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否认,满洲初起,军国一体,旗主民政军大权在手,令行禁止,自皇太极以下,整个八旗的上行下达的通道都很顺畅,万众齐心,用汉人的话来说就是政通人和,动员和指挥效率都是十分的高。
不仅是岳托这里,多尔衮那里更是令行禁止,别看有阿巴泰这样的宿将贝勒在,还有济尔哈郎这样的旗主,但在多尔衮帐下,也是一般模样。
这就是军国体制,不象明朝,病入膏肓,事事不顺手,皇帝的军政命令,下头阴奉阳违,很难贯彻,更谈不上执行。
“山东浮山,有一支兵马,查察的结果怎样?”
这话是岳托在问随行的几个负责情报和细作工作的章京,有一个连忙躬身答道:“问过不少人了,浮山那边是莱州的,是山东东面的一个靠近的小地方,这个营名头算不小,济南这附近也有一些人知道,但从来没有出过莱州府境,也没有打过硬仗,就剿过山匪海盗什么的,此前也说要调这个营过来,但山东总兵丘磊似乎与这个营有仇怨,因此极力反对,是以根本没来的及调度。以明军的速度,就算现在调他们来,估计也就够赶上给咱们送行了。”
“能见着咱们战马的马粪吧…不过是冷的。”
“够这些汉狗吃一顿了!”
“汉狗来多少灭多少,管他是哪个营!”
上头的人办事要小心,而且清朝行军打仗,这方面的功夫向来很扎实。比如这一次进墙子岭,明朝也不是没有准备,沿长城城墙带有九个大型的堡垒,又有很多小烽火台,彼此互相支持,要是如这些傻鸟一样硬撞上去,就算是墙子岭一带的明军不是精锐,战力很差,但背倚坚城的守城战还是能打一打的,那不是白白多折兵马?
正文 第783节:第三百一十二章 揉捏(2)
岳托就是用逼降明军,诱供知道明军布防详细情形,然后用水磨功夫,慢慢把这些防御全部磨平,一直到破口而入,清军的死伤都是十分有限。
眼前帐下这些武将,勇则勇矣,有头脑的实在也是太少了。
岳托心中浮起隐忧,不过一想多尔衮和多铎等辈虽然骄横,但头脑倒是十分冷静聪明,而且正值年少,怕是八旗后继有人,想到这一层,心中自然安慰的多。
就是这些家伙,汉狗长汉狗短的,帐下汉人武将的脸上都不好看。虽然大家都是降了大清,一样的装束打扮,但这些满洲和蒙古将领一直拿汉军当外人,这一股歪风,非得好好杀一下才行。
“虽然没有强敌,不过小心谨慎最为要紧。”
岳托环顾左右,脸上是不可置疑的威严神色:“恩格图,布颜代,请你们率部下,往济南东南边方向搜索前行,遇到敌情,请立刻回报,不必擅自与敌交战。”
“是,谨奉大将军之命。”
恩格图是蒙古正红旗主,说起来是一旗之主,但蒙古旗丁不过一千五百丁,就算人人当兵实力也有限,况且那是不可能的事。
他和镶红旗主皇太极的额附布颜代两人加起来,一共有五六百部下,其中还有部份是穿着羊布袄子的随员,只有七成左右的部下是有甲的勇士,论起战斗力来,也就是抵得满洲十个牛录不到的实力。
不过毕竟是一旗之主,岳托下令的时候,也是十分客气。
“甲喇章京布颜囤,你带兵马,切断德州与济南联络。”
“是,大将军!”
这是个苦差,布颜囤脸上自是不好看。不过八旗向来是令行禁止,他也没有办法反对。
“汉军往济南西面,做本部前锋,遇小股敌则战,大股敌回报,小心行事,不得有损我大清军威风便是。”
“是,奴才等谨奉大将军令谕!”
几个汉军将领都是喜出望外的情形,济南方向有个屁的强敌,况且就算有敌,蒙古骚鞑子还在他们头里,负责屏障,德州方向最危险,派了满洲阿礼哈哈营的人去了,自己只负责往济南方向搜索前行,位置也是在最好最前的地方,等打下城池,当然就是最先入城。
以清军的习性,入城就大杀大抢,直到下令封刀寻找年轻男子和女子时才停止,屠城期间,官府库藏的大量金银是要上缴的,王公抢来的金银也要有部份上缴,大部份的战利品却是自己的。
入城的最早,位置最好的军队,当然是抢的最舒服,获利也最多的。
以前这种事,全部是满洲军的肥肉,蒙古人都甭想,更别不必提汉军了。今天不知道扬武大将军动了什么心思,居然是把这样的好事交给了汉军,帐下排班最外头的一伙汉军将领,个个嘴都笑的咧到耳朵边上了,一个个都高兴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大将军!”
布颜囤是个浑人,在场的满洲人都沉着脸不敢出声,只有他紧握双拳,怒吼了一声。
“拿下去,十鞭!”
岳托突然变色,一声怒吼出来。
在场的摆牙喇营的牛录章京谭泰不敢怠慢,立刻答应下来。在他的带领之下,几个穿着重甲的摆牙喇兵进来,把布颜囤架起来便是往帐外带去。
八旗重将,都有一身好盔甲,谭泰是一身水银重甲,布颜囤的铁甲则是不折不扣的山文,也不知道是从哪个明国将领身上剥下来的,清军甲胃,都是各有讲究,最好的甲当然是摆牙喇所着,谭泰等人,都是一身水银重甲在身,里头还有一层锁甲,一层皮甲,头上是沉重的铁盔,还有护胫、护腕,一身精铁之外,才是保暖的红色战袄。
这一身,怕不有四五十斤,不过在白甲兵来说只是稀松小事,一群白甲将布颜囤轻松架起,又三五下脱了对方的沉重铁甲,放在一边的地上。
“布颜囤老兄,你可不要怪我。”谭泰脸色和普通的八旗将领一样,都是又红又黑,布满了风霜欺凌的皱纹。他看着布颜囤,微笑道:“这十鞭是贝勒爷赏你的。”
“戚,打吧,十鞭子只当是挠痒痒。”
“好吧,动手。”
一个白甲把皮鞭在半空中挥舞生风,接着便是啪啪连声,落在布颜囤光裸的后背上。
等十鞭打完后,大帐军议也完了,一群汉将满脸春风的过来,看见布颜囤在给后背上药,几个汉将一征,都是绕道走了。
“呸,汉狗!”
“老布,你这亏没吃够是不是?”谭泰失笑,对着布颜囤道:“你这样子,非得叫大将军再打你十鞭不可。”
“大将军是主子,打一百鞭也是该的,我不说什么。不过,用汉狗给我们女真人开路,叫他们先进城,这个我一千一百个不服。”
“你真是个浑人,汉人有亿兆,我们女真人才多少,不用汉人,难道将来打下汉境,几千个州县全部我们去镇守,我们才多少人?浑人,上了药去休息,办好你的差事吧!”
谭泰倒不愧是常跟着岳托的心腹,对他的主子的心思多少有点了解,一番话说的布颜囤一楞一楞的,半响答不出话来。
见他如此,谭泰哈哈大笑,看着人上好药,又亲自扶着这个甲喇额真,到自己的帐中休息去了。
“这一次济南之役,无非就是多抢少抢,反正济南城中有数十万近百万军民,省会名城,还有亲王,听说明朝亲王富比敌国,还不是抢得金山银山?到时候我随大将军入城,少不了发一笔财,老布你要是入城迟了,我分你一点就是了…”
“好,你要分我!”
“女真汉子,一口唾沫一个坑,绝不会和汉人一样,口是心非。”
“就是,汉人到底靠不住!”
布颜囤真是个粗汉,凭厮杀挣得现在的这个位置,谭泰却是心机颇为深沉,三下两下,便是将这厮揉搓的十分服帖,再也不说那些怪话了。
正文 第784节:第三百一十三章 各方(1)
第三百一十三章各方
等晚间谭泰向岳托禀报此事时,岳托对他甚是欣赏,笑道:“你率部跟在那些尼堪啊哈的后头吧,他们练的也不错,恭顺王很用心思,但汉军就是汉军,靠不住的…你给他们压阵,要是打的好就算了,打的不好,你给他们帮把手。”
“是,请主子放心。”
“放心是放心的了,”岳托感觉很疲惫,现在是冬天,但汉境的冬天和辽东不一样,辽东的冬天是苦寒,干燥,这样的天隔几天就是一场雪,那雪都是干爽爽的,落下来就积住了,雪深的时候有一个多深,不小心掉到雪地的深处还有性命之忧。在辽东干冷的天气里头,只要晚上点上火坑,白天出去时在脸上手上抹点油脂,那就不会感觉不舒服,太阳很大,天很清朗,风也不大,人走在外头也不甚难受。
这关内的冬天就两样了,风大,湿冷,钻到骨子里头的冷,雪倒不深,也不多,但下雪的时候都是湿漉漉的,落在人身上没一会就把衣服湿透了。象岳托这样穿着鎏金铁甲的大人物,好看是好看,但这一身寒铁在身,再遇到点雨雪,那罪就不容易受了。
这阵子岳托一直是感觉不大舒服,身子感觉不大舒爽,但随军的医生看了看,都是没有查出什么病来,随军的萨满也给他祈福,岳托相信自己还是能坚持到明天□□时退回关外…只要回到辽东,身上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也会立刻就消失。
这一次应该是他最后一次统大军入关南征,过四十了,也该享享清福,下一次就叫阿巴泰或是睿王,要么多铎那个小家伙带兵就行啦…
在岳托响起的微微鼾声之中,谭泰也是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距离济南不远了,明天下午或是天黑之前,前锋应该到济南城下,最迟也是后天早晨,也就是三十那天,他和汉军主力,一定会出现在济南城下!
“最好是能一鼓破城!”在回自己营帐的时候,谭泰心中如是想着。
暮色之下,一抹残云如血,不少女真将士在夕阳下磨刀,前一阵子的杀戮使得不少人的刀卷了,崩了口,或是不那么锋利了。
眼看就要进入一个大型城市,一座有明朝亲王的城市,对很多满洲将士来说,这也是一次全新的体验。
在老汗的时代,在沈阳曾经有过血战,也曾经顺利打下辽阳,这两座城池都是当时的辽东重镇,有总兵官,有巡抚的大型城池。
但自此之后,女真人就没有攻克过象样的城池了,锦州和宁远城下,他们多次碰壁,几次试探,均是撞的灰头土脸,没有办法拿的下来。
几次入关,也都是攻克的州县,最了不起就是通州昌平什么的,这些地方都是军镇州城,名气不小,实质很差。
现在济南这样的超级大城在眼前,前一阵破临清时,屠城数十万,得金银数十万,大家杀的刀口都崩了,算是好好的过了一把瘾,这一次再入济南,一想到又能疯狂的大砍大杀一番,所有人浑身的血都沸腾起来了,不用上司多说,每个满洲将士都是将自己手中的刀枪磨了再磨,一直到磨的锋锐无比,通体闪光发亮为止。
正文 第785节:第三百一十三章 各方(2)
士气如此高昂,连同谭泰在内的所有八旗武将都是信心十足,这种气氛也连带着影响了蒙古八旗和汉军在内,所有人都是信心十足,对未来的攻城战不仅没有畏怯,反而是信心十足,整个营地,到处都是欢笑声和磨刀的声响!
“睡吧,睡吧,早点睡,明天就出发去杀汉狗了。”
到处都是这样的声响,老兵们劝慰那些新手,现在太过兴奋,会使得精神和体能透支,不利于明后天的攻城和屠杀,年轻的八旗兵们一边听着,一边默不出声,但想叫他们早早睡觉,却也是十分困难。
每个人都急着立功,急于表现自己,现在八旗的军国体制十分顺畅,有功的一定会受到重用和提拔,普通的旗丁完全可以凭自己的表现叫全家大小都过上好日子。
八旗的普通旗丁可能是海西女真,可能是抓过来的密林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小民族,归化之后,编在满洲八旗,用来补充从万历年间就战乱不止而消耗掉的建州女真的男丁人数。
这些新附旗丁不能和老满洲比,他们的家族可能还住在普通的木屋里头,在冬天一样的挨饿受冻,出征之后,这些新旗丁就是格外卖力的一群。
他们要战功,要掠走汉人青壮,抢掠汉人的金银,最后还要把包衣们抓回辽东,叫他们给自己家耕田种地,然后用他们的辛苦收获来养活自己的家族。
每个发达起来的满洲八旗的家族,毫无意外的其家族的发迹史必定是充斥着汉人的血泪,从早年的辽东汉人,到每次入关抢掠的关内汉人,概莫能外。
天明时分,蒙古人先走,然后是布颜囤和几个梅勒章京领着一小部摆牙喇兵和阿礼哈哈兵,再加上自己所部的普通旗丁,加上一些蒙古射手配合,一共不到一千人,匆忙上路,前往济南北部,去切断济南和德州之间的联络。
谨慎的岳托还派了一千多骑兵,在济南的南方,也就是贯穿济南、泰安、徐州、淮安、扬州这一条沿运河的南北通衢的要道上,巡逻警备。
虽然明国的南方军镇未必有胆子在此时北上,但岳托领军多年,绝不会犯粗心大意的错误。
等汉军出发后,八旗主力也就是在动员了,中午时分,整个营地除了少数辎重队伍之外,几乎全部出空,分别向济南方向进击。
自九月入关,到现在已经是腊月,清军无往而不利,杀明国总督,总兵,巡抚,州府县级别的官员不知道有多少,而这一次,目标是明国的亲王,更是明国亲王府邸中的无尽财富!
狼群,已经伸出利爪,向着肥美鲜嫩可口的羊群,疾驰而去。
济南府城的人们,终于迎来了预料之中的生死强敌。
二十七那天,发现敌踪,其实那是蒙古八旗派出的少量前锋,轻装疾驰,不过是来做试探的进攻,就是这样,差点也叫他们成功了。
同日,满洲八旗切断了德州和济南的联络,蒙古八旗绕着济南城东,在巍峨壮阔的城墙之下,明显能看到大队的蒙古兵往东边机动着,冬日的阳光之下,在城头的人能明显的看到这些鞑兵纵骑冲入城池四周的村庄,开始杀戮和抢掠,奸淫妇女。
到晚间,虽没有新的动向,但城中的乱象却更厉害了,烧杀抢掠根本无人过问和制止,到处都是冒起的烟火,巡抚衙门,分守道、分巡道、巡按、知府衙门和首县衙门都是卷堂大散,衙役们都四散回家,官员们在少数亲随的簇拥下,一起躲藏到德王宫城之中去了。
守城大计,没有人过问,官员们聚集在德王府中,只是一起焚香祷告,德王在深宫之中,也是不停的祝祷上天保佑,乞求立刻有一支援兵前来救王府上下于水火,乞求上天赐下奇迹,济南城能守的住。
但包括德王在内,还有布政使张秉文等大票的文武官员心中十分明白,济南现在守兵不足,上下离心,城中民壮虽多,官府却没有财力和人力把民壮组织起来,而现在已经是一团散沙时,城外东虏已经兵临城下,就算想改弦更张重作一番努力和振作也是来不及了。
现在这个时候,除了向上天祈祷之外,这座城池之中的人们看起来也是没有任何别的办法可言了。
没有例外的话,包括王府上下和文武官员在内,将全部死在这一场大灾难之中…尽管他们就是这场大灾难的制造者之一。
在逃难济南失败后,张德齐一家和李鑫一家便是搬到了一起。
乱世之中,普通的百姓也只能用这样的法子来增加彼此的安全感了。如果是大家族,全家的男丁和族人会集中在一起,就象是扬州屠城那个记述者一样,全家老小,几乎被一起杀光。
张家和李家都不是大家族,张家是济南旧族,但人丁凋零,没有亲族,而李鑫家族却是外来者,在这样的时候,也是谈不上有守望相助的可能。
两家人都是聚集到了张家居住,因为这里院落小,巷子深,看着不惹眼,而且又距离王府很近,万一在事情紧急时,还可以躲进王府宫城,最少在关键时候可能保住自己一命。
当然,李鑫和张德齐知道这都是不大切合实际的想法,但到这种时候,又有什么办法呢?
李家有三个男子,张家也是如此,到天黑之前,两家人凑起了两张弓箭,两柄铁剑,三把柴刀。
每个男子,包括张德齐患病的岳父在内,都是操起了兵器,预备和冲进院来的敌人死拼到底。
弓箭虽不是良弓,刀也是劣刀,剑亦非宝剑,但两个当家男子,却是有百折不挠的死战到底的决心。
这种决心意志,在当时的普通汉人男子当中,已经是一种十分罕见的优良品质。
正文 第786节:第三百一十四章 果决(1)
第三百一十四章果决
“贤婿,鞑子虽然凶恶,不过也不会把人都杀光吧?”
张德齐的岳母和李鑫的母亲都是常年吃斋念佛的老妇人,平素走路连蚂蚁都要躲着,唯恐破了杀戒,见了佛祖不好交待。
此时见儿子和女婿都是杀气腾腾的样子,一家男子都是操持着兵器,两个妇人都是有点胆战心惊,不由得就是都道:“我们在门首贴上顺民两字,大约也就没事了。”
“就是嘛,我就说弄这个东西没有什么意思!”
张德齐的妻弟李秀才一百个不情愿拿着兵器,一则,他根本弄不来这刀,虽然这刀才五六斤重,但对生下来就没有提过重物的他来说,还是嫌太沉重了一些。而且刀锈的很厉害,叫他磨他也没力气磨,所以拿在手中,感觉就是一个笑话。
二来,他觉得自己是一个读书人,拿刀弄枪的是武夫的事,自己这般模样,叫人知道了,下半世都抬不起头来。
三来,便是和两个妇人一般的意见,他觉得东虏虽然凶恶,但钢刀之下不杀无罪之人,况且自己一伙全是举人和秀才,只要表示归顺…私下里想想,哪怕这个异族王朝打天下或是得天下,它能少得了读书人?
没有读书人,谁来当官?那些商人或是泥腿子吗?
有这样的想法,李秀才当然是理直气壮的把手中的柴刀往地上一扔,一副再也不捡起来的决绝表情。
“大舅,捡起来!”
张德齐对这个混蛋大舅哥向来隐忍,凡事以家庭和睦为主,就算这厮有什么出格的地方,反正也不是常年住在一起,偶然往来,自己忍一忍也过去了。
但此时他却是丝毫不让,双眼直视着李秀才,沉声道:“若不捡起来,若不肯与我们共同抗敌,那么,你可以搬出去,随你自己如何行事。”
“哎呀,哎呀,女儿,我们可是奔着你来的,怎么他如此说话?”
“就是,赶情他到德州时,我们也是这样对他的?”
张德齐的话,算是惹了马蜂窝,岳母向来护短,对自己这个独养儿子看的比天还重,女儿女婿终归只是外人。
至于妻弟媳妇,向来尖酸刻薄,绝不肯让人的人,一听张德齐的话,便是也吵嚷起来。
“叔平,稍安勿燥。”
李鑫止住张德齐,看着张家这一群亲戚,摇着头道:“你们大约不知道,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以为投顺便没事?人家一路从边墙打进来,破一城屠一城,留下的都是城外的健壮农人,匠人和灶户一类的百姓,人家把你秀才公掠过去做什么?叫你当官?当年老汗没死时,辽东所有秀才几乎都被杀光了,现在的老汗即位后,才下令不再屠杀汉人,但关内情形依然如旧…东虏已经数次入关,屠杀之时,你听说过他们饶过谁?”
“可我确实手无缚鸡之力…”
李秀才的脸色变的十足难看了,李鑫的话实在是冰冷而残酷,说的几个女人不停的抹泪,但这是不可颠扑的事实…鞑子几次入关,北方的人有谁不知道实际情形的?破一城就屠一城,没有任何的例外和饶恕可言。
正文 第787节:第三百一十四章 果决(2)
最终被带出关内的也都是健壮的劳力,手艺人,还真没听说把秀才生员掠去享福来着。
就算是保有一命,想想被绑成一串,带到冰天雪地的关外,这个苦楚,也真不是人容易受得的。
“拿起刀来,”张德齐此时很冷静,但也有一股不容质疑的威严气度:“只要能挥的动,就能杀人,事到临头,我会杀死妻子,不使她被敌人奸污和杀害,我也希望你也有这种决心,保护你的妻子清白不受人玷污…”
话未说完,几个女人已经毛骨悚然,汗毛倒竖,甚至尖叫起来。
李秀才原本要去捡刀,此时身上只是颤抖,连一丝一毫的力气也是看不到了。
倒是张李氏平时受张德齐的熏陶,此时虽然面色惨白,却并不惧怕。她看着张德齐,微笑着道:“相公,到时你只管顾自己,我要么上吊,要么投井,不会叫人侮辱了去。”
“嗯,到时候你要果决一点,不要犹豫。”张德齐心如刀绞,却也只能这么说下去。
他十分清楚,东虏对汉人女子没有半点怜惜可言,强奸,轮奸,然后运气好的被带回辽东,辗转多少人之后可能会安定下来,但多半是会被奸后又杀死,或是交给蒙古人带回草原…那里更缺乏女人,辽东在这么多年的经营之下,女人已经不大缺了。
再说,那些壮丁每天耕地还来不及,难道人人都给他们配个女人吗?
于其落在这样惨的境地下,倒不如自己果决一些,免得难逃一死,在世上多受这么多的苦楚后再死。
张家是如此,李鑫自然也是这般交待。
在这种时候,心软已经完全没有用处,两个男人也是在最关键的时候,抛弃了性子里的那一点平时在和平年代养出来的犹豫和软弱,在此时,他们神采奕奕,精神健旺而坚毅果决,比起平时来,反而是如同另外一个人一样了。
在紧张了几天之后,济南城是迎来了腊月的最后一天。
打从腊八时候,年节实际上就开始了。
这是农耕民族特有的节日,因为只有在冬季时,人可以放松一些,地里没有任何活计了,只有一些家活可做,比如挖个地窖,腌制一些腊肉或是泡菜,酸菜之类的过冬食物…不过这些多半是女人的活计,男人只是打个下手。
进入腊月后,连这些活计也没有了,女人可以继续缝纫衣服,纳鞋底,纺棉织布用来贴补家计,男子就一点活计也没有,一年到头,此时是最轻松的时候了。
往年这时候,男子们游乐闲逛,有两闲钱的还放开来赌钱,从腊八到十五,反正是什么也不禁忌的,一年的辛苦劳作,都要在这个腊月和正月里得到最丰厚的回报。
但今年济南一切都毁了,一直到这三十这天,从城墙上向下看,家家户户都没有一点动静,街道上也是空荡荡的,偶见人踪,也是匆忙赶路,很少有敢停住脚步的。
正文 第788节:第三百一十四章 果决(3)
有一些流氓混混,还在街上闲逛,他们多半手持尖刀,刀身上还有血迹,此时在街面上闲逛,也是看到不少流民无处可居,打着抢劫这些流民的主张。
遇到有钱的流民,就抢钱,没钱的,就看有没有齐楚好看的女人,反正动起手来,只要敢稍迟疑或是有一点反抗意思的,便是当场乱刀而下。
这些天来,死在本城士兵和流氓混混无赖手中的人也不知道有多少!
四次荒凉寂寂,甚至连烟尘也没有,在这个大年三十到来的时候,整个济南,已经恍然若成死城。
在城外,四处都是冒烟的村落。清军前锋二十八和二十九两天赶至,大队大队的蒙古兵绕城而过,城郊附近所有的村落已经全完了,几乎所有的村民都被杀害了,在村头和田野的阡陌之间,到处都是倒伏被杀害的尸体,不论是男女老幼,几乎全部被杀。
被留下来的就是一些青壮年了,军队要留着他们做一些杂务,比如安营扎寨,打扫村落里完好的房舍,一般这些鞑兵都会留着祠堂,地方大,也比民居干净和牢固,遇到紧急情况能攻能守,留着青壮,打扫地方,埋锅造饭,算是现成的省事的奴才,要不然的话,事事自己人来做,也太辛苦了一些。
同时,也叫这些青壮养着牛羊骡马。不论是草原上的游牧民族,还是通古斯密林里头出来的渔猎民族,对这些大牲口的感情是不容质疑的。
他们可以随意杀人,把人命当儿戏,甚至杀戮儿童来取乐,但很少会去杀牛羊,更不会杀掉骡马。
这是他们的命根子,这些鞑子就是以骡马牛羊为一切,把附近村落洗劫一空后,所有的大牲口都被集中在一起,一个村子哪怕就剩下几头,几十个上百个村子集中在一起后,也是不小的财富了。
清军每一次入关,人口要掠走几十万,骡马最少几万匹,牛羊一类的就更不计其数了。
象鸡鸭和猪一类的就当成吃食,每天杀了来吃。
“日他娘的,人家这日子过的,真他娘的爽快。”
一个持长枪的莱州兵喉头上下涌动着,嘴唇边上流下口水来。他是闻到了扑鼻的香气。
“就是,老子们真倒霉,三十这天还得在城头喝西北风?”
“老子们别干了,人家现在也不会攻城,不如下城去,找点吃食,咱们也乐呵乐呵…好歹是过年了。”
“城里现在不少混帐抢的快活,吃的快活喝的快活,偏老子们要傻站在城头护着他们?入他娘的,全死了老子也不心疼。”
“死谁都成,咱们平平安安活着就中。”
“对喽…那事儿,有人得回信了没?”
“还没哪,不过,不急就是。”
城头的兵们议论纷纷,骂骂咧咧,他们一个个都在济南城里捞饱了,现在只想着享福,城头上其实没断他们的吃食,但没有肥鸡□□,没有酒,他们就一直不停的抱怨着,而在这抱怨之中,也是有一些特别叫人觉得诡异的只言片语时不时的冒了出来。
正文 第789节:第三百一十五章 大海潮生(1)
第三百一十五章大海潮生
离城不远的地方,有一队蒙古兵在旷野中吃午饭。他们是负责监控城头动静的,不过这些兵也知道城中没有兵马,方圆十几二十里的城池,最少几千个垛口,好几个垛口才轮着一个人拿着刀枪站在城上,这样的城池是肯定守不住的,他们在吃着烤肉,喝着从草原带下来的马奶酒的同时,也是在笑着城头的人,过两天之后,一定就是一群死了的鬼。
城里的士兵和小军官已经在不停的暗中送信出来,表示愿意献城,只要接纳他们,饶他们不死就成。
但现在在城下最多的是蒙古兵和蒙古旗下的武官,他们对这些莱州兵要献城的请求可是一点也不能当家作主,再者说,莱州兵里败类多,但也有一些有血性的汉子,他们可不愿将城池就这么献出来。
城中意见都不统一,城外的人又不能当家,况且也是觉得守城的力量太弱了,简直可以当济南是一座空城,既然是空城,又何必在意?
所以城中的这些守兵的命运也是决定了的,城破之后,精壮百姓可能有存活的,这些当兵的肯定是第一时间就会被杀掉,毫无逃生的可能。
蒙古人心中也是笃定的很,他们已经从天命汗年间的蒙古左右翼发展到了蒙古八旗,加起来也有两三万人在替满清效力,而草原之上,也是从科尔沁蒙古一家,到整个喀尔喀蒙古和察哈尔蒙古都降伏于满清的铁骑之下。
相比于他们在几百年前横扫欧亚的祖先,他们在勇力上其实没有差太多,长年游牧,他们的骑术一样精纯,比满洲女真要强的多。
常年射猎,他们的射术也不比女真人差。
塞外草原的苦寒和辽东一样,锤炼出来的能成活成长的一定是最壮实的汉子。
但他们的精神全跨了,被喇嘛教毒害了二百多年,这些原本野蛮凶暴的不似人类的游牧民族已经成了一群群的羊。
当年林丹汗自恃部众繁多,对努儿哈赤伸来的橄榄枝不屑理会,理也不理。他自称是四十万控弦之主,对努儿哈赤这个水滨之主根本就是鄙视加藐视。
结果三万之主日翻了四十万控弦,蒙古人被女真人猎兔子一样的追杀万里,最终所有的部落都降伏在天聪汗的马蹄之下,第一次清军入关,跟随的蒙古人很少,而且都是小部落跟进去打酱油罢了。
第二次第三次时,蒙古人已经彻底绑在了后金的战车之上,最精壮的战士穿上了女真人给的棉甲,用上了夺自明军的精良武器,他们的野心也膨胀了,胃口也渐渐养起来了,每次跟着女真人出兵放马的都发了大财,毡包里头都有几个南蛮的女人,羊群和马群也壮大了,娃子也一个接一个的养出来,实在是叫那些穷的只有一个破毡包的牧人眼红。
现在在济南城下喝着马奶,啃着鸡腿的蒙古人,在半年前可能就是一个没见过战场,也没杀过人的普通牧民。但上头的贵人决定跟着女真人南下发财,越来越多的部落首领选择了这条道路,同时也有越来越多的牧人走上了南下之路,有成功者在前,当然会吸引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