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听到消息后,崇祯果然是十分震怒。
“临清,夏津、丘县、馆陶、清平、武城、恩县、高唐,还有长阴,已经全失?”
“是的…现在东虏兵锋已经抵至长阴东面,哨探游骑估计已经接近济南。”
“可恶,可恶,他们竟不从德州过!”
清军从德州进攻济南,这是崇祯和杨嗣昌一厢情愿的想法,事实上,清军从头到尾就没有这样打算过。
德州是北面的山东门户,是联接运河的一个要紧的军事重地,这样的城市肯定会被重兵防守,清军可没蠢到去和明军打十分惨烈的攻城战。
打从左右翼兵马入进之后,多尔衮和另外一路的指挥岳乐就商议妥当,打算从畿南方向,绕道渡会通河,往击空虚的济南。
现在这一次右勾拳果然是打的十分漂亮,打的明军根本不及反应,战前一厢情愿的布置现在看来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笑话,崇祯君臣被人当傻子一样的耍弄,现在一切弄的一团糟糕,这君臣两人却是满腹的怨气,倒好象是别人做错了一般。
“如果在畿南一带,我们还有宣大和关宁兵马的话,东虏想从畿南一带深入山东境内,也是绝无可能。”
杨嗣昌一直是觉得自己的权力被限制了,而朝中的士大夫虚骄之气太重,而且也不愿真的为君皇解忧。
老实说,他觉得大明的田赋并不重,他也是精研过前朝史书的人,食官志,盐铁志,都是看的十分清楚。明朝的商税低到和宋元相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在宋朝,大笔大笔的盐铁专卖的钱源源不断的流入国库,海上贸易一年收几百万贯的商税,宋朝还把茶和酒都专卖了,想喝酒的百姓也是同时在给官府纳税。
这样南宋的赋税达到创纪录的一亿多万贯,不管怎么算,都是明朝财政收入的若干倍以上。
明朝的农税,民田才收每亩三升三合,甚至有的田连这个数也收不到,正常农税的水平就是百分之二左右,这个数字,比起汉唐是低的太多了。
一直到明亡,两湖,江南,闽浙,云贵,除了有土司做乱之外,其实并无百姓被逼造反,这似乎是从一个角度支持了杨嗣昌的论调,而杨嗣昌勇于任事,敢跳出文官集团外,无视本集团的利益,真心诚意的和皇帝站在一边,招致了大量士大夫的攻讦。
这也使得后世不少史学家和历史爱好者同情杨某人,觉得他是实心任事才得罪了不少人,但这些人无视地方摊派给农民带来的无尽痛苦,黄榜虽少,白榜却是十倍于黄榜,而南方能撑的下去,是土地肥沃,物产丰富,而且士绅权重,虽然士绅会欺凌百姓,但也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官员捞钱的胃口。
正文 第775节:第三百零九章 召对(2)
北方就不同了,自然条件原本就差,还连年灾荒,官府朝廷不加赈济,还要加派,朝廷每亩加几分银子,地方官员就加几钱,原本都吃不上饭,还得被如狼似虎的差役催科,缴不上赋税的,卖儿卖女也得完粮纳税!
这么一来,杨嗣昌的加征计划就成了一杯巨毒的毒酒,崇祯欢饮下肚的同时,结果就已经是注定了。
此时杨嗣昌满怀怨毒,兵事上,卢象升和他大吵,两人撕破脸皮,以彼此身份却几乎破口相骂,还好卢象升此时死难于战场之上,否则的话,杨嗣昌怀疑卢象升一定会在回师后全力攻讦自己。
他原本已经预备了几个计划,打算在战争结束后陷害卢象升被夺职和关入监狱,不过好在此人死了,但原本人死债消,此时战事极为不利,济南若失,他安排山东明军主力在德州的计划就是罪魁祸首,就算皇帝信他,但群臣交攻时,皇帝难免会心里不舒服,崇祯这个人的性格心性就是容不得一星半点的沙子,一旦有不满在心里生根,迟早就会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所以此时不妨把罪责全推在卢象升的身上,反正死人是不能辩解的。
果然,他这么一说,崇祯就是大为光火,拍案怒道:“卢某人辜负朕恩,畏惧怯战,一无用处!”
“此人虽死,然坏国家大事多矣。”
“他确实是死了吗?”
“臣已经下令前方彻底查明此人是否已经战死,将尸身验看清楚,暂且不准发丧,也不准收敛。”
“好,好!”崇祯恨声道:“若是不曾死,当彻查他躲藏在何处,朕必将以国法重处之。”
杨嗣昌懂得崇祯的意思,就算是死了,暂且也当没死,先晾在顺德府那边再说。崇祯此时,对卢象升的主战和“浪战”都是十分的痛恨,恨不得把卢象升抓起来关在监狱里重重定罪心里才能舒服。
而且经杨嗣昌这么一引,崇祯果然是把责任大半放在卢象升的身上。
在崇祯心里,杨嗣昌忠诚可靠,能力出众,朝中大臣,论忠诚和能力兼并的,首推杨嗣昌。薛国观也可靠,能力也高,但忠诚上,崇祯总不是特别的放心,山东战事,原本是杨嗣昌判断失误,但此时往死人身上一推,崇祯也就是信之不疑。
“先生下一步的举措若何?”
杨嗣昌主持整个军务,身为大学士兼实职兵部尚书,天下勤王兵马也有他统一调派,山东的局面,绕来绕去,总归还是要叫此人来解决。
“臣已经飞檄曹州刘泽清部,星夜驰援济南,”杨嗣昌知道在崇祯面前千万不能把话说满,而且要尽量把责任推给别人,于是先答一句自己的举措后,又是迟疑道:“只刘泽清部向来骄纵跋扈,不大听从命令…”
“将臣跋扈,由来也非一日,等诸事顺手之后,朕腾出手来,非严厉处置不可。现在…只好严词催促,万其实心效力吧。”
正文 第776节:第三百零九章 召对(3)
“是!臣还檄山东总兵官丘磊等部,派精锐兵马,返回济南守备城池。”
“先生辛苦,然还需多调兵马,济南是亲藩所在,虽德王一系早就是疏宗,然而毕竟是太祖苗裔,国家锡土以封,备位亲王,若万一落于蛮夷之手,朕无法向祖宗交代。”
听到这样的话,杨嗣昌连忙免冠跪下,叩首道:“臣一定竭尽全力,不敢有稍许懈怠。”
“朕对先生尽可放心。”崇祯嘴角含笑,吩咐太监把杨嗣昌扶起来,然后用鼓励的口吻向杨嗣昌道:“先生但去做,朕知先生忠且能,事纵不协,亦非先生过矣。”
有崇祯这一句话,杨嗣昌知道这一次自己大可放心,就算失掉济南和德王,大约也不会把帐算到自己头上了。
崇祯用人就是这样的特点,历史上杨嗣昌主持战事,逼死卢象升,高起潜溃败,然后临清济南失陷,清军掠走近五十万人口,近两百万银数万两金,掠走一亲王一郡王,杀害人民达百万以上,结果战后清算责任,主持议罪的居然就是杨嗣昌这个总指挥来负责!
这真是黑白颠倒,不成世界。
后来杀了几十个总兵巡抚一级的高级官员,杨嗣昌自己一点事也没有,反而被崇祯多次加以夸赞,言官不服,交相攻讦,但崇祯丝毫不放在心上,杨嗣昌反而更加被信任倚重,国之大政,多听从此人的意见而行。
等崇祯的眉眼现出一点倦意,身后伺候的太监连忙示意杨嗣昌退出,于是杨嗣昌下跪行礼,接着起身恭恭敬敬的后退而出。
召对的地方是文华殿,距离内阁很近,杨嗣昌出来以后,就是向着内阁方向步行返回。
一路上有不少内臣和官员经过,见是杨嗣昌来了,都是侧身在一旁,等着杨阁老过去之后,才敢继续动作。
这样的场景,最近越来越多的发生,以前对大臣还保留着天启年间傲气的内臣们,见到杨嗣昌也是格外的客气和尊重,早就不复当年的那种睥睨文臣的傲气和自信了。
至于普通的官员,能在内廷行走的都是聪明透顶的人物,这一次战事,杨嗣昌渐渐冒起,权力直压薛国观,至于刘宇亮,自请视师又不敢出外,在崇祯眼里已经是随时可去的废物,在众人眼里这个原本就半死不活的首辅已经是个死人,现在的内阁,就是看杨嗣昌和薛国观两个人的了。
在这种氛围里,杨嗣昌格外得意,他的性格有点急燥和刚愎,看着是风神俊郎的中年官员,身上还残留着世家子弟的那种纨绔气息,但骨子里头是偏急残忍,傲气十足。
这种性子的人,当了大官是容不得人的,尤其不能容人在自己之上,现在众人对他恭谨万分,杨嗣昌的心中自是十分得意。
只是隔的老远,看到首辅办公的院落时,杨嗣昌的面色就是阴沉下来。
刘宇亮退职是退定了,而且走的十分不光彩。
不过崇祯年间大学士被贬落的多了,大家已经习惯了。
现在薛国观接任首辅势所必然,虽然以前此人就有首辅之实,但真正接任首辅之后,票拟大权在手,自己可能要被他压制了。
一想到这里,杨嗣昌就是气沮于胸,感觉十分的不舒服。
正文 第777节:第三百一十章 机锋(1)
第三百一十章机锋
无巧不能书,就在杨嗣昌捶胸顿足,恨不得派杀手干掉薛国观的当口,对面老薛一摇三摆的踱了过来。
在薛国观身边则是负责文华殿和端本宫事迹的左右春坊,现在这两个官员已经是把薛国观当首辅来看了,一左一右,正是在请示机宜。
见到杨嗣昌,两人都是一征,不过也算见机的快,立刻就躬下身去:“下官见过阁老。”
“每天见面,何必多礼!”
杨嗣昌一拂袍袖,很不给面子的侧过身去,脸上也是冷冰冰的样子。
他这副鸟样,不知道在朝中得罪多少人,不过乃父杨鹤是陕西的三边总督,杨嗣昌从小就是贵公子,发达也早,现在也就四十来岁已经位至大学士兵部尚书,有傲气是十足正常,没有傲气才是十足奇怪。
“文弱哪,刚刚召对过吧?”
“是的,正如老先生所说,刚刚召对下来。”
“未知前方情形如何?”
薛国观这就是明知故问了,现在他和地方军头有所联系,特别是在莱州栽培了张守仁这个游击兼守备当棋子,大力宣扬,京师中无人不知。
浮山营派驻京师的千总林文远长袖善舞,相貌英俊而善言词,特别是出手大方,这几个月在京师委实是结交了不少人,很多人隐约已经是浮山盟友,浮山营张守仁虽然一次没来过京城,更只是小小游击,但声名渐显,一则是薛国观挪扬之功,二来就是林文远善于造势,小小游击,声光在京师不下于一个总兵,这事也算小小奇迹了。
这么大的事,杨嗣昌身为阁老一员,岂能不知?
眼前这薛国观,明明在莱州有眼线,估计几天就一通消息,现在装模作样,明显是在消遣自己。
薛国观也确实甚是可恶,眼角之中满是笑意,明显是在拿春风得意状的杨嗣昌来开涮。
内阁之中,又不能真的翻脸争吵,只能这样阴不阴阳不阳的互相各应对方一下了。至于拿对方的小卒子开练,那更是内阁互斗的必修课程。
至于阁老指使自己麾下的言官直接上奏弹劾对头,或是弹劾对头阵营中的要角,那就是撕碎脸皮,撸开袖子直接就上来开片了。
原本杨嗣昌打个哈哈,忍一句就算了,毕竟他主持军务,而现在军务是鸡毛鸭血,被人嘲笑两句也只能认了。
但杨嗣昌的脾气是不可能忍的,他脑子转的也快,当下便是想到浮山营,他这里每天消息不断,都是最新的部署和调动的消息,当下便是冷笑一声,答说道:“好教老先生知晓,济南那边情形很不好。”
他肯直言相答,薛国观倒是吃了一惊,杨嗣昌这浑球什么时候转性了?
转念一想,大约是觉着薛国观有自己的消息渠道,马上要高居首辅,瞒着也没有意思了罢。
当下便是做出严肃模样,正色道:“那么文弱当严督各地兵马,迅速援助济南,济南是省会所在,又有德王亲藩,需马虎不得。”
正文 第778节:第三百一十章 机锋(2)
这话就是带着训诫味道,杨嗣昌听着极不舒服,不过还是忍了下来,接着道:“原该是如此,所以学生严檄刘泽清等部援助济南,不过刘部兵马已经往东昌府去,戒备东虏南下兖州,现在学生严令浮山游击张守仁率部赶赴济南,该部兵马素称精强,听说老先生也多次赞颂过,学生急调该部,仰赖至深,想来也不会叫学生失望。不过,该游击如果逾期不至,有误军机,国家设法正为约束此辈,学生亦不会枉法便是。”
说罢,杨嗣昌连声大笑,向薛国观拱一拱手,便是大步离去。
“杨文弱还真是积习难改…”
看着杨嗣昌的背影,薛国观一时愕然。这厮还真是不管怎样,就始终如一只好斗的公鸡一般,性子也是真的强韧到一定地步了。
杨嗣昌这样的性子,也是其悲剧来源,各地失火,事情越来越坏,结果杨嗣昌只能自己出而视师,结果一败再败后,朝中对他的攻讦简直是没有一日消停,最终此人只能是在沙市自尽一途可走,要是稍微圆融一些,以他在崇祯心里的地位,又何至有这样的下场!
“放老大人放心。”
晚上散了朝,林文远照例会在薛府与薛国观会面,有事说事,没有事也会闲聊一会再走。
听到薛国观提起白天这事,看到老薛脸上一脸忧色,林文远只是无所谓的一笑,对着薛国观道:“七百里地,给十五天限时,在杨阁老看来是很严苛,在我们浮山军这时间给的太多了一些。”
“这样还多?”
“我浮山军的一个步兵队,一天最远走过一百六十里,还有一部份是山路,崎岖难行。”
“这般了得,是哪个队,队官叫什么?”
林文远嘿嘿一乐,答说道:“阁老见谅,我有点儿自吹自擂了…这是我当队官时带的队伍,也是我浮山甲队,最精锐的部队。”
薛国观哈哈笑了几声,这一下也是对张守仁能带队赶到有点儿放心,只是他是内首次辅,前方局面是什么样的,心里是一清二楚。
清军的右翼主力应该已经全面冲向济南,这般的强敌在前,张守仁要是提到到济南城中,犹有机会,要是等人家主力赶到围城之后,凭几千浮山军人,面对整个清军右翼之强敌,恐怕不够人家一鼓之击。
虽然林文远一直在薛国观面前吹嘘浮山军的强韧和善战,同时也强调了张守仁非凡的武勇。不过薛国观毕竟是站在朝堂高处的一个大官僚,这些年来,朝廷经制之军对后金是屡战屡败,特别是万历天启年间,好几次大战役都是调集各路边军精锐去打,结果还是不堪一击,每次都是损失惨重。
明军现在对后金的惧怕心理也确实是输的太多太惨而导致的,甚至文官心里也隐约有点理解…对一个所谓满万不可敌和骑射无敌的野蛮对手,就算是害怕也很正常。朝廷的强悍边军都不是对手,很难想象一支地方守备部队能干出什么惊天的大事出来。
正文 第779节:第三百一十章 机锋(3)
“老夫知道你们浮山有不错的通信方法,就算现在也能彼此联络…”薛国观沉吟了一下,终道:“你可以写信给张国华,告诉他,赶到城下是必须的,不过不必要把自己的老本赔上,凡事多加小心,济南这事是杨文弱一伙弄出来的,我们没必要替别人背这种黑锅!”
“这…下官明白了。”
薛国观话语里的照顾和把浮山上下当自己的回护是很明显的,这使得林文远十分感动。事实上薛国观和张守仁到现在只是通信的交情,虽然张守仁婚礼薛国观送了厚礼,但这些无疑都是张守仁的银子加林文远的面子的迭加效果。
现在薛国观能把回护的话说的这么赤裸裸,一点儿隐晦曲折的弯也不拐,这就说明,老薛是真的把浮山上下当自己人了。
不过感动之余,也是十分感慨…堂堂大国宰相,当此国难之时,没有什么办法解决难题,反而还扰扰于内斗,不倦于党争…这个国家,也怪不得到如今这种地步。
在告辞之后,林文远回到自己的住处,用浮山军情处的密语通信格式把今天的事一五一十的写在纸上,然后加密,套封,接着就是交给军情处的下属,通过邮传系统,在明天一早北京城门一开,立刻就发向浮山。
以往每次写这种东西的时候,他会加一些自己的分析或是建言,但这一次他只是把事情的经过如实的写了下来,对浮山人来说,老薛说的那引避不战和保存实力的话根本就不在考虑之中,要么不出兵,既然出兵,便是雷霆迅猛一击!
“告诉这些家伙,爷来了,爷就是拿他们的首级抢战功来了!”
张守仁说这过样的话,他的部下,就是有这种睥睨一切的霸气!
在腊月二十九这天,也就是崇祯十一年农历新年的前一天,清军的主力,开到了距离济南城不到四十里的地方。
几个要紧的渡口,城镇,还有几个小县城都被拔了。
在这岁末年初的当口,整个清军营地都是笼罩在兴奋、狂妄、骄傲的气氛之中。
虽然不远处不到十里的地方,有一座打下来的县城,但清军这一路的主帅,礼亲王代善的长子岳托并没有选择到城中住宿。
长年的戎马生涯使得岳托十分吃得辛苦,住不住城池是无所谓的事。在草原上,他曾经和皇太极一起追击林丹汗万里之遥,半年内一直在草原苦寒的条件下不停的战斗,这一点辛苦,已经不算什么了。
而且在清朝宗室的第三代中,岳托年纪很大,比他的叔父多求衮要大的多,他最受皇太极的信赖和看重,为人坚毅不拔,智慧超群,除了有惊人的武力和统帅能力外,心胸开阔,眼界广远,是清朝统治集团中和皇太极走的很近,统治理念也很接近的一个极其全面的人才。
在外宿营虽然辛苦,但十分安全,哪怕是在这种对明军一再取胜,局面大好的前提下,岳托也不会变的骄狂自大。
可以说,在清朝统帅一级的人物中,他比多尔衮经验更加丰富,比豪格武勇,比济尔哈郎善下决断,杜度一流人物,只能在其之下。
论人品,代善一系的永远是宗室中可信赖的一群,纷争到了最后,宗室中人都选择代善一系的出面当和事佬,岳托处事也有其父代善的风格,所以也是代善最喜欢和倚重的长子。
清朝入关的几个铁帽子王,岳托虽然早死,但铁帽子王仍然有他一份,由此可见,他在统治者和宗室亲属们的心目中,拥有多么重的地位和力量。
正文 第780节:第三百一十一章 岳托(1)
第三百一十一章岳托
“扬武大将军,”在岳托的大帐之中,一个尼堪阿哈跪在地下,将一封书信高高呈上,态度也是十分恭谨的道:“这是睿王爷叫奴才送来的书子。”
“哦,下去吧。”
岳托对下十分和气,点了点头,道:“你辛苦了,叫人好生待他,给他一点酒肉吃。”
他的帐下亲随,有一个牛录额真模样的出来,亲自带着这个奴才下去了。
在岳托身边,都是他旗下和这一次出征的贵戚和大将们。
贝勒镶红旗主杜度,洛洛浑,大票的固山额真,梅勒额真,还有蒙古八旗的各旗旗主贝勒台吉们。
引人注意的,就是帐下左右两侧还有几个穿着明盔亮甲的汉人将领,虽然穿着和女真一样的铠甲,也是留着金钱鼠尾,但汉人的样子一眼就能认的出来,那是和蒙古、索伦、女真都完全不同的长相。
这些汉将在帐中,女真和蒙古的贵人们都是一副嫌恶的模样,离他们最近的都是一些梅勒额真级别的军官,这些军官虽然不敢违抗岳托的命令,不过最少在表情上,他们还是忍不住自己的真实情感。
满清贵胃对汉人的歧视是全方位的,但上头有皇太极镇着,这些人也只能接受现实,但平时怪话是肯定少不了的,在辽东,是女真人抱怨皇太极对汉人太好太优容了,而汉人又抱怨皇太极对女真人太照顾,对汉人全方面的歧视。
这种纷争,连皇太极有时候也没有办法,要多少召开会议来调解。
最著名的一次,便是皇太极对汉臣们说:“你们总是抱怨赋税太重,汉人较满洲负担要重的多,抱怨朕对子民不公。但你们没有想过,满洲是三丁抽一打仗,经常要放马出征,死伤是难免的,而汉人却是二十丁抽一,出兵打仗的人远在满洲之下,多缴纳赋税,多服劳役,岂不是理所应当?”
大意便是如此,一番话说出来,也算是很坦诚了,汉臣们无语,只能退下。
在辽东时期,重要的战事倒确实是女真人在打,特别是女真的几个精锐的部队在打,女真人确实在承受较重的伤亡,所以皇太极的话也算有道理。
同时也是点出了一个事实,汉人的赋税负担极重,劳役也来的比满洲和蒙古要重的多,同时也是被抽丁当兵,而且还得被女真人歧视,辽东汉人的日子当然是十分难过。
但人至贱的地方也在于此。
万历和天启年间,汉人的反抗此起彼伏,一直不曾消停,到皇太极秉政之时,反抗的汉人已经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剩下来的,就是一群奴性特重,不仅接受现实,而且已经融入这个异族政权之中,心心念念,都是以异族政权的忠臣良将自居了。
象孔有德,一家大小死在努尔哈赤手中,原本是同女真有血海深仇,在东江镇时,也曾经多次与清军交手做战。
等登州之乱后他带着部下投降,然后皇太极郊迎于他,行抱见礼,先封都元帅,后封为王,极其礼遇优待。
正文 第781节:第三百一十一章 岳托(2)
结果此人便是与投降汉军一起,从此对满清极为忠心,三顺王攻打旅顺,都是自告奋勇,尚可喜连他大哥尚可义都没放过,旅顺总兵黄龙和副将尚可义在内十几名将领战死,东江镇的最后一点精锐和辽东水师的余烬也是全部丧失在这么一场以汉军为主的攻防战里头。
入关之后,汉将和明朝降将的作用更是无比强大,那些明朝降将给明朝效力时,闹饷,叛变,投降,软骨头。
剃了头留了辫子,就是变的凶猛无比,整个南明,其实也就是明朝降将和辽东汉将一起联手给灭掉的。
现在这个时候,偏居一隅的清朝中的女真子弟还有战斗力,不曾被优裕的生活给腐化掉,在他们眼中,汉人虽多,仍然是无用的废物,真正打起仗来,还是要靠女真人为主。
在这个时候,也就是皇太极和女真人中的寥寥几个人认识到夺天下靠自己人不成,非得拿起以前契丹人的辽和前代女真建立的金一样,以汉制汉!
岳托便是这些女真贵人最杰出的一个,他的远见,最少已经穿越时空,看到十年八年后的情形了。
历次进关,就是打击北京四周的防御力量,用烧杀抢掠的办法让北中国缺乏力量,这样持续打击下去,迟早会有瓜熟蒂落的那一天的。
到时候入关占据北京,凭几万旗丁,不到两万的精锐,女真人如何能占据整个中国?
经过多次入关后,女真统治集团已经从幻想偏安辽东成一小国,变成了入关占领北京,占领黄河以北,恢复当年大金的疆域,然后又是一变,变成了混元一宇,占领整个明朝统治下的所有土地和人民。
皇太极有此想法,岳托亦是如此。
“奉命大将军问我,要不要他带援兵来同我一起攻打济南,”岳托看了书信,环顾左右,向来严刚坚毅的脸上也是露出一抹笑意来,看着杜度和恩格图、布颜代等蒙古旗主,笑问道:“你们看如何呢?”
满洲亲王之间的彼此争斗是很明显的,而涉及到皇权之争就更加的诡异和凶险。
皇太极素有仁德之名,不仅是对他的女真同胞,还有蒙古,汉人,都是一视同仁,推诚以待,解衣衣之,推食食之…简单来说,这就是一个开了外挂的,胸肌抱负见识手腕都远超同时代,放眼整个明末,他的父亲努尔哈赤比不上,他的兄弟多尔衮比不上,他的儿子豪格和福临比不上,他的孙子号称千古一帝的康熙小麻子更是比不上,而敌国之内,崇祯,李自成,张献忠,捆在一起,也是远远不如一个皇太极。
但此君对外人是如此,对自己宗室兄弟,打击起来那个凶狠也是不必多提。阿敏,莽古尔泰就是两个最鲜活的例证。
这一次派多尔衮为一路主帅,皇太极未尝没有借机削弱两白旗的意思…这里头水深的很,一般的人是不敢趟的。
两路大军,岳托这一路不打大仗,只夺富裕城池,连济南也是囊中物,多尔衮就没有这种好处,被撵的远远的,两翼齐进,骨头是他啃,肉汤是岳托这一路来喝,睿王不是傻子,当然也想分一杯羹。
杜度这个镶红旗主算是在场唯一够资格说话的,多铎、济尔哈郎现在都在多尔衮的左路军中。当下轻笑一声,说道:“我看,没有这个必要了吧。我们已经打下济南西边所有的屏障,听探马报说,济南城中只有千多兵马,那么大的城池这么少的人马,我们可以一鼓而下,现在只是要小心行军,不中埋伏…不过,我想明国军马,大约也没有人敢出来埋伏我们吧?”
他说完之后,帐中人都是哈哈大笑起来。
巨鹿一战,清军不到两万战兵,万余辅兵,三万人不到,先杀卢象升,尽歼宣府、山西两总兵的劲兵锐卒,明军高起潜部被两千伏兵击败,一路溃逃到保定府去了。
□□明军,多半集中在保定,孙传庭就是奉命驻节于保定府城,以确保这个北直隶除了京师最重要的城池平安无事,不能有失。
这种情形下,除了南边不大了解,听说明国还有几支象样的兵马外,清军在山东一带已经是没有任何敌手了。
数次入关,明国虚实也大约了解,次次大获全胜,更助长了清军上下的虚骄之气,现在看来,多尔衮要来只是抢功,别无用处,杜度等人,自然是不愿多尔衮前来分功。
再说多尔衮这个人,还有其弟多铎,兄弟两人都是十分骄狂,因为当年努儿哈赤对这兄弟俩都十分宠爱,两人身上还是有一点纨绔气息留存,都是目中无人,很难与人共事。
济尔哈郎又很软弱,事事听从多尔衮的摆布。在通州合兵时,多尔衮几次压制岳托,事事专擅,这使得两红旗上下都十分不满。
虽然两白旗实力强,岳托前一阵犯过小错,从贝勒被降为贝子,而多尔衮却是亲王旗主,而且行辈也高了一辈,但岳托十余岁时就干冒矢石为老汗王争战,那时候多尔衮还是个吃奶的娃娃,现在就想凌驾岳托之上,确实是有点过份了。
岳托对多尔衮也有不满,不过他向来谨慎谦虚,不喜欢闹这种家务叫人笑话,所以在通州一路南下到真定,甚至巨鹿大战之前,他都是对多尔衮十分隐忍。
此时露齿一笑,对着众人道:“既然这样,我就复信,请睿亲王不必前来了。”
“对对,不必了。”
“济南城…”
“等会儿。”
有一个固山额真刚起了个头,岳托就是止住了他,他把白铜烟锅在靴子底上嗑了一嗑,把溅着火星子的烟灰给嗑落掉地,然后一个包衣奴才立刻上前,从随身带的荷包里取出一小撮烟丝,放在烟锅里头,然后迅速掏出火石,嗒嗒打了起来。
在这个时候,大帐之中,寂寂无声,唯有这个包衣奴才打火石的声响,一下接着一下,似乎就一直打在人的心上。
正文 第782节:第三百一十二章 揉捏(1)
第三百一十二章揉捏
半响过后,火石打着,那个汉人包衣额角上全是汗水,这大帐虽暖也不至如此,自是被吓的不轻。
“火石换一下吧。”
换了睿王,这包衣肯定要被重责,换了多铎,可能被砍头。
汉人这些包衣,都是不值钱的物事,在女真人心里连驴马也不如。只有那些稍有勇力,十分忠诚的旗鼓包衣,还有尼堪阿哈这样的汉军,又或是恭顺王孔有德这样的乌真啊哈,也就是火器营的汉军,这才稍具价值,能用上那么一用。
不过岳托脾气很好,瞥了这个奴才一眼,吩咐一句,接着又把翡翠烟嘴塞进嘴里,狠狠吸了几口。
他已经过了四十,满洲人在青少年就在冰天雪地里射箭打猎,或是直接上马打仗,餐风饮露,辛苦是不在话下,壮年时勇力过人,但到四十左右,就开始走向衰迈之路。
饮食和生活习惯使然,对满洲诸王这样身份的人,自然规律也是无可抗拒的铁律。
不过尽管岳托老相已现,在这大帐之中,却是没有人敢触犯他的权威,在他吸烟的时候,尽管有不少贝勒贝子固山额真也犯了瘾,但没有任何人敢拿烟出来,也没有人敢说话,咳嗽,所有人都是安安静静的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