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公子长相俊俏秀气的很,大眼睛,唇红齿白,一口北方官话。穿着一身藏蓝袍子,一看就是好料子,总之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孩子。只是行色匆匆的,也不多言语,随便吃了点饭菜,便骑马又往北去了。”
小海摸出铜板跟掌柜买了三顶斗笠各自戴上。周寒向掌柜道了谢,便迈着大步一跛一跛往外去。
雨天寒湿,他的伤口本就没有好利索,这会儿大腿和膝盖更是疼的厉害。周小海知道他身上旧伤未愈,忍不住在门口处劝阻道:
“少爷,看这雨是越下越大了!你腿伤还没好利索,不如你先在这等一等,我和小莫去——”
话音未落,就见周寒系好斗笠就往门外走,跨上马低头挥鞭:
“多说无益。走吧!”
三人赶到江北镇时,已经快半夜时分。
大雨瓢泼,浇的夜色一片迷蒙。此时家家关门闭户,三人摸黑行路,雨浇到脸上,眼都睁不开,只能借着远处客栈门口幽微的灯光寻找方向。小海小莫一向壮实的身子,只觉得这会也有些撑不住。三人在第一家客栈买了一盏防雨的琉璃灯,但雨夜里也就照着身前一丈远。
幸好这镇子离城远了些,人口稀疏,客栈不过三两家,问到第二家的时候那掌柜便连连点头:
“是有这么一位客人!中等个子,说北方官话,长相秀气的很,姓方。要的是二楼地字号第二间。”
小海赶忙递上一把铜钱,周寒脸色苍白,声音喑哑:
“这正是我幼弟。烦请掌柜带路上去。”
客栈掌柜却不敢接铜板,十分谨慎的将周寒上下打量一遭,又看看跟他身后的小海小莫,才半信半疑道:
“这位公子莫怪,我们开门做客栈生意,得替住店的客官留个心,带你上去恐怕不合适。您贵姓大名?不如我上去问一声,若是认识您,他自会下来。”
周寒丝毫不肯妥协,神情恳切道:
“那掌柜带路,带我一人上去吧。掌柜有所不知,我这幼弟是从家中偷跑出来的,我只怕他不敢认我。”
掌柜“哦~”一声,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道:
“原来是偷跑出来的——我初时还疑惑呢,看令弟的样子,可不像是出惯了远门的。”
看周寒一副斯文清瘦的样子,腿脚还不利落,并不再有疑,便带着周寒径直上了楼去。
此时方青梅刚被窗外轰隆隆雷声惊醒,睡眼惺忪正待起身看看时辰,就听到外头一阵敲门声:
“方公子,方公子?”
方青梅警醒的起身,整整身上衣裳,带上帽子,走到门口:
“掌柜何事?”
“方公子,你开下门吧。你家里兄长来找你来了。”
方青梅懵了一下。
兄长?
她首先想到的竟是陈凤章。
继而觉得怎么可能,陈凤章此时与父母亲被软禁在陈府后院,怎么可能出得了京?
屋里一片漆黑,外头掌柜却是端着一支蜡烛,方青梅借着烛光隔着门缝往外一瞧,前头站的正是掌柜的,站在掌柜一旁的,竟然是铁青着脸的周寒。
她再想不到周寒会追了来,“吱呀”一声开了门,惊讶道:
“周渐梅,你怎么来了?”

☆、第13章 方青梅一气周寒

  周寒沉着脸一声不吭,掌柜见他们确实认识,又见周寒脸色不好,端着烛台看看二人,自觉的打个哈哈:
“既然二位认识,那就慢聊着,我先下去了。”
周寒却转过身,冲着楼下嘱咐一声:
“小莫,你跟掌柜的借个蓑衣,这就赶回扬州城去报个平安。”
可怜的小莫应一声,看看小海,苦兮兮的便冒雨又出去了。
方青梅自顾自进了屋,摸着火折子点着了蜡烛,回头看看还站在门口的周寒:
“怎么站在门口,快进来坐吧。”
周寒衣服颜色浅,看不出来,等他进屋,方青梅才发现刚才他站着的地方积了好大一滩水,走过的地方,也是一路滴滴答答一条水痕。
她惊讶的不知说什么好,随即出门朝楼下喊一声:
“掌柜,干净的衣裳有没有?请送一套上来吧。”
回房看到周寒苍白夹杂铁青的脸色,紧皱的眉头,方青梅忽然才意识到自己可能闯了祸,顿时不像刚才那样自然,迟疑道:
“外头雨这么大,你,你……”
他竟然就这么淋着雨一路追过来了?想起他的腿伤,不由得又问道:
“周渐梅,你——你是怎么追到这里来的?”
“我长着嘴,可以打听。”
“我的意思是,你——是怎么来的?”
他旧伤未愈,恐怕不能骑马,大半夜又狂风骤雨,也不可能是坐轿吧?应该是小海小莫赶着马车来的——可是如果赶着马车,怎么又能从头到脚被雨浇成这样,像只落汤鸡一样?
只听周寒慢慢说道:
“骑马来的。”
方青梅倒抽一口气:
“那,那你的伤……”
“死不了。”
周寒脸上散发寒气,说话更是噎死人。
看样子,是气得狠了。
方青梅不由得腹诽,这周二公子周渐梅,看起来斯文,对自己也真够狠的。屁股前几天都被亲爹打开了花,才这几天的时间,竟骑马赶了几十里路。
两人正僵着,掌柜敲门进来,将一套衣裳搁在桌上,陪笑道:
“六七月里雨水多,正巧了店里备了几套干净衣裳给客人替换的。料子次了些,却是新的,这位公子将就换下来吧。”
说完看看二人脸色,一看两人没一个接话的,这气氛不对,随即陪着笑便出去,还小心翼翼为二人把门掩上。
周寒仍冷脸坐着。
方青梅坐立不安的,最后还是低声道:
“你还是先换下干衣服……看看伤口吧。”
周寒狭长的眸子挑着,抬头看她一眼,那目光凉飕飕的——外头哗哗下着雨,他眼里却像在下刀子:
“方姑娘还能想到我这点小伤,真叫我感激涕零。”
“你,”方青梅头一次听到周寒用这种口气说话,句句带刺,有些不知所措,“你很生气啊?”
“问得好。看我这样的表情,”周寒盯着她,苍白的脸上,漆黑眸中闪烁毫不掩饰的怒火,“就算是瞎子都该看出我在生气吧?”
“你,你有什么好生气的?我不是都写了信说明白了吗?”
“方青梅,你觉得我从过午到半夜,冒雨跑马跑了三四个时辰找人,不该有什么气可生吗?”
“就算要找人,你也不必亲自来啊,明知道自己身上伤没好……真要找我,让小海小莫来就好了——”
“是啊,我确实不该来,这暴雨天我倒真不如在家等着,冷眼看你自寻死路就好了!”周寒冷笑一声,扶着桌沿缓缓站起身来,俯视着方青梅,提高原本徐缓的声音,“扬州到京城千余里路,你若长了脑子,怎会想到一个人骑马赶回去?还是个姑娘家!”
一句话激出方青梅的火来:
“姑娘家!姑娘家怎么了?我不光会骑马,还会射箭,还会功夫呢!身上带有地图也懂得看,骑马回京城有什么好怕的?”
“你不光能骑马回京,还能驾鹤上天呢。”周寒凉凉讽笑道,“这一路上土匪窝就有七八十来处,不知你想挑哪一个山寨做压寨夫人?不如我先派人提前去知会一声,叫他们贴好喜字,准备迎娶你上山压寨!”
“你!”方青梅一下被噎的说不出话来,“你少看不起女子!别以为我是寻常弱女子,拳脚功夫我也是有的!总比你这文弱书生强!”
周寒不吭声,眼神灼灼定定看着她,忽的伸出两手一个小擒拿,一掰一扭,便将方青梅反剪双手:
“好一个方大侠客,方大高手!你试试看,要是能挣脱我这文弱书生,就随你去哪!上天入地我也懒得管你!”
方青梅出其不意被他得手,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开始左右挣扎,无奈就是挣不脱;周寒看上去文弱,手劲不小,两手冰凉,却像钳子似的,捏着她两只手腕就是不松脱。方青梅也不是省油的灯,一下急了眼,抬脚往后猛地一踢,正踢中周寒左膝盖。
这一脚踢得又狠又准,方青梅踢出去才想到周寒腿有残疾,心里先后悔了,自己都忍不住在心里替他哎哟一声。谁知周寒果真是个狠角色,只闷哼一声歪了歪身子,两手却仍紧紧的捆着她手腕,冷笑道:
“怎样,连我这个文弱书生制服你都易如反掌,你还想一个人北上?就算不愿意呆在周家,也不该将自己置于这样的险境!陈家如此力保你,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最急的难道不是京中的陈大人与陈夫人?你这样头脑一热的跑回去,就算顺利抵达京城,又能帮上什么忙?最多不过给陈家添些麻烦罢了!到时候若一起被刑部收押,你知不知道牢狱里的姑娘是怎么被狱卒欺负的?你是要陈大人陈夫人和陈凤章一齐,眼睁睁看着你被下九流的卑鄙小人玷辱?!”
三言两语,说得方青梅哑口无言。
房里一时没有动静,只有烛光颤颤巍巍,外头雨点敲击窗棂,噼噼啪啪。许久见方青梅不做声,周寒怒气也渐渐平息了,觉察自己仍钳制方青梅的手腕,不着痕迹松了手。
方青梅转动自己染上凉意的手腕,转过身看看周寒,垂眸道:
“……你身上还湿着,先把衣裳换了吧。”
说完默默出了门,将门关上。
周寒叹息一声,手扶住桌子,撑住疼的快站不住的左腿。
他这一番声色俱厉,怕是又说得得方青梅有些难堪了吧?
从二人定下亲事以后,他就总沉不住气,几个月来闹的乱子发的脾气,比这辈子加起来都多了,难怪大哥每次见着他总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只是这位方青梅大小姐,实在是桩桩件件都不让人省心。
他默默的将身上湿透的衣裳除下,靠在桌边,将客栈掌柜拿来的布衣换上。衣裳料子略粗糙了些,却比身上湿透的清爽舒服了太多。刚换完衣裳,便听到迟疑的敲门声,方青梅在外头小声的问着:
“……周渐梅,你,你换好衣裳了吧?”
那声调吞吞吐吐,一听就是心虚的意思。
周寒撑着桌子起身,缓步走到门口,打开门。
方青梅一手拿着一条布子,一手端着大碗,看他一眼,飞快又把目光移开,走到桌前放下碗:
“掌柜刚煮的姜汤……你趁热先喝了吧。”
说完又递给他布子:
“我跟掌柜要了条干布,给你。你,你把头发也擦擦干吧。”
周寒头发湿透,到现在还在滴着水,接过干布也不吭声,坐在桌前解开自己湿透的发髻草草擦了一遍,又随手绾起来,便见方青梅端着姜汤殷勤递上来:
“……快喝吧。”
周寒无语的接过姜汤,刚喝一口,就听方青梅垂着脸,小声道:
“周渐梅,我仔细想过了,方才你说的话都对。今天的事是我做的错了,不该冲动的一个人偷跑出来,连累你们冒雨来找我,而且你腿伤都还没好……”
周寒有些诧异的抬眼看她。
却正巧对上她抬着眼睫偷看的目光,带着些愧疚委屈,对上他的目光旋即心虚尴尬的撇向一旁。
看到这情景,周渐梅一下子就心软了。
他知道方青梅虽然看起来随和开朗,但天性倔强又有些傲气。今天这事,仔细说起来,也不能全怪她——不过就是因为太担心家里人,身边又没有一个值得依靠可以商量的人,否则怎么会做到这一步?
只是有些想不到,在他对她发了这么一通脾气之后,方青梅这么倔强的性格,会这么乖巧诚恳的对他低头认错。
周渐梅不忍再冷脸,叹道:
“我知道陈家出事,你心中很是牵挂,难免心急如焚。只是你不该不顾着自己的安危,这么轻率就跑出来。你为他们担心,难道——我们大家就不会为你担心吗?”
方青梅垂着脸,声音听上去十分难过:
“我确实很为父母亲担心……这两天晚上一闭眼,就梦到父母亲和陈凤章在大牢里受折磨摧残,我却帮不上半分忙,还每天在周家过着这么安逸的日子……一想到这些,我就连觉都睡不安稳。”
周寒听她说完,慢慢的一口一口喝着姜汤,等全部喝完放下碗,手揉着仍疼痛的左膝,已经做好了决定:
“今晚先在这里歇一晚。明日回扬州跟家里说一声,收拾行李,我陪你去京城吧。”

☆、第14章 整装待入京

  暴雨下了一宿,快天亮时候停了下来。
天蒙蒙亮,客栈外瓦檐还在滴答滴答滴着水,一辆马车已经驶进来。小莫从马车上跳下来,回头扶了柳大夫下车的功夫,小海已经迎出来:
“柳大夫来了,真是辛苦您老跑这么远。”
跟柳大夫客气完又回头,压低声音问小莫:
“这么说老宅里上下都知道二少奶奶偷跑的事了?”
“我是那么不会办事的人吗?”小莫翻个白眼,“回去我就找着周二管家和大少爷,偷偷回了一声。没想到我急的那样,大少爷听完了这事,嗨,却高兴的跟什么似的,差点就拍桌子大笑了。我看咱们大少爷就是个看杀人他给递刀,看放火他给浇油的主儿——大少爷说让我弄辆马车,带着柳大夫先给二少爷看看腿,剩下的就听二少爷吩咐。”
“这大少爷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小海叹口气,“当初我私下问他,他老人家还哄我,说他挑的这个二少奶奶啊,保证二少爷喜欢的不得了,还让我好好巴结着二少奶奶些。谁知道娶回来,两人却闹的这么鸡飞狗跳的。你说他安得是个什么心啊?”
“安得什么心啊,安得看热闹的心呗。大少爷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
两人一边嘀咕着,一边跟着柳大夫进了门。
周寒歇在方青梅隔壁,因为受了凉,后半夜腿一直断断续续的疼,睡得不安稳,这会已经起来,见了柳大夫,勉强笑一笑:
“劳动您跑过来。”
柳大夫并没有多问什么,先替他诊治了大腿的外伤,将旧伤处重新清洗包扎了,又仔细问了问左腿旧伤的情况,便写了方子叫小海去拿药:
“往日的药方子还是照着服用,这个方子是用来熏蒸的。二少爷腿现在肯定疼的厉害,我先为你下几针,缓缓这疼势。”
几针下去,果然舒服了很多。周寒抚着左膝道谢:
“柳大夫医术高明,这会果然好多了。”
“我这医术不敢称高明,”柳大夫擦拭着额头的汗,笑道,“关键是二少爷自己要有心,好好保养着才是。二少爷要记着,适当的活动活动是好的,只是不能太过,更不能再受寒了。”
“我记着了。”周寒点头,“今天真是麻烦您老了。”
方青梅也因为满怀心事,早早便起了床。几个人在客栈简单吃了些早饭,便又乘上马车回扬州城。周寒因为腿伤,已是不能再骑马了,小海牵他的马出来,被方青梅看到,顿时眼前一亮,小跑着迎了上去:
“真是匹好马!看着倒像是大宛马?”
周寒站在她身后,微微一笑:
“你倒是识货。”
“小时候常见,我爹也有过一匹白色的大宛马,”方青梅抚着通红的马背爱不释手,“到了京城就没怎么再见过了。自从边关战事一起,这样的西域良马在关内就不多见了。”
“是,”周寒也走上前,轻轻抚着马背,“这匹马还是五六年前的时候,大哥从西域带回来送我的。”
“没有名字?”
“叫千里。”
这马在周寒手下颇为温顺。
当年还是周冰第一次独自出远门做生意,特意为周寒带回这匹马做生日礼物,他也极为喜爱。
方青梅仔细的看看马腹,又小心摸摸马腿,满脸艳羡:
“千里,千里马,真是名副其实。这匹马日行千里恐怕不在话下。”
旁边小海笑嘻嘻插一句:
“可不是,这马跑的着实快。昨天那么大的雨少爷还骑得飞快,我和小莫在后头跟都跟不上!”
一句无心之语,却说得周寒神色略带尴尬,把话岔开去,向方青梅道:
“你要喜欢,可以骑骑试试。”
方青梅立刻喜形于色拉住马缰:
“真的?我可以骑吗?那我不坐马车了,骑着回去可以吗?”
满脸期待的神色,看在周寒眼里简直像只向人讨好的小狗小猫。这会他也有心哄她高兴,便点了头:
“不过得小心些,这马有些认生。”
一行人出发,小海骑马跟在周寒的马车后头,方青梅骑着马撒开欢跑一段,再勒马停住等马车一会,心情明显雀跃了许多。说来也怪,千里也像有意讨好主人一样,这一路跑的颇温顺。
就这样走走停停,中午时分已经进了扬州城,直奔周家老宅。
先去拜见了周老妇人和周夫人,周寒只说二人牵挂周小宝的病,实在放心不下,所以回老宅来看看,也不免被念叨了几句。方青梅小时候是出过痘的,不怕过了病气,便被周寒打发着去探望周小宝,周寒自去跟父亲商议进京的事。
自从上次周毅在青楼对周寒动了手,父子二人尚未单独说过话。周毅后来固然暗自后悔自己下手太重了,但他不是低头服软的性格,心里也知道小儿子不是服软的性子,父子便一直冷淡着。如今周寒主动找到周毅说话,倒让做父亲的有几分受宠若惊。
他知道次子自从伤了腿,一直心中怏怏不快不能舒展,这半年多来几乎没怎么出过门。这次听到他主动说要陪方青梅进京,虽然有几分不放心,却还是觉得这是好事一桩:
“你愿意出门走这一趟,倒是好事,总在家闷着终归不好。只是——”
“我左腿的伤已经不妨事了。如今只要不走的久了,也不会觉得怎样,父亲不用牵挂。”周寒抚着左膝,慢慢道,“再说,大哥从前说得对,就算是跛了,也不能总躲着人一辈子不出门。该做的事总是要做的,腿废了,人不能废。”
周毅听了这一番话,心里顿时感到十分安慰,点点头:
“那就好。去了京城该怎么做,你向来心中有数,我就不多说了。”
父子一时无言。
周寒起身行礼告退,走到门口却站住,回过头,往地上轻轻一跪:
“这阵子叫父亲操心了,是儿子不孝,还请父亲见谅。”
周毅往前两步,还不待扶,他便垂着眼起身:
“儿子先告退了。”
留下周毅站住书房门口,忍不住湿润了眼眶。
再说方青梅去东院探望周小宝。周冰去送大夫没在房里,只有林氏守着小宝。周小宝痘子已经出了个七七八八,这会躺在床上还发着热,没什么精神头,看到方青梅来了,倒有了几分精神,又拉着方青梅给他说故事。
方青梅给他说了一段三国里诸葛亮火烧连营的故事,把他哄得睡着了,才回头跟林氏说话:
“嫂嫂,大夫说小宝这会怎么样了?”
“时不时还是发热,”林氏说着眼眶便红了,“这孩子可受了罪了。不过大夫说已经熬过去七八分了。等二三天的痘子全都出来了,热度退下去了,就没什么大碍了。”
“看小宝这样应是没什么事的,”方青梅宽慰她道,“我当年出痘的时候也跟小宝这么大,烧的人事不省,小宝还有精神说话,可见身子底子好,一定没什么妨碍。”
“借你吉言,”林氏强笑着,“只是本来小宝他爹今日想去京城的,这下又得拖两天了。”
“小宝还病着,让大哥这时候走开,我心里也过意不去,”方青梅压低了声音,怕吵着小宝,“不满嫂子说,我昨儿还想着自己进京去,被二少爷给拦住了。”
她没好意思说自己是被周寒追回来的,只说自己是被拦下的:
“大哥就安心守着小宝,二少爷跟我商量好了,他跟父亲禀明,就陪我进京去。”
这次倒轮到林氏吃惊:
“二弟是这么说的?只是他的腿——”
“他说不妨事,”方青梅笑道,“嫂嫂放心,我会留心好好照顾他的。”
正巧周冰此时进来,方青梅知道周冰知道她偷跑的事,有些尴尬:
“这阵子为了我父母的事,让大家都跟着操心了,谢谢嫂嫂和大哥。”
“这是哪里的话,”林氏拉起她的手,语气诚恳,“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就太见外了。别耽误了正事就好,要不是小宝突然出痘了,你大哥这会早该在路上了。这趟就要辛苦二弟和你了,你们出远门,路上一定小心照顾身体。”
周冰也意味深长道:
“操心谈不上,都是应该的。说起来,周家上上下下都要感谢弟妹才是。”
方青梅楞了一下,听出周冰这话有弦外之意,只是还没反应过来,周冰便笑着转身往外:
“先不说这个。走吧,我跟你一起过去西院。你们走之前,有些事我还得嘱咐阿寒几句。”
二人出了东院,周冰的走在前头,脚步却慢了下来,回头微笑道:
“进京的这一路上,阿寒的身体就靠弟妹多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