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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就听周冰缓缓开口:
“当日我托福王府的表嫂去向陈家提亲时,表嫂曾有疑惑,觉得二弟在周家不是长子,不能承继家业,配一位官家大小姐身份似乎不足。不知道弟妹是不是也曾这么想过?”
方青梅摇头,还未开口,就听周冰又道:
“其实不然。我和阿寒虽然是亲兄弟,性格却有所不同。我的性格与父亲相似,直来直往,在家坐不住,也不怎么爱读书。阿寒却性格沉静,更像我们祖父——也正因此,祖母才这么偏爱他。他自幼聪明缜密,读书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因此,父亲让我接过了周家生意,却从小延请名师,教阿寒读书。”
方青梅静静听着。
“祖母与父亲的本意,是教阿寒走读书做官这条路,从此周家子弟也多个靠山和出路。”周冰叹口气,“谁知他去年却出了那么一件意外,摔坏了腿。大夫虽然说好好医治,仍有康复可能,希望却也渺茫了。若是腿残了,想入朝廷做官,也就没可能了。”
方青梅听着,忍不住道:
“做官有什么好呢?自古人言‘伴君如伴虎’。我爹我父亲都是在朝中做官,却一个因此丢了性命,一个落得被抄家的下场。”
“方姑娘说的是。”周冰微笑,“但阿寒却从小背负父亲与祖母的希望,有志于此。谁知却在二十岁年纪上,像刚展翅的大鹏,一下折了翅膀。”
说着他叹道:
“现在还是好多了。刚出事头几个月,他意志消沉,不肯开口说话也不肯出门,母亲担忧的心疾复发,却还天天去寺庙烧香祈福,几天功夫头发便白了一半。”
方青梅这才明白,周寒为何一定要将和离的消息瞒着自己母亲。
“阿寒出事的时候,骑得是我送他的那匹大宛马。他一向深爱那匹马,可是从去年出事到昨天,”周冰说着,意味深长的看方青梅一眼,“他却看也没有再看过它一眼,更别说骑马出门了。”
方青梅诧异的抬头。
二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西院门口。周冰站住脚,微笑道:
“所以我刚刚才说,周家全家要感谢弟妹才是。”
☆、第15章 初抵达京城
周冰和方青梅进了梅园,里头几个下人忙忙碌碌,是周寒正安排着打点行装,见方青梅和周冰一起进来,先问道:
“小宝怎么样了?”
“他身体底子好,没什么大碍了。”周冰看看院子里的箱子,“不必带这么多东西。我已经写信嘱咐京城别院的周平,让他该置办的都提前置办好。你们轻车简从就好。”
“好。”周寒点头,看向方青梅,“进京的事,我刚才已经分别禀告过父亲和祖母母亲了。你也再去跟祖母和母亲说说话,道个别吧。”
方青梅听了,便乖乖出了门。
周冰看看周寒,开门见山道:
“京城的人事你本来就比我熟悉,也不用我多说什么吧。”
周寒点点头:
“你放心吧。”
“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官场的事,你比我懂得多。”两人进了书房,周冰坐在桌前,自己倒了杯茶,“倒是有句话,我得嘱咐嘱咐你。祖母,父亲,母亲,你嫂子和我,还有小宝,都觉得方姑娘做周家二少奶奶,是再好不过的事。正好趁着出这趟远门,你们把话说开,就不要闹别扭了。”
周寒不语,许久才道:
“大哥,我之前已经许诺于令姑娘了。况且——”
周冰皱起浓眉,有些生气的打断他:
“你怎么非要在这事上钻牛角尖呢?那个令晚秋,你提都不要再提了!”
说完起身就要走。
“等一等,大哥。”周寒喊住他,慢慢走上前,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白玉菩萨递到周冰手里,“这是我小时候生病,祖父带我去庙里求摩云大师开过光的。你给小宝戴上吧,他老人家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小宝平安无事度过一劫的。”
周冰伸手接过去,用拇指一下一下摩挲着,站在原地不动。周寒站在他身后,忽然抬手轻轻扯一扯他的袖子,低声道:
“大哥,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半分。”
周冰身形动作一僵。
周寒叹道:
“你也不要再怪你自己了。出意外,是因为我不小心;这半年不碰千里,是我越不过心里那道坎。但我从来没怪过千里,更没怪过你,千里仍是匹好马,你仍是我最敬爱的大哥。你也不要因为内疚一直为我费心操持。我想要什么,会自己拿主意的。”
房里安静了许久。
周冰许久没有做声,最后转过身拍拍周寒肩膀:
“我明白了。小宝病着,到时候我就不送你们了,记得一路小心,有事打发人送信回来。”
然后便转身,大跨步的出去了。
去京城这一路,随行的除了小海小莫,还有长寿和陈方。
话说陈方接到方青梅的信,得知方青梅与周二公子和离,一时心急如焚往扬州赶,谁知路上遇到大雨,被耽误了几天,直到周寒和方青梅临行前一天才赶到扬州。幸亏他为人稳重,先托人打探消息,得知周二公子被打的传闻,又听说与新婚妻子十分和睦,便直接上周府去见方青梅。
方青梅把之前发生的事情细细跟他说了一遍,陈方听了,倒不像长寿那样哭哭啼啼,思忖片刻:
“我倒觉得小姐做得好,不卑不亢。只是事到如今,咱们要仰仗周家的事还多,只能先委屈小姐在周家屈就了。等老爷夫人和大少爷的事有眉目了,小姐和周二公子的婚事再做打算。”
商议定了,一行人辞别扬州,便急急往京城赶路。
才从京城到扬州不到一个月,又要从扬州回京城。
方青梅在马车上不由跟周寒感叹:
“这两个月走的路,比我半辈子走的都多了。”
周寒看着手中的书册,目不转睛笑道:
“还半辈子呢。你这才多大年纪,就说得上半辈子了?”
这马车布置的十分舒服,座位中间的小桌下面有抽屉,有笔墨纸砚,点心酒菜,棋盘棋子,一应俱全。方青梅知道周家有钱,但看到这马车,才深切体会到周家确实有钱。外头看着平常无奇,里头却宽敞舒适,地上铺的西域风格的羊毛毯子,座上靠的双面刺绣的绸缎垫子,马车顶上悬的琉璃八角灯,小桌抽屉里用木槽固定的青花瓷,无一不精致周到。此刻已经出了扬州城半天,周寒就靠在竹席软垫上,一边看着不知从什么地方抽出来的书,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和她说话。
方青梅坐在窗口,不服气的回道:
“你别看不起我。我走过的地方肯定比你远,小时候就一路从关外走到京城呢。你肯定也没去过关外吧?”
周寒听到这话,放下手中书册:
“倒真没去过。你那时候多大?”
“刚七岁吧。”方青梅想起小时候,心情忽然有些惆怅,“那时候入京,真是满心的惴惴不安……我爹头七刚过,我在灵前跪了七天,第八天时候,父亲派陈叔去接我入京,我就跟着他上路了。一路上明明心里怕的不行,又不想露怯,还在陈叔面前装作天不怕地不怕一样。现在想想,小时候真是够傻乎乎的。”
周寒本想打趣她一句现在也一样傻乎乎的,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来。
想象着当年孤伶伶一个小人儿,跟着一个陌生人,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同一群陌生人生活,怎么可能不怕?光想想,就让人忍不住心疼怜惜她的身世了。
方青梅却毫不在意,满眼憧憬说道:
“一入京就是十多年,到现在还时常梦见关外的景色,也时常梦见我爹。这么多年没回去,我爹一定怪我把他忘了。什么时候等父母亲和陈凤章平安无事了……然后身边事情也都料理清楚了,我一定要到关外去走走,看看父亲,看看当年的家,再会会小时候的朋友。”
这些念想,她心里时常想起,却不曾对陈家父亲母亲说过,也没有对陈凤章说过。
在方青梅心里,陈家是她的第二个家,玉门关的受降城却是她有记忆以来的第一个家,是难以磨灭的。陈氏夫妇待她纵然极好,陈凤章也拿她比亲妹妹有过之而无不及,但这些怀念小时候,怀念爹爹,怀念玉门关的话,她总觉得跟他们说起来,不是那么合适。
但此时对着周寒一个不是那么熟悉的人,反倒没什么顾虑,一股脑就说出来了。
周寒默默听着,并不作声。只听到她说那一句“身边事情料理清楚了”,心想这该“料理清楚”的事,应该指的就是自己了。
这方青梅,说潇洒还真是潇洒的很呐。
一路行色匆匆,天不亮出发,日落才落脚歇息,比起方青梅来时走走停停用了一个月功夫,这一趟只走了二十来天。
到京城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他们白天紧赶慢赶,才赶到城门落下前进了城。一进城,方青梅第一件事就是先去陈家看看,被周寒拦下:
“不宜轻举妄动。先到别院安顿下来吧。”
周家在京城有一处别院,正是当初方青梅成亲的地方,这别院说起真是历史久远,正是周老妇人当年与周老太爷成亲时候的地方,而且还是福王府送做周老妇人的嫁妆之一。管家就是之前送方青梅下扬州的周平。周平一看到周寒和方青梅到了,十分喜悦,眼中激动地涌出泪花:
“有一年多没见到二少爷了……”
方青梅有些不明白周平为什么这么激动,却觉得不好直接问。看周寒微微笑着握住周平的手:
“周二叔,叫你挂念了。”
“是很挂念,是很挂念!不过看二少爷一切都好,我就放心了!”周平抹抹眼角湿润,抽出手来,看向方青梅,“少爷少夫人快请进,这一路舟车劳顿可辛苦了!”
“饭菜厨房都准备好了,说一声菜就上桌。新房一直让他们打扫着,一直很干净。”周平直接领着他们二人进了成亲时的新房,脸上洋溢着喜悦,“从那时候老夫人和老太爷成亲,这宅子可好久没有喜事了,这么长时间了,这喜字和红绸我都没舍得让他们揭掉。”
方青梅顿时有些尴尬。
周寒稍微转身背过方青梅,向周平轻声道:
“周二叔……我腿上的伤还没好利索,不宜同房……你让他们把书房打扫出来吧,我这阵子现住在书房。”
周平一愣,看看二人:
“不能同房……也没必要分开住啊,这新婚燕尔的……”
说到新婚燕尔,随即看到周寒耳梢泛红,周平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笑着拍自己嘴巴一下:
“咳!看我这多嘴的!我这就叫他们收拾去!”
他按照自己的想法,自然是觉得周寒年纪轻,新婚中唯恐难以自持,又因病不能同房,所以才要分开住,所以不仅不觉得不正常,反而还高兴的不得了,觉得二少爷跟少夫人真是恩爱难分。
方青梅自然不懂周平的缘故,但周寒却明白了他的意思,耳朵整个立刻红透了,向方青梅点点头:
“你和长寿先安顿下。等会我过来喊你去西厅吃饭。”
方青梅点点头,细想方才周平小声跟周平说两人“因为腿伤不能同房”的话和周平意味深长的笑容,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却因此忽然想起周寒的腿伤,赶紧的跑出去追着周平:
“周二叔!周二叔!”
周平正在廊下跟周寒说着什么,看方青梅小跑过来,便迎上前几步:
“少奶奶慢着些跑,有什么着急吩咐的?”
方青梅看看周寒,笑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
“二公子的腿近来还时常的疼。这是请大夫开的养伤的方子,请你找人去药房照着配几服来。我们从扬州带了二十服药,路上已经都喝完了。”
周寒微笑着摇头:
“你这大惊小怪的脾气。什么大不了的事,周二叔这么忙,过两天也不晚。”
方青梅摇头,认真道:
“我答应了周大哥要好好照顾着你的伤,就得认真办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周平却喜滋滋接过方子塞进袖子:
“少奶奶放心,我回头就让他们去办这事。我看大少爷说得真没错,就得给二少爷娶一位您这样的少奶奶,才能好好管住他,哈哈哈!”
“……”
☆、第16章 心意微浮沉
等方青梅回了房,长寿瞅着周寒与周平出去了,一边拆着包袱一边叹道:
“小姐,要我说,这二公子如果不是跟那个青楼的勾勾搭搭,还真是做相公的好人选。可惜了这么个好苗子。”
方青梅给长寿倒一碗茶放到桌上,然后自斟自饮着,漫不经心道:
“何以见得?”
长寿起身,还真认真分析起来:
“这话也不是我说的,是陈方在路上跟我念叨的——头一个,二公子重情义,为了令晚秋一个青楼娼妓,可以连大家小姐都放着不要——不过我觉得这点算不上是好处吧?得说这周二公子眼神不好——你说他相中的要是小姐你,那可不就万事大吉了吗?二来,人物模样长得好,个儿高挑,斯文俊秀,也有学问。三来办事周到。从那天你偷跑了,他安排人找,到这进京的一路,什么都想的周周到到,打点的清清楚楚——陈方说了,这点可难得了,京城里多少公子少爷,看着读书说理一套一套的,安排事儿可没几个这么清楚的——”
方青梅心里正盘算着事儿,压根也没把长寿说得仔细往心里去,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的听着,忽然站起身打断她:
“长寿。”
“什么?”
“把嫁妆箱子里的银票拿给我几千。”
长寿一惊:
“你干什么啊小姐,要那么多银子?”
“给周渐梅。”
“给二公子那么多银子干嘛?小姐,这可是你的嫁妆!”
“要救爹娘,肯定得上下打点,要他出力出人情,就不能再让他出银子了。”方青梅认真道,“拿银子给他,办事方便。”
长寿听了,是这个理,便去包袱里翻银票,拿出来又觉得不甘心:
“……周家那么有钱,做的事又那么对不起小姐,就该让他们出钱。”
“这几个钱不算什么,这会儿,父母亲和陈凤章能平安无事才是最要紧的。”方青梅话说的掷地有声,“再说,我不能欠他的,不然将来掰扯不清楚。钱这件事上,可不能不算的清清楚楚。”
谁知刚说完就听到门口周寒说道:
“你要跟谁算清楚?”
方青梅一怔。
转头看周寒似笑非笑站在门口,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索性走过去大大方方把银票塞到周寒手里:
“周渐梅,这是五千两。京城遍地是官,打点都得使银子,你先拿着。办陈家的事,周家出力已经够情分了,不该再花你们周家的钱。”
周寒没接,问了一句:
“银子给了我,你身上还有可用的吗?”
“有的,娘给我的嫁妆不少,你打点若是用得着尽管来跟我拿,”方青梅毫不藏私,把自己身家大大方方就交代了,“再说,我有什么可用钱的地方?”
说着又把银票往前递递。
周寒听了,接过银票塞进袖子:
“好,那我就先收着。走吧,去西厅用晚饭。”
这院子本是王府一处别院,地方不小,比陈家的祖宅还要大不少。周寒在前头慢慢走,领着方青梅和长寿出了正屋新房,顺着连廊兜兜转转,走了一会才到吃饭的西厅。方青梅一边走一边打量:
“你对这院子倒十分熟悉啊。”
这兜兜转转的大院子,不是住惯的,恐怕早迷路了。
周寒边走边道:
“我小时候身体不好,祖母陪我来京城看病,在这里住过几年。后来大些了,祖母和父母亲年纪大了,家里在京城这边的亲戚走动,也是我每年过来打点,都是住在这里。”
顿了顿又道:
“前几年来京城书院求学,也住这里几年。”
“你来京城读过书?”方青梅好奇道,“在哪个书院啊?什么时候来的?”
“随便去的地方,”周寒答的含糊,“二三年前来的吧。”
“那香山书院你去过吗?”方青梅一下兴致勃□□来,“陈凤章之前在明达书院和香山书院都呆过两年,我也常穿着男装跟他上山去。香山书院的吴先生是我父亲的好友,都认识我们俩,也不好意思拆穿,睁只眼闭只眼就让我混进去了——你在京城呆了一二年,京城好玩的好吃的地方就那么多,咱们说不定就在哪见过呢。”
周寒嗯了一声,便不再开口,似乎不想多谈的样子。
方青梅一腔拉关系的热情被泼了冷水,也不再追问,倒是长寿在后头圆场道:
“小姐,你那是天天的跑出来到处吃喝玩乐,二公子是去正经念书长学问的地方,能相提并论吗?可别说出来现眼了。”
西厅里饭菜很丰盛,只是周寒和方青梅一路劳顿乏得很,胃口都不是太好。简单吃了些,周寒叫人备下纸笔,然后屏退伺候的人,又把周平和陈方都叫了来,和方青梅一起,说起了正事。
“明日先去福王府跟老王爷问个好,还得把老夫人和父亲的书信,扬州带过来的礼物都送过去。”
周平忙掏出一份单子递给周寒道:
“这个好说。大少爷早写了信来,安排下了礼单,叫我照着准备好了。二少爷你过个目。”
周寒接过来,细细看了一遍,提笔划掉几样,又添了几样,递给周平:
“大哥考虑的已经很周到了。这样也就差不多了。”
又问方青梅和陈方:
“陈家世代为官,亲朋故知也是有的,有哪些人可以帮的上忙的,你也给我细细说来听听。”
陈方仔细想了,把陈禀向来交好的几位好友,还有陈家走动的近又在朝中说得上话的亲戚数了一遍。陈方道:
“说起来,我家老爷为人清正,结交的朋友也大都是对的上脾气的人,这几位应该能说上话——至于亲戚,陈家虽世代为官,但人丁也不兴旺,老爷这一辈就他一个,还有一位亲近的堂兄,在刑部做侍郎——只是老爷不大看得上那位的为人,走动的不常。另几位隔了几代的堂兄弟,有在刑部有在礼部的,不过做的是些小官,平时有什么事还要仰仗我们老爷,帮忙恐怕就指不上了。”
周寒只听着,偶尔在纸上记下几个人名官职,最后点头道:
“你说得很清楚,我都记下了。这些人用不用得上,须得再细琢磨琢磨。”
又跟陈方和周平道:
“天不早了,今天先散了,二叔和陈大哥先歇着吧。”
两人便出去了。
周寒将几张纸折起来,也跟方青梅出了西厅往后院去。
回廊下头还挂着两人成亲时的水红灯笼,贴着大红喜字在上头,橙红的光照进微凉的夜风,这一路也多了几分旖旎。
周寒右手手指无意识揉搓着那张记着人名的纸,一边走一边向方青梅道:
“明日一早,得先去福王府一趟。”
方青梅点点头。
周寒看看她,又道:
“老福王爷与祖母一母同胞,自幼关系亲近;现在的福王爷与父亲也交好。我们俩的亲事,还是大哥托福王府世子的岳母做媒的。福王府对周家,对我,都多有照拂。”
方青梅隐约听出了他话中意思:
“你的意思是?”
“按道理……你是我新婚妻子,须得跟我一起去见见长辈,磕个头。”周寒顿一顿,站住脚,借着廊下灯光看看方青梅神情,眼中隐隐期待,“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去?”
方青梅微微垂下脸。
新婚夫妻一同拜见亲近的长辈是正经的规矩,周寒不想自己单独去,大概是怕露了端倪。礼数上是该走这一趟,但想到两人不过假扮夫妻各取所需,这周家二少奶奶的位子早晚都是那位令晚秋姑娘的,她内心里着实不想跟周寒的亲朋好友牵扯太多。既然总归是要桥归桥路归路的,何必这么面面俱到呢?
她抿抿嘴,觉得有些为难:
“我不去可以吗?还得跟你作出夫妻恩爱的样子来,老跟人演戏说谎,我心里觉得怪别扭的。”
周寒定定看她一眼,松了松紧捏着纸片的手指,重新迈步:
“你不用觉得为难,不去也没什么,我随便找个借口就是了。既然这样,明天我就直接出门去了。”
方青梅后头紧走几步,追上他:
“周渐梅。”
周寒住了脚步:
“怎么了?”
月色与灯火辉映,周寒脸色温润如玉,神色也淡淡的,唯独一双凤目中光彩流转,似隐似现,方青梅看着他,大约是因为刚拒绝了他的要求的缘故,忽然有些不好意思直视他。她稍微挪开些目光:
“你能不能实话跟我说,不要为了安慰我故意说好听的。父母亲和陈凤章他们……到底……到底能不能——都活下来?”
她声音压得低低的,说到“活下来”,几乎是从嗓子里逼出这几个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