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奈何花落去 9

多事之秋,用这句话来形容圣天九年的秋天最为合适不过。
刚刚进入秋天,朝凤寺的住持慧安大师便圆寂了,慧安大师是当世的得道高僧,圣光帝还是太子的时候,生了恶疾能够得治,就是慧安大师指明的方向,太后每年都会去朝凤寺礼佛,也常常听慧安大师讲述佛经,就是圣光帝,也是对这位大师尊敬有加的,是以,慧安大师圆寂的消息传来,太后提出去朝凤寺凭吊,并让南王和南王妃陪着一起去的时候,皇帝没有半分犹豫,立刻命内务府的人着手打理一切。
华然宫。
蓉妃歪在贵妃榻上,看着跪在地上的沉熏和阴夜辰,视线落在窗外的柳树上,细长的柳条儿,随着风轻柔地飘荡,说不出的自由自在,容妃脸上无意识泛起淡淡的笑意,在初秋的阳光里,那笑容却有种说不出的凄凉,过了好一会儿,她方才转过头来,道:“都起来吧。”
“母妃……”沉熏眼底含着愧疚的神色:“是孩儿不孝。”
蓉妃摇了摇头,下了贵妃塌,弯腰扶起沉熏,心里难受,面上却笑起来,“如若你们真的不孝的话,就不会特意进宫来向母妃说明了。”她又笑了一笑,掩饰住自己哽咽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方才重新说出话来:“母妃是开心,开心你们可以去过自己想要过的生活,很好,这样很好,很好。”蓉妃一连说了几个很好,像是为了掩饰住心里的酸楚,然而心里的酸楚却是如同潮水一样涌上来,她忽然放开了沉熏的手,走到窗前,微微仰起头。
“母妃……”阴夜辰心里一痛,然而多余的话却是说不出来。
沉熏泪水已经盈满了眼眶,一咬牙道:“夫君,我们去求太后让母妃跟随一起去,太后仁慈,一定会答应的。”
“小薰,你有这份心就够了。”蓉妃转过身来,止住了沉熏,道:“如若母妃跟着去,那你们定然走不了了,那人会这么轻易地答应,就是因为他心里认定了你们定然不能抛下母妃离开。”她凄然一笑,“再说,母妃老了,在这深宫之中住了这么多年,早已经忘了外面的世界时什么样子的。”她顿了一顿,视线看向沉熏,道:“更何况,母妃有不能离开的理由。”
沉熏当然明白蓉妃所说的不能离开的理由是什么,也知道她说的话不假,其实皇帝会这么爽快地答应,非常出乎两人的预料,后来想想,许是因为太后开口的缘故吧,因为上次的事情,皇帝对太后抱有愧疚之情,所有想用这一次的事情来弥补。
而沉熏和阴夜辰的计划,就是在跟随太后去朝凤寺的途中,遇到打劫的‘盗贼’,南王和南王妃为了保护太后,誓死力敌盗贼,结果双双惨死盗贼之手。
明日就是太后启程去朝凤寺的日子,是以今日就是两人在宫中的最后一晚,这个计划里,最对不起的人,就是蓉妃了。
三个人都知道,此去一别,有可能此生都不能再见面了。
藏春殿出现一段时间的静默,过了许久,蓉妃忽然笑起来,道:“真是的,母妃是越来越糊涂了,这是件值得高兴地事,做母亲的,最希望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儿女能够幸福,如今看得你们这样子,我应该开心才是。”她重新拾起沉熏的手,道:“来来来,今日母妃刚好亲手做了一些芙蓉糕,正巧你们俩来了。”一边向外唤了一声:“瑞香。”
瑞香一直静立在外面,听得叫唤,立刻应声,不多时,便端了一个托盘走进来,不光有芙蓉糕,还有酒,是梨花酒,倒在杯子里,梨花的清雅的香味便弥漫开来。
蓉妃牵着沉熏在锦卓旁坐下来,斜睨了瑞香一眼,道:“这丫头,什么酒不拿,偏偏拿梨花酒。”
瑞香理直气壮道:“梨花酒好呀,这酒就是要趁着王爷和王妃在这儿的时候一起把它喝完了,免得日后娘娘独饮的时候反而勾起今日的事情而神伤。”她斟满了玉杯,道:“这个方法叫做以毒攻毒,梨花酒,离别,旁的人都是害怕睹物伤情,是以离别的时候绝对不会碰触到以离有关的东西,其实那样反而更加的难受,避开了这些东西,离别就不存在了吗?照我说,摊开了反而好些,明明白白,最好大家抱头痛哭一场,把心里那些不舒服通通都发泄掉了,就舒服了。”说吧,还朝沉熏眨了眨眼:“王妃我说的对吧。”
确实,被瑞香这么一说,屋内原本弥漫的悲伤气氛反而淡去了一些,沉熏轻笑出声,道:“对对对,你是母妃身边最心灵手巧又蕙质兰心的丫头了,向来最会照顾母妃了,说出的话怎会不对?”
瑞香得意地看向蓉妃:“娘娘你看,王妃夸我心灵手巧蕙质兰心呢。”说吧偷偷朝沉熏耳语:“王妃不知道,娘娘她常常嫌我笨手笨脚的,我每每听着就觉得委屈极了,现在总算有人帮我说句公道话了。”
说是耳语,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蓉妃能够听得见。
蓉妃知道这丫头是故意岔开她的心思,心里微暖,当下伸手拍了拍瑞香的头,道:“你还告起主子的状来了,今日过后,我看你找谁告状去。”本是随口而出的一句话,却让屋中的人笑容都是一滞,刚被瑞香稍微调起来的气氛又陡然压抑下去。
阴夜辰一滞过后,随即又重新笑起来,端起酒杯,道:“孩儿先敬母妃一杯吧,祝愿母妃身体安康。”
蓉妃勉强笑起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沉熏亦是敬酒,一壶梨花酒不多时便喝完了,其中大半都下了蓉妃的肚子,不多时,蓉妃便不胜酒力,歇息去了,一面吩咐瑞香,好生伺候南王南王妃。瑞香轻快应声,看得蓉妃的声音被宫婢扶下去时,再回头时,脸上原本轻快地神色便再也维持不下去,只余了郑重的神色,对沉熏和阴夜辰拜了一拜,道:“王爷和王妃放心,瑞香会把娘娘当成自己的母亲一样照顾。”


无可奈何花落去 10

沉熏和阴夜辰都是一怔,继而心里都浮上感动的神色,这个丫头还真是贴心,知道他们放心不下蓉妃,是以特意这样承诺,两人同时站起身来,郑重朝瑞香拜谢,瑞香也不阻拦,等他们拜完了,方才道:“王妃是不是疑惑瑞香为什么会这样做?”
沉熏点了点头,是的,就算是一个忠心耿耿的丫头,也不必做到这样的程度,亲自做出承诺,而且他们看得出来,那个承诺是发自内心的。
瑞香淡淡一笑,道:“其实,瑞香却是是把娘娘当成自己的母亲一样,另外——”她顿了一顿,道:“瑞香是在报答王爷和王妃。”
沉熏和阴夜辰疑惑看了看对方,都不太明白瑞香的话。
瑞香视线看向窗外,远远地落在远方高高的宫墙上,隐约还可以看到有守城的军士在城墙上走来走去,阻隔着宫内和宫外的联系,阻隔了外面的家人,瑞香慢慢收回了视线,道:“我姓楼,叫楼瑞香。”
沉熏恍然间就明白过来了,“你是楼宇的妹妹。”
瑞香点了点头,道:“当初如若不是王爷和王妃出手相救,家兄已经……”她没有说下去,转而道:“瑞香相信好人有好报,王爷和王妃都是好人,所以一定会幸福的。”
走出华然宫的时候,天色已晚,暮色下池塘静谧幽深,初秋荷花已经开始凋零,嫣红的花瓣漂浮在水面上,暗夜里给人触目惊心的感觉,沉熏不自觉抓紧了牵住她的那只手,叹息出声:“真希望明天能够快点到来。”
只是明天,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到来的。
到了景和宫,就见得安得公公等候在那里,垂首道:“南王妃,皇上想要见您。”
另一边。
凤仪宫。
曾经雍容华贵的皇后,经过太子之死的打击,整个人迅速地衰老下去,再精致的妆容也遮掩不住脸上的苍老之色,曾经凌厉的眼神自从太子死后,也变得呆滞无神,然而此刻,那一双呆滞无神的眼睛却是闪着异样的光芒,映在窗台的暗影里,有种说不出的诡异,对着立在窗前的人影急切出声:“你说的是真的,他们想要借跟着太后去朝凤寺的机会逃走?”
“是。”窗台的暗影里,一个声音轻轻传来:“奴婢偷听得这个消息,立刻跑来禀明主子,另外,为了方便明日和太后一路启程,他们今晚会留宿景和宫。”
“留宿景和宫。”皇后激动地站起身来,不停地来回走动,“意思就是这是本宫唯一的机会了,本宫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了,等到了报仇的机会。”她眼神亮如妖鬼,灼灼看向窗前的人影:“这一次你若是帮了本宫,本宫不仅保你出宫,还保你宫外的家人一生富贵平安,本宫是六宫之主,连皇上都不能废的皇后,你只要帮本宫办成这一件事情,本宫定当竭力满足你的所有要求。”
站在窗前的人影静默了一瞬,飞快地点了点头。
养心殿。
皇帝坐在棋盘前,一只手执白子,一只手执黑子,喟叹出声:“一个人下棋,果然无趣。”他唇边忽然跃上一抹笑意,“不过幸好这样的日子就要结束了。”他视线在看到某处的时候,唇边的笑意忽然转为冷凝,把手上的棋子随意往棋盘上一扔,轻轻冷哼出声:“上次你破了朕的一箭三雕,这一次的计中计,朕看你如何破得了。”
殿外,安得禀告之后,垂首站立在门口,沉熏走进殿内,见得皇帝,立刻下跪行了个标准的参见礼:“儿臣拜见父皇。”
来的路上沉熏已经打定了主意,不管心里对这个人是如何的反感,但是今晚一定要做到恭敬有礼,只要过了今晚,那就万事无忧了。
“父皇?”皇帝轻笑出声:“以你的性情,到了今日你还能叫出这两个字,还真是难得,朕讨厌你,你也讨厌朕,既然此时这殿中就只有两个人,你就不必装模作样了。”皇帝顿了一顿,道:“说起来,如若你不是跟朕作对的话,朕还真是有些佩服于你的,一个弱女子能够有这样大的勇气,实属难得。”
沉熏眼睫垂下,掩住了眼底戒备的神色,语气益发的恭敬道:“从前都是儿臣的不是,儿臣生于乡野,不知天高地厚,惹得父皇生气,儿臣知道错了。”
从来未曾有过的服软语气,让皇帝神情微微一怔,心里的某个念头忽然一转,问出口来:“你真的知道错了?”
沉熏心里也是微微讶异,迟疑了一瞬,随即答出口:“是,沉熏知错。”
皇帝看得那一瞬间的迟疑,冷笑出声,“你要是真的知道错,那朕就省心多了。”顿了一顿,皇帝忽然问:“南王妃,你知道朕为何不杀你吗?”
沉熏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愕然,默然无语。
“你以为真的是因为母后在宫中,朕不能动手吗?”皇帝有些嘲讽地看向她:“天子要灭九族都是极其简单的事情,更何况是要杀一个人,何其简单,一杯毒酒,一条白绫……随便一个借口,都可以杀人。”
沉熏心里发紧,听得皇帝话语里没有想要杀她的意思,但是心却陡然地慌起来,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道:“父皇以贤治天下,如若因为沉熏微不足道的小命败坏了父皇的贤名,那儿臣真真是无地自容。”
“贤名?朕的贤名不是已经被你败坏得差不多了吗?”皇帝语气平平,甚至带了一点笑意:“朕当日还真是没有想到会落得两不堪的下场,南王妃,这都是拜你所赐。”
沉熏的心益发紧紧地提起来。
皇帝忽然话锋一转,道:“你知道如若朕恨一个人的时候朕会怎么样做吗?”他嘴角微扬,眼底忽然射出妖异的光芒:“朕不会杀她,因为杀她太便宜了她,朕会让她痛苦,让她比死还要难受上千倍万倍,让她失去她最在意的东西。”他语气忽然一松:“南王妃,你猜猜朕会怎么做?”


第二十一章:红藕香残玉簟秋 1

会怎么做?
沉熏走出养心殿的时候觉得脚步有点儿飘,夜色益发的深了,今夜天空暗沉,无星也无月,初秋的夜色凉如水,有夜风吹过宫墙,发出呜呜的风声,如泣如诉,有种说不出的惊心,沉熏觉得额头发凉,伸手一摸,方才发现自己的额头不知何时布满了虚汗,不只是额头,全身上下都是,风一吹,整个人地发冷,身子不自觉地一颤。
太后忙问:“小薰,你怎么了?”
沉熏稳住了身子,含笑应声:“我没事。”一面道:“皇奶奶怎么来了?”
“景和宫的小宫女通知哀家的。”太后叹了一口气:“要不是那个小宫女来通知哀家,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小宫女?
怎么不是夫君?
像是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太后开口道:“卫彦卫大人忽然造访景和宫,和辰儿商议明日哀家摆驾朝凤寺的一应事宜,辰儿脱身不得。”
突然造访,不如说是监视,沉熏心里忽然间更加的慌乱起来。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太后握住她的手,“你今晚就不要回景和宫了,跟哀家呆在慈宁宫,辰儿那里,哀家自会派人去接他过来,在慈宁宫,就没有人敢乱来了。”
沉熏勉强一笑,道:“谢谢皇奶奶。”
景和宫内。
“两千禁卫军护驾出行,一应的事宜内务府也已经打点好,卑职来请示王爷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项。”在闲聊了一阵之后,卫彦终于说明了来意。
“卫大人办事情心细如发,本王向来是最放心的,哪里还有本王费心的地方,卫大人辛苦了。”阴夜辰心里发急,但是面上却只能不动声色,他当然知道卫彦表面上是为了和他商讨明日的事情,其实是为了监视他,但是知道了也只能装不知道,因为他不能让对面的人看出来半分的异样,不能让人察觉到他明日陪太后出行的真正意图,如若被人察觉到,那就糟糕了。
“王爷说哪儿的话,卑职只是为皇上办事,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而已。”卫彦眼眸一转,道:“王爷体恤下臣,是卑职的福气。”
话说到此,已经无甚可说的了,但是卫彦也不起身告辞。
阴夜辰心里有种想把人赶出去的冲动,正心急如焚间,一个小宫女端着托盘走进来,是安染,当日沉熏和阴夜辰搬到南王府的时候,并没有把她带走,而是让她留守景和宫,平素无事,她便常常到华然宫找同龄的小宫女玩耍。
方才阴夜辰无法脱身,就是示意她去请太后到养心殿,见得她,阴夜辰的眼眸一亮。
安染走进来,把茶盏放下来,头微不可见地点了一下,阴夜辰顿时心神一松,其实沉熏走了不过一会儿的时间,但是因为心急如焚,整个人心紧紧提起来的,所以觉得时间过得特别的慢,现在知道没事情了,顿时心神一松,鼻尖弥漫着新冲的茶的香味,只觉得口干舌渴,端起茶盏来,向着卫彦道:“本王不常在景和宫,什么东西也没有,只能请卫大人粗茶一杯。”说吧,比了个请的姿势,自己端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
卫彦看着他的动作,口中应承,端起茶盏来,假意喝了一口,嘴角范起一丝奇异的笑容,眼神淡淡扫了安染一眼,依稀是……依稀是赞许的神色,他放下茶盏,站起身道:“天色已晚,卑职就不打扰王爷休息了,卑职告退。”
安染心里大骇的同时莫名其妙,这已经是今晚的第二次受到这样的惊吓了,第一次是在端着茶盏到景和宫的路上,路上遇见安得公公,安得公公叫住了她,随意看了看她端着的茶,安染当时吓得魂都差点儿出来了,安得公公却说了句‘好茶’,就离开了,如今这个禁卫大人莫名其妙的眼神,安染忽然打了个冷战,垂下的眼睫掩住了眼底的神思,不像是一个天真无知的少女的神思。
天真无知,那只是伪装而已,在这个宫里,没有谁会是真的天真无知,天真无知,只是一件外衣,保护自己的外衣,如若不然的话,当初成为弃子的人就不是桂菊而是她了。
蛰伏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一日能够成功,能够走出宫墙。
看着那个人喝下那杯茶的时候,安染却没有半分成功的喜悦,反而被卫彦的那一眼看得心惊肉跳,总觉得自己做的事情仿佛尽在他人的掌控之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眼睛在某处一样,看着她的所作所为。
不会的,不会有人察觉的,不然的话怎么会这么顺利,安染使劲地摇了摇头,摆脱掉心里那种难以言喻的恐惧,视线看着含笑向她致谢的南王,心里浮过一丝不忍的神色,但是她也没有办法,她家人的性命都在皇后的手里,而且,帮助了皇后,她就可以出宫了,安染视线看向景和宫外,高高的宫墙阻隔着视线,她脸上浮起了一丝向往的笑意,很快,她就可以出宫去了。
皇后的手段是怎么样的厉害,她见识过的,她帮她完成了心愿,就一定能够出宫去。
同一时间。
回慈宁宫的路上。
初秋皇宫里开得最多的便是菊花,道旁花苑随处可见到各种品类的菊花,菊花的香味清雅,向来给人安神的作用,一路走来,沉熏放在在养心殿里紧紧提起的心慢慢放下去,指着路旁的盆花对太后道:“皇奶奶你看,那盆菊花开得好漂亮。”
太后闻言看过去,只见流离的宫灯中,菊花迎风而立,纯然的黄色,纤长的花瓣舒展开来,在飘摇的灯光里,确实是美得如梦似幻,然而太后只觉得那黄色黄得非常的刺眼,刺到心里,勾起了心里的那一抹隐痛,太后脸上的笑意慢慢隐去。


红藕香残玉簟秋 2

沉熏察觉到太后的异样,脚步不由停了下来。
初秋的夜风微凉。
宫墙檐角悬挂着宫灯,宫灯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灯影流离,太后平素慈爱的面容在忽明忽暗的灯光里有种说不出的肃穆,沉熏愣住。
“小薰,到了今日,哀家要你明明白白的告诉哀家,景和宫庭院里的黄色杜鹃是怎么回事?”太后视线是从未有过的凌厉,直直射向沉熏。
当日皇后说的话太后没有全信,但是一直都心存疑虑的,只是事关另外一个孙儿,手心手背都是肉,求证了又如何,不管是与不是,太子都不能复活,只是想到今夜之后,这个疑惑就真的是一辈子的疑惑了,太后终于还是问出来:“皇后告诉哀家,太子并不是暴病身亡,而是遭人下了慢性毒——舞魅。”
舞魅!
沉熏终于明白了为何太后方才看向那盆黄色菊花的眼神会这样奇怪了,她看的不是菊花,而是杜鹃花,明黄色的杜鹃花,又名舞魅,绝美妖娆,娇艳欲滴,花瓣儿密密匝匝,美丽不可方物,尤其是风吹过的时候,花朵摇曳多姿,像是绝美的舞姬在跳舞一样,是的,舞姬,引人走向死亡之路的舞姬。
夜风安静地吹,风中四处弥漫着菊花的香味,清雅绝尘的香味,却是冷香,沉熏看着俏丽的明黄色菊花,忽然间手脚冰凉,从前有件一直想不通的事情这会子瞬间明白了过来,那夜,她送走了母妃,在回到景和宫的途中,在流韵宫和景和宫之间的小庭院遇上了清王,当时她心里曾经奇怪为什么他会出现在那里,直到今日,她方才明白,原来那个人的每一句话都还有着另外一个意思:
他说:“我今晚留宿流韵宫,出现在这里,有什么奇怪的?”
他说:“本王向来都只做事半功倍的事情。”
他说:“南王妃也轻松太快了,南王没有事,不代表事情不会找上他。”
他说:“在其位不谋其政,这样的人,跟废物有什么区别,既然是废物,除掉了也没有什么损失,没得碍眼。”
是呀,他那样的人,出现在那里,当然没有什么觉得奇怪的,因为谋害别人对他来说只是已经是一件习以为常的事情,真真是事半功倍,毒害了太子的同时,顺便把罪证栽赃到夫君的头上,可是她呢,她那一晚在做什么,竟然是全然的放下了心中的戒备,竟然叫那个人姐夫,难怪那人说是陪她演戏,果然是演戏。
沉熏忽然失笑,是真的想笑,这个宫里,果然是处处都充满了阴谋和诡计,每一步都是机关算尽,而明天她就要离开了,外面的世界云淡风轻,没有这些扰人的东西,想到这里,她当然笑起来。
“小薰,你还没有回答哀家的问题。”太后见沉熏脸色忽沉忽喜,不由重复问。
“皇奶奶认为呢?”沉熏不答反问,“想必皇奶奶比我更清楚,在这个宫里,眼睛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的。”她眼神真挚地看向太后:“夫君如若真的是那种会为了那个位置而杀害自己哥哥的人,那夫君就不会为了我而放弃。”她嘴角浮上纯然的笑意:“毒害太子的人,绝对不是夫君。”
太后眼神一怔,脸色慢慢恢复了如常的神色,其实这些日子以来看得阴夜辰的行为,她何尝不是这样告诉自己的,今日得到了一个明确的答案,心里的那个结就解开了,太后舒了一口气,重新迈开脚步,道:“这样就好,这样……”太后语气忽然一顿,脚步也停了下来,视线比之方才更为凌厉地看向沉熏:“小薰,方才你说什么?”
沉熏被太后的神情吓住,无意识重复:“我说毒害太子的人,绝对不是夫君。”话音落下,她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犯了一个什么样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