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维持着淡淡的表情继续向前走,并没有多看一眼或者多停留片刻,只有紧攥的双手、匆忙的脚步泄露了一丝非同一般的情绪;此刻,谁要是从我低垂的眼帘望上看去,就准会发现我内心激荡的秘密。
整个下午,我都在心神不宁和激动不安中度过,我不止一次努力尝试着集中精力仔细想想这件事,却总是因不得要领而放弃。
多么奇怪啊,这难道不会是一个阴谋吗?……可是,谁又会做这种事呢?……阿玛克尼亚公爵?不,不会是他……我咬着指甲,在帐篷里走来走去:为什么不能是真的呢?我终于忍不住对自己说,为什么不能是他?我记起几天前恍惚的一眼,心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菲拉斯,会是你吗?会是你吗?菲拉斯……天啊,可一定要是你!
我坐在床头的一只箱子上,抱着双臂,保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沉浸在自己混乱的思绪中,直到晚餐时间来到。
当我重新站起来的时候,那从中午以来一直支配着我的、混杂着恐惧不安的亢奋情绪消退了,我象平常一样的用完晚餐,甚至还照例在附近走了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西边的天空中率先出现一颗明亮的星星,我久久的看着,屏息不语。
寂静的夜,已经过去了一半。我穿着衬衣,胡乱裹着一张薄毯蜷缩在一只箱子的背后,大睁着双眼,没有丝毫睡意。
他没有来,他没有来呵!
黑暗中,我动了动发麻的腿,苦笑了一下,抛开薄毯,扶着箱子慢慢站起来。
他没有来……
我打了个哆嗦,把手伸向腰间,抚摩着我那把特制小刀的刀柄,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向门边走去。
现在正是一天里最深沉的黑夜,门口的卫兵头垂到膝盖上,发出轻微的鼾声。我悄无声息的越过他,转到了帐篷后面。
夜里很静,因为有月亮,所以整个军营显得静谧而明亮。紧挨着我的那些帐篷在月光下,发出朦胧的白光。
可是,我应该到哪里去?我又能够到哪里去呢?在这里,我帐篷后面的一小块空地里,我孤独的站着,出神的盯着天空。
天空中没有丝毫星星的影子,有的只是一轮银白的、近乎耀眼的月亮,在暗蓝色的夜幕下,就这么直接的、毫无遮挡的把它的光芒倾斜下来。
我静静的看着,心里觉得惊奇,月亮这么好,这么亮,这么的……美丽非凡……
熟悉而又陌生的月光,上一次是在哪里,和谁一起看过呢?我想着,记忆仿佛一下子涌到眼前,全部都是生命中最美丽的瞬间——拉西法尼亚的天空和紫丁香的海洋,星夜下的誓言和少年优美的侧脸,菲拉斯朝我微笑着,伸出手来……我看着,微笑着。是的,在这里,在我心里,他始终都在,和我在一起,从来不曾远离……
“菲拉斯……”我低声自语,低下头看着左手,月光流过无名指上的银色指环,亲切又温柔。
夜色中,似乎传来一声叹息,月光把一个长长的黑影投射在我的脚下。我屏住呼吸,一点一点的抬起头来——透过空气,透过夜风,透过月光,我似乎看见了那个真实的幻象……
呼喊与细语
“蓝基娅?”
黑暗中传来一个低沉的嗓音,顿时,遮挡在我眼前的迷雾消散开来,黑夜展开羽翼,显露出了它掩盖的真实。
我目光呆滞的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一个高大的人影走上前来,逆着月光,把我淹没在他的阴影中。他面部的表情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眼睛宛如刺破黑暗的宝石,熠熠生辉。
是他,是他!怎么会是他?阿玛克尼亚公爵?!
一股难以名状的失望刹时在心头涌起,同时夹杂着几许惊惶,我后退一步,低声说:“是您,公爵……”
“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吗?”
我茫然点了点头。阿玛克尼亚公爵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今晚的月亮很美。”
“啊,是的,很美……”我抬起头来看着天空。
时间过去了很久,身边一直都很安静。我微微侧过头去,阿玛克尼亚公爵静静的站着,眺望着天际,不发一语。月光给他的面容打上了一层迷离的光辉,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浮现在他的唇边,使他的表情看起来分外柔和。
他的目光平静,清澈又深邃,带着一种对自己或者这个世界的沉思……他的侧脸,突然让我产生一种对于人生,对于命运的莫测感,一时间不由的迷惑了。
他突然转过头来,注视着我,黑眸中涌动着银色月光的碎片:
“这么温柔的表情,让我想起了以前……”他伸手抚上我的脸,“某一段时间,你曾经也用这种眼神看过我。那是什么时候?而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看我的眼神里只剩下惧怕了呢?”他的指腹轻轻摩挲过我的面颊,潮湿的叹息吹拂在我的耳边。
我的心止不住的颤动起来,我急忙垂下眼帘,试图掩盖住自己突如其来的悲伤,可是他却并不肯放过我。
“呵,这是什么?”他用手指轻轻接住我睫毛上的泪滴,声音无比温存,“这眼泪是为我而流的吗?那么闪耀的钻石也及不上它的价值……”他把手举到唇边,吮吸掉那滴眼泪,“盐的味道……”他喃喃的说。
我猛地向后退去:“已经很晚了,公爵。”我努力用平静的语调说。
我们之间有片刻的沉寂,阿玛克尼亚公爵怀抱虚空,仿佛寂寞似的缓缓垂下双臂:“……是的,很晚了。”
“抱歉,公爵,我祝你夜安。”我急急的说。
“那么,你要对我说再见吗?”阿玛克尼亚公爵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我。
“已经很晚了。”我固执的重复了一遍,眼睛却看着地面。
“……是的,蓝基娅,”他轻轻的笑了,“我希望你的祝愿都能够实现,晚安吧,晚安。……对了,”他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我差点忘记告诉你,明天早上七点钟你应该打理整齐到我的帐篷前来报道,是时候尽你侍从的职责了。”
我抬起头来看着他,沉默的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我迈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帐篷,无意识的在门外站了很久。月色依然明亮,门口的卫兵却已经失去了踪影,也许是换班吧?我没有多想,躬身掀起门帘走了进去。
我摸到床头,长叹一声,摸索着躺下来。忧虑缠绕着我,令我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啊,看来,我害怕的不仅是这场战争,还有我自己的心,如今我也一并害怕起来。可是害怕又有什么用呢?该来的都要来,一样也少不了。
我攥紧了手中的银戒指,为什么……为什么你没有来呢?
突然从背后伸出一只手捂住了我的嘴,我刚想惊呼,一个声音在我耳边轻声说:“别出声,是我,蓝基娅。”
我象被雷电击中一样剧烈颤抖起来,不由自主的紧紧闭上眼睛。这一刻,我甚至不敢张开眼睛去确认,唯恐又是一场虚幻。
可是再也没有什么比等待更加叫我难以忍受了,因为我已经等待得太久了,忍耐得太久了,哪怕下一秒钟是万丈深渊呢,我也会毫不犹豫的慨然赴死。
于是,在微光中,我看见一张近在咫尺的脸,犹如光芒四射的太阳,一下子刺伤了我的眼睛。
我猛地用手捂住脸,不能再看第二眼!可是手被另一双有力的手拉扯着,从我的脸上慢慢滑下来。
隔着泪水,我看着菲拉斯,他俊美的面孔依稀没有任何改变,一头金发如今长及肩膀,随意的披散在脸的两侧;他的两眼闪着狂放野性的光芒,脸色比我更苍白,身体抖得比我更厉害。
我朝着他伸出手去,战栗着抚上他的眉际,那里有一条褐色的伤痕,显然当时伤得很深。
“谁?是谁竟然伤了你?”
菲拉斯一把握住我的手贴在他的胸口上,声音沙哑而颤抖:“别说,我现在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于是,我们两个人都沉默不语了,一同沉浸在因为久别重逢和出其不意而产生的巨大喜悦中。菲拉斯贪婪的看着我,鼻翼微微翕动,呼吸时快时慢;而我比他也好不了多少,总觉得空气稀薄,呼吸不过来似的。我们就这样不顾一切的凝视着对方,然后不停的从彼此的眼睛里汲取更多的幸福。
这是一种极度喜悦和极度单纯的幸福,仅仅因为看见彼此,互相触摸,真实的感受到对方的存在就产生的幸福;而在这幸福的潜流下,酝酿着一种新的情感,交织着喜悦、悲伤、惊奇和希翼,仿佛沙漠干渴的旅行者终于发现了一汪泉水,昏暗的心骤然被希望照亮,对未来重新又充满希翼和梦想。
然而在这一切的一切之中,隐约飘荡着一朵巨大的、不可忽视的乌云。它冷冷的姿态,嘲弄的表情给我的欢乐撒下一片阴影,我竭力不去想它,在心底遗忘它……
叹息,亲吻,抚摸,菲拉斯的脸上跳动着一种猛烈的、想要压倒一切的激情。我紧紧的抱着他,热烈的回应他,忘记周围的一切,用彼此的身体纠缠……感情的洪流在心里汹涌激荡,互融交织出一片瑰丽的风景,仿佛满天群星在眼前绽开,又战栗又惊惶,又痛苦又欢愉……
汗湿的躯体紧贴着不愿离去,我们感受着彼此的心跳,直到激烈的情感渐渐平息。
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氤氲的雾气,无人来开口打破这甜蜜的宁静……
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我凝视着菲拉斯的面孔,那双我熟悉的暗绿色眼眸充满柔情的望着我,微微闪动的眸光,宛如夜空中群星巡游,绚烂而美丽……
我痴痴的看着,然后微笑莫名。
呵,菲拉斯,在你的眼睛里栖息着永恒……和你在一起的话,哪里都可以到达……哪里都可以……
我的手指抚过菲拉斯的脸庞,痛惜的停留在他眉际的伤痕上……一阵刺痛在我心底蔓延开来,那段黑暗的囚禁生活,他是怎么过的?他又是怎么样逃离玛特尔公主的钳制——我很清楚那位公主虽然救了他,但却绝对会想法设法不让他再次见到我?他怎么进的雇佣兵团?怎么样找到了我?他……是不是受了伤?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我眼眶发热,一种不可抗拒的柔情充满了我的心——
“菲拉斯……”我支起身体靠上去,慢慢把嘴唇贴在他眉际的伤痕上,喃喃的说,“我爱你……”
菲拉斯的身体震动了一下,猛地把我抱紧了:“蓝基娅,蓝基娅,”他用额头抵着我的,语气中有一丝难掩的激动,“为了你,我愿意死!”
死?!我打了个哆嗦,心中瞬间掠过不祥的预感,这感觉是如此强烈,以至我几乎要忍不住哭出来了——
“哦,不!别说死,我不要你死!”我把手指按在他的嘴唇上,泪水在眼眶中转动,声音哽咽,而心底的悸动令我不顾一切,“我要我们在一起,我要我们幸福快乐,远离这一切,抛弃一切,忘记一切,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在一起,一辈子不分离!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菲拉斯握紧我的手,眼睛亮得惊人,他的胸口起伏着,身体微微颤抖:“跟我走吗?”
“好!”我毫不犹豫的回答。
“蓝基娅……”菲拉斯捧起我的脸,热烈而长久的亲吻着我……
突然,从帐篷外传来三下敲击声,不高不低,间隔规律,像是有人故意发出的信号似的。我惊疑未定,菲拉斯却恍若未闻,只是更加用力的拥抱着我。
敲击声又再度响起,声音又短又急,带着明显的催促意味。
我顿时明白了,不可避免的分别时刻已经来到了。我搂住菲拉斯的脖子,流下对分别感到悲伤的眼泪——
发白的晨曦穿透帐篷,使每一分钟都变得比前一分钟更加明亮。我不想描述我们是如何告别,如何亲吻,如何不舍,我看着菲拉斯离去,心中涌起一股冒险家的勇气和激情。
是的,我应该走掉,远离这战争,这监牢,这混乱……这一切!鲜血使我恐惧,争夺使我厌倦,囚禁使我苦闷,混乱使我惊惶,再没有一点欢乐可言!现在,还来得及,我的心还在胸腔里鲜活的跳动,还没有无法挣脱的枷锁令它枯萎,也没有难以愈合的伤口叫它绝望,还可以、还可以得到幸福,否则……
……否则你就永远也不可能得到幸福了!一个声音在说,语调深沉空茫如同命运的畿言,一锤定音,沉入心底。
我抬起头来,眼前仿佛又出现那个笑容,淡淡的、充满讽刺的看着我……
我站起身来,步履轻快,动作轻柔的开始梳洗整理。七点钟,我准时出现在了阿玛克尼亚公爵的帐篷门口。
掀开帐门,我还没有站稳脚跟,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迎面飞来,落在我怀中,我吓了一跳,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个硬邦邦的黑面包。
“早饭。”阿玛克尼亚公爵简洁的说,又递给我几片用纸包着的咸肉,“我们现在就出发。”
出发?去哪里?阿玛克尼亚公爵看着我疑问的眼神,微微一笑:“你不想跟我去看看真正的战争吗?”
战争?我愣住了。
阿玛克尼亚公爵从我身边走过:“克拉克!克拉克!”他呼唤着侍从,“准备好出发了吗?”
“是的,一切都准备好了,公爵。”
“很好,蓝基娅,”他回头,“我们走!”
沙尘的迷图
公爵的专属护卫队已经聚集在营地门口,人人面容严肃,整装待发。 “出发!出发!”克拉克一阵风似的跑过护卫队的前方,高声喊道。 缰绳开始抖动起来,马蹄跺动地面,扬起阵阵尘土。营门打开了,队伍涌出了大门。
我们先是沿着大路疾驶,然后向东穿越过一片茂密的小树林,最后到达卡尔瓦多斯东部的埃尔松。
阿玛克尼亚公爵吩咐所有人放缓速度,慢慢向着前方的丘陵靠近。很快,从前方的丘陵中跑出一骑人马,和队伍前端稍一接触,又马上急奔回去。 不多时,从丘陵中重新跑出三骑人马,这一次他们并没有立即离去,而是调转马头,引导着队伍向前走去。
走进丘陵,我惊讶的发现,这里到处都潜伏着全副武装的士兵,不消说,某位大人物已经把这里变成了一个隐蔽而巨大的军营。 不一会儿,詹姆斯伯爵带着两位副手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 “怎么样了?” “进攻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公爵。”詹姆斯伯爵回答。
“很好,”阿玛克尼亚公爵说,“先生们,我们需要的是不可置疑的胜利,而今天的这场战役也势必给你们的勋章增添光辉,对此我毫不怀疑!”他做了个肯定的手势,“而我,将会在这里等待胜利的捷报。” “是的,大人,胜利属于我们。”詹姆斯伯爵说着,三个人一齐躬身行礼,表示同意。
阿玛克尼亚公爵点了点头,侧过身来,对身后的护卫队说:“跟我来吧,先生们,让我们放松的等待撷取胜利的果实吧。” 我紧跟在阿玛克尼亚公爵的马后,攀上一座覆盖着茂密植被的山丘。抬眼望去,山下不到2里的地方,驻扎着一座行营。雪白的帐篷挤挤挨挨,我几乎能看到其中晃动的人影。
难道他们要突袭对手的营地?我的心不由得抓紧了,投射过去的目光也变得焦灼,会有谁在里面?他们知道吗? 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我无意识的上前两步,测量着山顶到山脚的距离,如果我这样子冲下去报信,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蓝基娅,”一个声音突然惊醒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阿玛克尼亚公爵拉住我的缰绳,靠近我的耳畔低声说,“丢弃你那些天真的想法吧,是时候看清现实了。” 我猛地睁大眼睛看着他,心中波澜起伏。 “蓝基娅,”他摇头叹息着,眼中竟有一丝怜悯,“无论你如何逃避,都无法回避这场战争和它的结果;即使你竭力延缓这必然要到来的时刻又有什么用呢?也不过是让鲜血流得更多而已。睁开你的眼睛看清楚些吧,这场战争,不仅仅是为了王国的王座!” 我直直的看着他,胸口急剧的起伏……他的话带着残酷的真实,被我承认却刻意掩盖的真实……我扭过头,把视线投向一侧,牙齿狠狠的咬着嘴唇,直到感觉到痛楚…… 然而,时间如同一个冷漠的旁观者,从来不肯为任何人和事稍作停留。詹姆斯伯爵的第一批骑兵开始进行突袭,轻而易举的突破了毫无准备的营地大门。紧接着是步兵,离开他们隐蔽的丘陵密林,迅速的通过被骑兵冲破的营门…… 人们从帐篷中跑出来,茫然无措的四处奔逃抵抗,号角声、呼喊声、搏斗声一直传到山丘顶上…… 我的嘴唇痉挛颤动,想要出声,但每次张口,都是徒然!我的声音穿不过喉咙,一种彻骨的寒冷使它冻结在胸口上方。 阿玛克尼亚公爵一如既往的平静冷漠,沉思的目光居高临下的扫视着战场,并不时掠过我的脸庞。 激战持续了很长的时间,詹姆斯伯爵似乎遇上了顽强的抵抗,可是形势仍然不可逆转的偏向阿玛克尼亚公爵一边。到了下午三点钟,寂静笼罩了整个营地。光明消退,似乎连太阳都黯淡了原本的颜色,天空和树林在我眼前呈现出一片奇特的灰色调。
我脸色苍白,在马背上摇摇欲坠,一只手伸过来扶住了我,旋即,把我搂入到一个并不温暖的怀抱中: “别软弱,蓝基娅,虽然残酷,但这是现实!如果你觉得受不了,那么你只需要等待也可以,”他贴着我的耳际,好似温柔絮语,“等待它结束,等待一切平静。但是结果永远只能有一个……”他沉下声线,慢慢的说“……这场战争,我有必须获胜的理由,任何人都不能阻止我获得胜利!”
我颤抖了一下,忍不住扭过头去看他——他坐在我身后的马背上,目光越过我投向远方,他的眼里闪着炯炯光芒,他的面孔就像夏日多风暴的天空,酝酿着席卷一切的混乱和力量,仿佛连命运都要臣服在他脚下…… 他收回目光,低下头来看我,黑曜石的眸子中似乎还带着燃烧过后的余烬,有血的颜色……
此时此刻,面前的这个男人,再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的脚步,不,象那样的东西,也许从来就没有过……即使是我,即使是我…… 潜流在心底的暗河激涌翻腾着,在我的脸上渐渐泛起血色。我终于打破了沉静,用力拔开他的手,从他的马鞍上跳下来,直视着他倒退几步,转身抓住另一匹马的马鞍,跨坐上去;然后,我再没有看其他人一眼,调转马头,马刺轻踢,策马而去。 身后响起紧随而来的马蹄声,我没有回头,只是挥动马鞭,甩在马腹上,催促着胯下的马加快速度。 刚到山下,迎面便碰上詹姆斯伯爵一行人,显然是在这里等候阿玛克尼亚公爵,向他祝贺并汇报战况。 我勒住缰绳停了下来,下意识的想要知道一些关于战果的详情。詹姆斯伯爵看到我,不由微微躬身行礼,而我僵硬的点点头,算是作为回答。 我的无礼使得伯爵身后一些不认识我的人流露出诧异和愤慨的神情,可惜这种神情并没有维持多久便被敬畏和恭顺所取代了——阿玛克尼亚公爵和他的护卫队来到了。 “我祝贺你们,先生们,你们赢得了光荣的胜利。” “荣誉归于国王,”詹姆斯伯爵欠身低头行礼,“而胜利——请允许我把它献给您。”
“谢谢,詹姆斯,”阿玛克尼亚公爵微微一笑,“但是我还是坚持胜利属于今天英勇作战的所有人。” 詹姆斯伯爵再一次欠身鞠躬表示接受公爵的褒奖。 “我们搜索了他们的营地,结果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是什么?” “我们俘虏了一位来自艾尔文的特使,从他身上搜出了一封艾尔文王的亲笔密函。很显然他还没有来得及见到对方的统帅把这封信交出去,就被我们抓住了。” “信在哪里?”阿玛克尼亚公爵立即问。
“在这里。”詹姆斯伯爵从他的锁子甲中摸出一封信,双手递上前来。 阿玛克尼亚公爵接过信,在手中审视了一番,便用指甲挑开了火漆的印章,展开读了起来。
很快,他看完了信,脸上露出奇特的表情,他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眼,把信折叠起来揣进怀里。
“那么,我们那位特使先生在哪里呢?”
“我让专人单独看守着他,您想任何时候审问他都行。” “很好,你做得很好,詹姆斯,把他带回营地,今晚我就要见见他。” “是的,大人。” “现在,让我们回去吧,先生们,我们营地再见!” 随着“出发”的口令此起彼伏的响起,我还来不及细看阿玛克尼亚公爵脸上的神情,便被护卫队簇拥着策马急奔。 经过和来时一样的路程和时间,一行人风尘仆仆的回到营地。阿玛克尼亚公爵就地解散了护卫队,然后什么也没有多说的吩咐克拉克直接把我送回我的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