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苏尚为将她送到了屋门口,问:“妹妹今天怎么只顾着跟表弟说话,不理我了?”
苏尚彤这才抬起头来,看着苏尚为。苏尚为一袭宝蓝锦袍,面白如玉。纵是在军中多年,也不曾黑上分毫。一双与她几乎一模一样的凤眼,如今正带着笑意望过来。
苏尚彤也笑开,指着苏尚为的衣角:“我方才一直想说,哥哥的衣服脏了。”
苏尚为撩了衣衫一看,面色变得有些尴尬。
苏尚彤见他这般模样,笑得更欢。拉了他进屋坐下,让朱纱将屋里候着的丫鬟们都放去睡觉,才又开口说:“之前是我想岔了,好些事情不该瞒着哥哥…”
她自然不会觉得苏尚为会是那鬼面人。可只要有人沾染了千里香,与他接触过的人也会沾染上千里香的气息,只不过会淡一些。那鬼面人估摸着要比谢薇年纪大一些,应该是三十七八岁的样子。苏尚为刚回京,又没出过几次门,能接触到的这么大岁数的人也只有那么一两个,接触最多的便是他们的父亲——苏向宇。而苏向宇人称“玉面苏相”,那个鬼面人皮肤又白净如年轻人一般。何况,她今日放出追香没多久,苏相就跟着圣上来到了客院探望宁氏和叶慕离。若是追香去时,苏相不在,那它当然会将寻香丸吐在与他接触最多的苏尚为身上。
苏尚彤原本因着今日才想起的一些儿时之事,对苏相才有的一丝父女情谊,转眼又被这事消磨的一干二净。那鬼面人可是往密道中灌水,要置她于死地的。加之谢薇那日的话,和那鬼面人在密道中唤谢薇“薇儿”的样子,让苏尚彤几欲作呕。果然,根本就没有什么侥幸,没有什么隐情,前世害死她和娘亲的就是她所谓的父亲——苏向宇!
她不愿让娘亲难过,所以没将她知道的一切告诉娘亲,可她如今不能不告诉哥哥。
听她说完一切,苏尚为脸上的讶异、震惊已经化作了满满的心疼。他伸手去摸她的头发:“妹妹之前一定过的很辛苦吧…那个时候我竟什么都不知道,还在与他们饮酒赛马…”
苏尚彤本以为跟墨鱼说过一遍前世的经历,如今再说一次,她的心也还会是一样的平静,可听了苏尚为的话,却是忍不住鼻子一酸,流下泪来。她设想过苏尚为听了这些之后的反应,她想过他会震惊,她想过他会不信,甚至想过他会骂她迷了心窍怀疑自己的爹,却独独没想到,哥哥听完这些的第一句话,竟是问她过的苦不苦…
她几次想开口,只要看着苏尚为的脸,都会被鼻子酸的说不了话,眼泪一波一波的往外流。终于,她擦干眼泪,眨着红红的眼睛说:“哥哥无需自责,你在军中肯定也受了很多苦的。”
兄妹俩又叙了一会儿话。待苏尚彤眼睛不再那么肿了,苏尚为便唤朱纱进来服侍她洗漱,自己也回屋休息。
这一夜苏尚彤睡得极不好,做了很多很多奇奇怪怪的梦。也不知是不是白日见到了李沐的缘故,晚上他也入了梦。
梦里的李沐面容比白日见到的更为刚毅,眼神冰冷,正一步一步地朝她逼过来。不知怎么的,苏尚彤心中忽然弥漫着一股强过一股的恐惧感,好像被李沐碰到就会死去一般。她手脚并用的往后退,却发现自己的手脚不知道什么时候变短了,根本就跑不快。李沐却越欺越近…
这个时候,她听到了一声呼唤——“彤彤,快跑!唔…”她转过头去,看到了被几个暗卫打扮的人控制住的李洛。因为刚刚的叫喊,他的嘴也被他们捂上了。她顾不得去想李洛为何变成了十来岁的模样,只知道要不停地跑。脑中被巨大的恐惧感充满,好似她马上就会被什么吞噬一样。一步…两步…三步…李沐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无论苏尚彤如何喊叫、怎么挣扎,他都紧紧抓着她的胳膊。她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李沐将自己提起来,嘴角勾起,从袖中拿出了一枚漆黑的药丸。
她不停地摇头,死命的大喊:“世子!李沐!你要干什么?你放开我啊!放开我啊!”可是都没有用。李沐好想根本听不见她的叫喊,他强行将那枚药丸塞进了她嘴里,还强迫她咽了进去。
“啊——”苏尚彤猛地坐起,大叫出声,把睡隔间的朱纱吓的魂都要飞了。朱纱点上灯,见苏尚彤正弯着腰,不停地用手抠自己的喉咙,赶紧过去拉下她的手:“小姐!小姐!”
苏尚彤这才迷茫地转过头来看她,定了定神,看清了是她,这才放松了一直紧绷的身子。朱纱上去一摸,苏尚彤一头一身全是汗。她伸手摸了摸被子,笑道:“娟儿正该打。今儿个天热起来了,怎么还让小姐盖这么厚的被子。真是…出了这一身的汗,要是夜里打了被子,着了凉可怎么好!”说着就出去唤那个叫娟儿的丫鬟传热水,给苏尚彤重新沐浴。
待一切都安顿好了,朱纱将新换的被子给苏尚彤盖好,正要离去之时,忽然听苏尚彤开口问道:“朱纱,你说,要是我在梦里被人杀死了,那我还醒的过来么?”
朱纱一愣,转而笑道:“小姐刚刚做噩梦了罢。可再别看那些江湖日志之类的书了,梦里都是打打杀杀的,听着都怪吓人的…”
苏尚彤叹了口气,让她下去休息,自己却睁眼盯着上头的床帐,一晚都再没合眼。
第二日大早,宁文泽就来了相府。到各处去请了安之后,就跟宁氏提出要邀苏尚为和苏尚彤到护国公府去玩。宁氏自然应允,还嘱咐了苏尚为、苏尚彤二人一句:“你们两个可别烦你们齐爷爷太久,晚间可是给你们留了饭的。”
苏尚彤刚下马车,就听宁文泽咋咋呼呼地叫嚷起来:“表妹,我问到了。你的法子真是好用,那些土匪争先恐后的全都招了!”
苏尚为听了此话,也笑问:“招了什么?”
宁文泽看了苏尚彤一眼,没接话。还是苏尚彤将她那日救了叶慕离,抓了补天帮的土匪,如今又觉得叶慕离落水一事有异,让宁文泽夜审土匪的事一样样都跟他说了。
宁文泽这才开口:“据那些土匪说,他们只是被金主要求一定要杀了那位叶小姐。至于抢来的珠宝、财物他们一概不要,全都归补天帮所有。金主虽没有说出要杀那位叶小姐的原因,可他们依稀听到什么‘文家后人’之类的话。”
苏尚为奇道:“文家?京中能排的上号的文家,也只有先前的文阁老家了。”
“你知道文家?”宁文泽笑起来,“可怜我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这文家是谁家,更不知道所谓的文家后人又是谁,还以为是那帮土匪随便说了个名字诓我呢。”
“我也是听我爹说起才知道的。据说,文阁老是先帝老臣,当今圣上还是太子的时候,他就是太子太傅,后来圣上登基,尊他为阁老。文家中有二子一女,可幼子生下来就体弱多病,不到五岁就夭折了。文阁老心善,幼子夭亡后,就收养了街上的一个小乞儿,权当自己的孩子养大。后来,圣上见了文家小姐,一见倾心,迎入宫中,封为皇贵妃,享椒房独宠,文家风头一时无二。谁知,好景不长。文家幼子后来被人指认是北境部落的王子,朝中大臣均指都说文阁老收养异族王子,其心可诛,上表请圣上严惩文家。圣上刚刚下了圣旨严查此事,当夜,文阁老夫妇二人俱都故去了,文家幼子却不知所踪。后来好些与文家沾亲带故的官员都因为此时被连累的抄家流放了。而文家长子文杨在军中尚未赶回之际,宫中的皇贵妃又出了事。据说皇贵妃被指与外男有染,人证物证俱全,圣上暴怒,下旨将皇贵妃贬为庶人,与其余文家女眷一道,没入乐籍。后来传闻,皇贵妃被送进青楼的当晚就自缢了…”
“这么惨!那文家后人指的就是这文家大公子的后人了。难不成当日之事另有隐情,文家后人回到京城是要为文家翻案?当日陷害文家之人,怕事情暴露,就提前一步,杀人灭口?”
苏尚为摇摇头:“后来听说文家长子在回京路上,听得家中情况,悲痛过度,一不小心闯入了穷凶极恶的马贼窝,连尸骨都未留下,文家一门也终是绝了后。”
宁文泽坐直了身子,气哼哼道:“照这么说,文家根本不可能有后人。那帮土匪果真是在扯谎诓我!”
苏尚彤却忽然拉住苏尚为的袖子问道:“哥哥,你知道当日皇贵妃被送进的青楼是哪一家么?”
宁文泽拍了一下她的脑袋:“你一个姑娘家,问这些东西干什么?”
苏尚为却以手托腮,认真的想了想,答道:“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传闻那位皇贵妃是被送进了京城的翡翠阁。”
宁文泽看他一眼:“就是现在那个什么含烟美人在的翡翠阁?”
苏尚为点头称是。
第87章 宫中密谈
“果真是翡翠阁!”苏尚彤喃喃道。一听到有女眷没入乐籍,她就直觉会与柳家和那个小言有关,所以才问了一句,没想到真是如此。这么说,那个小言还与当年的文家有关。那柳家救了她回去,还如此善待,又是打着什么主意呢?
宁文泽看她凝眉思索,甚是认真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表妹,你在想什么呢?”
苏尚彤转头看他,刚欲答话,却转念问道:“表哥,你不是说过不愿入朝为官的么,怎么又上京来了?”
“咦,你想起之前的事来了?这话可是我小时候跟你说过的。”
苏尚彤对他笑笑,不置可否。自从那夜梦见了宁文泽之后,她不知不觉地对宁文泽亲近了许多。幼时的事情,虽说没有全部想起来,但是近日总有一些模糊的影子在脑中晃过。今天更是由于昨夜没睡好,脑袋晕乎乎的,眼前莫名的出现了好多画面。其中便有宁文泽昂着头对他们宣布“我才不要入朝为官,那些《四书》、《五经》更没什么好看的。我日后要和祖父一样,云游各国,那样才自在逍遥呢!”的样子。
苏尚为听了这话也揶揄了宁文泽一句:“对啊,表弟。那时候你可是很瞧不上那些苦读入仕之人的。我才听娘说你参加了今年秋闱的时候还有些不信呢。”
宁文泽面上丝毫也不见窘迫,淡淡一笑:“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你们怎么能把我小时候说的话当真呢?”
虽然他说的云淡风轻,可苏尚彤还是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黯然的神色。她心中沉吟:这一次,京中一定是有什么不一般懂的东西,才吸引的表哥上京的。上一世,表哥分明从未来过京城。上京中,除了她这个变数之外,到底还有什么也变了,而影响了表哥的抉择?或者是,她之前所做的什么事情,引发了其他的变数,这才改变了表哥的命运?
宁文泽左右望望,见他们兄妹二人都不说话,两双极其相似的凤眼均望着他,连目光中流露出的探究之色都是一模一样的,不禁有些坐立不安,拉了苏尚彤一下,说:“表妹,刚才可是我先问你的。你还没回答我你刚刚在想什么呢。”
苏尚彤回过神来,对他笑道:“也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史上不是没有后宫之人没入青楼的例子,可那都是前朝后宫的女子,还真没有听说过又将本朝后宫女子贬入青楼的。无论文阁老的女儿当初犯了什么事,毕竟曾经入过宫当过皇贵妃,将她贬入青楼,还是京中的青楼,岂不是在打天家自个儿的脸么?”
宁文泽听她这么问,笑着答道:“这你就不懂了。我倒是觉得这才正说明了文家一事有隐情。能在京中当官的,个个都是人精。便看那翡翠阁待含烟美人的样子,那掌事的更不是傻子。我想,若是当年的皇贵妃进了那儿,虽说身份上不好听了,但却是没人敢动她的。圣上当日这么做,恐怕是存着要保皇贵妃的心的。”
苏尚彤嗤笑:“要保皇贵妃,还会将她贬入青楼?哪个女子能受得了被心上人亲手送入青楼?更何况你说的可是当今圣上,他若是想保人,何须用这样的法子?而且,最后皇贵妃不还是自缢了么?”
“表妹,你别这么大的火气。怒火伤身…我不过是猜测而已。圣上的心思哪是我们能琢磨的透的。”宁文泽有些无奈。
苏尚为却蹙眉道:“我倒觉得文泽说的不无道理。我在军中了解到,先帝曾将天下兵马的三分之一交予了皇后娘娘的娘家——林靖侯府,又将年仅七岁的皇后娘娘指婚给了当今圣上。”他压低了声音,“据说,先帝此举是为了防着当年的姚相废了储君而立康亲王为帝,再以天子年幼为由把持朝政。当年的老林靖侯确实是忠心耿直,处处以圣上为先。可十六年前,当年的姚相、林靖侯和安国大将军先后故去。林靖侯一位由皇后娘娘的兄长继承。这位小林靖侯却隐隐有些拥兵自重的意思,皇上也拿他无法。而文家出事是在十三年前。听说当日皇贵妃娘娘得宠的时候,皇后娘娘闹过好多次,这才引得帝后不和…”
宁文泽似是听入了迷,半晌才道:“你是说…有可能当年文家一案就是由林靖侯府策划,同时皇后在宫中陷害皇贵妃,圣上迫于林靖侯手中的兵权,这才牺牲了文家和皇贵妃?”
宁文泽转头看向苏尚彤,希望在她眼中也看到震惊之色。却听她兀自沉吟道:“十三年前…慕离今年十二岁…”苏尚彤忽然睁大了眼睛,“如果当日皇贵妃已经有了身孕,偷偷让人将孩子送走…那么,慕离很可能就是…圣上的女儿!”说到这儿,她眼中一亮,“难怪…”难怪,今日圣上会亲自去看叶慕离;难怪,会有人故意在康亲王寿宴上将叶慕离推入水中,又引得萧丹芸寻过去;难怪,叶慕离上京途中会被人截杀;难怪,康亲王府会让那个夏荷丫鬟顶替了叶慕离的身份;难怪,就算早就知道了那个夏荷是丫鬟的身份,萧天辰还要设计让她让出正室夫人的位置给夏荷。好像面前的重重迷雾都散开了,所有的一切都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苏尚为和宁文泽听她这么说,也面露震惊之色。苏尚彤的想法虽然匪夷所思,但却不是没有可能的。
而此时,在京中的另一个宅院里,也有人想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可能性。
黄英刚一进屋,就让丫鬟们都退了出去,只留了一个贴身丫鬟在身边。
她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就急急问道:“蒹葭,你今日瞧见那位苏家公子了么?”
“小姐,你是说那位帮您解围的公子么?”被唤作蒹葭的丫鬟点点了,低头掩去了脸上的红云,“那位苏家公子仪表不凡,文采又极好,据说还是四君子之一呢!”
黄英却拉住她的手,咬咬牙问道:“你看他的面容可眼熟么?”
蒹葭愣住:“小姐你是说…”
黄英点点头:“当日你不是跟我说,爱穿宝蓝衣衫的一定是朝中的三皇子么?我今日瞧着,三皇子不大像是那人。倒是苏家公子…”说到这儿,又暗自恼恨起来,今日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表现出了一心倾慕三皇子的样子,苏家公子便真的是当日那人,她又有何颜面去见他呢?
她想到了这个,又想到了黄寺卿叮嘱过的她话,不由有些恹恹的:“哎,不提也罢…你唤她们进来吧,我乏了。”
蒹葭应了一声,开门出去。
第88章 装神弄鬼
吴嬷嬷微微侧头,瞥见方才她派去给皇后报信的小丫鬟正站在门边朝她使眼色,这才堆起笑,说道:“真是巧了!皇后娘娘今日也起的早,在正殿里呢。”
丽妃听了这话,笑道:“既然来了,自然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有劳吴嬷嬷引路。”
话毕,随着吴嬷嬷进殿。丽妃未进门就瞧见皇后一袭亮紫色的宫装端坐在主位之上,看她进来,故意将目光飘到别处,昂着头,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这般情状,若是民间小女儿做来倒是有些娇憨可爱。可皇后都年近四十了,却还是这般做派,就不免让人觉得有些滑稽了。
好在进宫中多年,丽妃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了。她裣衽给皇后恭恭敬敬地请了安,皇后这才看了她一眼,淡淡应了一声,指了个位子让丽妃坐下,随口问道:“丽妃妹妹今日起的早。”
丽妃苦笑:“皇后娘娘莫要打趣嫔妾了。嫔妾听闻三皇子昨日寿宴上失礼,丢了皇家的颜面,可是一晚上都没睡踏实。今日早早的就等着来见皇后娘娘了。皇后娘娘也知道,嫔妾在皇上面前是说不上话的。这不是来求皇后娘娘在皇上面前替三皇子美言几句,好免了他的罚…”
丽妃说的恳切,皇后却瞪了她一眼:“这次可不行了。康亲王和黄寺卿,一个是皇上亲弟,一个是朝中重臣。三皇子先是当着那么多人驳了黄寺卿的颜面,后又惹得康亲王不快。皇上若是不处置他,倒显得那是皇上的意思。依本宫看,就是因为丽妃妹妹的心太软了些,才纵出三皇子这般性子。往日,本宫次次都替你求情。这次,实在是连本宫都看不过去了!他也该受些罚,长长记性才是。”说完这话,又假言劝慰了几句。
丽妃出门,扶了贴身丫鬟的手,吩咐道:“回宫吧。”
看着丽妃不疾不徐地走远,吴嬷嬷才回到殿内,有些不解地嘟囔:“丽妃娘娘今儿个是怎么了,来的这般早?”
“她来还能干什么?”皇后嗤笑一声,摸了摸手上的暖玉手炉,“不过是因为她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昨日在寿宴上不懂规矩,惹了皇上不快吧。总不过是皇上要罚他,她来求情罢了。真是可笑,本宫为什么还要帮她?”
如今虽已入秋,可天气并未转凉,根本就用不上手炉。可那手炉样式精巧,又是暖玉所做,触手温润柔滑,既是不当手炉,拿来把玩也是让人爱不释手的。可吴嬷嬷知道,皇后之所以一直捧着那个手炉,是因为这是太子前些日子特意送进宫来的。太子殿下谦逊。得了一对新鲜的玉器,也不留着自己用,俱都送进了宫。这对暖玉手炉一个献给了皇上,另一个在皇后手中。
宫中只有两个皇子,三皇子在外树敌众多,又有个嚣张跋扈的名声。而太子殿下与他可是云泥之别。虽说太子殿下年轻气盛,有些年轻人常有的毛病。可行动间大气知礼,又有孝心,得了什么好东西又都想着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自然开心。可吴嬷嬷总觉得,这丽妃娘娘刚刚走时的态度有些不对味。可不管如何,此时要顺着皇后的话说:“这丽妃娘娘也是…三皇子出了什么事都来求皇后娘娘。也怨不得娘娘烦了。”
皇后冷笑一声:“她能有什么用?之前她那儿子失踪了几个月,她不也是天天来本宫这哭么?若不是后来潇儿传了信回来,她还不知道要烦本宫到几时!若不是看她爹是户部尚书,于皇上有用…”收到了吴嬷嬷使得眼色,皇后只得收了话,转而叹了一声,“潇儿这孩子就是心善!”
仁寿宫里,淑太妃正坐在桌前用早膳。她今日只让人上了一碗碧梗粥,并着几块枣泥山药糕。御膳房的粥做的极其用心,一颗颗米粒细都碧莹莹的,看上去很是诱人。
淑太妃喝了口粥,觉得身上有些热,搁下勺子问了一句:“丽妃又去皇后那儿了?”
底下跪着的宫女回道:“回娘娘的话,是。据说是给三皇子求情去了。”
淑太妃哼笑一声:“她倒是个聪明人!”
又听丫鬟在外面禀告说,康亲王在外头求见。淑太妃才夹了一小块山药糕,又放了筷子,笑道:“他倒还记得来请安!”说话间让人把康亲王请进来。
第89章 七月产子
余娇战战兢兢地抱着被子坐了一夜,也不敢叫丫鬟。到了第二日清早,才哑着嗓子喊了贴身丫鬟琼儿。可怎么喊,都没人应声。 余娇气急,本就憋了满肚子的气发不了,这会冲到琼儿房里就是一通臭骂。骂着、骂着,忽地觉察出一丝不对劲来——非但是琼儿一丝声响都没有,她这院里就连鸟儿的声音都听不着了。余娇忽地瑟缩了一下,仓惶地拿眼往四处瞧瞧,再不敢往丫鬟们的房间里踏一步,就怕见到满室的血腥。
她紧抱双臂,转身缓缓往外走,边走边小声念叨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眼瞧着就要跨出门槛了,却和一个人撞个正着!
余娇不敢抬头,摇摇晃晃地往后退了两步,闭紧了双眼,就怕脖子上又架上什么刀啊剑的,却听撞了她的人唤了一声:“哎哟,余姨娘,您这是怎么了?”
那声音有些大,在这寂静的院里显得有些刺耳,可听在余娇耳中却极为舒心,只因是个女声。她睁开眼,抬头一看,面前站着的是宁氏房里的素月。只见她一身簇新的散花如意云烟裙,外头罩着件藕荷色的半臂,头发整整齐齐地梳成一个随云髻,看上去很是端庄秀丽。余娇又看了眼自己身上在被子里裹了一夜皱巴巴的衣裳,想着她昨夜一夜没睡,脸色也必是不大好。这样一比,倒显得面前的素月更有主子范了。
余娇一想自己落到昨日那般下场均是由宁氏而起,如今又在她的贴身丫鬟面前落了面子,对着她素月也没了好脸色,她冷冰冰地问了一句:“你来干什么?”
素月似是不在意她的态度忽冷忽热的,自进门起面上的笑意就从未淡下过一分:“恭喜姨娘为府上添了小少爷!夫人让奴婢来送些御赐的血燕给姨娘补补身子。”说着捧出手上的红漆竹编食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