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十五年(1502)正月,朝廷对全国官吏进行一次大考察。孝宗对马文升说:全国主管人事的官都集合到京城,你要用心对他们进行采访,既不能宽纵也不要枉罚,彰明朝廷赏罚升迁。马文升说,陛下图治如此,这是社稷宗庙的大福,他怎敢不尽心尽职!从此,淘汰了不称职者二千余人,都罚如其分,天下吏治为之整肃。先是,刘大夏在广东、广西掌军务。一岁后求解甲归田,不许。当刘大夏廷谢时,孝宗在帷殿召见,孝宗说,我素来重用你,而你却多次辞疾,原因如何?刘大夏答以老病,且民穷财尽,万一不虞,责在兵部。刘大夏认为自度力不足办,所以‘谢职。几日后,又问,朝廷征敛很有分寸,何至于民穷财尽?刘大夏认为光是宫廷常贡铎木,香药等,就已花费钜万:孝宗说,如果你早报,早已停止常贡了。其他征敛也都可以一一议革。一天孝宗又问,两广各卫所战士是否强勇可用?刘大夏回答,以往他只是说民穷,其实士卒也苦不堪言,如何谈锐勇!孝宗又问,士卒在卫有军粮,戍征有行粮,何以言穷?回答:江南漕粮运转困难,江北京城团练供应紧张,其他困难又何止于这几项?况且所谓月粮、行粮,一半由军队将帅共同消耗享用,所余能不穷吗?孝宗听后,大为感慨,说:“朕在位久不能知,何称为人主!”⑦于是令九卿大臣,各以其职言军民弊政,有选择地进行改革。十月,孝宗想在近畿地方团操人马,做左右掖。问刘大夏,刘大夏认为京西保定可团操人马。于是把保定两班军一万人,发回卫团操。于是有飞语贴在宫门,诬骂刘大夏。孝宗召刘大夏给他看。并说,宫门外人怎能到达?一定是内臣得不到私自役使军队的机会,因此贴飞语诬人。又问刘大夏,兵饷何以经常匮乏?刘大夏回答说,我在两广之时,大城的抚、按、总兵三司所费,不能敌一中贵人,兵饷如何不乏?孝宗认为中贵监军是祖制,不宜遽削,而必会廉如邓原,麦秀者充补,否则就暂且缺额。孝宗再次与大夏谈,诸司都已详尽说到所存弊政,恐怕哪一司也赶不上御马监、光禄寺。刘大夏说,皇上知弊详尽,很好,要想除弊兴利,唯在独断立行而已。最初,光禄供奉内府,自有常额。成化以来,内员渐多,常供不足,于是责成京城邸店操办,逼索甚苦。刘大夏此时揭露光禄寺每日操办用度烦费,杀牲数百,既损民财,又失爱物之仁。孝宗得悉,恻然怜悯小民之苦,立即敕兵部侍郎,同给事御史清理裁革。光禄卿艾璞赞扬刘大夏说:“刘东山此奏岁省光禄金钱八十余万。古称仁人之言其利溥,此之谓与!”⑧然而中官愈侧目刘大夏。
弘治十五年(1503)五月,兵部尚书刘大夏因言兵政弊端,未能悉革。乞退,不准。令开陈所言弊端。刘大夏条陈十事,孝宗览后非常高兴,命所司一一付之施行。孝宗又召刘大夏入便殿,孝宗说,有些事当否施行,很想与你商议,又因为不是兵部事而后止。今后无论当行当罢,你可以用揭帖(从内阁直达皇帝的机密文件)告知。刘大夏以为揭帖是非常手段,易生弊端,不可为后世法。事之可否,可以外付府部,内咨阁臣,不宜以揭帖为常法。孝宗完全赞同。孝宗曾问刘大夏,何时天下太平?刘大夏以为,求治不宜太急。佣人行政就召内阁和执政大臣面议后施行,但求顺理以致太平。当时刑部尚书闵圭持法忤旨,孝宗与刘大夏谈及此事怒气不止。大夏说,人臣执法,贵在效忠朝廷,闵圭所作所为无须惊异。并以远古虞舜皋陶之事为喻。孝宗沉思片刻方言:闵圭执法过于严格,而老成之人不可轻弃。于是准行其所奏。一日,孝宗召见阁臣于便殿,论及理财,李东阳极言盐法大坏是由于乞请私贩者众。刘健说:“太祖对茶法始行,驸马都尉欧阳伦以私贩坐死,高皇后不能救。如论事,谁敢为陛下言者!”⑨此时,孝宗在位久,更加明习政事,多次召见大臣面议。而刘健等人竭诚尽虑,知无不言。他们奏请之事,无不采纳。每次进见,孝宗辄斥退左右。有人在屏封后窃听,但听见孝宗连连称善。召大学士刘健等议日讲事。孝宗说:“讲书须推明圣贤之旨。直言无讳。若恐伤时,过为隐覆不尽,虽日进讲,亦何益乎!”⑩刘健说:“我们如果不敢言,其余百官没有一个是敢言的了。”孝宗称是。
弘治十八年(1505)正月,孝宗召兵部尚书刘大夏,左都御史戴珊等面议政事。戴珊乞退,孝宗不允。问,为什么急于离去?戴珊不敢言,刘大夏说,珊确实有病。孝宗说:“主人留客坚,客且为强留,独不为朕留耶?且天下未平,何忍舍朕!”孝宗说罢,泫然出涕。珊与大夏都叩首涕泣。戴珊出宫后对刘大夏说,我一定要尽忠朝政,殉于本职!
明弘治间,经济繁荣,社会稳定,民族和睦,政治较为清明,孝宗励精图治,有一班才德兼备的大臣竭诚辅佐,如王恕、彭韶之冰鉴,马文升、刘大夏之练达,刘健、谢迁之老成,王鏊、丘睿之文章,闵圭、戴珊之宪刑。弘治君臣之治,上已略述。十八年(1505)孝宗病重召刘健等十余人为顾命,托以东宫说:“东官聪明,但年幼,好逸乐,诸先生辅之以正道,俾为令主。”刘健等叩首应答:“臣等敢不尽力!”日,孝宗死。
注释①②③④《明史纪事本末》卷四二《弘治君臣》。
⑤⑥《明逋鉴》卷三九,孝宗弘治十四年。
⑦⑧《明史纪事本末》卷四二《弘治君臣》。
⑨(明通鉴)卷四○,孝宗弘治十六年。
⑩《明史纪事本末》卷四二《弘治君臣》。

第二十六章

武宗嬉游武宗于1506年,改年号为正德元年,即位之初,一仍旧例,顾命协和,天下晏安。四月,英国公张懋在上奏中开始提及:“仰惟皇上嗣位以来,日御经筵,躬亲庶政,天下喁喁望治。迩者忽闻宴闲之际,留心骑射,甚至群小杂沓,经出掖门,游观园囿,纵情逸乐,臣等闻之,不胜惊惧。”①即位刚四个月,武宗就开始微服出宫,自觅淫乐,故懋等切言谏止。吏科给事中胡煜也对武宗不重视学习,玩物丧志的行为提出规谏,他说:“君值英妙之年,正力学之时,但儒师日讲之时,课业未毕就有鸿鹄之思,几席研读未几忽生逸乐之想。”他提醒武宗,身为帝王,一念之不纯,一动之失中,都会产生极大影响。他劝武宗应灭宴安愉佚之志,正心以视朝廷,力图天下之治。当时武宗好骑射,常微服出宫游猎。兵科给事中汤一漠力劝止行。大学士刘健于六月上疏中指出陛下近日以来,视朝太迟,免朝太多,奏事渐晚,游戏渐广。可见武宗在正德元年六月,已经沉溺于逸乐怠荒于朝政了。当时顾命大臣刘健进谏要求武宗作到以下几点:一、无单骑驰驱,出入官禁;二、无频幸监局(内官太监办事机构),泛舟海子(京郊游览胜地之一);三、无事鹰犬弹射;四、无纳内侍进献饮膳。七月,宦官利用武宗擅权现象已很明显。南京御史陆岜上疏言:“自古宦竖欲擅主权,必先蛊其心志,……陛下嗣位以来,天下喁然望治,乃未几宠幸阉寺,颠覆典刑。太监马永成、魏彬、刘汉、傅兴、罗祥、谷大用辈,共为蒙蔽,日事宴游……廷臣屡谏,未蒙省纳。若辈必谓宫中行乐,何关治乱,此正奸人蒙君之故术也。”②从奏折文中可看出,正德元年七月,阉宦内臣已开始掌握皇帝。为劝武宗回心向治,陆岜更痛切地说:“陛下广殿细旃,岂知小民穷檐蔀风雨之不庇?锦衣玉食,岂知小民祁寒暑雨冻馁之弗堪!驰骋宴乐,岂知小民疾首蹙额赴诉之无路!……夏秋亢旱,江南米价翔贵,京城盗贼横行,可纵情恣欲,不一顾念乎?伏望侧身修行,屏永成辈以绝乱源,委任大臣,务学亲政以还至治。”③当月,司礼监传旨,以大婚礼需银四十万两。尚书朝鲜文以户部库空虚,请先发十万两。监察御史赵佑言,皇帝大婚,左右必以此为口实,将肆无厌之欲,用如泥沙,坐致耗国。诏许减四分之一。立夏氏为皇后。自大婚后视朝更迟。刘健说,近两月来,或日高数丈才视朝,侍卫执役人等不能久立,俱纵横坐卧,弃杖满地,四方朝见官吏,外国朝贡使臣,疲于久候,不但精神困倦,而且过时误事。言官揭露宦官刘瑾的罪恶说:“内臣刘瑾等八人,奸险佞巧,诬罔恣肆,而瑾尤甚,日以荒纵导陛下。……引车骑供执鞭之役,列市肆而亲商贾之为。致陛下日高未朝,漏尽不寝。此数人者,方且窃弄威权,诈传诏旨;放逐大臣刑诛台谏……”④可见武宗嗣位不及一年,则嬉游忘政,权倾阉宦,造成了政治腐败与危机。
正德二年(1507)八月,作“豹房”。武宗被宦官蛊惑,在西华门别构院落,筑宫殿。而造密室于两厢,勾连栉比,称做“豹房”。命建市场,身穿商人衣与群小贸易,一手持账本,一手端算盘,与买主争利喧吵,还令市正调节。左右簇拥入“廊下家”,所谓廊下家,就是宦官在甬道上张设的酒肆。武宗坐在当垆妇女之中,武宗一到,娼妇妖艳,杂出蜂拥而人,醉后宿其处。到此时,“豹房”已成为武宗朝夕沉溺之所,堪称淫荡之宫,自呼为“新宅”,日召教坊乐工人“新宅”承应。武宗淫虐之行使内外廷臣侧目,民间谣诼四起,议论纷纷。
正德五年(1510)六月,武宗自称“大庆法王西天觉道圆明自在大定慧佛”,让有司铸印。内臣诱武宗事佛,故有是命。八月,刘瑾谋反事发。杨一清举发其事,旋籍刘瑾家。初,武宗不欲诛瑾,及抄其家,得金银累数百万,珠玉宝玩无算,并得衮衣、玉带、甲杖、弓弩诸违禁物,又见其常持扇内藏利匕,武宗大怒,厉声喊:“奴果反,趣付狱。”⑤六科给事中谢讷、十三道御史贺泰列奏瑾罪凡十九事,请亟赐诛戮。武宗同意,令法司、锦衣卫会百官审讯于午门外。
正德七年(1512),武宗赐义子127人,皆姓朱。旋又增建豹房。工部上疏说,建造豹房,至今所费白金已达24万余两。今又令增修住屋200余间,现国乏民贫,何以为继?求量减其半。不允。武宗每岁张灯,费数万。至是宁王宸濠另作奇巧来献。令所遣人入宫悬挂,将灯附于柱上,再于庭轩间设毡篷,贮火药其中,偶不慎,延烧宫殿,干清官以内都成灰烬。武宗往豹房临视,回顾火焰烛天,笑语左右说,不过是一团大烟火。后武宗下诏罪己。户科给事中已经认为,乾清宫是陛下的正当寝宫,陛下舍乾清宫而远处豹房,忽视生太子而蓄养义子,疏远儒臣而亲近番僧,轻朝政而创开酒店,信童竖而日事宴游,使得君臣隔阂,纪纲废弛。建议诏大臣研究恢复朝纲,退朝之暇,要端处寝宫,四时庙亨要亲主其事,义子番僧,俱罢遣,豹房酒店,一并拆除。南京十三道御史汪正等上疏言:“陛下嗣位九年,储位尚虚。请择宗室幼而贤者一人,置之左右,以代宗庙之礼,尽晨昏之职,俟皇子诞生,遣之归国。”⑥一时间建储问题成了满朝文武忧虑的焦点之一。
正德十年(1515),俗尚奢华,宴会丰腆,居室宏丽。当时大臣设宴,一席千金。这种风俗,多由武宗开其端,因此虽屡有禁令,也只能是一纸空文。六月,武宗又常自西安门出京城,经宿而回,不知临幸何所。皇帝不在宫中,政位空虚,道路相传,众口借借,满朝文武心志惶忧,神魂飞越。十一月,左右言西域胡僧能知三世人,谓之“活佛”。武宗欲见,命太监刘允往迎。允行,带珠琲、黄金供具、金印袈裟,及其徒馈赐钜万。敕允往还十年为期,所携茶盐数以千万计。越两月入其地,番僧号“佛子”,恐中国人诱害,不肯出。允部下俱怒,想劫持前来,遭番人夜袭,尽夺宝货器械以去。死军官二人,士卒数百人,伤者一半,允乘马疾走仅免。
正德十一年(1516)二月,给事中潘埙上疏:传闻西安门外积庆、鸣玉二坊居民议论纷纷,认为朝廷有所兴作;又有人说要添教场;又有人说想创造私第。京城军民住屋都吞并于势家,两坊间帝居以为固,这次也不能幸免。想必是左右近幸,又出新奇之事蛊惑圣心,请说明实情,以安坊民之心。当时因四镇军操练,毁二坊居民,造皇店酒肆,建义子府。武宗为非作歹,殃及二坊居民,因此潘埙才有此请。
正德十一年(1516)三月,内旨授马昂为右都督。昂初为延绥总兵官,以奸贪骄横被弹劾罢官,有妹,善歌能骑射,嫁指挥毕春,有娠。马昂依仗江彬之势夺回其妹,进于武宗,召入豹房,大宠。升马昂为右都督,其弟马炅、马昂并赐蟒衣、大珰,武宗及内臣都称之为舅。赐宅太平仓东,势震京师。都给事中吕经第认为,皇帝如为皇储打算,应选世族之女备嫔御,奈何溺卑污以自亵!京师到处传闻,马昂及其子弟,出入宫禁,肆无忌惮,又树立徒党为羽翼,小人之情无厌,如不早治,后悔莫及!请求诛戮马昂,斥逐所入孕妇,以息人言。
御史徐文华说,中人之家尚耻再醮之妇,令万乘之尊为此,反之于心则未安,宣之于口则不顺,传之于天下后世则可丑。他认为出此主意进淫妇者,当族。都给事中石天柱上疏言,以再醮淫妇之子为嗣,有违天地神柢,举朝文武天下臣民之意,“藉使以陛下威力成于一时,异白诸王宗室,肯坐视祖宗基业与他人乎?内外大臣,肯倪首立于其朝乎?望亟遣出,以清官禁,消天下谤”⑦。武宗从数骑过马昂宅入饮,酒酣,召马昂,马昂以妾病辞,武宗大怒,马昂惧,与太监张忠勾结进其妾杜氏,立即宣旨升马昂弟马炅为都指挥,马昂为仪真守备。马昂大喜过望。又进四美女谢恩。时江彬得宠,多次诱导武宗远游。并说,宣府乐工多佳丽处子,还可以巡边,做到远游有名。第二年果然有宣府之幸。
正德十二年(1517)七月,武宗听取江彬之言,准备到宣府巡视居庸关。御史张钦认为,这次北巡,实欲亲征,岂知北寇猖獗,很易酿成英宗己巳之变。匹夫犹不自轻,奈何以宗社之重,身蹈不测之险?现今内无亲王监国,又无太子临朝,国家多事,灾潦频仍,若起不虞祸变,而陛下“观兵绝塞,臣窃危之”⑧。八月,武宗微服至昌平。大学士梁储等追及沙河,上疏请还,不纳。旋至居庸关。时武清、东安等县,芦沟桥、清河店等处俱有盗贼。京城之内东直门诸坊,强贼白日剽杀。立春,武宗命迎春于宣府,备诸戏剧。又饰大车数十辆令僧与妇女数百杂载戏匿,观后大笑以为乐。
正德十三年(1518)正月,武宗自宣府还京,群臣迎驾于德胜门,武宗驰马自东华门人,宿豹房。不久又至京郊南海子,夜,宴文武群臣及四夷朝使,以“亲征”所获刀械衣器示群臣纵观。三月,至昌平。四月武宗在密云,民间竞传上欲括子女,敛财物以充进奉,所至逃匿。五月,车驾至喜峰口,旋回京师。七月,武宗又将北巡塞上,传旨特命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朱寿率六军往征。令内阁草敕,而“朱寿”者,武宗自命之名。武宗以敕命为儿戏,震动京师!内阁大臣、九卿及科、道官集于左顺门,泣谏不可。不纳。旋,复命兵部议加威武大将军“朱寿”为公爵。满朝文臣啼笑皆非。车驾度居庸关、历怀来、保安诸城堡、驻宣府。初,武宗以豹房为家,及江彬辈导人宣府,武宗命造行宫,运豹房子女珍玩充实其内,甚乐,每称“家里”,还京后亦念念不忘。八月,武宗自万全左卫历怀安、天城、阳和至大同。驻大同。在大同又降敕自封为镇国公,岁支禄米5000石,会吏部遵敕奉行。十月,车驾渡河入榆林。冬,又自榆林幸绥德州,幸总兵官戴钦宅,寻纳其女,都是江彬所诱。武宗自榆林,历米脂、绥德渡河至石州、文水。车驾至太原。先是,武宗在偏头关,索女乐于太原。晋府(太原)乐工杨腾妻刘氏,善讴,武宗载以俱归,大见宠幸。左右暗地调戏,刘氏一笑而解。江彬与近幸都事之以母,称“刘娘娘”。武宗自贱如此,威信日下。
正德十四年(1519)二月,大祀南郊,礼毕,仍出猎于京郊南海子。三月,武宗决意南巡,群臣惶惧,计无所出。宁王宸濠反,武宗将亲征,兵部尚书王琼等谏止,不准。八月,亲征南巡,命草威武大将军制,又以江彬为威武副将军,并下内阁。车驾发京师,先至涿州,又至保定府,驻保定。宴于府堂,巡抚都御史伍符及巡按、御史,管粮立事俱侍宴行酒。武宗与伍符为藏阄之戏,符探得阄,武宗不悦,饮符至醉,乃大笑,天子之威丧尽。不久,车驾至临清。武宗南行时,刘姬病未从行,约以玉簪召。武宗过芦沟桥,驰马失簪,索而不得,至临清,遣使召姬,无信约,不肯出。于是武宗复自临清北上,乘单舸晨夜疾趋至张家湾,载刘姬与俱南,从官俱不知,往返逾月。武宗发临清,过济宁,至徐州。又乘龙舟自徐州顺流而下,至淮安清江浦,宿于太监张阳宅。当时武宗沿途捕得鱼鸟,分赐左右,凡得一鳞一毛者,各献金帛为谢。于是在清江浦钓鱼数日,十一月,至宝应,渔于汜光湖。旋至扬州。武宗行渔,得一巨鱼,戏言值五百金,江彬将鱼送知府蒋瑶,责令出五百金。蒋瑶持其妻簪珥及内衣进献,说,府库无钱,我就有这些,武宗大笑。扬州府有琼花观,诏取琼花,蒋瑶说,自宋徽宗被掳北上,此花已绝,今无以献。又传旨征异物,蒋瑶具对非扬州所产。武宗说,纡白布也非扬州土产吗?蒋瑶不得已,进布500疋。武宗对地方苛剥至此!“有吴经者,尤亲眶,帝南征经先至扬州,尝夜半燃炬通衢,遍入寡妇处女家,掠以出,号哭震远近,许以金赎,贫者多自经”⑨。张锐,“以捕妖言功,加禄至120石。每缉事,先令逻卒诱人为奸,乃捕之,得贿则释”。武宗所信用多奸黠不惩之徒。
正德十五年(1520)八月,武宗自南京返京。先自瓜州渡江,登金山至镇江,宿大学士杨一清宅,乐饮两昼夜,赋诗,又遍览一清所藏书籍,取《册府元龟》202册以归。从镇江宿望江楼至扬州。又至宝应再次垂钓汜光湖。再进至淮安,到清江浦,再宿张阳宅。垂钓积水湖,渔舟过轻,武宗舟覆,溺于水,左右大惧,急争入水掖帝出,自此遂不豫。武宗经东昌,过天津而至通州。将欲西巡,会武宗身体疲惫已甚,左右力请还朝。越三日,乃返京师。
正德十六年(1521)二月,武宗疾甚,不视朝。又因疾,罢郊祀。三月,武宗死。武宗无嗣,遗诏迎兴世子朱厚熄入嗣皇帝位。武帝一生,嬉游荒政,纵宦为虐,淫荡恣肆,未能建储,常于豹房议事,又以敕命为儿戏,自名朱寿策封威武大将军、定国公,满朝文武为之侧目。至死无嗣,可谓荒淫无道之君。
注释①②③④⑤⑥⑦⑧《明通鉴》卷四一,武宗正德元年。
⑨《明史》卷三○四《宦官谷大永传》及附注。
宸濠之叛武宗正德二年(1507)四月,刘瑾受宁王宸濠重赂,假传圣旨恢复宁王护卫屯田。朱宸濠旧在大宁(明代北边地名,在今内蒙古宁城西,辖境相当于今内蒙古老哈河奈曼旗以南,辽河医巫闾山、大凌河以西,河北滦河以东,及长城线以北地),是北边三卫之地。太祖时,诸子藩王中,燕王善谋,宁王善战。靖难之役时,朱棣施巧计挟宁王迁北平,后徙江西。天顺间,宁王府因做不法之事,被革去护卫,改为南昌卫。武宗正德初,朱宸濠遗内官粱安载金银两万赂瑾,瑾朦胧奏请改南昌左卫为护卫。又奏准给予南昌河泊所一处,侵剥民利。后刘瑾事发被杀,兵部奏请革除宁王宸濠护卫,仍改为南昌左卫。正德六年(1511)宸濠又葬其母于先朝违禁之地西山青岚。后宁王竟敢建阳春书院,僭号离宫,宸濠怀不轨之心,术士李自然妄称得天命,谓宁王当为天子。宸濠又招术士李日芳,诈称城东南角有天子气,所以才构筑陽春书院以做离宫。朱宸濠还买通兵部尚书陆完,又勾结伶人臧贤,武宗左右近习钱宁、张锐、张雄等,预谋再复宁王护卫。大学士费宏说:“今宁王以金宝钜万复护卫,苟昕其所为,吾江西无噍类矣。”①后陆完等施巧计,投宁王乞护卫疏,疏下阁议时,陆完又阴结杨廷和下制批准,费宏竟没有参与商讨的机会。朱宸濠再次朦胧得复护卫。朱宸濠恢复藩王地位后,自称国主,妄传护卫为侍卫,改令旨为圣旨。宸濠密令承奉刘吉等招盗匪杨清、李甫、王儒等百余人入藩王府,号称“把势”。不久,宸濠招鄱阳湖盗匪杨子乔,统其部下杨清等肆行劫掠,扰害民生。是时,宸濠“时时调中朝事,闻谤言则喜,或言帝明圣、朝廷治即怒”②。
为加紧篡逆,宸濠招举人刘养正入府密谋。朱宸濠闻刘养正有才气,又精习兵法,故将其请入府中讲论当年宋太祖陈桥兵变事。刘养正见其有谋反意,甚称宸濠有拨乱之才,于是狼狈为奸,密约待机举事。江西按察副使胡世宁奏宁王宸濠谋逆不轨状,兵部移文宁王府,令其束缚部下。时宸濠谋叛踪迹已很明显,人们不敢议论。胡世宁发愤上疏说:“宁王自复护卫以来,骚扰间阎,钤束官吏,礼乐政令,渐不出自朝廷,臣恐江西之患不止群盗也。”③胡世宁“请朝廷早裁抑之”④。要求朝廷派得力大臣兼任提督、巡抚之职,以消患于无形。疏上兵部移文后,朱宸濠很害怕,把罪过都推卸给下属以自我解脱。不久,“宸濠连奏世宁罪,世宁坐谪戍,自是无敢言者”⑤。后朝廷派河南左布政孙燧做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抚江西。初,宁王宸濠谋逆,巡抚王哲被杀。董杰代王哲为巡抚,仅八个月也遭害。此后任汉、俞谏都只做了一年多巡抚就被罢官归里。现在孙燧以廷臣身份巡抚江西,不待言风险更大。孙燧接到任命后,叹息道:“是当死生以之矣。”⑥先把妻儿遣送回乡,自己只身带僮仆二人前往。先是俞谏因抵忤朱宸濠被夺官闲居,朱宸濠更加得意;腹削百姓,运珍宝结禁近,以遥相支持。同时还链接江西各洞寨盗匪,纵其流劫。藩国官吏,凡以正自持者,朱宸濠总是千方百计将其排挤掉,怕灾祸临头的官员只能一味迁就。孙燧到任后,了解到这种情势,深感大变将作,于是采取均征赋、饬戒备、实仓储、散盐利等措施,缓解百姓苦难,对敢于摧剥扰民的官吏,逐渐消除,侦破为奸谋逆的团伙,立即绳之以法,来翦除朱宸濠的羽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