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你这性子怎么这么拧”白九棠又一次抬起手来,合上了她的眼睛,这一次却不再立即移开手掌,保持着这个姿势,幽幽的说:“我怎么会不知道?我不计较过去的事不代表我不记得过去的事,你干的那些混账事情统统都在我脑子里存着如今翻开来琢磨琢磨,蒙也蒙得到几分吧?”
被蒙住眼睛的女人正在抗议,但闻此言怔了一怔,霎时生出许多的感慨,便任由他蒙着自己的眼睛,傻傻的安静了下来。
她这夫君无疑是个极为聪明的人,此时此刻,他并不想深挖她的过去,也不想回头整理她欠他的那一笔,他关心的只是她的身体状况。
忽然之间,安然的感觉从天降临,苏三选择了相信丈夫做出的判断。因为他如此明达,又如此的在乎她,他有足够的能力来为她把持方向,也有足够的爱来偏袒她这一方,这样看来确然是不必再担心了…
白九棠依旧覆掌于娇颜,迫着她闭上眼入睡,受这武力催眠的女人却在半睡半醒之间享受着心灵的安慰。
好在当初她与丈夫适度的交过底,否则如今一个人哪里承受得起?现在有丈夫帮她分担这沉重的包袱,就算前面是一条死路她也安心。
至此,她已切切的相信“前苏三”顶替了自己,也已切切的相信她们不会再争来争去,更切切的相信未来的日子会很美很好很甜蜜…
未来的日子…想到这里,小女人泛起了笑容…未来的日子不必担心落为游魂,未来的日子有夫君和“少君”陪同,这必然是极美极好的…
想到刚出生的白门少君,那笑容更甜了…
将来,他们或许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孩子,她一定会天天向上天祈祷,企盼这幸福生活延续到生命的尽头…
转瞬之间,那笑容绵绵的消失了,苏三踌躇了起来…
…噢,不要,生太多孩子会影响体形…要是未老先衰,岂不是会被某君嫌弃…唉,那么,两个就够了吧…可是…可是…某君不是说过想要凑足两桌麻将么…唉,真是讨厌…
在这世间最美好的矛盾中,苏三渐渐睡着了…
一件于苏三来说恐惧到极点的事,放到白九棠这里立即就转忧为喜了。
上帝造人总是有道理的,否则为什么安排男人和女人过一辈子呢?想来是要让他们互补罢了。
白九棠找护士要来了碘酒,轻轻撩开被单,一点一点给那些细小的伤口消毒。
很难想象一个刚刚生过孩子的女人会出此下策,很难想象她是怎么咬着牙挺过来的,然而她的理由竟然仅仅是不敢睡着…这不得不叫人惊愕。
不论如何,这“仅仅”二字之中,藏着太多眷恋和不舍得,而这眷恋之中,又藏着白九棠丰收的硕果。
于是,这硬如磐石的男人,便再一次婆**湿了眼睛,亦鬼鬼祟祟一把抹去,生怕被他人见得。
…
白九棠经历了九个小时的精神鞭笞,又遭遇了一幕惊悚的自残戏,待到太太终肯乖乖睡去的时候,他已是浑身乏力快要散架了。
房门刚刚开了一条缝,六神无主的张子骞便凑了过来,挤在门缝说道:“老板,这事真的太重要,您一定得赶紧听我说…”
惊闻一声幽怨的嗓音,再见门缝中夹着一张脸蛋,白九棠惊得险些一掌拍去,稍事缓过了劲儿来,没好气的推门而出,“干嘛大白天扮鬼呀”
“这事真的很紧要啊”张子骞焦急的苦起了脸,其他寒暄一概省略。
就算白九棠最初曾关注过他这反常的表现,到了这会儿也已磨灭得差不多了,不过既然是一条船上的人,总得顾及一下人家的情绪吧。
“哎…怕了你了走吧,到外面去抽支烟。”此君不耐的扬了扬手。
二人出了医院大楼,白九棠挑在进出大楼的必经处落定,在长凳上心安理得的坐下身来,掏出烟夹四处摸了摸兜,临了,朝正要落座的张子骞说道:“没火。你去找找。”
张子骞但闻此言哭的心都有了,送上一张憋闷的脸来,凄厉历的说道:“您先听我说事情行不行?”
“不行我想抽烟…”白某人仰高下颚,斜了他一眼,悠哉哉的翘起了二郎腿。
张子骞心知拗不过,只好拍了拍大腿,拔腿就往外边走。正当此时,上季府带炖品的小玉拧着提篮出现在了视野内,瞧那一脸喜气,就跟回娘家似的。
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还跟着恰好赶到医院来的白荣,也是左右手不得空闲,不知拎着什么好吃的。
白门主妇喜得贵子,大家都一脸喜气,白荣携着一副赛跑的劲头,一步紧过一步,似乎想要赶超前面的小玉。
前面那一位不知后面是什么状况,倒是远远见得白老板大张旗鼓坐在大楼外,便快步上前,笑着说道:“老板,季门厨娘做的炖品来了夫人还好吧?”
后面那个老实巴交的人一看,哎呀,白门的炖品快被季门的“外卖”给抢先了,这还了得,当下发狠的追了上来,也扬声喊道:“老板老板,咱们白门的也来了”
小玉闻声顿步,愕然的扭头看去,想不到还有人在跟她赛跑…
“什么季门白门的,又不是抢地界争什么呀?”白九棠懒洋洋的站起身来,有口无心的扬声说道,末了招招手,唤小玉过来,“我看看,厨娘做什么了?”
小玉应声上前,将提篮放在长凳上,还未及解说,白荣赶到了,气喘吁吁的抢了白:“咱白门又不是没厨子,干嘛要吃季门的饭?”
白九棠对下人一惯挺“温和”,当然这也得视情况而定,比如喜得贵子这种好日子,当然得展露超凡的好脾气,于是便白了自家厨子一眼,安抚的说道:“分这么清楚做什么,你都叫‘白荣’了还能辞了你不成…”
说罢,又朝小玉说道:“看看,老头子叫厨娘做什么了?”
小玉“诶”了一声,动手揭起了提篮的盖,一旁的白荣眼巴巴的张望着,一脸的委屈。
他这憋屈的模样搁在这儿如此碍眼,不搭理不行白九棠瞥了他一眼,伤神的改了口,“算了算了,好好一个日子,你哭丧着脸做什么先看你的好了,中不中?”
白荣听罢此言,很有破涕为笑的架势,憨直的点了点脑袋,“中”
张子骞一看这架势,估摸着倒腾完天都快黑了,想到他要告知的情况如此重要,不禁心下一急,脱口说道:“老板,今日两边对峙的时候,有人出言叫季老爷子‘走着瞧’,这事您可还记得?这把声音化成灰我也记得,它跟官邸事件百分百有牵扯”
张子骞这一呼嚎,白九棠“唰”的一下白了脸孔,小玉和白荣不明就里,面面相觑的愣了。
“你确定没有听错?”白九棠的声音如寒冬降临,缓缓调转的视线更是令张子骞怯于应接。
“大抵没错…”
“大抵?”白九棠冲他轮起了眼。
“…我想想”张子骞不敢随便接茬,只得捧着头回顾了一番,这才斩钉截铁的说:“是我确定”
番外 『第209话』放下-探望
『第209话』放下-探望
张子骞曾叙述过他被林福根偷运出官邸的过程。白九棠至今记忆犹新。在整个过程中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环节,那便是有人跟林福根交涉,游说他把这件事跟下去。
这把声音是谁的?
这个问题不止盘踞在白九棠心里,也曾搁在杜月笙和季云卿的心里,困扰了二位大亨不少日子。
今朝谁说过“走着瞧”?
一是黄金荣,二是唐嘉鹏。如果不是张子骞听错了,不管这声音是谁的,皆代表着黄门的嫌疑坐实。
白九棠扫低了眼帘,紧锁眉头暗暗掂量,那愤恨无处安置,由心底攀爬而上,漫溢在了脸庞。
白门家仆熟知老板的脾性,但见他阴沉沉不作声气,显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在这生人勿近的时刻,杵在近旁难免遭致无妄之灾,想来便赶紧借口“瞧瞧少君去”,双双拎着提篮溜进了大楼里。
谁想这一次倒多虑了,待他们走后片刻,白九棠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吸入了人间烟火,将那阴曹地府的森寒尽数洗净,继而面带海纳百川的从容,朝等待指示的张子骞说道:“这件事到此为止,除了你我之外,不可再传第三者”
张子骞闻言略显惊愕,当即张开嘴来,却受其威慑,而欲辩未辩,稍事平静下来,低声嘟囔了一句,“反正我听您的,您说怎样就怎样不过这件事断无‘您知我知’的可能,刚才小玉姑娘和白荣不是也听到了么…”
…
7月18日,留院观察了一天的苏三被院方获准出院,圣玛丽再迎白相人打拥堂。
季老爷子和黄老爷子互称亲家,见面就拢手作揖点头寒暄,两门保镖行道树一样各站各的道,井水不犯河水冷淡而有礼。
第二天黄金荣在法租界福临门摆酒,请广大江湖闻人前来庆祝;第三天季云卿在英租界同生元摆酒,也请广大江湖闻人前来庆祝。
娱乐有娱乐圈,文学有文学圈,流氓有流氓圈,江湖上牵牵扯扯你来我往,黄季两门名共有的熟人不在少数,于是乎,不少人收到了两次请柬,须应两次邀、送两份贺礼。
这种玩法让众流氓感到不太道德,可大家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谈道德有造作之嫌,再说黄季两门原本强势,如今强强联手更是如虎添翼,权衡一番咬牙赴约便是,多的也就不说了。
二位大亨一人做了一次主,他二人倒是平顺了,别人可就憋闷了。表面上虽然没人说什么,但暗地里总有人叽歪两句吧。好了,这消息不胫而走,三天后传开了。
最初白门毫不知情,出院后苏三除了吃喝拉撒奶孩子,便是昏天暗地的睡大觉;白九棠势做“旧好男人”,鞍前马后的不肯撒手,连外面什么天色都不知道,更别说其他事情了。
白门子弟疲于奔命扛大旗,一是要捐银得收齐,二是要爵门够太平,总之是固有的事务不能乱,新接的买卖须有得赚,只听说二位大亨在请客,具体情况谁也没空打听。
再过了几日,风声终于吹进了霞飞路的宅子里,白九棠这才知道二老干了件如此精彩的事情。
吹这阵风的人正是黄金荣和季云卿必请的一位江湖闻人,杜月笙。
杜月笙到白宅来,主要是为了道喜,只顺便提了一提,白九棠喜迎老头子亲临朝贺,自是满心高兴,倒也没因这事而扫兴,只说待孩子百日由白门做东,免得再生这种情形。
杜月笙为白门少君带来了大拨的礼物,雪佛兰装不下大件的物品,便差门生驾了一辆小货车同行。
在那五花八门的礼物之中,有舶来的玩具,有传统的婴孩内衣,有洋人热衷的育婴奶粉,有胡桃木的法式婴儿床,还有一辆少君暂时用不上的仿真小车。
车是敞篷的梅赛德斯,车尾有模有样的上着牌照,那牌照居然和杜氏的座驾一样都是“七七七七”。这玩具车做得精美绝伦,等孩子长到三两岁的光景,便可坐到里面,脚蹬地面四处滑行。
听说这“梅赛德斯”曾是小老大的玩具,正啧啧称奇的白九棠便越发开心了,那胡子拉碴的脸上映现着得意的神情,不禁令人感到颇为滑稽。
杜月笙出行必有戚青云护驾,师徒二人见状双双笑了,白九棠扫了他们一眼,心知自己有些邋遢,便讪然抓了抓头发,哪知人家笑的是他的胡子,于是那笑声便更加响亮了。
白门现在是非常时期,只有福盛在家负责安全,除此便是四名家仆和新近请来的两名娘姨。即便杜月笙突然造访,但加上随行人员也才三个人,白荣自当应付自如,连外卖都不必叫了,留杜氏一行人在府上吃饭是必然的。
白荣最近有些阴郁,做什么事都提不劲,白九棠骂了他两回,他倒是好些了,不过小玉也如此,这就不好办了,她的身份颇为特殊,指不定那天就变成戚太太了,说上两句无所谓,真要讲到骂,那是骂不得的。
离吃饭还有一阵,白九棠赶紧把戚青云支到厨房去,让他带小玉到外面走走,看看她到底有什么心事。
临了应杜月笙的请,领他上楼去看看苏三和孩子。
说实话,坐月子的女人实在是不敢恭维,坐月子的房间更是不敢恭维。漂亮的白苏氏而今很胖,豪华的卧室而今很闷,全天下恐怕只有白九棠毫无异样,其余人等哪里消受得了。
白九棠来到卧室门口,边敲门边喊:“张妈,张妈太太醒着吗?”
稍事房门打开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探头做了个“嘘”的手势,继而压低声音说道:“白老板,太太睡着了。”
“她又睡了?”白九棠愕然的挤了挤眉,想想还是抬手挥了一挥,朝这娘姨低声说道“行了行了,你忙你的吧,我看看孩子。”
语落,蹑手蹑脚的推开房门,扭头冲老头子扬了扬下颚,含着音量说道:“来,师傅,看看孩子去。”
杜月笙将娘姨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却一直矗着身子没有离开的意思,这时候倒局促起来,微微扬眉问道:“现在?他们娘俩不是睡着了么?”
白九棠笑道:“他们娘俩无时不刻都在睡觉,要抓着他们醒来那一会儿实在不容易,来吧。”说着,便走进了房间,朝着窗户边的婴儿床走去。
杜月笙踌躇了几秒,展开步子,踏进了房门。房间里的空气闷闷的,飘着一股奶与汗混合的异味,这味道对于有妻有子的男人来说再熟悉不过了,除非他在妻妾坐月子的时候没进过她们的房间。
白九棠躬身倚在摇篮边,摆弄着儿子那粉嫩嫩的脸蛋,那小家伙一时半会醒不了,任凭爹爹兴高采烈的捏来捏去。
杜月笙可就无福这么自在了,那股异味直往鼻子里冲,害得他连连皱眉,只差没掏手帕出来捂鼻子了。
白九棠扭头一瞧,见得老头子这般表情,不禁“扑哧”一声,笑道:“师傅,要不您在外面等,我把孩子抱出来。”
杜月笙尴尬的松开眉头,快步朝摇篮走来,“不不不,我又不是没经历过,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没关系没关系”
或许是他突兀应答,没将音量拿捏好,亦或是苏三整日都在睡,深层睡眠这种词汇已经与她绝缘了,不论如何,这时候,她醒了。
朦胧的睁开眼睛,习惯性向摇篮对焦,先见得一个肩宽胸阔的轮廓,这轮廓很是令人安心,它非大大咧咧的白某人莫属。
接着揉了揉眼睛,朦朦胧胧的看到另一条身影加入,素色的长衫,瘦高的体形,无形中带着威慑力,体味着又蛮温情…
苏三再度揉了一揉眼睛,撑起身来张望来者。待她看清,心下一紧,未及倒下去继续装睡,那厢说话了。
“苏三?你…是我把你吵醒的?”
番外 『第210话』大闻人-小惊悚
『第210话』大闻人-小惊悚
上海滩的大闻人大流氓摆着一副讶然无措的表情,这似乎比白九棠那乱蓬蓬的头发和满脸胡茬更让人觉得滑稽。
就算苏三心里装着一百万分的忐忑,此刻也被那油然而生的笑意抵消了不少,何况还有夫君那平和无忧的笑容做背景,杜大亨的到来也就不那么令人局促了。
“没事,我整日都在睡,不差这一会儿。您什么时候来的?”苏三收起惶然的表情,牵起笑意寒暄道。
说话间招呼娘姨将开襟的晨缕拿了过来,展开藕臂穿上了身,继而面朝丈夫微微皱眉,颇为埋怨的说道:“你也真是,杜师傅来了怎么不叫醒我?客人到了主人还在睡觉,这多失礼啊”
白九棠展眉一笑,舍下孩子朝她走来,在床沿边坐下身,动手整了整她的晨缕,“什么客人主人的,师傅又不是外人。再说了,你又不是主角,这不冲着孩子来的么?要不你躺下接着睡?”
“我哪还睡得着…”苏三蹙眉唇语,临了抬起眼帘,朝杜月笙歉然的一笑,“杜师傅,这房间里的气味实在糟糕,您若受不了了,可得跟九棠说,千万别撑着。”
此女当初在府邸里频频宴客,收到请柬的杜月笙也乐于来为白门造声势,一来二去营建的坦然多了,面对面也就不再尴尬了。
有那段日子作底,眼下的苏三笑得自然、亦说得随意,好似来者是夫家的叔伯兄弟。
徒弟跟师傅绝对是一家人,可是徒弟媳妇却不一定,只道这徒媳妇将一家人的氛围营造得无懈可击,让隐隐有些别扭的师傅松了一口气。
“没关系,我又不是没经历过,不是有维潘、维桓给我攒经验么…”杜月笙心下一松,不及细想,随口说道。
白九棠正起身朝他走来,原本带笑的面容怔了一怔,稍事恢复了过来,拉着他的胳膊走向婴儿床,得意洋洋的指了指儿子,说:“师傅,快看,我儿子”
杜月笙弯下腰来,抑制不住满脸的好奇,伸手捏了捏少君的小拳头,目不转睛的望着他说,“拳头真紧,是块好料”
说罢,与白九棠一道爆发出了轻声的欢笑,继而却收起笑容,朝得意门生一本正经的说道:“我说笑而已,高兴高兴则罢,你可别这么打算”
“为什么?”白九棠一敛笑容,对上老头子那睿明的眼,不解的问道。
“上一辈沦落于草莽,是因为命运不济,现在日子好起来了,兜里的铜钿也多了,若下一辈再沦落为草莽,那便是父辈没为他把好方向”杜月笙看了他一眼,将目光重新调集在少君身上,渐渐浮起了温情,似在对他说,又似在自言自语,“将来我杜月笙的儿子上什么学堂,你白九棠的儿子就能上什么学堂要不两个都送到外国去留学,把洋人那一套摸摸通透。”
杜月笙是个不打妄语的人,这番话辗转多年必定能兑现,白九棠盯着儿子那张小脸,满心动容的沉默了。
稍事,杜月笙缓缓侧起脸庞,郑重其事的对白九棠说道:“以我的年纪,无法自诩为你的父亲,但以我的辈分,诚然是你的父辈,你要相信我做的一切,并不是为了别人,只是为了你白九棠。”
白九棠心下一震,感到此言隐喻甚深,话说到这份上,怎么也该给予正面回应。
想想便抬眼相视,感慨万千的说道:“即使您风华正茂,不肯居于老朽,但您两度为我更名,仅这心意就胜之于父,我何须去怀疑您的出发点?世人皆知我白某人是杜老五最得意的门生,难道我自己还不知道?”说罢,扩开唇边的笑意,伴着那厢欣慰的笑容,浮起了自在的笑。
正当这时婴儿床里的宝宝有了动静,或许是因为被抢夺了新鲜空气而憋闷,也或许是察觉到被包围而压抑,总之是挤了挤眉头,依依呀呀的醒来了。
白九棠循声颔首,见那颇有传承之风的表情正在逐步扩大,不禁有些手足无措,杜月笙更是突地直起了身,大有调头逃跑之势。
月子里的女人对一切事物皆迟钝,当然这并不包括孩子的动静。安坐在床上的苏三精神一振,立即扬声喊道:“张妈张妈快来,孩子醒了。”
被唤作张**娘姨正在浴室洗尿布,听闻呼唤赶紧擦擦手走了出来,一抬眼见得白老板已将孩子抱了起来,正在扮鬼脸逗着他,孩子自然不愿搭理如此恐怖的爹,只管哇哇哭闹。一旁的杜老板惊恐的扬着眉,好似一个打碎了东西的莽撞客人。
行动不便的太太只管坐在床上连连喊着“张妈你快来呀”末了又喊着“九棠你快把孩子放下来好吧?”回应她的是白老板的辩驳,以及孩子的哭闹,一家三口弄得屋子里一片嘈杂。
张妈被这幅景致搞得有些头痛,慌忙走向婴儿床,将孩子从老板怀里抱了过来,搂在怀里摇来晃去的哄,末了发现没什么效果,便将孩子递给了太太,笑道:“这小东西多半是饿了吧?”
苏三伸手接过孩子,偎在怀里轻声哄着。母与子找到了彼此的归属,于是做娘的不再焦躁了,做儿的也不再拼命哭嚎了,真是好一幅温馨的图画。
苏三观察了孩子一阵,抬起头来笑笑道:“还是张**眼神利索,我看他是一直惦记着刚才被我打了折扣,不然哪会这么轻易就醒了。”
说罢,便脱下了晨缕,拉下了丝袍的肩带,正当要将那鼓胀的“奶瓶”托出来,猛地瞥见张妈身后露着一截长衫的影子,这一瞥可好,不仅惊醒了她的慈母梦,且将她这慈母石化了。
哺乳期里的女人宽衣解带成自然,别说是苏三和张妈不及反应,就连白九棠也没反应得过来,等他们都反应了过来,便成了一尊尊风化的雕塑。
那娘姨身形肥大,往苏三跟前一站,就跟一道屏风似的,后面的人其实什么也没看见,顶多看到两条藕臂伸展开来脱衣,却不见得看到了拉下肩带的场景,至于突然冻结如胶的气氛,想想便能猜到一个大概。
念想中,杜月笙已是局促透顶,再见得娘姨回头瞥了瞥自己,那背上便霎时冒起了毛毛汗,在这大家都僵得难以动弹时,只得鼓足了劲头,做那唯一灵便之人。
“我还是先出去吧”这个叱咤风云的江湖闻人此刻如过街老鼠,只恨门洞离自己太远,不能“哧溜”一下就闪离。
眼看那素色的长衫下摆翻飞的遁入了门外,白九棠终于醒过了神来,来不及关照太太两句,便迈开步子跟了上去,“我陪您倒书房坐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