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里,主编还是那个主编,介南还是做他的记者。唯一改变的是,他的感冒更严重了。好几次介南甚至想对照片许愿,希望自己的感冒快点好。不过他没有这么做,感冒对他来说是一件小事儿,凡事自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更主要的是,他怕自己的感冒好了,代价是再得其他的病就糟了。虽然现在的科学发达了,可还有很多病是绝症。
等待让时间看起来度日如年,介南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坐到主编的位置上,算算日子,父母也快来了。这天一大早,介南来到报社,同事告诉他,父母已经到火车站了,可是他的电话打不通,只好打到报社里了。正巧主编有事情要出去,顺便到火车站去接介南的父母。介南拿出手机,手机没电了,自动关机。
整个上午,介南都魂不守舍,他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被自己忽略了。那部没有电的手机就放在他的面前,直觉告诉他,一个更大的阴谋正在逼近他。介南没有在报社里等到父母,却等来了一个噩耗。主编的车在回报社的路上被一辆工地用来运送沙土的卡车撞得支离破碎,车上的三个人当场死亡。
为父母办后事的时候,介南没有流一滴眼泪,他欲哭无泪。经过市里宣传部门研究决定,报社里只有介南的资历最深,所以决定由介南暂时代理主编的职务。看着手里的通知,介南的心已经麻木了。他终于等到了这个位置,可代价却是他无法承受的重量。
7
绝望不是无尽的恐慌,而是希望就在你的眼前一点儿一点儿被消磨殆尽。
介南清醒了,直到生命里再也没有亲人了,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失去的了。那个能满足他一切愿望的人,不是恩赐,是诅咒。介南指着照片大声地辱骂着,照片却用沉默来应对。
现在,介南终于想通了一些事情。那个吃了被介南偷换了药片死掉的明星,那一晚也是这样对着照片怒骂着。难怪明星在短短半年之内就红得发紫,一定是对着照片许了愿,同时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明星最后的愿望是希望这张照片“滚开”,或许吃了那瓶被介南换掉的安眠药就是这个愿望的代价吧。介南抽出纸巾,擦了擦鼻涕。最近感冒越来越严重了,吃过感冒药之后,隐约有些犯困,他躺在床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梦里还是那条路,照片上那个留着山羊胡的男人正拿着相机冲他拍照。介南怒不可遏,大声喊道:“你这个浑蛋,你是魔鬼!”
“我帮了你这么多,你不领情就算了,怎么还骂人呢?”阿邪怪笑着说。
“你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团糟,你还有良心吗?”介南歇斯底里地喊道。
“良心?我的老板从我的身体里拿走了一样东西,你猜是什么?善良!”阿邪似乎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强忍着笑意说。
介南气得浑身发抖。
“年轻人,你现在正是需要我的时候,不如我送给你一个愿望吧,帮你把感冒治好,这次不需要你付出代价怎么样?”阿邪像是在引诱他一样。
“滚开,我再也不想见到你!”愤怒已经冲昏了介南的理智。
“既然这样的话,我们的缘分已尽,我给过你机会了。你多保重吧……”说完,阿邪背着手离开了,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介南醒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冒的缘故,他觉得房间里似乎有点呛,他闻不到呛人的味道,只是觉得嗓子有点不舒服。咳嗽了一阵之后,他惊喜地发现,阿邪的照片已经不见了。那个噩梦一样的照片终于离开了,现在他真的感觉到一身轻松。他从口袋里拿出香烟,打火机冒出火星的那一刻,整个房间瞬间变成了火海。临死之前,介南最后想到的是在天桥下,有一个算命的瞎子对他说:“小伙子,把烟戒了吧,它会害死你的。”
我们再帮介南回忆一下,那天他被一个推销员吵醒了。推销员告诉他,小区里很多用户的燃气管都存在漏气的现象。其实在推销员提醒介南之后的某一天,介南家的燃气管也漏气了,只是那时他已经因为落水而得了重感冒,闻不到空气中浓重的燃气味儿,不知道这是不是让阿邪离开的代价。
哦,对了。那个燃气公司的推销员长得有点像老鼠。
8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这不过是宿命的把戏。
在火灾现场,介南的尸体已经和废墟融为一体了。消防部门和燃气公司的人员一起勘查现场,那个长得像老鼠的推销员也在,这场火灾其实和他有关。为了推销燃气管,他经常会趁用户不在家的时候偷偷溜进用户家里,这对一个资深的推销员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儿。
他敲开介南家门的时候,并没有抱着“一定要卖出产品”的念头。对他来说,这次登门能不能卖出产品并不重要,这只是他为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埋下的伏笔。
他挑了一个介南不在家的日子,偷偷潜入了介南的家,破坏了燃气管。他以为介南闻到燃气味儿之后,就会联想到自己提过的燃气泄漏的事情,就会从他那里购买一些产品。但介南的死并不是他的本意,因为他压根儿不知道那时的介南已经感冒了。
很难说介南的死到底是推销员的阴谋,还是让阿邪离开的代价,或许这两件事根本就是一回事。反正无论是阿邪还是推销员,都并不在意介南的死。
废墟里的一个相框吸引了推销员。照片很干净,与这地狱一样的火灾现场格格不入。照片上是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推销员看着那张照片,心忽然紧缩了一下,他感觉到照片上的男人冲他笑了一下。
第8章 熙小姐
欲望是一颗邪恶的种子,在内心最阴暗的土壤里滋生。
1
赌场里人声鼎沸,在这里,无数的人被欲望驱使。一张赌桌上刚结束了一场赌局,围观的赌客一声惊呼,周围很多人都被吸引了过来。
赌桌的两头,分别坐着一个人。一头是一个猥琐的中年男人,男人满面红光,嘴里不停地吞云吐雾,那样子看起来有点儿恶心,他面前的筹码已经累积得像一座小山了。而对面坐着熙小姐,一个看起来也就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嘴里含着一根棒棒糖,这让她看上去更俏皮可爱。只是熙小姐输多赢少,男人面前的筹码几乎都是熙小姐输掉的。
“小妹妹,还来吗?”中年男人猥琐地笑着。
“干吗不来?也许下一局我就都赢回来了呢!”熙小姐愤愤地说,她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一枚筹码,中年男人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
熙小姐把筹码扔了出去,说:“再来!”
男人的眼神里露出了贪婪,这一局依然是熙小姐输了。
“小妹妹,你这是来给哥哥送钱花呀。”男人开始得意忘形了,他色眯眯地看着熙小姐,说:“不过,你要是肯陪哥哥回房间里聊聊的话,这些筹码你随便拿走一个怎么样?”
熙小姐有点无奈,她一口咬碎了棒棒糖,狠狠地说:“姑奶奶难道输不起吗?有没有种和姑奶奶玩一局大的?”
男人坏笑着说:“有多大呀?”周围一些人会心地笑着应和。
熙小姐轻蔑地笑着说:“大到怕你不敢玩。”说着她从挎包里拿出十几个六位数的筹码。
这一下中年男人的下巴都要掉了,他开始犹豫了,有些尴尬地说:“这……这比我台面上的钱还多,怎么玩呀?不如今天就算了吧,明天再玩。”
熙小姐:“玩不起吗?赢了就想走?一个大男人还没有我一个小女孩爽快,啧啧啧……”
围观的人也开始起哄,中年男人的自尊心受到了打击,他犹豫着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支票,那是他这段时间在赌场内外的成果。
赌局开始了,中年男人拿到了一手好牌,兴奋得直让他颤抖,熙小姐的眼神里流露出了一闪而过得狡黠。
熙小姐很随意地从挎包里拿出了一枚古朴的怀表,忽然饶有兴趣地问中年男人:“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男人皱着眉看了一眼熙小姐,忽然情不自禁地被那枚怀表吸引住了,视线随着怀表的摆动频率而左右晃动。熙小姐笑了笑,收回了怀表。
男人吓了一跳,这个时候怎么能注意力不集中呢!他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底牌,生怕出现变故。
熙小姐笑着说:“把牌捂那么紧干什么?难道还怕你的底牌会飞到我手里吗?”说着,熙小姐亮出了自己的底牌,男人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熙小姐的底牌,前一秒钟那还是自己的底牌,怎么突然就到她手里了?男人急忙亮出自己的底牌,已经变成了一张无关紧要的牌了。
这一次熙小姐连本带利都赢了回来,男人血本无归。
男人盯着熙小姐,双眼布满了血丝,像是要吃了她一样。他咆哮着喊道:“你出千!那明明是我的底牌!”就在男人准备冲向熙小姐的时候,他被赌场里的保安拦住了。
熙小姐带着筹码换来的支票离开了赌场,刚走出赌场,熙小姐就被跟踪了。不知道是想甩掉不怀好意的跟踪者,还是想嘲弄上钩了的鱼,熙小姐专门在一条条阴暗的小路里穿梭。
“站住!”中年男人拿着刀,气喘吁吁地拦住了熙小姐。
熙小姐故作惊讶地说:“怎么是你?还想再赌吗?可是你还有钱吗?”
中年男人恶狠狠地说:“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办法换走了我的牌,你可真的把我惹火了。”
熙小姐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好吧好吧,我把你输的钱都还给你,然后你放过我吧。”
中年男人狞笑着说:“现在才真的怕?晚了。不光是我输的钱,还有你的钱,包括你的人,我都要!”
熙小姐叹了口气,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她拿出怀表,娇滴滴地问:“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男人再一次不由自主地看向怀表,紧接着就意识到哪里不对劲,急忙闭上了眼睛。
熙小姐笑着鼓掌说:“闭上眼睛想一想,你最怕什么东西?蟑螂还是老鼠?”
男人心里咯噔一下,紧接着听到了嘶嘶的声音。
熙小姐失望地说:“原来是蛇呀,真没新意。”
男人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身体上缠绕,已经游走到了自己的手腕上,他睁开眼大叫:“啊!蛇……”话音未落,那条毒蛇像闪电一样咬住了他的脖子,毒液瞬间流进了他的身体。
2
公寓里的灯光似乎从来都是这么昏暗,这一晚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疲倦,陈沉趴在公寓的桌子上睡着了。
“陈老弟,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熙小姐慵懒的声音在陈沉耳边响起。
“熙姐姐,刚才我打了个盹儿,您什么时候来的?”陈沉急忙整理了一下衣服,和熙小姐打招呼。
“老弟,最近你太辛苦了,不如今晚早点回去休息吧。”熙小姐调皮地冲陈沉眨了眨眼。
陈沉笑了笑说:“老板交代的任务还没派发下去,等一会儿大家都来了就可以开始了。”
熙小姐拿出她的怀表,陈沉的视线情不自禁地随着摇摆的怀表左右摇晃。就在这时,陈沉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发现公寓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熙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陈沉看了看天色,他自言自语地说:“断爷应该来了,每次都是他最早。”果然,一身粉红色西装的断爷慢慢地走了进来。和往常张扬的性格不一样,这一次他显得有些沉默。断爷坐在椅子上,把身体隐没在黑暗中。陈沉和断爷打招呼,断爷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依旧沉默。
陈沉自讨没趣,他想:下一个应该是三哥吧。果然,老三牵着修罗走了进来。和断爷一样,老三也一言不发,就连修罗也变得心事重重。陈沉不知道这一晚大家都怎么了,奇怪的是每次他觉得谁应该出现了,果然那个人就走进了公寓。
熙小姐拿着牛皮纸袋走在街上,走着走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大声地笑了出来,连旁边的路人都吓了一跳。就在刚刚,熙小姐给公寓里的每一个人都打了电话,通知他们今晚的会议取消了,老板的任务被她接下了,每个人乐得清闲。只是没人知道,陈沉和一屋子自己想象出来的人开了一场沉默的会议。
3
浓密的阴云像黏稠的墨汁一样,在人们的头顶盘旋着,挥之不去。
邱玲很久都没像今天这样开心地逛街了,空气低沉得令人窒息,这阴暗的天空仿佛在附和着她心里某一片不为人知的角落。街边有一个卖苹果的摊位,又大又红的苹果令邱玲的心为之一动。那苹果红得像花儿一样娇艳欲滴,让谁都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喜欢吗?喜欢就买一个吧,包您满意!”熙小姐站在自己的苹果摊位后,用心地推销着自己的苹果。邱玲买了一个,捧在手里。其实她不喜欢吃水果,她就是想买,心情好的时候,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哦,等一等。”熙小姐叫住了邱玲。
“有事吗?”邱玲问。
熙小姐拿出了一枚古朴的怀表,说:“您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邱玲忽然间觉得意识有点模糊,眼睛不由自主地盯着那枚来回晃动的怀表。忽然,她打了一个冷战,清醒了很多。
“我……我这是怎么了?”邱玲诧异地问。
“现在我们有个活动,买苹果送报纸,这是您的报纸。”熙小姐答非所问地说,然后将一份报纸递给了邱玲。
邱玲感到莫名其妙,她看了一眼报纸的头条,是一个因为白血病而去世的小女孩,邱玲觉得惋惜,她觉得这个小女孩不应该死。
已是傍晚了,邱玲捧着那个鲜红的苹果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来往的每一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那一刻,邱玲明白了,自己已经失去了太多的欢乐。
一阵风吹过,邱玲蓦地打了一个冷战,她这才发现一个小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她的身边。邱玲忍不住多看了小女孩几眼,小女孩扎着一条马尾辫,皮肤像温润的玉石一样白嫩,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这个孩子好像在哪儿见过。邱玲叹了一口气,以前要不是老公忙着公司的发展,要不是还有一个瘫痪的公公需要照顾,也许她的孩子也应该像她这么大了,如果是女儿,一定也会像她这么漂亮。
女孩转过头对邱玲笑笑,眼睛却盯着邱玲手里的苹果。
邱玲问:“小朋友,你是不是喜欢这个苹果呀?”小女孩点了点头,有些羞涩。
邱玲笑笑说:“送给你吧!”说着便把那个苹果递了过去。
女孩接过苹果开心地说:“谢谢阿姨,以前我最爱吃的就是苹果!”女孩的声音像风铃一样清脆、空灵,邱玲笑得像一位慈祥的母亲。
时候不早了,邱玲站起身来准备回家。一位老人手牵着一个男孩从邱玲身边路过,突然男孩小声地问老人:“姥姥,莹莹在那边的长椅上冲我挥手呢,她不是死了吗?”
老人和邱玲都突然像被雷击中了一样,同时向长椅望去。小女孩坐在那里正冲着男孩摆手,那个鲜红的苹果依旧被她抱在怀里。
老人皱着眉说:“小孩子不要乱说话,那椅子上根本就没人!”说着,老人有意无意地看了邱玲一眼。
男孩急了:“我没胡说,莹莹真在那儿,她手里还拿着一个苹果呢!”
老人也急了:“我说没人就没人,快回家!”拽着男孩就要离开。
男孩挣脱了老人的手,跑到邱玲面前问:“阿姨,你说这长椅上是不是坐着一个小女孩?”
邱玲愣住了,小女孩在长椅上冲邱玲笑了笑,冷意森森。邱玲又望了一眼男孩的姥姥,老人满是褶皱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惊惶,混浊的眼神尽是读不懂的复杂。恐惧像毛茸茸的蜘蛛一样,顺着邱玲的身体爬进了她的心里。
过了好一会儿邱玲才说:“那儿……那儿根本就没人!”说完便飞快地离开了,她隐约听见小男孩在哭:“我没胡说,是你们在说谎……”
邱玲忽然想起了那份报纸,想起了那个头条。如果所有人都在说谎,那么谎话便不再是谎话。在大人们的世界里,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达成了一个默契的、诡异的共识。
4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斑驳地散落在卧室的地板上,泛起了薄薄的一片寒意。梁山小心地翻了个身,怕惊醒睡在身边的邱玲。
邱玲的呼吸声很均匀,她正睡得很甜。在这样一个夜里,没有了白日里的喧嚣,本应一切都归于沉寂,可总会有些什么在这黑暗的外表下蠢蠢欲动。
梁山睁着眼睛,却在小心地听着什么。突然,一阵“哗啦啦”的声音从客厅里传了过来,梁山的心里陡然一惊。过了片刻,从客厅里又传出了那“哗啦啦”的声音,声音像无数的虫子一样,一只不落地钻进梁山的耳朵里。
冷汗顺着梁山的额头流了下来。父亲活着的时候喜欢坐在客厅里看报纸,每次翻动报纸的时候就会弄出“哗啦啦”的声音。那令人胆寒的声音每隔一会儿便会响起,似乎是在拨弄梁山紧绷着的神经,满是戏谑的味道。
是幻觉吧?梁山在心里这样想。他用被子捂住自己的头,可那声音却透过厚厚的被子在他的耳边盘旋,阴魂不散。
终于,梁山的愤怒淹没了恐惧,他掀起被子,看了一眼还在酣睡的邱玲,小心翼翼地向客厅走去。翻报纸的声音仍时不时地传来,声音有些急躁,似乎是在寻找并不存在的段落。
“谁?”梁山小声地问,怕吵醒邱玲。
声音戛然而止,透过窗外的月光,梁山隐约地看见父亲生前用过的轮椅上坐着一个人。
轮椅缓缓地转动,梁山看到一张惨白、尽是褶皱的脸。
“爸!?”梁山惊叫了一声,眼前这个人竟然是一个月前因为车祸去世的父亲。
“儿子,那车开得太快了,把我的脑袋撞坏了。连报都读不了了,你帮我念念!”老人冲梁山诡谲地笑了笑,声音沙哑、疲惫。
梁山的脑子里像响起了一记炸雷,他看到老人手里的报纸上只有一个大大的“奠”字。
梁山惊恐地望着老人,声音似乎被堵在了喉咙里。他双腿僵直,却在本能地向后挪去,他猛地转过身想要跑,但不知道要跑去哪里,跑只是为了逃避恐惧。
父亲那张惨白的脸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的身前,梁山的脸几乎贴在了那张苍老的脸上,他甚至感觉到了从父亲脸上散发着的刺骨的冰冷,那是死亡的温度。
“儿子,你还没给我读报呢!”老人“嘿嘿”地笑了。
梁山的眼前一黑,晕倒前他看到了父亲诡异的笑容,怎么那么像墙上的那张遗像?
5
你小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要离家出走?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父母的约束该有多好?也许你甚至想过亲手杀死他们,只是你现在不愿意承认罢了。那是我们心底最初的阴暗。
自从梁山的父亲瘫痪在床,梁山就正式接管了公司。尽管梁山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可是决定权却仍握在父亲的手里。
公司从上个世纪到现在,一直延续着父亲当年的运作模式,梁山知道这早晚会被淘汰的。每次梁山把改革的方案拿给父亲看的时候,父亲总是说风险太大,以后再说吧。梁山把计划书攥得死死的,心里莫名地涌出一丝恨意,但是他从来都不敢违背父亲的意愿。
小的时候梁山最怕的就是考试,每次成绩只要低于父亲的期望,父亲便会解下腰带,狠狠地抽在梁山的身上。梁山一边哭一边在心里想:如果爸爸消失了该有多好!
曾经有一篇作文叫《我的父亲》,梁山看着题目那触目惊心的四个字,手紧紧地攥着笔不停地颤抖,却写不下一个字,结果那篇作文他交了白卷。
在一堂生物课上,老师讲到蛇:“蛇属于爬行纲蛇目,身体细长,四肢退化,身体表面覆盖鳞片……”梁山突然感觉到恶心,他的心里蓦地想到了父亲的腰带,还有那张他恨不得消失的脸……
这些都源自他心底最初的恨意,他恨父亲所谓的“棍棒底下出孝子”,他恨父亲那张终年没有笑容的脸,他恨那条像蛇一样的腰带……
夜里,梁山一面帮邱玲揉着腿,一边说:“老婆,你辛苦了!”
邱玲笑笑说:“你说什么呢,这都是应该的!”
梁山没有看见邱玲眼中一闪而过的哀怨,自从父亲瘫痪之后,他就只能坐在轮椅上,一直都是邱玲在无微不至地照料。本来梁山打算请一个保姆,父亲却反对。他不信任保姆,邱玲毕竟是自己的儿媳。
梁山抱着邱玲,愧疚又怜爱地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邱玲淡淡地说:“我辛苦一点儿没什么,只是每天看着你为了公司付出了全部心血,却得不到回报,我的心里也不好受。”
梁山的心一下就缩紧了,邱玲的话触动了他心底最不愿触碰的弦。
那一夜,一条巨大的蛇在梁山的梦里反复出现,黑亮的鳞片发出邪恶的光泽。突然,蛇头变成了父亲的样子,蛇身却变成了那条腰带。梁山惊恐地挥舞着手臂,却无法驱散恐惧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