵壁降卒前去劝降,虹县守将才放弃抵抗。后李显忠率军又克宿州,进入巷战,邵军才投入战斗。攻下重镇宿州,孝宗闻报深受鼓舞,升李显忠为招讨使,邵宏渊副之。邵耻居李之下,向张浚表示拒绝接受李的节制,张浚居然迁就了邵的要求,使邵更有恃无恐。其后两将又在赏赐问题上发生矛盾,士兵一经挑唆,人心浮动。李显忠部很快遭到金军反击,邵宏渊却按兵不动,谓众曰:“当此盛夏,摇扇于清凉,且犹不堪,况烈日中披甲苦战乎?”军心遂摇,无复斗志。“显忠、宏渊大军并丁夫等十三万众,一夕大溃,器甲资粮,委弃殆尽,士卒皆奋空拳掉臂南奔,蹂践饥困而死者,不可胜计,二将逃窜,莫知所在。”此战也使“国家平日所积兵财,扫地无余”。(《齐东野语》)
宿州旧郡名符离,故史称“符离之溃”。此战中张浚为帅,非但不知用将,且指挥部远离前线而不达军情,人或以为是情况不利时能率先奔逃。如清人昭裢在作了有关考证之后说:“今考其出师颠末,富平之败,魏公方在邠州;淮西之失,公方在行在;符离之溃,公方在泗州,皆去行间数百千里,安得使士卒奋勇而能保其不败哉?”(《啸亭杂录》)
南宋之不振,高宗秦桧一味屈膝投降,自然是罪魁祸首。但张浚三战三败,实从另一方面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明朝人马贯说:“宋高宗之不能中兴者,岂特坏于秦桧之主和,张浚之为将,有累中兴者多矣!”(《野获编补遗》卷二)由此亦可推论,张浚一生倡言恢复,坚持抗战,实际无此能力,往往空富误国。钱大昕《二十二史考异》谓,张浚“平居好大言,以忠义自许,轻用福斯,为侥幸之举,故苏云卿料其无成”。
所以一些持基本肯定论者,就常以张浚“才智不足”、“志广才疏”为辞,替张浚开脱。如朱熹说:“张魏公材力虽不逮,而忠义之心,虽妇人孺子亦皆知之。”后高宗问张浚:秦桧可否继任相位?他答:“今与共事,始知其暗。”应该说对秦桧的本质似有所认识。现代学者虞云国的《细说宋朝》作如此评价:“张浚是南宋前期主战派重要代表,但从富平之战与隆兴北伐看来,他在军事上的全局决策是并不成功的,其中固然有当时当地宋军素质与双方力量对比等客观原因,但其志大才疏而急于求成的个人因素,也是无可讳言的。王夫之批评他‘志大而量不弘,气胜而用不密’,可谓知人之论……总之,他一生坚持抗金,虽受秦桧迫害而不改初衷,终究是值得肯定的历史人物。”
但持基本否定论者,却以为张浚的根本问题并非才智的长短,而是“心术”不正。即愚蠢固执而不纳善言,心胸狭窄而又刚愎自用。如确“有中兴之心”而“无中兴之才”,那也可大量荐用一些忠义才能之士,但张浚却是一个专权自恣、以高明自许,不仅不用人才,反而疑忌和扼杀人才的人。如“富平之役,李纲尚在,浚忌之而不能用;淮西之举,岳飞在营,浚恶之听其归而不能留;符离之战,虞允文远在川陕,浚虽闻其贤而不能举以自副。”(《野获编补遗》卷二)这一点,连为张浚作《行状》的朱熹也不否认:“张魏公不与人共事,有自为之意。”自己没有才能,又不能用人,那其所谓抗战,无非“欺世盗名”而已。
从上述分析来看,张浚一生似乎过失累累,劣迹斑斑,恶果昭昭,在抗金斗争中实无功勋而为害甚大。那么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对他赞赏肯定呢?
金兵与“拐子马”
金兵的王牌部队“拐子马”,究竟是怎样的兵种?历来以为就是“连环马”,其实骑兵打仗,马怎么能连环呢?乾隆皇帝首先提出这个问题。所以现代专家只能重新寻找解释,最后大致定义为:左右翼骑兵。结果只是这么简单平常的一个军事术语,你相信吗?
绍兴十年(1140),岳飞由鄂州(今湖北武汉)率军北上,抗击金兀术统帅的南侵金军,七月在郾城(今属河南)遭遇金兵精锐的围攻。岳飞先命岳云率军迎敌,打垮敌骑的数次冲锋,大将杨再兴突入敌阵,杀敌近百,自己也中数十枪,但仍英勇奋战。金兀术见先头部队没有占到便宜,就命最为骁勇的拐子马,铁浮图投入战斗。岳飞令步兵上阵,手持麻扎刀、提刀、大斧之类兵器,专噼马足。岳飞也亲率诸骑突出阵前,诸将挽住战马,说:“相公为国重臣,安危所系,不能轻敌!”岳飞马鞭一挥,说:“非尔所知。”就跃马驰于敌阵之前,左右开弓,敌骑应声倒地,箭无虚发。将士们见到统帅亲临战场杀敌,士气倍增,杀得敌骑人仰马翻,金兵尸横遍野。到天色昏暗之时,金军已一败涂地,狼狈溃逃。
郾城之战是宋军空前的大捷,宋廷也不得不在奖谕中作出极高评价。在平原旷野之中,能战胜金军最精锐的骑兵,尤其是打败了金兵神勇的“拐子马”、“铁浮图”,这确实令人鼓舞。那么,这“铁浮图”、“拐子马”到底是怎样的兵种呢?
据岳飞孙子岳珂所编《鄂王行实编年》载:“兀术有劲军,皆重铠,贯以韦索,凡三人为联,号拐子马,又号铁浮图,堵墙而进,官军不能当,所至屡胜。”“韦索”就是皮绳,三匹战骑为联,又全披重铠,应即连环马,或者说是“身穿铁甲的连环骑兵”,其整队冲锋时,就如一堵墙在前进那样,势不可挡。此说一出,官私史书及通俗小说无不沿用,“拐子马”就是“连环马”的定义,也不胫而走。人们在描写此场战斗时,都按岳珂的说法,岳飞命步兵以麻扎刀入阵,无须仰视,只管低头砍马足。拐子马既相联,一马被砍跌倒,其他二马也都不能行进,或相继倒下,坐以待毙。在岳家军的奋战下,拐子马被成片砍倒,僵尸堆积如山丘。金兀术悲痛地大哭:“自起兵发来,皆靠它取胜,如今完了。”岳珂最后的结论是:“拐子马由是遂废。”
此后,章颖《南渡四将传》、元人《宋史·岳飞传》和明、清时《宋史纪事本末》、《续资治通鉴》及《说岳精忠全传》之类小说,都照抄岳珂的蓝本,或按此说行文,没有任何怀疑。直到十八世纪后期,清乾隆帝令其臣僚编纂《御批通鉴辑览》时,才察觉到此说根本不合使用骑兵的军事常识,遂写了一条“御批”,指出:北人使马,惟以控纵便捷为主。若三马联络,马力既有参差,势必此前彼却;而三人相连,或勇怯不齐,勇者且为怯者所累,此理之易明者。拐子马之说,《金史》本纪、兵志及兀术等传皆不载,唯见于《宋史》岳飞传、刘锜传,本不足为确据。况兀术战阵素娴,必知得进则进,得退则退之道,岂肯羁绊己马以受制于人?此或彼时列队齐进,所向披靡,宋人见其势不可当,遂从而妄加之名目耳。
乾隆的这段批驳,可谓切中要害,颇有说服力,但依然没能解释何为“拐子马”,只是说,可能当时宋人看到金军骑兵“列队齐进,所向披靡”,遂以为是“拐子马”。
宋史专家邓广铭《有关“拐子马”的诸问题的考释》对此做了详尽考证。认为“拐子马”一词首次出现在绍兴十年(1140)五月的顺昌战役中,出自被金人强征入伍的河北汉人之口,其以为金军中有战斗力者,“止是两拐子马”。所以此词应是汉族语言而非女真语,北宋时人们的习惯用语中有“拐子”一词。如《续资治通鉴长编》和《武经总要》中有“东西拐子马”之称,是指“大阵之左右翼”。如《东京梦华录》和《三朝北盟会要》中有“拐子城”一词,是指拱卫城门的两道各成直角的对立垣壁。这样,“拐子”就是“侧翼”之意,“两拐子”就指左右两翼,而“两拐子马”或“东西拐子马”就是左右翼骑兵。
“铁浮图”是指重铠全装的金军铁骑,主要指金兀术的侍卫军等,又号“铁塔兵”,主要指其用铁盔甲防御严密,马背上还铺毡枕,它与“拐子马”是两个概念。最早对“铁浮图”作出错误解释的是顺昌战役时的顺昌府通判汪若海,他写了一个《札子》送呈朝廷,称金军的“铁浮图”:“三人为伍,以皮带相连”;而对金军拐子马的解释是对的:“以铁骑为左右翼,号拐子马”。而到岳珂编写《鄂王行实编年》时,便把两者合一了,以此便以讹传讹。
那么,为什么南宋岳珂等人对“拐子马”的含义已毫不知情了呢?邓老的解释是:“在北宋灭亡之后,这一语词竟跟随着中原和华北地区而一同沦陷,它虽还保存在中原和两河地区居民的口语当中,却不曾被南渡的军民人等带往南方。”或者说,它原是北方人的用语,南方人完全听不懂,如果说南宋初期还有一些北方移民南下,略懂一些北方的风俗,而到南宋中期以后,人们已茫然不知“拐子马”为何物了。
此外,岳珂的《鄂王行实编年》中还认为,金人自起兵以来,凡有拐子马参战都战无不胜,至岳飞才识破其弱点,用步兵砍其马足,大破其阵,从此拐子马便退出历史舞台。这些说法也不符合历史事实,郾城大战前的大仪镇战役和顺昌战役,岳家军并没有参加,宋军都采用了砍“拐子马”马足的战术,取得不错战果,尤其是顺昌大捷,金人“震惧丧魄”。而郾城大战二十余年之后,史籍中仍有金兵使用“拐子马”的记载。
说了半天,“拐子马”就是左右两翼骑兵。这么简单的答案,为什么古人居然会误解和附会了几百年?作为一个习惯用语,为什么知道的人这样少?使用的时间也这样的短?尤其令人不解的是:既然“拐子马”仅指左右两翼骑兵,那么只要是古代大规模战役,正面阵地以骑兵为主力,就有配置左右两翼骑兵以协同作战的需要,中国古代自战国开始,至清朝后期,都经常采取这一常用的骑兵战阵,为什么史书上单单称金军的两翼骑兵为“拐子马”呢?上述的这个简单解释可信吗?
十二道金牌的由来民族英雄岳飞和岳家军抗击金兵的事迹可谓家喻户晓,其中岳飞被宋高宗十二道金牌逼迫班师回朝的故事,也最令人扼腕痛惜,真是十年之功,废于一旦哪!不过,这十二道金牌是怎么回事知道吗?它的历史真实性又如何呢?
绍兴十年(1140)七月,岳飞率领岳家军挺进中原,经过艰苦卓绝的鏖战,大败猖狂南侵的金兀术大军,接连取得郾城、颖昌大捷,破“拐子马”,可谓扫荡金兵,势如破竹,前锋已抵开封南郊的朱仙镇。收复北宋东京(即河南开封)已指日可待,战局发展鼓舞人心,南宋抗金战场面临从未有过的大好时机。岳飞兴奋地准备乘胜北伐,渡过黄河,“直捣黄龙府,与诸君痛饮耳”。然而在七月二十日前后,一天之内,岳飞却接连收到十二道金字牌递发的班师诏。这十二道诏旨措辞严峻,不容争辩地立召岳飞班师回朝。
此时,岳飞悲愤填膺,肝胆欲裂,眼看恢复中原的绝好时机白白丧失,他感受到从未有过的灰心和绝望,他不禁仰首长叹,顿足捶胸,东向再拜曰:“十年之功,废于一旦!所得州郡,一朝全休!社稷江山,难以中兴,乾坤世界,无由再复!”班师回朝之日,百姓遮道恸哭:“我们戴香盆、运粮草以迎官军,打败金兵,如今官军退师,金兵再打回来,我辈哪还有活路?”岳飞也悲泣不已,取朝廷诏旨示之说:“我不得擅留。”此际,哭声震野,人心绝望,只得看着官军南退,部分民众跟着官军一同南撤。
所谓“金牌”,并非用黄金制造,它只是宋代邮驿传递制度的一种形式。宋代邮传一般分步递、马递、急脚递三等:步递要求日行二百里,马递要求日行三百里,急脚递要求日行四百里。宋神宗时期增设了金字牌递,或称金字牌急脚递,主要传递紧急诏旨和军事方面的特急件,要求日行五百里,为当时最快的马递邮传。金字牌用长尺余的木牌,涂上红漆,刻上“御前文字”数字,涂上金黄颜色,十分耀眼。遇到特急的机密军务,皇帝亲自发出金牌诏旨,连中书枢密院也不得预闻。传递时要求不分昼夜,鸣铃奔传,前铺闻铃,兵卒出铺等候,就道交接,不得入铺,以免耽搁。人们形容:“过如飞电,望之者无不避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