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熏抓紧被褥的手忽然一松,澄澈明亮的眼中弥漫上丝丝缕缕的冰冷神色,看向阴夜冥:“那是沉熏的事情,与王爷和干?王爷未免管得太宽了吧。”沉熏的语气益发的冰冷:“别说我们还没有谈成合作的条件,就算是一个合作者,那也是我个人的事情,跟王爷没有丝毫的关系,王爷所要给予沉熏的答复,就是答应或者不答应这么简单。”
清浅疏离的声音,切冰断玉的眼神,让阴夜冥瞬间从失控中转醒过来,继而被自己方才的行为怔住了,是呀,究竟关他什么事,他为什么要说出那样话?是因为不想要看到她用那样的理由来说服自己,还是因为只要一提到那个人,她整个人的身上不自觉就弥漫上了悲伤的神色,又或者,是根本他在意,在意在那个人如此伤害她的情况下,她居然还对那人抱有幻想,心里还住着那个人,那么,就意味着他没有机会走进她的心里。
机会!走进她的心里!
这几个字毫无预兆地浮上大脑之中,阴夜冥心神忽然一乱,他的手本是随意搭在椅子的扶手上,这会子忽然紧紧的抓住了扶手,力道大得像是要把什么东西捏碎一样,上等红木做的椅子,何其的密实,他不可能把椅子的扶手捏碎,就像是不可能如同往常一样把脑中那个乍然闪现的思绪摇掉一般,他忽然烦躁地站起身来,走到窗边。
沉熏见他久久没有回答,心里忽然生出一种隐隐的害怕,声音忍不住拔高:“王爷究竟答不答应?”顿了一下,她又加了一句:“王爷如若不答应的话,别想要得到画中藏有的东西。”
“你在威胁本王?”阴夜冥豁然转身,玄色的华贵衣衫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黑玉的眼眸里骤然划过一抹亮光,眼尾挑起一个危险的弧度,整个人身上散发出一种凌厉的气势,表明了此人从来不接受威胁。
暖阁里的空气瞬间变得紧张。
“错了。”在这样压迫的气势下,沉熏忽然轻轻一笑:“我是在利诱。”
阴夜冥神色一怔。
话出口的时候,沉熏神思亦是微微一闪,非常熟悉的一句话,因为曾经有人这样跟她说过,她不自觉地闭上眼睛,像是要合上通往记忆的那道门,顿了一下,她重新睁开眼睛,道:“我的条件也不算是苛刻,王爷只要答应了,那么沉熏就甘愿成为王爷的钥匙。”她笑了一笑,语带深意道:“或许,跟我合作之后,王爷能够得到的助力,比你想象的还要大呢。”
这回阴夜冥没有回应,而是指尖一下一下敲击着窗棂。
她的要求,看似非常的简单,只是保全几个人而已,但是因为其中的两个人的不简单而变得不简单,一个,便是南王,另一个,是雪澜。
因为这两个人是无法掌控的,都隐藏着潜在的危险,就南王来说,如今的南王就是那人手中的一把剑,可以用来对付所有人的剑,当然也包括他,如若真正开始行动,父子的关系完全破裂,那人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用那把剑指着他,那把剑杀伤力有多大,他不能做出精确的估量,因为南王手下还有着隐藏的暗卫势力,也就是一个极大的隐患,不能估量,便不能做出万全的应对策略。
而雪澜,阴夜冥眼底闪过一抹依稀是担忧的神色,他阅人无数,自诩眼光向来极好,朝中那些臣子的心思,他都能够看透,是以朝凤寺之行突变之后,许多清王党的人转而依附南王,变成了南王党,他半点的影像也没有,因为那些人,他从来就未曾真正看上眼过,连坐上的皇帝的心思他都能够猜到几分,然而他却猜不透这个武艺可说是独步天下的雪澜公子,他不能确定那个看似温润如玉的人城府究竟有多深,据当时安插在安南军中的探子回报,雪澜应当是觉察到那封信根本就是为了引他擅离职守的,但是他还是去了,就只是因为情难自禁吗?
后来,他把舞魅嫁祸景和宫的那个夜晚,意外听到了蓉妃和沉熏的谈话,证实了心中的猜想,也算是预料之中,然而出乎预料的是,那天晚上似乎听到这个秘密的,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似乎的意思是,他仿佛看到了一抹人影一闪而逝,而那个人影,像是雪澜的身影,一切都不确定,但是如若真的是,那么在知晓一切的情况下还能做出这般若无其事的样子,这个人的城府,已经是深到对他有威胁的地步了。
沉熏见得他的沉思,这回没有发急,知道这个人在认真的思量,不轻易做出的承诺,方才郑重,而一旦做出了,他就一定会做到。
不知道为什么,她对他就有这样的认知。
同一时间。
千里之外的地方。
生了几天的闷气,周子澈看着前方优哉游哉的被发配的主角,最终还是忍不住先开口了,策马上前道:“你为什么要主动请缨?兵部的人团结一致,就算是皇上也不得不顾虑,那样你就不用去安南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了。”


珠帘不卷夜来霜 10

雪澜闻言不答反问:“那你为何要跟着去?”
“我——”周子澈语塞,总不能说他是仰慕这个人在战场时候那种横扫千金的气势,想再看一看吧,想到什么,周子澈眼神一亮,道:“当然是为了随时随地视察你的武艺进境,好伺机打败你,重振我定北第一剑的威名。”说到这里,周子澈跃跃欲试:“我们好久没有比试过了,要不现在来酣战一场?”
雪澜微微一笑,幽蓝的眼眸中闪过一抹依稀是愧疚的神色,这个人的性格,到和凝碧有几分相像,被人不知不觉转移注意力了都没有察觉,他看着某个方向,含笑应道:“有何不可。”说罢,先行飞身下马。
下马的时候雪澜忽然想起从前师父对自己的断言,破军星照命,天性里带了煞气,多年的修行虽然淡化了那些煞气,温润如玉的外表更是不会让人联想到破军星这样一颗煞星,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煞气完全的除去,不然的话,他又怎么会这般容易被挑起了斗志。
空旷的官道上,刀光剑影开始交错,快意酣畅,如若是人生能够一直这样简单就好了,没有权谋,没有恩怨,只是纯粹的欣赏与切磋,可是那样的人生,又会不会太平淡了。
或者,那些权谋和恩怨会产生,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甘于平淡。
打斗中,雪澜的白衣翻飞间,腰上的玉质虎符在冬日阳光下反射出淡淡的光华,那是能够调动安南军的兵符。
把他发配安南,皇帝为了表示对他的信任和安抚,把能够调动安南五万大军的兵符交给了他,能够随心所欲调兵遣将,对付蠢蠢欲动想要卷土重来的托图。
当然,也可以对付其他人。
清王府的暖阁中。
阴夜冥的指尖终于一顿,道:“事成之后,本王当然可以不伤害那几个人,可是如若那几个人阻挡了本王的成事——”他顿了一顿,视线看向沉熏:“那你说本王该怎么办?”
“这世上会有谁能够阻挡得了王爷的脚步?”沉熏下意识脱口而出。
话音落下,两人都是一愣。
沉熏忽然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把阴夜冥放在了必胜的位置,根本没有想过他会失败,她虽然不认同他做事的风格,但是无疑,他这样的人,才能够成为最强者,因为无心无情,所以没有弱点,所以定然能够获得成功。
她从一开始,就把他放在强者的位置。
阴夜冥嘴角扬起一抹奇异的笑容,语气带了点说不出的味道,像是调侃,又像是有点儿高兴,道:“本王没想到你对本王的信心比本王对自己的信心还要足,本王有些奇怪你是从哪儿来的信心,竟然以为本王必胜。”
沉熏不答反问:“王爷难道认为自己会输吗?”
“激将法对我不管用。”阴夜冥坐回了原来的位置,神色浮上几分郑重,道:“本王对当自大狂没有兴趣,就事论事来说,南王手中的暗卫势力究竟有多大,本王并不清楚,如若正是撕破脸皮,南王这把剑第一个指向的就是本王,到时候,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本王总不能因为对你的承诺而缚手缚脚,反误了自己的性命吧。”
沉熏知道他说的都是事实,忽然间有点儿不知道如何应对,不过一瞬,她便有了决断,抬起头来,看向阴夜冥,道:“那这样如何,我保证事成之前,不会让南王和驸马伤害到你的性命。”
阴夜冥没有回应,只是眼神有些异样地看着她,道:“雪澜我不敢说,但是如今的南王,本王还真不知道你能保证什么?”
沉熏只觉得他是不信,不信今时今日,她对南王没有半分影响力的情况下做出的保证,沉熏眉心微皱,道:“王爷放心,沉熏向来说话算话,我说要做到,就一定会做到,至于用什么方法,那是我自己的事情。”
暖阁中又一次陷入了沉寂。
阴夜冥沉吟了半响,终于抬起头来,道:“既然如此,那本王还有什么可说的,本王答应便是。”
沉熏眼睛一亮,心里的一块大石终于放下了,只要能够保证她在意的那几个人的安全,那么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因为放下心,她唇边不自觉微笑开来,伸出手去,道:“击掌为誓。”
阴夜冥微怔,方才伸出手去,她已经啪啪啪连拍了他的掌心三下,虽然接触的时间极短,但是他很清楚的感觉到了她的手掌碰到他掌心时候的感觉,温软的手掌,纤细白皙,快速一碰,又快速的离开,让人有种想要抓住的冲动,幸好她快速离开,他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才没有实施的机会。
清脆的击掌声中,沉熏微微一笑,“那么,以后合作愉快。”
太阳已经西斜,阴夜冥方才发觉这一场谈话原来竟是谈了这么长的时间,已经好几个时辰过去了,时间竟是过得这样快,他以为不过是一会儿而已,太阳光从从小窗户斜斜的照射进来,照在对面那个人的身上,整个人笼罩了一层浅浅的红光,那笑容瞬间璀璨如星。
阴夜冥强自别开视线去,那样的笑容看久了真的会上瘾,他无意识回应:“合作愉快。”
沉熏并没有听见,她只是看着腿上打着哈欠醒过来的孩子,纯净天真的孩子,慢慢张开和着的如扇一般的眼睫毛,懵懂地看着这个世界,沉熏脸上出现微微怅然的神情,或许,嘉明王朝的未来,就在这孩子的一觉间改变了。
又或许,是早就注定了的。


第二十四章:不知庭霰今朝落 1

风过如雪纷纷落,一缕香魂入梦来。
沉熏回到南王府已经是傍晚时分,南王府整个府邸的宫灯已经亮起,琉璃宫灯,悬挂在檐角或是路旁的树上,橙黄色的灯光在暮色中弥漫开来,橙黄色的灯光一直是沉熏非常喜欢的颜色,因为觉得非常的温暖,如今看着却觉得微微的怅然,灯光里的一切,都是影影绰绰的,有种非常不真实的感觉。
从前院到沉熏的居所有一段距离,走在回住所的路上,沉熏视线看到花园方向的时候,忽然想起花园里的那些梅花,那些梅花,应该,都开了吧,当下独子一人往花园的方向走去,方才到了花园的门口,就听到了化在风里的那句诗,带着淡淡疑惑不解的声音,让沉熏整个人猛然一震,因为那个声音,是那样的熟悉入骨,不过一瞬,她便自顾自摇了摇头,定然是幻听了,怎么可能?她边摇头边走进花园,摇头的动作随着却踏入花园的步子而忽然间顿住了,看着花园中那抹梅花树下的身影而顿住。
冬天的夜晚。
有清冷的风吹过。
花园里的梅花方才初绽。
南王府的梅花不像清王府的那样,全是名贵的品种,满园的素心腊梅,看上去有一种大气高贵又富丽堂皇的感觉,而是很多很杂的品种,红的白的黄的,色彩缤纷,一点儿也没有讲究园林艺术中的景致搭配,非常的随意,但是沉熏喜欢这样的搭配,不高雅大气,但是全都绽放的时候,各种颜色一齐撞进你的眼中,有一种泼辣辣的热闹,更有一种非常世俗和平凡的欢喜在里面。
而现在,大多数都还是花骨朵,盈盈立在枝头,风吹过的时候,有一种欲说还羞的韵味,非常的娇俏。满树的花骨朵,偶尔绽开一朵两朵,红的益发显得嫣红,白的益发洁白,黄的益发明艳,和着淡淡的月光,形成一种如梦似幻的美丽,加上树下那个玄色的身影,那种如梦似幻的感觉益发的深了。
沉熏身子一动也不动,像是被魔住了一样,一动也不能动,呼吸微滞,只是一双眼睛灼灼的看向梅花树下。
树下,玄衣黑发的阴夜辰悠然而立,剑眉星目,幽蓝的眼眸里有着浅浅的疑惑神色,他本是无意中走进这里的,看得那些梅花,下意识念出了一句诗:风过如雪纷纷落,一缕香魂入梦来。
念出来后自己却是一愣,因为那句诗非常的莫名其妙,因为并不应景,而且怎么想也想不起这句诗究竟是谁写的,而且越去想的时候,大脑忽然隐隐的疼起来,让人再也不能想下去,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必须要想起来,仿佛那是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东西一般,头痛欲裂的时候,身后轻微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阴夜辰猝然转过身来。
皎洁的月光盈盈的洒落。
空气中弥漫着梅花清雅的香味。
花园的门口,一个女子盈盈而立,他知道这个人,黎沉熏,他的王妃,用相思蛊控制他的妖女,如若不是因为她有了身孕,他会废掉她,然而让自己最爱的女子能够和他站在同样的位置,每次看到她的时候,他的大脑中总会一遍遍地回响起一个声音,那个声音不停地告诉他:这个人是用相思蛊控制你的妖女。
也许是今夜的月光太过柔和的关系,淡淡的月光,像是一层淡黄色的轻纱,朦胧了所有的东西,朦胧了白樱的容颜,连大脑中一直回响的那个声音也朦胧了,渐渐远去了,天地间只有那个人的容颜越来越明晰,巴掌大的一张脸,精致绝美,一袭锦貂披风被夜风吹得翻飞,眼睛亮得有些灼人,像是看了了某种希望一般的晶亮,她仿佛有点儿紧张,牙齿紧紧的咬住嘴唇,隔了这样远,他都感觉得到她的身子在微微的发颤。
有一种不胜寒风的娇弱,说不出的楚楚动人。
阴夜辰发觉自己对这个人此刻心里生不出厌恶的感觉,她想要控制他,他应该对她厌恶之极才对呀。
寒风中,她牙齿忽然一松,因为方才咬得太用力了,可以看见她唇上渗出的殷红血迹,淡淡的月色里,那抹血色让她的唇显得凄艳无比,整个人的身上融合着希望和绝望两种奇异的感觉,她张了张口,叫出了两个字:“夫君……”
夫君。
阴夜辰下意识地张开了口,然而却是什么呀说不出来,感觉有什么东西明明可以一下子就说出来的,但是却被某种东西死死的挡住了一样,他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最后只能无言地合上嘴巴。
合上嘴巴的时候,他看见她眼中的光芒迅速地黯淡下去,像是冬日里那些燃烧正旺的炭火,不过一瞬,就迅速地黯然,越来越暗,死灰越来越多,最后终于全都灭掉了,化成了清冷的烟灰。
夜风更大了。
阴夜辰的心忽然不可抑制地痛起来,那个朦胧的声音又一次在大脑中回响起来:这个人是用相思蛊控制你的妖女,这个人是用相思蛊控制你的妖女……一遍一遍回响,不只是心,大脑也跟着疼起来,像是有千万根针一齐往太阳穴的地方扎一样,疼得人连手指都是颤抖的,疼得连站的力气都没有,阴夜辰慢慢的蹲下身去。
“夫君,夫君……”
一句含着担忧的叫唤声传来,花园门口的人影也随之而奔来,阴夜辰的头更加疼了厉害了,那两个字,像是一个引子,引发体内某种毒药的引子一样,一听到那两个字,他的心和头都疼得更加的厉害了,阴夜辰疼得忍无可忍,吼出了一句话:“不要叫我夫君。”


不知庭霰今朝落 2

有些凄厉的声音,在暗夜里传开来。
沉熏脚步瞬间顿住,手指无意识的握紧,看得树下那个仿佛很痛苦的身影,她终究还是走过去,道:“王爷,你怎么了?”
阴夜辰疼得额头都出了冷汗,两只手紧紧的抱住头,只是摇头,只是疼,然而他不知道该如何让那些疼痛消散,像是一个惶然无助的孩子一样,不停地摇头。
沉熏脑中忽然电光石火间闪过什么东西,黯淡的眼眸忽然一亮,道:“王爷是因为我方才叫——叫那连个字而疼的?”
阴夜辰摇头的动作一顿,微微点了点头,脑中同时升起疑惑,对了,为什么会因为那两个字头就疼了起来,为什么?
他的前方,沉熏却因为他微微点头的动作而整个人怔住,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一样,愣愣的站住,过了一会儿,她嘴角无意识慢慢的扬起来,上扬的弧度越来越大,最后脸上的笑容如同花朵般盛放,那笑容让她整个人身上仿佛弥漫了某种光一样,眼底也是,她的眼睛看起来一向是澄澈明亮的,然而这段日子以来,大多数的时间那眼中却是没有光的,如同一泓不会流动的清水一般,然而此刻,那眼中却有了某种晶亮的神采,宛如星空下的水面,水中倒影了点点繁星,闪着希望的光芒。
是的,希望。
夫君那两个字是引发他痛的根源,如同某种禁忌,这两个字会令他下意识的回响从前的记忆,而相思蛊的毒性就会起作用,来阻止他想起往事,也就是说,从前的那些记忆其实一直都在,是因为相思蛊的控制,他方才真正的不能想起来,相思蛊就像是一堵墙,堵在他通往往事的那条路上,所以思绪到达这里的时候,就被阻隔了,获得信息就只是皇帝在下相思蛊的时候给他传递的信息,如若强硬的回想,只会碰得头破血流。
相思蛊的毒无药可解,也就是找不到方法让堵在通往往事那条路上的墙消失,所以,沉熏知道夫君中了相思蛊的毒后,才会那样的绝望。
可是现在,沉熏却忽然有了另外一个想法,解开相思蛊的目的是什么,是要让阴夜辰恢复从前的记忆,可是那些记忆不是他们共同创造的吗,开始相遇的时候,他们不也是什么共同记忆也没有吗?既然从前能够创造,为什么现在不能?
得到了又失去了,其实跟没有得到是一个道理的,她一直放任自己沉溺在失去的痛苦中,却从来没有想过,他和她,只是回到最初的哪里而已,当然,现在的情况比最初的时候糟糕很多,因为他认为自己爱的人是崔白樱,认为她是意图用相思蛊控制她的妖女,而她也说过要收回自己的心,可是,当初他既然能够爱上她,她能够把心交给他,那么现在,也可能重新相属的呀。
沉熏慢慢握紧了手指,眼眸中的点点亮光汇集在一起,变成了坚毅而满是希望的光芒。
就让新的记忆,从今夜开始吧。
月色渐浓。
沉熏深吸了一口气,松开双手,走到阴夜辰的身边,蹲下身去,道:“不要去想,什么也不要想。”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背,道:“深吸一口气,对,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呼吸上,不要去想其它的事情,深深的吸气,慢慢的吐气,对,就是这样。“
寂静的南王府花园,只有女子轻柔的声音和男子绵长而专注的呼吸声,夜风轻轻,不知道过了多久,阴夜辰脑中的疼痛渐渐散去,他慢慢的放下抱住头的双手,侧过脸来。
一线月光从树的缝隙斜斜的射下来,勾勒出旁边这个人的侧脸,精致柔和的侧脸,如扇一样的睫毛,微翘,仿佛觉察到他的视线,她转头看他,嘴角微扬,眉儿眼尖蕴了温柔的味道,朱唇微启:“你好点了吗?”
梅花在风中无声的绽放。
梅花树下,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她的眼睛清澈如水,盈盈看着他,眼底倒影着他的身影,脸颊泅了淡淡的笑意,嘴唇尤带着血迹,红得诱人,像是冬日初绽的红梅一般,直直钻到人的眼底,散发着等人来采撷的芬芳,阴夜辰不知为何心里一慌,视线一闪,陡然站起身来,粗声道:“本王已经没事了。”
沉熏脸颊的笑意一滞,随即又舒展开来,笑了一笑,道:“没事就好。”顿了一顿,她侧过脸,带着淡淡悲伤的声音,化在风里去:“以后别去想以前的事情了,那样就不会痛了,从前的事情既然忘了就把它埋葬了吧。”
阴夜辰神情微怔。
“因为你要记住的,是现在。”沉熏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因为蹲了许久的关系,方才站起身来,脚下却是一软,身子不能控制地往旁倒去。
当然,没有跌在地上,而是跌在某人的怀中,鼻尖立刻弥漫上了某人身上熟悉的气温,说不出是什么味道,只是觉得非常的好闻而安心,仿佛被这样的气息包围着,就可以抵挡世上所有的寒冷和风霜。
沉熏的手极其自然地勾起阴夜辰的脖颈,盈盈一笑:“谢谢你。”说吧,就要借力起身,然而,她没有能够起身,反而是身子更是往下倾去了,因为他忽然低下的身子。
月光洒落的花园,梅花静静绽放。
阴夜辰看着怀中的笑颜如花,明艳动人,让人不能控制,他忽然低下身去,吻上了她。脑中有个声音在说服自己,反正,她是他的王妃不是吗?既然是他的王妃,那么他可以吻她的呀,何苦要压制自己的念想呢?
唇畔碰到的那一刻,阴夜辰的脑中这段日子以来认为最为深爱的那个容颜忽然间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