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起来,快步来到溪边,先洗干净双手,把吸饱水的布料包在黄金葛的叶子里,然后顺着原路匆匆返回。  
我站在那里,在我的脚下,被压迫的草叶痕迹还清晰可辨,空气中还残留着昨夜的气息……可是,人呢?他呢?他在哪里?
手中的包裹落在地上,我扭着肩头,世界在我眼前旋转着……我不顾一切的大声叫喊:
“阿玛尼?你在哪里?回答我,阿玛尼?”
颤抖的声音回响在林间,除了空荡荡的风,没有任何回应。
我抱紧双肩,仿佛感到冷似的瑟嗦着,有什么东西从胸口涌上来,慢慢扼住我的呼吸。
突然,我听到一个声音。
我抬起头。
我看见他懒洋洋的倚靠在树干上,对着我微笑。
是的,微笑。  他苍白疲惫的面孔上,浮现着一个浅浅的微笑。  几乎看不见,但确实在那里。
我的心颤动了一下。  泪水突然涌出我干涩的眼眶,我扑过去,伸出双臂紧紧的拥抱他……
我听见某个地方传来破碎的声音,而我抬起头,树叶闪闪发光,鲜嫩的绿色多么新鲜,太阳耀眼,令我目眩神迷。
然后,远远地,有个声音穿透这片沉寂,呼唤着我的名字。
他伸出手,侧过身体,猛然把我抱起来,一阵头晕目眩的转动之后,我突然占据了上面的位置。
我几乎能听见我们的心跳,几乎能听见那一声断裂。
然后,就那样,我把嘴唇覆盖在他的唇上。
我的手指穿过他的黑发,紧紧扣在他的脑后……
“蓝基娅…蓝基娅……蓝基娅……”一个声音贴着我的耳朵不停呢喃……
阿玛尼,我坠入深渊了是不是……再也不必思考什么,也不必担心什么……就这样,拥抱着你,就这样,坠入深渊……

  与我同行

  “放开她!”一个愤怒的声音打破这寂静。  我悚然回过头,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呼:“依诺林……”
阿玛克尼亚公爵没有动,他的目光直视着前方,沉静的面容仿佛凝固了一般,瞳孔微微收缩着。
“放开她!我再说最后一次!”怒火燃烧着依诺林骑士的眼眸,他的目光扫过我零碎的衣衫,露出惊痛的神色。  “不,依诺林……”我急切的开口,想要说些什么。
“你已经自由了,蓝基娅……”阿玛克尼亚公爵轻轻推开我,扶着树干直起身来,嘴角带着最后一抹嘲讽的微笑。  我望着他,张开的双手垂落在身侧,指尖微微发抖。
“剑,我要一把剑,除非您愿意杀死一个手无寸铁的对手。”阿玛克尼亚公爵挺直背脊,向着他的对手傲然说。  “您的要求非常正当,”依诺林骑士从身边解下一把剑,抛过来,“无论如何,您都是值得我尊重的对手。”  “我很荣幸。”  依诺林骑士解下他的披风,向我走过来,用它围住我的身体。
“请您再等一会儿,蓝基娅,我发誓会完好无损的带您回去……”
“不,依诺林,”我用冰冷的手抓住他的手,怀着最后一丝希望想要终止这场看来是不可避免的决斗,“您能听我说几句话吗?在此之前……”
依诺林凝视着我,又把目光投向阿玛克尼亚公爵。他拉起我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原谅我,蓝基娅,这是第一次,我希望也是最后一次违背您的请求。”
他松开我的手,坚定地走到阿玛克尼亚公爵的对面:“我准备好了,阿玛克尼亚公爵,现在就由上天来裁决我们的生死吧。”
阿玛克尼亚公爵做了个请的动作。
于是,两个人都不再迟疑,挥舞手中的剑开始交锋。
剑与剑撞击出清脆的响声,听得我的心揪作一团。两人的攻击都是又快又急,两个人都是武艺高强,都曾经是王国里数一数二的击剑好手,都使出全力想要击溃对方,却都不能在短时间内取得胜利。然而,愤怒凌驾在其他一切力量之上,依诺林骑士火热的双眼射着骇人的光芒,凶猛的攻击一个接着一个,使得阿玛克尼亚公爵步步后退。我知道,连日来的奔波和疾病削弱了阿玛克尼亚公爵的力量,他的脚步渐渐沉重,击剑的动作也变得缓慢。终于,在依诺林骑士的一个猛刺之后,阿玛克尼亚公爵的剑脱手飞出去,插在泥地上,剑身兀自颤动着……
“蓝基娅!”  依诺林骑士喘息着,震惊的看着我。
“住手吧,依诺林,我请求您住手!”我挡在依诺林骑士的剑尖前面,悲伤的望着他。
“您……”他持剑的手微微发抖,眼中流露出痛苦和不解的神色。  “如果,”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如果您认为我还可以站在这里要求您的承诺的话,那么,我请求您,别在我面前流血……”
伊诺林骑士久久地望着我,眼中的火焰渐渐熄灭了。
“您的意愿就是全部。”他哑声说,手中的剑垂下来……
我转过身——阿玛克尼亚公爵凝视着我,眼中闪着奇异的光芒。他向着我伸出手来——而我这一次并没有犹豫,当我冰凉的手指泯入他炙热的掌心,便立即被他紧握住了。
依诺林骑士的脸色霎时变得煞白,显而易见的痛苦绞动着他的目光,他竭力掩饰着心中激荡的情绪,看着我:“我能和您单独说几句话吗?”
我点了点头,又回头看了阿玛克尼亚公爵一眼,他手指紧了紧,还是慢慢松开了我的手。

我随着依诺林骑士走到矮树丛跟前,茂密的草叶几乎完全把我们遮挡住了。
“您爱他?”依诺林骑士沉默了半晌,轻轻的问出声。
我望着地面,然后慢慢抬起头来:“……我了解他,比世界上任何人都了解他……”
“那么,您不打算和我一起走?”
“原谅我……”
“您……”
我看到依诺林骑士脸上忧郁的神色,便明白他在担心难过些什么。
“原谅我的任性吧,依诺林,我并不想使您难过……”我的眼眶不由自主地湿润了,我眨了眨眼,一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依诺林深深地看着我:“由于您流了泪,我原谅您了。”
他猛地扭过头,转身走开,不一会儿又牵着马回来了。
“行囊里有水和食物,……向南边走,那里或许可以避开搜索的人……” 他把马的缰绳递到我手里,“您有权去做任何您想做的事情,”他的神情凝重,“而我,将永远忠诚于您的意愿。”
我的眼泪又涌上来了,我努力强行忍住。
“依诺林,您是我……”我说不下去了。我拉起他的手放在唇边,然后转过身——
“您……还会回来吗?”  
我的背微微僵直了一下:“……是的,我会回来。”
“我等着您。”

我独自牵着马走出树丛,阿玛克尼亚公爵站在那里,背靠着树干站立着,几乎没有移动过位置。
灼热的眼光注视着我,他朝我伸开双臂——
“这一次,你没有选择离开我吗?”他的怀抱潮湿,他深沉的呼吸就在我耳畔起伏。
我没有说话,只是更加抱紧了他。
“呵,蓝基娅……”长长的叹息,接着是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拥抱。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在他怀中抬起头来——他看着我,笑容和戏谑的眼神不见了,他的喉结吞咽着上下蠕动,风掠起他的头发。
在我的海面上,感情的波涛已经不像先前那样凶猛急遽,但它却在心灵的深处汹涌翻腾着。
我明白,所有的一切,我的所有的一切,在那一刻,就在我以为失去他,却又重新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完全消失了。枷锁打破了, 抛弃了,那是让我自己都感到意外的力量,却又那么自然,好像很早以前它就在那里一样。
没有任何秘密,没有任何需要责怪和隐瞒的,阿玛尼,你说得对,我们是同类呢……不是为了任何人,只是为了自己而生……
我知道结局,但我不在乎,我的心在急切的跳动,我凝视着他的眼睛,我张开的双唇上,有一个了悟的笑容.....
是的,就是这一瞬间,我,想超越这世界上的一切,即使破碎,即使疯狂,即使伤悲,也请允许我,肆意妄为这一回……
我只要你自由的活着……

“蓝基娅,你知道吗,我曾经希望过……有一天,你也会为了我这样做……”
他抬起我的下颌,用那种我已经再熟悉不过的神情看着我。
“你爱我吗,蓝基娅?”
他眼中的火焰,仍然惊动我的心。
“是的,我爱你。”我听见自己说。
我仰望着他,他嘴角的一边微微翘起的
流星在他的眼睛里下沉,太阳在他的眸中上升。
“你将永远是我的……”
在我们上面,天空依然湛蓝,云彩依然变幻着身影,鸟儿们依然扑棱着翅膀,欢快的鸣叫着在树梢间跳跃……而世界,却奇异的静止了
漆黑的夜里,火热的身体,滚烫的吻,纠缠的手指,破碎的呢喃声……
……蓝基娅,我……一直都想拥抱你,拥抱美丽的你,想看你美丽的身体在我面前绽放……我的愿望,是紧紧的拥抱你……
一直,我一直等待的,就是这一刻,你的肌肤,你的气息,你的唇,全部的你……在我怀中……成为我的……
我爱你……蓝基娅……我爱你啊
一滴眼泪滑下我的眼角,我的手臂紧紧缠绕在他的背上……
是的,是的,阿玛尼……
我爱你,我终于可以说,我爱你……爱这样的你……
星空在眼前爆开,靡丽又迷离……我睁大眼睛,尖叫…却发不出声音……
身上的躯体剧烈的颤抖着,从他的咽喉深处发出一声嘶吼…
过了多久,一年还是一瞬……湿润的吻,落在我的眼睛上……所有的知觉都渐渐远去,如同阳光照射下的露珠,如同叹息……
早上,我被树林里鸟雀的欢唱和明媚的晨光唤醒,阿玛克尼亚公爵拥着我,把我的头枕在他的腿上,自己斜靠在树干上,曲肘抵着膝盖,手掌托着头颅,好像在沉思。
我没有动,只是凝视着他,从我的角度,可以看到他微扬的下颌,线条优美刚毅的整个侧脸……他坐在那里,眺望着远处。此刻,他面容的每一个部分都充满了令人迷惑的真实与虚幻。仿佛以往的一切都消失殆尽,仿佛某一种意外的、早已不可能存在的情感在他眼中复苏,好像又回到了生命中曾经有过初始时期,在那里,一切都纯洁而明亮,不曾伤害和被伤害……他的嘴角浮现着一个遥不可及的微笑。
我动了动,他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低下头看着我,眼底涌出密密匝匝的柔情。
“你在想什么?”我伸手抚上他的脸侧。
“蓝基娅,你让我软弱了……”他叹息着,俯下头温柔的亲吻我。
我闭上眼睛,压抑着心底突然涌上来的酸楚,阿玛尼,你知道吗?我的软弱在于,不能看见这样的你……
这是森林的边缘,向南再走大约一百八十里将到达芒什。我勒住缰绳,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阳光下郁郁葱葱的森林,策马踏上瓦勒德瓦兹的大路
在附近的农舍,阿玛克尼亚公爵用一匹马换来了衣服和食物,稍作休整,我们又继续上路了。
经过整个下午毫不停歇的奔波,我们来到一座小镇。阿玛克尼亚公爵放慢速度,驱赶着那匹精疲力竭的马穿过小镇的街道,最后在一座毫不起眼的客栈前面停下来。
“我们到了。”阿玛克尼亚公爵锐利的目光落在墙角。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肮脏的角落里蹲在一个人,全身裹在一件黑色的披风里,只露出一双像鹰隼一样的眼睛。他看见我们,很快的站起来,举起手触了一下帽檐,转身走开了。
阿玛克尼亚公爵跳下马,返身将我从马背上扶下来,把缰绳丢给仆从,大步走进这家客栈。
老板殷勤的迎了上来,简单的几句之后,我们得到了热水和一个房间。
门关上了,他向我转过身来,伸手把我揽进怀中,沉吟着,似乎要对我说些什么。
突然,外面里响起敲门的声音。

心归何处

  门开了,莫萨克走了进来。
他摘下帽子拿在手中,向着阿玛克尼亚公爵弯下身去行礼。
“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阿玛克尼亚公爵立即发问。
“一切顺利,阁下,”他飞快的瞥了我一眼,继续说,“我们今晚就可以出发。”
“很好,准备好马车和几匹快马,一个小时后动身。”
“是的,阁下。另外,”莫萨克又看了我一眼,“奥多亚的使者在芒什等待和您的会面。”
“奥多亚?”阿玛克尼亚公爵冷冷一笑,“来得多快!”
他做了个手势,莫萨克鞠了一躬,转身走了出去。
阿玛克尼亚公爵背对着我微微出了一会儿神,但很快,他转过身,拉着我的手走到桌边坐下来:“你饿吗,蓝基娅?让我们吃些东西,然后还有一整夜的路程在等着我们呢。”
他开始动手切开面包和肉,并为我的杯子斟上酒。我默不作声的看着他做这一切,目光贪恋的停顿在他动作的每一个细节上。一个声音在耳边低语,抓紧时间吧,你的时间不多了……
我毫无食欲,只是在他的一再催促下,端起酒杯微微润湿了嘴唇。我放下杯子,发现阿玛克尼亚公爵专注地看着我。突然他站起来,隔着桌子朝我弯下身体:“你不舒服吗,蓝基娅?你几乎什么也没有吃……”
“我很好,”我避开他探索的目光,“只是有点累了。”
“你累了?”他用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宠溺的笑意在他的眼睛里闪烁,“我可怜的小蓝基娅,一会儿你尽可以把我的腿当作枕头,我会让那些四条腿的家伙们尽量跑得轻盈些,不至于吵醒你的美梦。”
我轻轻摩擦着他的手掌,勉力在唇边绽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短暂的休息时间很快结束了,一辆由三匹斯洛克骏马拉着的马车停在客栈门口。阿玛克尼亚公爵扶着我登上马车,又探出身子和车夫低语几句,马车便轰轰的出发了。
车厢中铺着厚厚的垫子,我半伏在他腿上,出神地凝视着黑暗。睡眠离我很远,一种既模糊又清晰的意念在摇动着我的思绪,在我恍惚的心灵中勾勒出一副副奇特的画面;我竭力想摆脱它,以获得短暂的安宁,但是不行,它固执的停留在那里,挥之不去……而上方的黑暗中,两道不知疲倦的目光注视着我,吻轻轻的落在我的头发上……
短暂而漫长的一夜,过去了。
马车在一栋普普通通的房子面前停下来,我们下了车,立刻有人迎上来。简短的几个手势,几句话,看门人模样的人便恭敬的把我们引入到一个大房间中。我脱下外衣,环视了一圈,虽然已经是夏天,房间里依然挂着厚厚的布幔,昏暗的光线下,勉强可以看清房间里各种陈设原先华丽的模样。
阿玛克尼亚公爵走到我身边,揽过我的腰,仔细地看着我的脸:“你的脸色为什么那么苍白,没休息好吗?”他低头吻了我一下,轻轻的笑着,“你应该向我抱怨,蓝基娅,我真该把床搬上马车,哪怕要撤掉一半的车厢。”
“行了,我那么脏,”我向后仰起身体,“如果可以,我真想洗个澡。”
“我倒忘了,”他说,“不过,您的愿望很快会实现,殿下。”
他放开我,走到门口大声召唤着仆人。很快,一个女仆敲门进来,朝我行了个屈膝礼,我点了点头,跟着她走到隔壁的房间,在她的服侍下脱掉衣服,换上寝袍,然后把自己放倒在床上……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一个声音唤醒,女仆告诉我热水已经准备好了,我含糊不清的唔了一声,任凭她把我扶起来走到房间的另一头……
温热的水和体贴的按摩抚慰了我疲惫的身心,当我从水中出来,换上干净的衣裙时,才终于觉得整个人恢复了精神。
我打发掉女仆,穿过走廊,伸手推开了第一个房间的门。
房间不止一个人,而正在说话的人停止了说话,转头讶异的看着我。
我退后一步,望着来客,镇定地说:“抱歉,我打扰了你们吗?”
“完全没有,”阿玛克尼亚公爵站起身向我走过来,“过来吧,蓝基娅,我要向你介绍一位尊贵的客人。”
他执起我的手走向来客:“蓝基娅·奥拉尼克拉·法玛女公爵,”他又对着我说,“阿尔芒·萨特伯爵,奥多亚赛壬三世的特使。”
萨特伯爵眼中闪过一个惊诧的神色,他向着我深深鞠了一躬,吻了吻我的手,没有说话。
阿玛克尼亚公爵引着我在对面坐下,然后微笑着对客人做了个手势:“请您继续,伯爵。”
萨特伯爵的表情有些僵硬,但他还是很快恢复了正常,装模作样的咳了几声,继续谈起刚才因为我而突然被打断的话题。
他谈起赛壬三世国王陛下对阿玛克尼亚公爵的战场失利深表遗憾,萨克维撒由此丧失了一个原本应该光辉灿烂的前景;他谈起国王陛下私人对公爵的友谊,又隐隐约约的透露出奥多亚愿意为公爵尽一份力,而这份慷慨无私的援助完全是出于国王陛下对阿玛克尼亚公爵个人的敬意……可是阿玛克尼亚公爵只是微笑和静听,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这让客人深感窘困,于是他继续讲下去,企图用更富有诱惑力和煽动性的言语和许诺来将听者的心灵打动,哪怕只是一个表情的颤动。
阿玛克尼亚公爵却只是挑了挑眉毛。
尊贵的客人渐渐沉不住气了,他掏出手绢来擦了擦脑门,同时深深皱了皱他那稀疏的眉头,他的这个举动使我开始相信,他决心铤而走险,开出最后的条件以便满足面前这位大人物深不可测的胃口。果然,他谨慎的看了我一眼,开始谈起逝去的阿米达拉王后,她是多么尊贵,多么仁慈,而又多么值得同情。为了她以及她遗留在世间的一切,奥多亚愿意付出高昂的代价,只要能将应该归于她的所有的荣誉和权利呈献在她正当的继承人脚下。
阿玛克尼亚公爵淡漠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嘲讽的微笑。
“那么,”他终于开口说道,“您想要我做什么?我很好奇,对于一个在战争中失败并不得不逃亡的他国贵族,奥多亚国王如此慷慨大方,甚至对我寄予了如此深厚的期望,不会不想着回报吧?”
“您说的有道理,但我可以向您保证,对于奥多亚来说,最大的回报就是看到正义得到伸张,借由您的手,将被无理剥夺的荣誉归还给它真正的主人。为此,”萨特伯爵顿了顿,“国王陛下愿意提供您需要的一切金钱和装备,甚至奥多亚的军队都可以听您指挥,只要您一句话。”他谦卑的在阿玛克尼亚公爵面前微微低下脑袋。
“好极了!”阿玛克尼亚公爵大笑起来,“多动听的言辞,天晓得呀!您在引诱我往疯狂和死亡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
萨特伯爵的脸色变得煞白。
“请允许我,公爵,向您表示我的惊讶和不解。”特使先生最后挣扎着说。
“关于什么?”
“关于您所说的话。”
“我的话有什么使您惊讶和不解的地方吗?”
“我以为您愿意接受奥多亚的好意,现在看来,我错了……”
“您错了?”阿玛克尼亚公爵脸上讽刺的神情加深了,他站起来,“不,先生,您的话准确的击中了我的心。”
“那么?”一丝难以掩盖的惊喜出现在萨特伯爵脸上。
“您太心急了,先生,”阿玛克尼亚公爵注视着萨特伯爵,慢慢的说,“我不得不说,您的提议,对于我这样一个流亡者来说是极富魅力的,但是……”
“但是?”萨特伯爵忐忑不安地看着阿玛克尼亚公爵。
“我需要一些时间来考虑您的提议,我想您不会介意多等上一些时间吧?”
萨特伯爵站起来,向着阿玛克尼亚公爵鞠了一躬:“我耐心等待您的答复。”
门关上了。很长一段时间,房间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声响。我凝视着他——他斜靠在窗子边上,一动不动的。他的目光凝聚在某一处,而那曾经一度消失的、使他殚精竭虑的某种思绪,又重新在他眼中浮现。跳跃着,又熄灭了,转而又爆出火星,如此反复着,仿佛他的内心在进行什么激烈的思想活动,反映在他的眼睛里,给他的面容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这片阴影时而轻浅,时而浓重,时而如同夜色般浑黑,而阴影下面的面容,渐渐模糊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