愠怒之人闻言呆滞,尴尬的抖抖睫毛,长吁了一口气:“我昏了头了··你别管我,我要好好想一想。”
“想个屁!别说你只是昏了头,你就傻了,我也得要!明晨还要早起,换衣裳去!”白九棠将她推回浴室,倚在门边嘱咐道:“五分钟,出来睡觉!”
“你当我是兵呐?”不可置信的掠了他一眼,苏三转身走进了浴室,砰的合上了门。
再度步出浴室,已然超过了五分钟,门廊的灯亮着,其他的灯···灭了。白九棠凶神恶煞的矗立在门边,朝她扭动着眉毛。
从他头顶倾泻下来的光线,原本如此柔和,此时却如此狰狞,苏三平白感到紧张,下意识舔了舔唇。片刻的迟疑里,竟让他哀怨的抢了个白。
“我明晨还要早起··”
“你·你若是困得厉害··不可以先睡么··”
“那怎么行!你一个人怎么生得出孩子来?”
听罢这一声理直气壮的答复,苏三陡然一惊,推开他疾步朝卧室走去,将一腔慌张的声音扔在身后扑腾:“你能不能不要把话说得这么白!”
“我怎么了?”白九棠一脸茫然跟了上去:“我总比你用的词恰当吧!”
“那不一样啊!!”苏三滚入薄被中,贴着软绵绵的靠背,坐直了身子。
“哪里不一样了??”借着玄关透过来的光线,白九棠带来的阴影庞大无朋。
苏三缩了缩肩膀,蜷起双腿抱成一团:“你是攻击性动物,我是防御性动物!怎么可能一样?!我即便说得再过火,也是隔靴挠痒,但你三下五除二就可以脱靴挠个够,我哪里惹得起你!!”
白九棠闻言呆了良久,跌坐在床沿抬手搓了搓脸:“他妈的!你怎么会得分裂精神症的?是老子背的命案太多了吧?”
“你说什么?”苏三懵然吃了一惊,凑近身子拉了拉他的胳膊:“怎么症?”
“分裂精神症!!”白九棠深埋着头,艰难的嚅嗫道。
“是精神分裂症吧??”苏三眼如铜铃:“老朱说我得了这种病?”
白九棠顷刻间抬起了头,转而又垂了下去:“他学的是外科,不是精神科,这仅仅只是猜测而已,你且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苏三顿感失笑,却也有些沉重。如此看来,白九棠一门心思认定自己有病,绝非只是在为其开脱而已。兴许是他察觉出了异样,急需一种合理的论据,来解释那不合理的事情。
刹那间灵光一现,苏三大放异彩的抓紧了他的手臂,抛砖引玉的撂出了问题:“我问你!是不是在黄公馆发生的事,令人难以接受,所以你才认定那是病态下的行为?”
苏三突兀提及此事,非但不怯弱,反而甚有底气,白九棠一时迷惑,被牵起了鼻子,惶然应道:“怎么可能这么片面?接受不了是必然的,但你言行异常也是事实。我近乎感到非同一人所为,自然会有此疑虑!”
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白九棠有此感知,算是清官中的清官了。苏三哑口无言的眨了眨眼睛,忽然执拗的问道:“倘若真的有俩个人存在,你愿意选择谁?是当初那个正常的我,还是现在这个有毛病的我?”
白九棠闻言坠入了悲戚中,满面焦虑的低吼道:“···你疯了么?什么哪一个你?我只是打个比方罢了。”
“回——答!”
那铿锵的催促,像一张绷紧了弦的弯弓,令白九棠无比沮丧的愣了半饷,继而怯怯的问道:“你是想把我也弄疯吧??”
十成十的期待,换来了空对空的答案,苏三伤神的抚了抚额头:“你答还是不答!?”
“我发现自从把你从江里捞上来之后,你便开始热衷于威胁我了??”白九棠偏头掠了她一眼,面容上浮起了一片阴云。
“罢了··”脸一沉,牵了牵薄被,苏三收兵了,临了忍不住丢了个炮弹:“你说得对,我九死一生,都是‘拜你所赐’,哪能随便威胁‘恩人’!”
“等等——”白九棠抬手揽住了那正欲下滑的背部,中招了。
“我人也捞上来了,歉也倒了,约定也履行了!顺带还唱了一次丑角!你还要怎么样?”
听闻那一腔嗓音带着走投无路的悲凉,苏三顿感胜利在望,无辜的睁大了眼睛:“是你先提起的!我本来只是想让你回答一个问题而已!”
“是我先提的?”白九棠大条的一愣,那边厢立即推波助澜:“你说自从把我从江里捞上来之后——”
“好了!!”白九棠立即阻截,悻悻然的嚅嗫道:“我答便是··若是对身体没害处,那就··有毛病这个吧··”语落纠结不已的握紧了拳头,好似正常人被关进了疯人院一般郁闷。
虽然那袭话微不可闻,苏三亦听得真真切切,坐直身子凑近了脸庞,悄然追问:“你爱不爱我?”
但见某男弹开三尺有余,表情惊悚的说道:“你尚觉得我过于直白···我该怎么说你才好!”
置若罔闻的朝他挪了挪身子,苏三神色严肃,不苟言笑:“我只问一次!你爱不爱我?”
“你不能用心体会,用眼睛看吗?偏要用嘴问??”白九棠忍受不了大吼起来。
苏三闻言脸一沉,尖声娇斥道:“你要和我生孩子,我凭什么不能先问问清楚!你以为我是个随便的女人?”
白九棠乍然陷入了瘫痪中,喃喃道:“我们不是已经有过一次了吗···”
“噢?”受到提示的人微微一怔,丢出了一句更可怕的话:“所言非虚,问题得升级!你爱不爱这个有毛病的我?!”
白九棠瞪了她许久,彻底崩塌了,往后一倒挺在床上长叹一声:“是老子欠的孽债太他妈的多了···”
此时此刻,有军溃败、有军待命,房内安静了下来,只闻薄被的悉索声,不久之后连这细微的声音,也渐渐消散了。
稍待一时,白九棠终于振作了起来,苏三却似乎已被松软的大床,拉入了沉沉的梦境。
听到那规律的呼吸,白九棠心下一松,来到她的身旁躺下了身去,两手枕头陷入了凝思。即便那温润的身体,就近在咫尺。但他合上眼皮,却看了一张惨白的小脸,在眼前摇弋。良心的谴责总是在静谧无声的夜里,如鬼魅一般纠缠着世人,盘踞在心灵深处拂之不去。
猛然支起身来,看了她一眼。但见那脸庞安详得寻不着一丝愁颜,跟婴儿一般坦荡荡,毫无遮掩。忽然燃起一丝冲动,低声说了半句:“我爱”
岂料,那边厢甜甜的一笑,飘来一声梦话:“怎么不说全啊?”
“你还醒着?!”白九棠心下一惊,双目圆睁的坐起了身。
惺忪的睡眼,泛着慧黠的光,苏三的笑容里,却犹带着憋屈:“这句话的分量很重,是男人都会逃避。等我睡熟了你才说,那还有何意义?睡吧,我不想听了。”
一片死寂之后,房中爆发出了惊人的怒吼:“我爱!我他妈爱那个有毛病的你!!!”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509号套房的胡桃木大门应声而倒,几个人影跳了进来:“大哥!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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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第44话』 相约吃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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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门弟子遭到了史无前例的臭骂,那震耳欲聋的吼声,让人怀疑失落的文明已经在耳际苏醒。
片刻之后,弗朗宁公寓的509号套房进入了紧急维护中。给胡桃木门板带来致命伤的那一位——小佬昆,昆大爷。被迫和当家的更换了房间。在一扇屏风之后,聆听着敲敲打打的修补声,挺在长沙发上哀怨入睡。
待白九棠和苏三终于收拾停当,在一张硬邦邦的床上躺下身来,只剩下了说一句话的力气:“睡吧,今晨还要早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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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抱台脚”也就是在赌场当保镖,以一张赌台起保,每月可得长生俸禄几十银元。以十张赌台起保,可得俸禄几百银元。接下整个赌场的安保工作,一般是头面人物做的大买卖,非寻常小流氓所能及。
英国人的作风不同于散漫的法国人。他们傲慢刻板、行事严谨,亦讲求法律章程,遵循规章次序。在对租界的管理上,即便是当婊子立牌坊,也俨然将“婊子”粉饰得跟古堡中的贵妇一般光鲜。
在这种大环境下,英租界的市容整齐,看似井然有序。在这方地界上的流氓杂碎,虽买卖照做,却比法租界的地头蛇要低调得多。
为了顺应环境,这里的地下赌场,演变出了多种生存模式。综合性的“俱乐部”便是其中一种。俱乐部的背后皆有一个有力的靠山,或在当局内部谋一官半职,或有显赫的背景高层面的社会关系。
摆在白九棠眼前的路,是进驻英租界赫赫有名的“爵门俱乐部”,负责整个赌场的相关事宜。
这间俱乐部由英商牵头,犹太商及华商入股,融汇五家财力物力合资打造。大堂能同时容纳百人共舞,包厢中可聚上千赌客豪赌。
白九棠的老板之一,是五位股东推举而出的主要负责人,华商薛浦龄。一个六十上下,当过兵从过政,脾气暴躁的老邦瓜。
老板之二,是zhan有暗股的巡捕房华探长谭绍良。爱财嗜烟的土霸王。
然而他的“顶头上司”。不幸正是那结了死梁子的——季云卿。
至此,围着围脖、合目思量的白九棠,越发感到师兄戚青云那句口语“一半一半”,确然精简扼要,一语中的。老头子网开一面放过苏三,那是幸运。紧跟着扔出一枚烫手的山芋,却是前途未卜,堪称“不幸”!
多年以来白九棠皆在这条小弄堂里,找一个耳朵不好使的老人给他理发。这个老人收养了一个哑巴孩子,一老一少过得捉襟见肘,幸有这桩“贵人生意”,才把生活给维持了下去。
辛亥革命之后剪了辫子,他剃了好几年的光头,又推了好几年的圆寸头,眼见着终于蓄起了油光光的大背头。谁知一枪放来,烫焦了一片,跟受了雷击似的,令人触目惊心。
剃头也好,修面也罢,均是在他人锋利的刀刃下,做上片刻的待宰羔羊。近年里白九棠不禁偶有感慨。多少亡命徒被暗杀在围脖之下,自己却未被那种恐惧折磨过,皆在闭目养神中开始,又在悠悠然然中结束,无不印证了那句佛论:施于人所善,结善果。
这十多年以来,施与受的关系已混淆不清,信任已建立,习惯也已养成,即便老人如今已近八旬,颤颤巍巍的姿势无不令旁观的白门子弟甚为心惊,可白九棠依然从容惬意,只要围脖一搭上肩,不到老人说“好”,便懒得睁开眼睛。
“白老爷,好了!您瞧瞧。”一张老态龙钟的笑颜,出现在微启了一条缝的视野里。
抬手抚向光光的头顶,白九棠腾的睁开眼来埋怨道:“您老能不能别叫我‘白老爷’!!”
“撒——”老人愕然的一顿,抬手在他头上摸了摸,一本正经说道:“挺好啊,光光生生的,怎么会白来了?”
但闻此言,一众人等皆垂目叹息。
白九棠尚还一眼都没瞧过镜子,站起身来沮丧的喝道:“永仁,给钱!”
白老爷露此凶态,老人略感委屈,又问了一句:“撒?”
接过永仁递上来的十个银元,白九棠郁结的置于老人手中,凑近他的耳朵喝道:“钱呐!老人家!银子!!只怕贼都听明白了,您还听不到!”
“谁敢来偷我啊!弄堂里的小瘪三都排着队来帮我倒罐子了。都是仰仗的白老爷!”老人眯着眼一笑,一如既往收了一个大洋,其他的又推回去了。
白九棠三个月理一次发,每次老人只收一个大洋,早年还好,有点其他生意,如今是没人再来光顾了。一老一少三个月才用一个大洋,那是什么概念?那是挣扎在生与死之间!
白九棠闻言啼笑皆非的苦起了脸,五味陈杂拍了拍老人的肩:“您老还不错,该听明白的话,一样不漏!”
说罢将剩下的大洋交给了宁祥,那边厢了然于心的点了点头。
这是白氏唯一的慈善事业,也不过就是置办点油米柴盐,让一老一少过得下去罢了。
“走了!”终是紧蹙眉头照了照镜子,白九棠满意的戴上礼帽大步行开。
那扬长而去的身影,不管多有派头、多威风,都携着一股漂泊无依的凄楚,和理发的老人差不了多少,兴许老来还会更糟。他自己亦是知道,所以每次来,都黯然感伤。
黄金荣在法大马路开有一家“聚宝”茶楼,每天早晨起床之后,便要上聚宝楼吃茶。有不少知悉他生活习惯的人,会来此问候。亦有交换情报,打听消息之人,往来于此络绎不绝。
白九棠下车后直上聚宝楼的二楼,开了一张桌,安置了一票手下,转而来到临街一面的第一个雅间门前,踌躇了一番,撩起布帘唤道:“祖爷,九棠今日约了人‘吃讲茶’,先来给您问个安!”
黄金荣正拿着一个放大镜在鉴赏手中的古董鼻烟壶,闻声振奋,猛然抬起了眼帘:“好你个臭小子!还约了人吃茶!苏三可还好?!”
“好。”白九棠颔首应道,为即将到来的长篇轰炸,感到大为伤神。原本只是进来打个招呼,但想也想得到,哪能来去自如。
“好?怎么个好法?”黄金荣啪的放下了手中之物,仰视着白九棠上下打量,忽然怒喝一声,问道:“你站着干嘛,转瞬便想走啊?见了我怎么不脱帽?”
“九棠才理了发,怕吓着您··”心知一时半会是走不掉了,白九棠一脚迈进了雅间,恭敬的站定了。
“放屁!老子又不是被吓大的!你理个发有何可怕!给我摘了!”黄金荣本是想让白九棠坐下来,讲述一下昨日离开后的情形,却碍于颜面,弯三拐四进不了主题。
白九棠无奈的一顿,终是把礼帽摘了下来。但见那边厢倒抽一口凉气,瞪大了眼睛问道:“你、你怎么剃了个光头啊?想遁入空门做和尚?”
“祖爷···这实在是一言难尽··”白九棠面带难色,略显焦躁,左右为难的怔了怔,耐不住出言补充道:“您放一万个心!苏三现在很好,能吃能睡能跑!九棠今日有要事在身,全凭祖爷一方宝地,这就不多陪了!”说罢转身就想走。
“等等···”黄金荣脸色一松,继而得意的晃了晃头:“说到‘吃讲茶’,上海滩除了聚宝楼之外,还没有第二家茶楼敢堂而皇之的接待。你既有正事办要办,那就好好谈去吧。谈完别走,我还有事要交代。”
“是!”那边厢点了点头,闪身而去。
所谓“吃讲茶”,是道上的一种谈判方式。从十九世纪中后期流传至今,已发展了多种模式。
其一是发生争执的双方,约定在某楼备下香茗,请双方公认的大人物居中调停。
其二是不请中间人,任凭双方一番唇枪舌剑,最后要么达成妥协,言归于好后,要么大打出手,当场械斗。
其三颇为离谱,双方干脆约定时间、地点、人数决一雌雄。结局当然是江湖老套: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晚清时,尽管各茶馆均悬牌大书“奉宪严禁讲茶”,但如真有流氓前来“吃讲茶”,也无可奈何只能默认。
法租界管理松懈,令十六铺的不少茶肆,成了约定“吃讲茶”的地点。后因闹出了几桩命案,被当局干涉,便逐渐转到了督察长开的聚宝楼中。
整了整礼帽步出了雅间,白九棠远远看见自己那桌人的旁边,另外来了两桌人,翘腿的翘腿,抽烟的抽烟,似乎已来了半天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快步走了过去。岂料走近一看,对方那十几号人之中,并没有所谓的“十一爷”,也没有一个当家说话的人,只是来了一群乌合之众,坐在那里闲聊品茗。
看这架势对方是毫无和谈的诚意,白九棠微微蹙眉,脸上盖起了乌云:“各位兄弟,今天赏脸来吃茶,不知谁是当家的,谁站出来说话?”
“我们十一爷说了!”应声冒出一个大胡子,昂首撩了撩袖子:“家伙拿了就走人,没什么好谈的!”
“他妈的!”宁安拍案而起,倾身而上,扬手就是一掌。那边厢下意识眯了眯眼,抬手招架。
白九棠眼疾手快,抓住了宁安的手腕,侧过脸来低声斥道:“我们在和谈,不是他妈的火拼!”
那一掌虽是没落在脸上,却令大胡子颜面尽失,当即招呼众人,准备撒手走人:“我们当家的也说了,十多把鸟枪而已,不要也罢,这个朋友他不想交!”
杂乱的脚步声顿时朝着楼梯涌去,踩得地板吱吱作响,也踩得白九棠的颜面无存。他突然拉高了声线,沉声说道:“交朋友?我们系出同门,本是自家人。既是得罪在先,那我只好登门拜访季师叔,把家伙还到他手里!顺便再给他说说当日的情况,向他老人请个罪!”
那嘈杂的脚步声,顷刻间静止了。
【卷五】 『第45话』 探知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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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人师傅的谁希望徒子徒孙在外丢人,季门弟子丢失了十多把手枪,铁定会统一口径编故事给老头子听。若是白九棠登门拜访,捅它个透天亮,那还了得。
但见那堵塞在楼道口的一票男子,皆张惶失措人人自危,白九棠悠然的坐了下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从容说道:“或者··你们领个路,我直接拜访你们当家的十一爷也行!”
一言既出,大胡子慌忙折回,来到白九棠面前,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白九爷,刚才多有得罪,您千万别见气,昨日您手下留情,我们铭记在心,但当家的年少气盛不愿来,却也是莫可奈何之事!如今我··我不得不求您高抬贵手,给我们一条路走!这件事,不如就此作罢了吧!!”
“撒?作罢?”白九棠意外的抬起头来:“他不来我还不能去吗?”
“唉··”大胡子一拍大腿,哭丧起脸来:“您去不得!!我们十一爷就住在季府,拜访他就跟拜访老头子是一个道理!”
“不会吧?!”白九棠错愕的弹起了身。大胡子见势只好一吐为快,愁眉不展的说道:“我们当家的这位十一爷,是老头子的公子!您就行行好吧,这一去还了得啊?!”
白九棠闻言呆了半饷,怔怔的抬起眼皮,问道:“不对啊,他姓‘史’,你们老头子姓‘季’啊!”
“白九爷,如您所说,我们系出同门,本是自家兄弟,当家的来上海之前,这票兄弟都听我的!您若是不嫌弃,我代表当家的给您好好聊聊。”
大胡子有心挽回局面,好言好语将手一抬,做了个请个姿势。白门嘘声顿起,但闻小佬昆携着肝火过旺之势,劈头盖脸一阵喝斥:“你算哪根葱?凭什么跟你谈?”
白九棠循声掠了一眼,只见一对熊猫眼,正炯炯有神的向天下人昭告着某怨男一宿未眠,顿时大为伤神的调开了视线,挥挥手说道:“阿昆!论辈分,我尚还低一辈。季门下的任何人,都有资格跟我谈。”
说罢朝大胡子及一票挤在楼道口的男子,邀了邀手,沉声说道:“今日吃茶,不能称为‘交朋友’,而该称作‘兄弟会’,我们讨生活的地界不一样,却是生在同一颗大树上!有了这个前提,没什么谈不妥的!堂倌——给各位兄弟,重新沏一杯好茶!”
角落中应声扬起了一腔高亢的回应:“来咯————青帮白九爷————招呼看茶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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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云卿,生于清同治七年,无锡县石塘湾人。早年学做银匠,后开设茶馆、戏院,因蚀本转让给他人。
来上海拜青帮“大”字辈头目曹劝珊为“老头子”后,他便成为了“通字辈”的大流氓,后因性情乖张目无尊长,得罪了老头子及诸多同门师兄弟,而陷入了孤立的境地。
青帮历来易进不易出。没有绝对的因由,逐门徒出帮,亦或退帮,都会掀起争议和风浪,于是季云卿便背着青帮的名分,分裂了出去。孤身投入到英租界,打造自己的天地。
近年来他在沪、锡等地开“香堂”,收门徒,吸纳了一大批政客、党棍、劣绅、兵痞、流氓及三教九流,依靠众多爪牙,在沪、锡等地绑票勒索、贩毒抢劫、开设赌台、包揽讼事。已然成了一方霸主,也褪去了锋芒,有心与老头子及同门师兄弟言归于好。
此为“荣归故里,祖上添光”,总比混迹不下去了,回头讨饶的瘪三强。他搬来张啸林、杜月笙为自己当说客,劝老头子认他“归宗”,几番回合下来,曹劝珊也就默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