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随着柔声的应答,他终于走到她面前,指尖抚上她的脸颊,他的指尖微凉,但是沉熏觉得欢喜,因为那凉意提醒了她真实,多少次午夜梦回,她抚着冰凉的枕畔直到天明,因为不敢入睡,她总是梦见他,梦里那样的欢喜,可是醒来后就只有满屋子的寂寞与苍凉,明明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可是却像是离开了一生一世那样长久。
而现在,她终于见到他。


为谁风雪立中霄 7

而现在,她终于见到他。
指尖慢慢抚上他的脸,他的眉,他的眼,一寸一寸的肌肤,一点一点的温暖,无比提醒着她真实,沉熏从来不知道等待会是这样的痛入骨髓的,原来爱并不是只有快乐和幸福,还有痛苦和悲伤,从在清王府看到那份急奏开始,她就开始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痛入骨髓,更痛的,是连软弱都不能,要把那些痛全部都压在心底,而此时在他的面前,她终于可以容许自己尽情地软弱。
“娘子,不要哭了……”阴夜辰嘴角在笑,眼底却浮上了丝丝缕缕的无措,这个世上他最害怕的事物之一,就是她的眼泪了,他看着她,眼底的歉意清晰可见:“对不起,让娘子担心了。”
低柔含歉的声音,在耳畔轻轻的回荡开来。
沉熏含笑点了点头,微微仰起头,慢慢止住了眼泪,她双手勾住他的脖颈,眼中尤带着残留的泪光,盈盈地看着他,心里有千言万语想要跟他说,说一路上的辛苦,说她的担心和不安,想着说给他听,他一定会心疼,下次再也不敢让她这么担心了,可是却忽然什么也想不起来了,最后终于说出了一句话:“夫君,你瘦了……”
阴夜辰没有说话,他直接以行动代替了所有的语言,头一低,狠狠的吻上去,他吻得霸道而又温柔,是最深情的掠夺,也是最温柔的呵护,辗转反侧,温柔缠绵,两个人的旁边,梅花在夜风里开得更盛了,雅致而嫣红的梅花,本来是清冷高雅的梅花,在这个深冬的夜色里,在这对相拥的人儿身旁,那一树的红梅仿佛一树的暖色,风一吹,花瓣带着暖色四处飘落,温暖了整个庭院。
温暖了人的心。
一吻毕,沉熏气喘吁吁靠入阴夜辰的怀中,阴夜辰伸手环住她,鼻尖全是她的味道,直到这一刻,才知道思念有多深,自大婚以来,两个人从来没有算得上是真正的分离过,而第一次的分开,就是一个多月的时间,中间更是隔着生与死的差别。
从听到纪旭说起她在益州的那一刻起,他就差一点就连最基本的镇定都维持不了,只想快一点见到她,果然父皇说得没有错,每样事情都有一个度,过了那个度,就危险了,他用尽全部了全部的心力,才克制住自己想要出城的***,等到了那个恰当的时机,在破城的时候完美地扮演完一个重生的南王。
重生。
所有的人都不会忘记,当攻城的号角吹响的时候,昔阳城墙上的乌真守卫忽然被一片剑光同时击倒,几乎同一时刻,城门大开,所有人看到了一副惊异的场景:大开的城门中间,黑发玄衣的南王悠然独立,晚风吹动着他的衣角,高贵华然的姿态毕露,幽蓝的眸子里尽是睿智与雪亮的光芒,他看着怔住的大军,嘴角慢慢露出了一丝笑容,“本王等你们很久了。”
或者,是等这一刻很久了。
众士兵都是呆呆的愣住,在那一瞬间忘了自己是在攻城,愣愣看着眼前的南王,嘉明王朝的痴王爷,当然,这些士兵没有机会见过从前的南王是什么样子,但是从这个人身上的衣饰就知道,这一刻,烽火缭绕之下,城门中间的人宛如天神下凡一般,身上有着一种天生的贵气和淡然,和传闻中的那个痴王爷根本半点都挂不上钩,面对这样诡异的情况,士兵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忽然,不知是从何处发出一个声音:“天佑南王。”很快,所有的士兵都反映过来了,对,一定是上天保佑,不然一个痴王爷怎么会被困城中而安然无恙,甚至变成了一个天神一般的人,对,是天佑南王。
很快,所有的人都跪倒下去,诚心跪倒在那个人的脚下:“天佑南王!南王千岁千千岁!”
天佑南王。
那一刻,看见乌压压地跪在自己身前的人,阴夜辰真的感受到了一种重生的力量,他不再是那个为了活下去而屈辱装成一个痴儿的王爷了,他是南王,嘉明王朝的南王,还很可能是未来的皇帝,未来,更多的人还会跪在他的身前,那一刻,压抑在心里的那些锋芒尽数释放开来,他不再需要压抑了,也不再是那个只能在夜色的掩护下才能活动的影魅,从此以后,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和清王竞争那个位置,可以光明正大地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可以光明正大地来益州见自己所爱的人。
“从此以后,我不会让娘子再为我这么担心了,以后,由我来守护娘子。”益州官邸的庭中,阴夜辰看着自己怀中那个纯白如雪的容颜,如同誓言般的话语从口中溢出,眼中是从未有过的灼灼光华。
沉熏只是点头,不停地点头,眼底含着泪光,唇边泛开笑容,欢喜如同莲花盛放,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们终于相聚了,以后,永远再也不要分开了,再也不要经历那种思恋的痛了。
可是后来,他说的那句话,并没有实现,他当时说那句话的时候,是真的这么想,以为自己变得强大以后,就可以守护自己所爱的人,他那时候没有想到一个词:树大招风。变得强大之后,所获得的,不仅是力量,还有随之而来的危险。
而她所希企的念想,也只是念想而已,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所谓的永远,相离会有相聚的一天,而相聚之后,也总会有相离的一天。
我们留得住的,是眼前的幸福。


为谁风雪立中霄 8

沉熏醒来的时候有点儿蒙,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太阳已经升起,一线阳光透过鎏金的窗纱照射进来,在地上落下斑驳的小圆点,隐约可以看到庭院里的一树红梅,有一枝刚好斜过窗台,沉熏摇了摇头,觉得很陌生,其实这个房间她已经住了好几日,是因为从来没有心思仔细看过,方才会有这样陌生的感觉。
微微摇晃的头碰到什么,沉熏侧过脸,映入眼中的一张熟睡的容颜,一时间她想起了所有的事情,脸颊不由微红,不过那一点微红慢慢又随着他均匀的呼吸散去,继而嘴角浮上笑意,这么多日子以来,她第一次看到他熟睡的样子,说来惭愧,向来都是他起得比她早,每每她在在凝烟的伺候下装扮完毕时,他已经一脸神清气爽地从外面走进来,偶尔她向他似真似假的玩笑:“夫君你起得这么早,分明就是不让我有做一个尽责的好娘子的机会,人家的娘子都要伺候夫君,我家夫君从来不要娘子的伺候,还是——你嫌我手脚太重了,没有丫环的利落。”而他手抚着下颚做沉思状,过了一会儿,方才道:“我发觉娘子有个最大的优点就是非常的有自知之明。”明褒暗贬,惹得她直瞪他,最后自己先撑不住笑起来。
现在会这样,是因为太累了吧,他向来浅眠,偶尔夜间的时候她醒来,总是看到他睁着眼睛含笑看着她,这段日子真的很累吧,所以才会这样。
沉熏嘴角的笑意忽然加深,眼底闪过一丝调皮的神色,这处院落是专门给她住的,守卫森严,是整座益州城最好的一处屋子,轻易不会有人来打扰,如今众人都知道南王在此,更是不会有人来打扰了,而在这个远离京城的地方,沉熏原本就不甚在意的礼教束缚更是淡薄了,并不着急起身,而是右手手肘支在枕畔上,干脆肆无忌惮地打量起她的夫君来。
他睡得很沉,的眼底还有浅浅的暗影,像是夏日的时候一种浅灰色的蝴蝶的翼一般,又或许是因为睫毛太长的关系,投在眼底的影子,他的睫毛是真的很长,尤其是合在一起的时候,浓密而纤长,看起来有些女气的感觉,完全不同于清王的那种,清王的那种女气,是女气的柔媚,加上一双微挑的丹凤眼,总让人想起妖娆这样的词语,男子身上出现这样的词语,总让人觉得有点儿魔魅的感觉,有点儿害怕。
而在他的夫君身上,沉熏脑中浮现起一个词:可爱。只是他对于这个词仿佛没有什么好感,每次听到她说这个词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皱一皱眉头,沉熏伸出左手,指尖慢慢抚上他的眉峰,顺着高挺的鼻梁往下,最后停在唇瓣上,然后,顿住了。
忽然想起昨天的那个吻,是的,她喜欢他吻她的感觉,喜欢两个人气息相容属于彼此的感觉,顿了一顿,大脑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还没实行,耳根子就先红了起来,沉熏慌忙摇了摇头,像是要把那个念头摇掉一样,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停住了,心里冒出一个声音:反正他是睡着的,又没有人看见。
想到此,她忽然快速地低下头,在他的唇瓣上轻啄了一下,又快速地离开,然后脸颊不可抑制地红起来。
可是一只手比她更快地托住了环上了她的腰,因为猝然不及,那只手微一用力,她便顺势趴到他的身上,到了唇边的惊呼生生被近在咫尺的一双幽蓝眼眸吓入腹中,阴夜辰眨了眨眼,唇边勾勒了一抹醉人的笑意,声音是睡醒后特有的带了点沙哑的醇厚,依稀带了点抱怨的味道:“娘子,你很不尽责。”
沉熏吓得愣了好一会儿方才发出声音,为了掩盖心虚,那声音听起来有点儿凶巴巴的意味:“你什么时候醒的?”
“刚醒!”阴夜辰眨了眨眼睛,一副纯净无害的样子。
呼!沉熏轻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没被抓住。
阴夜辰看得她的神情,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语气淡淡地加了一句:“刚被一个不尽责的小偷弄醒的。”
呃?
“小偷?”沉熏做出一副讶异的样子,四下看了一下:“小偷在哪儿?我怎么没看见。”顿了一下,忽然恍然大悟,拍掌一笑:“我知道了,夫君,你一定是做梦了。”一边又摇了摇头,有些叹息地看着他:“夫君,这都大白天了,你还做白日梦。”
阴夜辰讶然失笑,这个小女人,不承认偷吻就算了,还挪揄他做白日梦,眼神一动,他慢慢摇了摇头:“娘子,重点不是小偷的问题,是尽不尽责的问题。”
呃?沉熏眼底浮起疑惑:“尽责?”
阴夜辰嘴角的笑意加深,忽然一个翻身压住她,唇立刻还不客气地吻上去,直把她吻得晕乎乎的时候方才放开,唇瓣移到她的耳边:“这样才是尽责。”
“哦?”沉熏大脑处在混沌的状态,加上耳旁吹拂的温热气息,更是晕没办法思考,无意识应了一声。
“照这个标准来看,娘子方才的那个是不是不尽责?”阴夜辰的声音益发的低柔了。
刚才那个?嗯,她不过碰了一下就分开了,是很不尽责,沉熏顺着他的思绪走,点了点头:“嗯,不尽责。”
阴夜辰忍住了笑意,继续道:“所以,以后娘子再次偷吻为夫的时候,一定要尽责一些知道吗?”
“嗯!”沉熏再次应声,头正欲点下,忽然间看到阴夜辰眼底某种奸计得逞的笑容,大脑突地反应过来:偷吻?还再次?
她不打自招。
冬天的清晨,寂静的庭院传来某个女子恼羞成怒的声音:“阴夜辰,你迷惑我。”
随后,响起了男子愉悦的笑声:“哈哈哈……”


为谁风雪立中霄 9

转眼就到了冬末,沉熏看着窗外渐渐化去的积雪,不知为何有些怅然的感觉。
昔阳之战后,乌真惨败,退守昔水之北,退定之时,炸开了昔水冻结的冰层,加上连着几日的晴天,昔水解冻,恢复其作为乌真与嘉明王朝之间天险的功效,嘉明王朝的军队渡不了昔水,当然,乌真的铁骑也过不来。另一面,嘉明王朝由于连连的用兵,国库空虚,而定北雪灾本身就十分严重,如今又是兵灾,更是民不聊生,当前最重要的是休养生息,所以,即使在占得上方的情况下,也只得作罢。
十二月初,十万大军两万留守昔阳,白倾天和雪澜领着其余的人马班师回朝,南王留在益州,开始真正的赈灾工作和战后的整顿重建,众所周知,因为定北突如其来的战争,原本用于赈灾的物资和款项都挪用到军需之上,所谓的赈灾,根本就变成了无源之水,昔阳一战后,‘天佑南王’的传言传到朝中,南王痴疾得治的消息也是全国尽知,是以,不管是朝堂何时地方,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定北的方向,看这位‘天佑的南王’怎样燃起无米之炊。
南王仅仅用一个词,就回应了各处探究的眼光,这个词叫做‘就地取材’。
下午。
益州官邸的议事厅。
因着晴朗的天气,灿烂的阳光,原本就采光极好的议事厅显得更加的宽敞明亮,只是厅中众人灰头土脸的模样破坏了一室的氛围。
阴夜辰从容坐在主位上,端着茶悠然呷了一口,视线方才扫向厅中定北的各位官绅和富商,这些人,都是纪旭调查过,身家万贯,家仆上千之人,所谓的雪灾,影响的只是贫穷的老百姓,对这些人的影响只是九牛一毛,如今接到南王的请帖时,都大冬天里穿得单薄,面有菜色,一副吃不饱穿不暖的样子来,目的何在,即使是傻子也看得出来。
他们还真把他当成一个痴儿不成?
好,如他们所愿。
阴夜辰眼底浮上冰冷的神色,脸上的神情却不变半分,放下茶盏,嘴角慢慢裂开了一抹纯净无邪笑容,清了清嗓子,开口:“今天本王请各位来……”
“王爷,小的有话说。”阴夜辰的话方才起头就被人打断了,循声而去,原来是定北第一大牧场的牧场主钱满。
钱满不仅是定北第一大牧场的主人,还是定北商会的会主,昨日在接到南王的请帖之后,立刻明白了南王的意图,立刻召集了定北商会的所有人,商议了整夜,终于想出这个办法——哭穷,南王不就是想要他们捐钱吗?先表示自己没钱,看南王怎么开得了口,总不能直接抢人吧,是以,今日众人都找出自己家最次的那个仆人穿的衣服,顶着一脸的菜色(这个倒不是装的,一晚上没睡在想应对之计,脸上当然好不到哪里去)赶来。
“哦?钱先生请说。”阴夜辰脸上无半点被人打断的恼意,反而十分有兴趣地看着钱满,幽蓝的眼眸,里面流动着孩子般纯净的神色,钱满一对上那双眼睛,加上那个尊称钱先生,顿时心里产生了一丝罪恶感,仿佛欺负小孩子一样,慌忙把视线别开,清了清嗓子,把早就打好的腹稿讲出来:“小人昨日接到王爷的请帖,不胜惶恐,只觉天大的荣幸降临,小人自掌管家业以来,经营不善,加上今年的雪灾严重,本来就被小人败得差不多的家业更是垂危,但是承蒙圣恩,得以见到王爷,小人只觉得是前世修来的好福气,无以为报,听闻王爷是来此次负责定北的赈灾工作,小人身为定北的人,自当大力支持王爷的工作,是以,小人昨晚连夜召集了商会的人,万分艰难地筹集到五千两银子,希望能解定北的燃眉之急,等待朝廷赈灾物资的到达。”说罢,一拍掌,一小队人立刻抬着白花花的银子走进来。
定北商会的人当然不是呆子,既然他们都能收到请帖,证明这位南王早就对他们做过调查,如若是一味的哭穷,那就显得太虚伪了,着装上的哭穷就够了,点到为止,再捐上银子,表示尽到了自己的力量。
坐下左手的第二个位置,纪旭一边眼睛放光地看着白花花的银子一边感叹,这一招真是不错,舍小取大,在阴夜辰开口之前先用银子堵了他的嘴,加上一群衣衫褴褛的人,确实让人开不了口。
不过五千两银子,远远不够,这次灾情的严重,至少需要十万两银子,当然,没有银子,有物资更好,尤其是……想到什么,纪旭差点忍不住笑起来。
坐上,阴夜辰脸上显出惊异的表情,被惊得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各位先生真真是乐善好施,舍己为人,本王原本以为雪灾加上兵灾,定北人人损失惨重,即使还有点儿家财的人家,也舍不得出钱,本王也没曾想过各位能够出钱,看来真是本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这不,本王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大家居然就做了,捐了这么多的银子,本王先替定北的百姓谢过各位先生。”
此话一出,厅中的众人俱是一愣,疑惑地互相看了看,眼神相互交流,既然不是要他们捐钱,请他们来干什么,总不会是来喝茶吧。
阴夜辰也没有故布疑阵,直接含笑丢给疑惑的众人一个答案:“今日本王请各位先生前来,是想要各位陪我去狩猎。”
狩猎?
此言一出,厅中的众人下巴吧嗒一声掉下来,更有甚者,直接从椅子上滑落在地,无不惊异地看向坐上,心里浮起一个念头:难道传闻有误,南王的痴疾还没好,不然大冬天的竟然要去狩猎?哪儿来的猎物可狩,莫不是疯了?


为谁风雪立中霄 10

众人之中,唯有会宾楼的楼主纪旭安然在坐,脸上甚至透出无比兴奋的神色:“小人最喜欢的就是狩猎了,难得王爷有如此雅兴,如若推辞,那就真是却之不恭了。”一面看了看坐下的同仁,道:“大家也不会辜负王爷的美意对不对?”
一句话让那些原本想要推辞的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里无不咒骂这个会宾楼的楼主,其实纪旭来到定北时日甚短,会宾楼开设以来,虽然很受欢迎,但是根基还不稳,还达不到能够加入定北商会的标准,昨夜商会开会之时,纪旭居然不请自来,说是想要通过商会结交南王,并愿意捐献银子,看在两千两银子的份上,钱满等人答应了他的要求。
“小人自当跟随王爷鞍前马后。”
“小人不甚荣幸。”
……
既然不能推辞,一时间附和的声音响起一片。
很快,他们明白了这位南王狩猎的用意,是真的狩猎,不过这次的猎物不是动物,而是人。
几个时辰后。
云连山脚下。
阴夜辰看着山上满处悠然自在游荡的羊,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本王的运气真是不错,居然能够遇上这么多的肥羊。”一面回头看了看钱满:“钱先生的牧场离这里很远,而且方才一路上听钱先生说今年钱家牧场损失惨重,仅剩下瘦骨嶙峋的羊,所以,这些羊定然不是钱先生的对不对?”
钱满早就一头的虚汗,当初就是为了避免南王视察他的牧场去,所以早在战争结束的时候,立刻把自家牧场的牛羊转移道云连山,这几日天气晴朗,积雪融化,所以给憋久的羊儿放放风,不曾想这个难忘竟然不动声色地把所有的事情都打探清楚了。
当下钱满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愣在当场,其余的众人都是心下一骇,无不惊异地看向南王。
阴夜辰也不等钱满的回答,继续笑道:“既然没钱买粮来赈灾,那么打这些无主的肥羊给定北的灾民充饥,想必他们也会十分感谢本王和在座的各位。”一边回头问:“各位意下如何?”
所有人都不敢应声,视线偷偷地看向钱满,唯有纪旭笑出声来,道:“小人当然没有意见了,只是害怕那些灾民饿久了,盼望一点稀粥救命,忽然间得到的是肥羊,脾胃反而不能承受,酿成惨剧,不如把这些羊换成救命的粮食,受惠的民众也多一些。”
钱满这会子终于反应过来了,当下翻身下马,诚恳道:“纪先生高见,如今马上就要春暖花开,这些羊好不容易熬过了寒冬,马上迎来长膘的好季节,此时如若猎杀,得不偿失。”顿了一下,又诚惶诚恐道:“小人忽然想起家中祖辈囤积了不少的粮食,小人愿意尽数捐出,以换取这些无辜的生命。”
“哦?”阴夜辰剑眉微挑,“没想到钱先生竟是这般慈悲为怀的人,本王如若一意孤行,就显得本性残忍了。”说罢,一挥手,立刻有守卫跟上来,阴夜辰嘴角露出笑意:“既然钱先生愿意捐出家中祖辈囤积的粮食,你们就去帮帮钱先生的忙。”
看得一对守卫随着钱满走远,那个平素威风八面的定北商会的会长哪里还有半分的威风可言,就像是一个无可奈何的囚犯一般,余下的众人无不心惊胆颤,抬头偷偷看向马上那个依然笑得一脸风轻云淡,或者说是十分纯净无辜的南王,只觉得那笑容里是无限的杀机,猛然觉得自己就如同连云山上那些羊一样,是待宰的对象,而且,是在人毫无防备之时被狠狠的一刀宰下,怎能不让人心生寒意?但是又不甘心就此破财,当下都一言不发。
马背上。
阴夜辰看得众人的表现,眼底浮上寒意,脸上神情依旧,伸出指尖,漫不经心地拂了拂被风吹乱的发,声音无限的惋惜:“看来狩猎是不成了。”顿了一下,笑出声来,道:“上天对本王还真是不错,大冬天都能遇上无主的肥羊,不知道再走下去,不会不会遇上无主的金子?”他视线连云山不远处的地方,道:“本王听说翻过云连山不远处有一座金矿,本王自小还从来没有见过金矿是什么样子,不如,大家陪同本王一起去看看?或许老天垂怜,不忍定北的灾民饿死,真让本王捡到金子也说不定。”
像是小孩子一般异想天开的一番话,却让定北商会的副会长富裕了冷汗连连,富家靠矿业起家,半年前探得连云山附近有矿脉,还是极其珍贵的金矿,金矿一向是掌握在国家的手中,是以,富家的人不敢明着开采,如今听得南王这样一番话,显然是已经掌握了金矿之所在,没有问罪,分明是开恩留有余地,或者,是想要心存拉拢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