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门口一阵骚动。
宋越在顾家几位老爷的簇拥下,终于进门来了。
青辰透过人群中的缝隙,好不容易才看见他。
他穿着一身宝蓝色瑞锦纹右衽常服,身后披着她熟悉那件紫棠色毛皮大氅,行走间,大氅随风而动。好多天没见了,他依旧是那么神采秀澈,风姿无双,淡淡雪光照印着他的脸,五官如切如磨。高大的身形落入银装世界里,出挑的很。
宋越大步地往里走,边走边与顾家老爷说话,经过青辰身边的时候,他似乎是看见了她,对着她的方向微微一笑。
青辰有些紧张,看到他,她就不由想到那首木兰诗,一颗心跳得有些快。
徐斯临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眉头微蹙。一句“老师是不是在对你笑”话到了嘴边,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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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贵客已至, 吉时也到了,冠礼正式开始。
因顾少恒是长孙, 顾家对这一次的冠礼很是谨慎重视。
公堂内置了长案, 摆了各式贡品酒馔, 燃着香烛,贵客们及顾家的几位老爷分坐在堂内。
宋越因是在座中身份最尊贵的人,又是顾少恒的老师,便受邀为顾少恒加冠, 坐在东边上首。此时,原本喧嚣的府邸安静了下来。
顾少恒立在公堂中央,穿了身右衽直裰长袍, 以素簪束发,俊眉修目, 看上去英姿勃发,神采无双。
男子成年,首当要感谢天恩, 顾少恒先对天地跪拜,才又对各位贵客和尊长行了礼。
之后, 家仆们依序端上加冠所用物品。宋越在顾老爷的邀请下起了身,走到了堂中央。顾少恒就着蒲垫跪了下来, 微微低头, 神情恭敬肃然,往日嬉笑佻达的神态已全然敛去。
加冠之礼分为三步,受礼者要依次戴上三顶帽子, 分别代表着能够主持祭祖、参政、从军三重含义。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宋越的神情平和却不失清严,指尖捧起冠帽。长案上的烛火簇簇跳动,火光照在他的脸上和轻荡的宽袖上,更显得他风华气扬,端凝蕴藉。
顾少恒略垂下头,让老师为他加冠。
冠礼既是一种仪式,也是一种象征。青葱少年,从此长为有血有泪的刚毅男子,英勇无畏,顶天立地,生命从此被赋予了另一种意义,拥有了一整个可以驰骋的天地。一段清醒而充满希望的生命旅程,从此真正开始了。
青辰静静地看着,很是为他感到高兴。
她的身边也响起了窃窃私语声——有内阁次辅来授冠,这般荣耀,是可以写进族谱的。
等戴好了冠,顾少恒对宋越磕了个头,“拜谢恩师为学生授礼。”
宋越将他扶了起来,徐徐道:“祝贺你,自今日起,可堪大任矣。”
接着,他又说:“天地有姻缘,而生万物。身为男子,当要肩负起责任来,既要忠君报国,清明爱民,也要孝老慈幼,兄友弟恭。大千世界,覆石累草,男子理当披荆斩棘,负重前行,不畏险阻,不乱于心,追寻纵贯千古之义……天地一逆旅,汝当莫负此生。”
他的目光平和而坚定,饱含着对学生的怜爱和希冀。
青辰虽是个女人,听了这一番话,却也感到心潮澎湃,热血沸腾。眼前仿佛展开了一幅生命的画卷——
大地饥渴地接纳了雨水,种子便疯狂地生长,绿苗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破土而出,很快粗壮的枝干挤走了空气。当阳光穿透它褶皱的皮肤时,无数花朵竞相开放。秋风掠过,秘密孕育的果实坠弯了枝头,以最圆润而饱满的形态,瞬间就掠夺了世界全部的叹息……精彩,丰沛,不可蹉跎,不可辜负。
二十岁成年时,风华正茂,正是破萼初惊的美丽。
她长长地了口气。
她知道,宋越是这么说的,他自己也是这么做的。史书上那些黑白文字,描绘的是一段血色鲜明的历史,永远,不会被忘记。
……
冠礼行毕,顾少恒去祭了祖,然后又入后院拜见了母亲姑姊。与此同时,顾家在堂中园中都设了宴,款待各位来客。
顾少恒说到做到,把青辰和翰林院庶常们安排在了一席,独独除开了徐斯临。
青辰左看右看,旁边的几席也都不见徐斯临的身影,这么大的侯府,也不知他被顾少恒丢到哪里去了。
青辰新官上任,是一件喜事,又逢顾少恒的冠礼,双喜临门,所以庶常们的情绪都很高涨。不过因为顾少恒早早就嘱咐过了,沈大人身子略有不适,不宜喝酒,所以大家也没有闹着要青辰喝,只是虚敬她一下,然后就自己喝了。
因都是熟人了,没有那么多客套的虚礼,青辰这餐饭吃得很安心。
孙四五坐在青辰的旁边,殷勤地给她夹菜,“沈大人,吃块银丝山药吧。”
众人见状,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孙四五,那是萝卜……你那眼神就别拍大人的马屁了。大人的寒梅印雪图还是拜你所赐呢,如今大人不同你计较,你便该烧香拜佛了。”
说着,大家又起哄道:“沈大人,叫他总是乱说话,罚他喝酒,罚他喝酒——”
青辰笑了笑,端起碗接过他的萝卜,看向他,“那你就……喝两杯?”
气氛这么好,她便也加入他们,一起玩闹玩闹。众人一听,登时击掌叫好。
孙四五二话不说,左右手各端了一杯酒,接连灌入吼中,然后倒扣空杯道:“大人……我喝完了。”
“好酒量!”青辰微笑地夸奖他,给他也夹了块萝卜,“那再多吃一点吧。”
席上的气氛越来越热烈和融洽,大家似乎都忘了,在这府邸的不知道哪个角落,还遗漏了一个他们的同窗。
……
等吃得差不多了,众人便开始商议一起去给各路官员敬酒。青辰不便,就悄悄地离了席,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待着。
顾府内有一水榭,上有一座吊角小亭,亭边有一片竹林。此刻池水已结冰,竹叶却依然是绿的,只是穿了层雪色外衣。
青辰忽然想起了宋越的那盆紫竹。那盆在夏天因为她两次搬家,与她见面如“势同水火”的小竹子,也不知道冬天到了,它可还安好。
这时,竹林的另一头,忽然传来了两人的对话,是两个女子。
一个声音清亮,兴致高昂,“今日为顾少恒加冠的,真的就是宋越?早听闻他风姿非凡,我还只道是世人以讹传讹,因其身居高位而美化罢了,没想到,他竟真是这般风采□□,只方才在游廊一瞥,我就……”
另一个也抑制不住激动,只压低了声音道:“你就如何,动心了?”
“我实话告诉你,从前我也听许多人提起过他,只我那时觉得他年纪偏大了些,便是生得再好,只怕也不及顾少恒这样的英挺少年。只今日一睹真容,又听说了他加冠时说的那番话……唉,果然是传闻非虚。”
“听说他向来只一味忙于朝事,鲜少出入世家侯门的,今日要不是他的学生行冠礼,只怕咱们到现在也见不到呢。顾少恒随是青年才俊,可毕竟才初出茅庐,论才学能力,为人处事,仕途前程,里里外外方方面面,哪里及得上已在官场屹立多年的阁老啊……”
“如何不是。对了,听说他还没成亲吧?”
“没有没有。京里但凡是有名的官媒,都上过他的门,只是到现在也没有一桩成事的。定国公的女儿对他一厢情愿,都等了八年了,你不知道?”
“是了,原我倒是听说过,日子一久倒忘了。欸,你说,这般好的男儿,他是不是有什么要求?”
“这点倒没听说。只怕他天香国色也见过不少,就是好像没有能入眼的。怎么,吕姑娘也想……凭你的家世和容貌,想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你回去同你爹说说,让他帮着使使劲儿,没准哪天我就得唤你一声阁老夫人了。不过你也得赶早,今日之后,只怕不知有多少姑娘都要找爹了。”这人说着,掩着嘴笑了笑。
“我,我就是问问罢了……”
青辰呆呆地看着眼前结冰的水面,等回过神来,两个人竟是已经走远了。
竹叶上的雪化了,滴到了她的肩上,她都没有察觉。
察觉到这些的,反而是刚走过来的徐斯临。
“你怎么在这里?”他望着她滴落到她肩上的雪水,犹豫要不要解下自己的披风。
青辰蓦地回过头,只见他淡漠地站在她身后。薄雪上有来自远方的一排脚印,直直地对着自己,止于她的脚边。
他的脸颊微红,喘息也有点重,双眼中氤氲着一层醉意,一看就是喝了酒的。
“我过来走走,消消食。”她道。
“你站出来点,有雪。”
青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才发现自己的肩头已经湿了一小块,忙往旁边挪了一步,“谢谢。你怎么也在这里?”
“不知道为什么,顾少恒今日没有让我跟你们坐在一起。”他皱着眉道,“我坐在一堆老头中间,听他们不停地说那些早年的话本,也插不上什么话……无趣得很,喝了几杯我就出来了。”主要是他惦记着找她。
看他困惑地抱怨的样子,青辰不由微微弯了下嘴角。
“你笑什么啊?”他好奇地问。
她忍着笑,“没什么。”她的那一席气氛欢快,他却是跟一群老头坐在一起。这个顾少恒,越来越有“能耐”了。
两人正说着话,徐斯临的肩膀忽然被“袭击”了,不知哪里来的雪球砸中了他的肩,登时化为满天碎末。
青辰怔了一下,回头去看,只见两个孩子在追赶玩闹,奔跑的小脸红扑扑的。两个打雪仗的孩子自知砸错了人,互相埋怨地叫了两声,然后就又跑远了。
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她不由想起了自己的童年,她已经有很久没有打过雪仗了。曾几何时,她也像这两个孩子一样无忧无虑。
回过神来,青辰正想与徐斯临辞别,结果一个小雪球已是砸到了她的身上。
对面那人弓着身子,双手已是又在团着雪,不羁的俊脸笑得有些得意,“我小的时候,打雪仗最是厉害,一扔一个准。敢不敢交个手?”
“……”
两个这么大的人,在人家府邸里打雪仗?她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好了,你快回去吧,有不少人等着向你敬酒呢。我也要回去了……”
正说着话,又一个雪球迎面砸来,青辰躲闪不及,脸颊边和脖子中了招,雪碎还迸进了嘴里。
她忽然就不说话了,静静地看着他。
徐斯临脸上的笑意忽然就敛去了,“对不起,我没想到这么准……”
她还是不说话。
“又生气了么?”他的睫毛眨了眨,脸上忽然现出一丝做错事的无措。
青辰抿了抿嘴,忽地弯下要来,拾起一个雪块,二话不说就往他扔过去,“我告诉你,我小时候打雪仗也很厉害!”
谁还不会打个雪仗是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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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昨天那章涉及到的二难推理,是逻辑学上很著名的一个概念。逻辑学有很多命题都很有意思,比如色盲问题,大家有兴趣可以一起探讨。*_*


第70章
徐斯临反应不及, 俊脸上才因紧张而凝滞片刻,下一瞬, 青辰扔出的雪块就直击了他的鼻尖。
“啪”地一声闷响, 雪块破碎四溅, 就像朵花儿一样绽放,拂过他整张脸。
他睫毛眨了两下,摸了摸冰凉的鼻尖,“你……不是生气?”
青辰拍了拍手上的残雪, 微笑地看着他,“谁说我生气了?我这个雪球比你刚才那个扔得准多了。”
盛雪的茂竹下,结冰的池水旁, 她的脸上是淡淡的竹影,微微弯起的眼睛里透出温和的目光。沈大人的话语间, 颇有一丝得意的意味。
她真的没有生气。
回过神来,徐斯临眉毛一挑,咧着嘴道:“……看我今日怎么收拾你!”说着, 便快速弯下身,竟是又团了个雪球。
“不不, 徐斯临。”青辰摇着头道,“不闹了。我们各扔了对方一次, 算是扯平了。今日少恒行冠礼, 府中这么多主人宾客,再闹下去就有失体统了。”
说着,她理了理衣袍, 提步往回走,“我要回去了。”
徐斯临一怔,原是好不容易的独处,见她从自己身边走过,酒气正盛的他忽地拉住了她的手腕,“你等等……”
他的手因摸了雪,很冰冷,身上的酒气扑鼻而来。她本能地挣扎退避,“徐斯临……”
这时,顾少恒打不远处冲了过来,奋力地推了徐斯临一下,激动道:“你想干什么?!”
徐斯临始料未及,趔趄地后退了两步,堪堪站稳。黑靴搓起细碎雪花,四散飞扬。
看着自己的愤慨的同窗,他睫毛眨了一下,低声道,“我没有。”
青辰一愣,忙出声道:“少恒……”
顾少恒却是不听,打断道:“我他妈都看见了,你现在敢做都不敢认了?!那日在酒馆你就是,现在到了我的府邸你还是,喝了点酒就拉拉扯扯,心怀叵测,无耻之徒!”他激动地说着,神情愤燃,藏青色的镶毛披风随风扬起,一张新冠下的俊脸带着鄙夷之色。
“……不是你想的那样。”徐斯临微微低下头,酒后的脸颊泛着红晕。
“少恒,真的没什么事。”青辰一听苗头不对,立刻出声劝道,“刚才我是与他打雪仗,如此而已。可能是他喝了点酒……”
“青辰,你别怕他!”顾少恒依然不客气,“我知道他喝了酒。上次推你下楼的时候,他也是喝了酒的。就是怕他喝了酒乱来,我才特意没有将你们安排在一起,没想到就算是这样,他也能找到你,欺负你!”
换了别的时候,顾少恒也许都不像今天这么气急败坏。
可今天他是才行了冠礼的,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不论是谁,要是在今天对他的兄弟动手,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原谅。再加上,他自己也喝了不少酒。
徐斯临缓缓抬起头,皱着眉头看向他,“原来你是故意隔开我。”
面对顾少恒一点面子也不给的话,他并不在意,在意的只是他与沈青辰故意被人隔离开来。
“是又如何?这里是我家,不是你徐府。我想让你坐哪就让你坐哪。你要是不喜欢,大可以不来啊,你走就是了!”顾少恒越说越激动,竟做了个‘请’的手势,“对不起,恕我直言,因你酒后失礼,今日这里不欢迎你!”
“你是徐延的儿子又怎么样,敢在我的府上搅局,我一样将你扫地出门。”
青辰怕他们冲动下撕破脸,连忙拉住他的胳膊,“少恒!他喝了酒,你也喝了酒,你们两个都不冷静!既然大家都是酒后说胡话,还是不要再说了。本来也没有什么事,不要吵架!”
顾少恒歪着头,沉默地盯着徐斯临,呼吸一下一下的,仍是略显浓重。
徐斯临也不说话,只是微蹙着眉头,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青辰抓顾少恒胳膊的那只手上。那只手手指纤长,指节分明,在这雪光满地的环境里,皮肤仍是白得欺霜赛雪。
三个月前在翰林院的讲堂,也是这只手,一件件扯下了她的衣裳。那件轻纱缓缓飘落,像雾一样蒙在自己的眼前。半个月前,这只手环在他的腰上,用她瘦削的身子给他取暖。
冷风吹过他们身后的竹林,竹叶上的雪便簌簌地往下掉,露出细细的黄褐色的枝桠。
他微不可察地出了口气,提步,往园子门口走。经过青辰身边的时候,他略停了一下,“我刚才……没想怎么样……我走了。”说罢便又继续前行。
青辰微怔,看了看顾少恒,顾少恒闷着头不说话。
她忙追了两步,“徐斯临,少恒他也喝了酒,说的是气话!咱们都是同年,难得有这般缘分情谊,你们不要这样。徐斯临——”
她一边叫着,他却一直在走,没有停步,也没有回头。
雪地上留下他的脚印,一如来的时候那么直。
他这般出身,惯是养尊处优的,今日竟受了这样扫地出门的羞辱,也不知道心里现在是什么滋味。
青辰轻轻叹了口气。
顾少恒皱着眉头凑过来,“他做了这样的事,本来就不受欢迎,爱走就走罢。你别劝他了!是我将他赶走的,日后有什么事我一力承担,没什么大不了的!”
“少恒,刚才他就是抓了一下我的手,我没反应过来就挣扎了一下,真的没什么。你们都喝了酒,不冷静,不要因为一个误会损伤了同门的情谊。”
“上回你摔下楼梯,他也不过是拉了一下你的手而已。难道好了伤疤你又忘了疼了?就算不是你,他在我家对别人动手动脚,一点也不顾及我这主人,我也忍不了他。他还以为这天下都是他的了不成?就是皇上还要给我爹三分薄面呢。他算什么?走吧,咱们回去喝点醒酒茶,别管他了。”说罢,他拖着她就走。
青辰回头看了一眼。
白茫茫的一片中,那个玄色的背影很显眼,披风和袍角被风吹起,看起来桀骜却孤独。
*
徐斯临走了,顾少恒的心情慢慢好了起来。
两人回到设宴之处,见到孙四五等人在行酒令,他还笑嘻嘻地看他们玩了一会。没多久的功夫,他就又回到了原来那个嬉笑佻达的顾少恒。
等心情好了,他便带着青辰去见了他的父亲。
青辰是头一次到他家,又是新上任的官员,不去见一下主人,总是说不过去。
顾少恒的父亲此前忙着招呼客人,这会才得以歇一下,两人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好在屋里喝茶。
知道青辰是顾少恒的同年,又是个愿意钻研学问的人,他对青辰很和善,还说起自己曾经也在工部任过职,懂一些水利之事,比如给堤坝勾缝的必须是桐油,不能是松油,条石需是长形,不能是方形等等。
遇上聊得来的人,他讲得颇有些起劲,青辰也很认真地在听。顾少恒则在一旁喝着茶陪着笑,见两人聊得来,心里还想,该要找个机会,让父亲将青辰收为义子。
这样沈大人也有了世家的背景,也许能助她在仕途上高歌猛进。
一番畅谈后,两人才从顾老爷的屋里退了出来。
才上了回廊,便有管事的来寻顾少恒,“表姑娘四处找您呢,将我们这些下人都问了个遍。只那孟姜女寻夫,都没她那般着急的。”
顾少恒略有些尴尬地看着青辰,“她能有什么事,我这儿陪客人呢,没功夫理她,我不去。”
“您知道表姑娘的,再找不到您,这府邸恐怕……”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把人安顿好了就去。”
顾少恒将青辰带到了退居外,道:“你先在这歇息着,我去看看她有什么事,一会儿就来。西面的屋子供你们几个同年歇息,东面的屋子是为宋老师专门拾掇出来的。我知道他不喜欢与那些人凑在一起,索性就将他与你们几个安排在一个院子里了,也不知道他歇下没有。老师今日应该喝了些酒,又喜欢安静,我特意吩咐了下人不得打扰,你小心别吵了他。”
青辰听了却有些紧张起来,点点头道:“好。”
虽然她此行的目的本来也有见宋越一面,可一想到要单独面对他,她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唯闻女叹息。
犹豫间,沈青辰一双腿还是不由自主往东面去了。
落雪的院子里,四下静静的,地面上的石板间叫雪填满了缝隙,形成一个个白色的格子。墙角栽了株玉兰,细细的枝桠上满是粉白的花骨朵,向东面那间屋子延伸而去。
青辰吸了口气,朝那屋子走近了两步,渐渐便瞧见,雕花格子窗正开着。
有个人正坐在窗边,一只胳膊支着额头,在闭目养神。他的脖子上围着银鼠毛皮围领,一身纻丝蓝袍泛着细腻的光泽,俊逸的眉眼,高挺的鼻梁,无暇的面容上印着淡淡的雪光,刀刻斧凿般深邃优美。
正是她的老师,宋越。
这时,小憩的宋越听到了脚步声,慢慢睁开眼睛,往窗外瞧了一眼。
四目相接,沈青辰的心陡然一紧。
接着就听他道:“青辰吗?进来吧。”
*
虽然是退居,屋子却被拾掇得很整洁干净。
香炉里燃了一段百合香,味道清清淡淡的,高几上还摆了个青釉细颈瓶,里面插了几枝横生的红梅。
看来大家都知道他喜欢植物。
沈青辰行了个礼,“老师……阁老。”现在他们是上下级的关系了,青辰犹豫了下,觉得好像应该改口了,要是还叫老师,好像就显得有些不庄重了。
“是了。”宋越嘴角弯了一下,“你升职以后,还没见过你呢。不过这也没有其他人,不用那么正式。私下里,你还是可以叫我老师的,我听着也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