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籍费了半天力气也没爬起来,索性便趴在地上,只抬起头,细长的眼睛眯起来,将双眼中的光华全部遮住了。阮籍笑了,他趴在地上,抬着头冲着嵇康笑了,是那种放纵的笑,阮籍笑的自己都快喘不过气,还边笑边问:“那我从前是怎么喝酒的?”
嵇康一甩袖子,对身侧的吕安道:“我们同去找寻文姬先生吧。”说罢便走,居然是再也没向趴在地上的阮籍看一眼。
嵇康和吕安去的即快,好像刚才两个人还站在门边,此刻再看,就只能看到两人遥遥的身影,眨眨眼睛再看,嵇康的青衣和吕安的蓝衣便只剩下两个小点,隐没在刚刚萌发出绿意的山林间。
第一百三十章 此生难离君
山涛叹了口气,看了看仍然还在地上趴着大笑的阮籍,走过去将他扶起来。
阮籍一站起身,别的不管,先去看他手上的酒瓶子,酒瓶子没碎,阮籍便仰头又是一口酒灌了下来,才含含糊糊地道:“小康亲自去找,一定找得到,我,我喝酒。”瓶子里的酒只剩下一口,刚才已经被他喝掉了,空掉的酒瓶子被阮籍底朝天倒了两下,只倒出一滴残酒。
“雯夏在休息,你若想喝酒,便出去。”山涛似乎对阮籍颇为无奈,甚至是有些眼不见心不烦地将阮籍轻推了一下,重复道:“喝酒便出去。”
阮籍摇摇头,抬起手指着屋内,道:“我要在这儿等着雯夏好了,巨源你要赶我走么?不行,我不放心。”
“那你就安安静静呆着。”山涛摇了摇头,缓缓走到一旁树下,仰头望着天上流云,一动也不动。
在院子的角落里,还站着一个人。他站在阴暗处,站在所有人都不会去注意的地方,默默地看着发生的一切。因为他站的地方太偏了些,所以也没有人注意到,从屋子里传出动静之前,这个人就站在这里,不动,也不言。
站着的人是王弼。
刚才屋子里雯夏的喊叫,山涛的话语,媚儿的询问,他全部都听到了。他很想要进屋子去看一看,但是他没动。
已经是春天了,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却也是个容易犯病的季节。若是人有什么老毛病,多半会在春天犯。王弼的身体是越来越弱,去年的这个时候,旧病复发就差点要了他的命,所今年天蔡文姬下了严令,一定要他乖乖呆在这里。一直等到春天过去才能走。
王弼从未曾惧怕过死亡,从幼时起,疾病和药便随他左右。他不能像别的孩子一样嬉闹玩耍,因为只要稍有不慎,他就可能因为受寒受热而生病,而每次生病,必然是大病。一病就病一两个月对于王弼来说。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所以从很小的时候起,王弼便被精心照顾着,只能呆在家中。一个人地日子实在太过无趣,王弼便开始读书,开始不过是些启蒙的读物。后来便将祖父房中的书籍借来读。再后来,他便直接去书房,一读就是一天。
渐渐地,他喜欢上了这种生活。也许开始的时候是被迫接受,但是到了后来。王弼越来越不喜欢吵杂烦乱,只喜欢一个人呆着。也许是身体太过虚弱的缘故,还有他那种病中养成的孤僻性子。族中的人虽然都对他充满同情,却没有一个人看重过他。所有地人都以为,王弼不过是个过了一日算一日的人。
王弼不能接受别人的同情,他愈发开始疏远世人,甚至是疏远自己的亲人。他搬出了府,独自居住,他给自己圈定了一个世界,一个只有他自己的世界。
绝对地孤独。便让他在人前显示出绝对的自傲。多年的书并非白读,再加上他的天赋,他的才名渐渐远扬,请他赴宴地名帖,也渐渐多了起来。
王弼并不想一辈子生活在只有自己的世界里。便也去赴那些宴席。可是这样的宴席,去得多了便察觉出是一个样子。那些所谓地才子俊杰,不过尔尔。虽然有人会对他的才华倾慕,但那也不过是停留在欣赏他笔下那些辞藻的程度上,而在笔下的文字之后,没有人会了其文字背后真正的深意,没有人会知道隐藏在那些诗句后的孤独。
越是努力想要溶入,便越是失望。王弼发现,他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于是他又回到自己的世界,这一次,是绝对的封闭。
王弼并非有意隔绝世人,但是他觉得,没有任何一个正常人会理解他地生活,那种日日都生活在死亡阴影下的生活。健康的人看他,总是会带着同情弱者的目光,如果带上了这样的目光,还谈什么交往?在对方心里,早已是将他看作了需要被照顾地一方。生或者死,对于王弼来说没有两样,这个世界在他的眼中,已经毫无可以留恋地地方。或者人生不过大梦一场,梦中化成人形,也许醒来才发现,自己不过是花叶间的一只蝶,朝生暮死,却做了一场荒诞的大梦。
直到那个雨夜,那个浑身被雨淋得透湿的女子打开了他马车的车帘,将药瓶递给他的那个雨夜。那时他虽然正痛的难受,却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可怜,不愿意接受别人恩赐般的照顾,那是他从小便养成的习惯,于是他将递进来的药瓶扔出去了。但是那女子居然执拗地将瓶子又捡起来,非要递给他不可。
更让王弼惊诧的,却是那女子的一番话。王弼从前总以为,自己生或者死,对于别人都是无足轻重的。因为他身边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是个病秧子,是个活过了今天便不知道有没有明天的人,但是那个在雨夜赶来的女子却说,这个世界上会有人担心他,挂念他,为他而伤心。
那个时候,王弼忽然意识到,原来自己的存在,还会牵扯到这么多人,原来并不是所有人对他都是同情,也有人会喜欢他,依赖他,欣赏他。
雨夜之后,王弼病了,旧病复发,他倒是也习惯了自己这样的身体。只是他没想到,那个雨夜来给自己送药的女子,居然也是个病人!
既然自己身体不好,为何还要多管别人的闲事?而且这个人居然还是从前那个凶残霸道的永嘉郡主!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了收买人心么?可是收买一个随时都会死的人,又有什么必要,更不必为此而差点连自己的性命都搭上。
王弼自诩已经看透了世人种种,但是他却被这个从前讨厌的女子弄迷惑了。他虽然聪明,却爱钻牛角尖,弄不明白的事情誓不罢休,他一定要将这件事情想彻底想明白了,才作罢!
也许那女子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罢了。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是回到洛阳以后的事情。可偏偏这个时候,他病了,思虑耗费了他的心神,他这一次病的很厉害。王弼想到了死,却忽然生出一丝不舍来。也许这个世界真的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也许为了那个在自己榻边哭着喊“弼哥哥”的小女孩儿,他也应该活下去?
王弼再见到那个让他感到疑惑的女子,是在病中。
不知为何,看到那个女子,忽然便安心了。王弼自己都弄不清楚自己的感觉,为什么看到她,这几个月来萦绕在心头的疑惑便会消散,为什么明明已经昏昏沉沉的,却能清楚地听到那女子的每一句话?
但是也只有一面而已,日后那女子便再也没露面过,只是派婢女来看望自己。
自己不过还是他收买人心的对象罢了!
这个念头重新充斥了王弼的脑子,于是在那女子有事拜托他之后,王弼更是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那女子不过就是为了利用自己,才会做那些事情。
雯夏,司马雯夏。司马一族的人,果然都如同那老狐狸司马懿一般,利用人心得心应手。
想要走的人没走成,不相干的人却走了。姓司马的女子做了皇妃,王弼有些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逃。
再见已是半年之后,本以为不会再见到的人却突然出现在眼前。王弼觉察到自己的慌乱,他急忙将来人拒之门外,以防自己的慌乱被人发现。他怎么会慌乱的?那女子和他又有什么关系?王弼忽然发现,自己也会有迷茫的时候。
三个月的共处,现在一点一滴回想起来,王弼恍然发觉,这三个月的记忆居然比自己这十几年的记忆都多,都丰富,原先只有黑白的人生在这个冬天变得有了颜色。王弼甚至发觉,原来自己也是会高兴的,会笑的。
“如果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下去,也很不错?”忽然冒出的念头将王弼自己都吓了一跳,他不知如何去面对,只能将从前的冷淡面孔再摆出来,将自己内心的烦乱隐藏在冰冷的面孔之下。
王弼以为再过一段日子,雯夏就会离开,一切也将结束,他还会回到自己原来的生活轨迹中去。但是意外总是来的突然,看到血溅上雯夏衣裙的时候,猛然袭来的慌乱让王弼猝不及防。
“如果她死了,怎么办?”
王弼这个时候才发觉,自己的人生,已经不可能再回到过去了。自己的生活,已经没有办法再脱离雯夏,在不知不觉间,自己的人生轨迹已经和她交织在一起。因为她给自己带来的那些新鲜的体验,那些欢乐的心情,王弼不想要再失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 听声不见人
春天的风,虽然可以让鲜花盛开,让树木发芽,但终究还是有些冷的。王弼站在角落里已经有一会儿了,一阵风吹过来,他咳嗽了起来。
这咳嗽声引起了旁人的注意,才有人发现,原来角落里还站了一个人。
“弼哥哥,为什么站在哪儿,不冷么?”媚儿看到了王弼,便过去将他拉过来。
王弼似乎是被大人发现犯了错误的小孩子一样,有些不好意思,“我,我还是回去了。”王弼这么说着,就要回到自己屋子里去。
“弼哥哥不是来看雯夏的么?”媚儿皱了皱眉头,一张总是快乐的脸也露出发愁的样子,“可是雯夏刚才好可怕。”
“我回去了。”王弼将手冲媚儿手中抽出来,低着头急匆匆便回到了自己屋内,“咣当”一下子关上门,就再也不肯出来了。
嵇康和吕安两人不过一个时辰,就将山上采药的蔡文姬和董祀找了回来。见他们二人回来,山涛急忙将方才所见雯夏的样子转述于二人知晓,末了道:“文姬先生,雯夏姑娘不是只划破一点么?怎么会这样的?”
“她头上有伤。”蔡文姬摇摇头,道:“许是你们找到她的时候,那一下摔倒了头,虽然看起来只是一点点擦伤,但也可能会伤到内里,按照方才巨源所说,也许那一下是真的伤了里面。”
董祀将蔡文姬背上的药篓子取下来,为她递过来擦手的湿布。
“既然巨源已经让她睡着了,便等到她醒来,情绪稳定了,再作诊断。”蔡文姬擦了擦手,看了看那药娄。叹道:“现在百草方始萌芽,要再等一个月才会繁茂,这一趟出去。也没采到多少有用的药材。”
“不知文姬先生要何种药材?我也许有。”山涛这么说着。却不等蔡文姬说什么,便动身向外走去。
嵇康和吕安将蔡文姬夫妇寻回来后,也没有继续呆着,二人相携而出,想来也是坐车离开了。
此时留在院中之人,便只有靠在墙边烂醉如泥的阮籍,和一直缠着蔡文姬地媚儿。
“媚儿,别缠着我。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蔡文姬拍拍媚儿的肩膀,微笑道:“没事的,别害怕。”
媚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娘,向哥哥照看着药呢,不用我。”
“哦。”蔡文姬点了点头,道:“怪不得方才没有看到他。原来是他在照看炉火。”
睡醒来地时候,雯夏已经不像睡之前那样激动了,她缓缓睁开眼睛向四周看了看,依旧是白茫茫一片模糊,努力看时。也只辨地清物体地轮廓。
她是真的看不到东西了。
这就是苍天要她付出的代价么?为了换取自由而付出的代价?但是这代价也太大太沉重了。一只鹰没了锐利的视线,就算给它再大的蓝天,又有什么用?对于雯夏,不能看任何东西,再美的景色又与她何关?这就是她一意孤行的结果么?这就是她反抗命运所带来地苦果?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命运实在太不公平了。
检查依旧是徒劳。脑子里的事情,放在现代用那么多精密仪器。有时候都说不清楚,更何况是古代?
药依旧在吃,山涛几乎将他所有的药都弄了来,各种各样的药,比雯夏吃的饭都多,却依然毫无起色。
脖子上的伤口在半个月后复原了,不过却留下一道疤痕,横贯在脖子上。
“这伤以后会慢慢消退的。”蔡文姬这样安慰着雯夏。
雯夏茫然地转过头,努力找寻着蔡文姬的身影,“没关系,雯夏都没想到能活下来呢。”
这么些日子过去,雯夏也知道那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媚儿急匆匆跑出林子去找人,却遍寻不到应该一直跟随雯夏地微生亦和苏曼,无奈之下媚儿只有大声喊救命,还真是侥幸之至,当时山涛嵇康一行人乘了船,一面饮酒高歌,一面顺流而下,正巧媚儿呼救之时,便是他们经过之时。
穿上众人之中,唯阮籍、嵇康、吕安三人会武功,便也是他们三人出手纵身下船。却不想阮籍喝多了,脚下不稳,不仅没从船上跳到岸边,反而是栽倒了水里,落得个浑身湿透。
嵇康和吕安依照媚儿指点赶到的时候,便是那杀手要杀雯夏的时候。嵇康掷出的酒杯打歪了那人的刀,那四人与嵇康吕安纠缠一番,见不易取胜,便退却了。
那日真是巧地不能再巧,若是嵇康吕安晚到一刻,雯夏便已经横尸于地,若是早到一刻,雯夏就不至于受此磨难。当日也是那四个杀手粗心,只当苏曼和微生亦不会坏事,便没有在意媚儿,若是当日他们拦下了媚儿,雯夏是非死不可的。
“为什么当时不直接答应了?为什么倔脾气发作,就是死也不肯回去呢?”雯夏事后回想,都没法理解自己当时的决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她早就知道啊!如果当日先假装同意,不就什么事情都不会有了么?
可惜木已成舟,后悔也是没用的。
媚儿拿出了十二分地耐心,日日陪着雯夏,等到雯夏身子好些了,可以出屋地时候,媚儿更是时时刻刻都跟着雯夏,牵着她的手,生怕她摔倒。多亏了媚儿地陪伴,雯夏的心情才能渐渐转好,也许那伤势对于眼睛的伤害并不是永久性的,半个月过去,雯夏发现自己居然有时也能看清楚一些东西了。虽然只是微乎其微的改变,却终究能给雯夏带来一丝丝希望,让她不至于沉溺在绝望中。
第一百三十二章 日夕望青山
这一辈子,会遇到什么样的事情,会遇到什么样的人,真的是无法预想的。
有的人可以一辈子平平安安,波澜不起地度过,有的人却要一生历尽千难万险,九死一生。
究竟怎样的人生才是好的?若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定然说,平静地一丝波澜也没有的人生,算什么?有什么意思?但是若真的身处其中,也许会认为,一生之中,还是平静一点比较好。就算少了些许斑斓的色彩,但是总不用受那么多磨难。
雯夏坐在一块大青石上面,睁着眼睛望着眼前茫然一片,脑中就是这么想着的。
如果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如果她没有这样的身世。或者说,如果永嘉郡主她不是郡主,她没有生在司马家,也许作为一个平凡的女子,她会在合适的年龄嫁人,生子,度过一生。永嘉不会死,当然,也就不会有她雯夏什么事情。
虽然雯夏前世加上今生的年龄,也不过二十三岁,但是雯夏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很累了,累得想要好好休息一番,什么都不想做,只想过那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平静的生活,比什么都珍贵。
苏曼和微生亦都没有再回来,雯夏也不指望他们能再回来。雯夏不知道出卖了自己的是苏曼还是微生亦,或者是这二人联手出卖了自己。不过此刻想来,对于这两个人,自己都是很不了解的。
不了解他们的过往,不了解他们的身世,甚至不了解他们究竟衷心于谁。单单只凭着那二人的一番话语,自己就信了他们。大概是觉得,在那样的处境下肯跟随自己地人,一定是衷心于己的人吧?
人心难测。这句话在雯夏看得见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此刻眼睛看不到了,雯夏却愈加清晰地认识到这句话地含义。
原来地她,还是太天真了。
被水锦一次次算计,被郭太后下药,被自己身边的人出卖。
雯夏觉得,自己活的还真是失败。
耳畔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眼睛看不到了,耳朵却听得更加清楚。原本就敏感的第六感也更强烈了些。虽然那脚步声极轻,雯夏还是分辨的出,那不是媚儿,也不是蔡文姬或者董祀。每个人的脚步声都有不同的特点,就算是想要掩饰,也掩盖不住地。
“你来看我的笑话么?”雯夏涩然一笑,将头转向声音的来源方向,道:“王弼。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你高兴了吧?”
王弼看着那个坐在青石上的女子缓缓转过头来,曾今犀利明亮的眼睛,如今却是黯淡一片,虽然那双眼睛是向自己这边看的。但是双眼茫然无光,连着那张脸上,也是呆滞一片。这个人,真的就是以前那个在雨夜里出现在自己面前,双眼在黑暗中愈发明亮的女子么?
“你现在这个样子。被文姬先生。董先生和媚儿看到,他们会为你伤心地。”
好熟悉的话。似乎是自己曾今说过的。雯夏眨了眨眼睛,看到的却依旧是白茫茫一片,面前似乎有个影子,但究竟是树还是人,雯夏没法分辨。
“这是你对我说过的话,现在我送还给你!”平时总是冷漠如冰地少年,此刻话语中却带上了几分焦躁。
雯夏苦笑一声,伸手抚摸着自己颈间那道长长的疤痕,“有时候,我想,我宁愿那一刀把我杀了,也胜过眼前这般不死不活,做什么事都需要别人帮忙。”
雯夏双脚在地上探了探,慢慢起身,双手自然而然便向前伸,试探着向前走了两步。
媚儿因方才被蔡文姬唤去熬药,便暂且留雯夏一个人在此。雯夏最近也可以勉强自己一个人走动了,所以媚儿切切叮嘱她不可乱走之后,便离去了。
王弼看着雯夏,慢吞吞,犹犹豫豫一小步一小步向前蹭的雯夏,哪里有从前的样子?就连她的面容,也失去了往昔地活力。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王弼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地女子,便是那个将他的单调世界硬拽出一道口子地明媚少女。
雯夏的手碰到了王弼的身体,雯夏察觉到前面有阻碍物,慢慢转了个方向,摸索着想要继续前行,却忽然感到自己的手腕被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捉住了。
“像你从前一样走路!”冷漠的少年居然也有如此激动的时候,“像我从前看到的你一样!这样慢吞吞犹犹豫豫的,不是你!”
“那什么才是我?”雯夏将脸转向王弼的位置,却没法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如果换做是你,你可以么?”雯夏抬起另一只手,指着感觉中太阳的位置,道:“现在我只能感觉到阳光,却看不到,春天来了,和我又有什么相关?我什么都看不到!你可以一天到晚读书打发时光,可是我呢?费了那么多力气才能看懂那些文字,却什么都看不到了!我能做什么?”
“因为你看得见,所以永远不会明白我的感受!放开我!”
雯夏用力甩着被王弼抓住的那只手,道:“放开我!”
瘦弱多病的少年此刻却不知从何处得来诺大的力气,居然死死抓着雯夏的手腕不放松。
媚儿煎药煎了一会儿,终究是有些不放心让雯夏一个人呆着,便又折返回来,想看看雯夏如何,却远远看到雯夏和王弼站在一起。离得远了,媚儿看不到雯夏和王弼在做什么,只看到两人贴的极近,在夕阳的映照下,两道黑色的影子被拖得长长的,最后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彼此之间的距离。
“弼哥哥?”媚儿停住了脚步,没有再上前去。虽然她依旧调皮,却也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了。
王弼隐忍,从不会将自己的心情说出来,王弼的感情,是埋藏在心里只有他自己清楚的。而雯夏虽然表面上大方,甚至是有些粗线条,但是她内心里却总是规避着什么,雯夏是在逃避自己的感情。
媚儿笑了笑,从身边的柳树上折了一根柳枝,晃着又回到了药炉边儿,添火煎药。
“雯夏。”王弼的声音忽然放柔和了。
“放开我!”大概是因为看不到的关系,雯夏最近的脾气越发变得糟糕,甚至会无缘无故摔东西,此刻她正不耐烦的用另一只手去掰王弼抓着她的手,只是苦于看不清楚,力气都用到空气中去了。
“雯夏。”王弼又喊了一声雯夏的名字,将她的另一只手也抓住了。
少年冰冷的手接触到雯夏有些发烫的皮肤,给雯夏带来一丝有些奇特的触感,她内心中的较早不安,似乎也被这种微微发凉的触感驱散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君心归何处
雯夏不说话了,她的内心中忽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在涌动着。这种感觉对雯夏来说并不是很陌生,在洛阳的时候,每逢她忍不住向着王弼所在的地方遥望,这种感觉就在她的心间漫溢。只是雯夏一直不愿意坦然面对这种感觉,但是这种感觉却随着进三个月来与王弼的相处,而日益明晰。
每当同他在一起,总是高兴的,却也总是会担心自己有什么地方没做好。想要在他面前表现地更好,想要让他对自己抛来一个赞许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