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眼前的丈夫,眼看就要替国家出征去打女真人,兵凶战危,实在是值得悬心的一件事情。
但云娘自幼接受的是儒家的礼教教育,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就得闭口不言。她心中尽管还十分担忧,但也不再说什么了,只是专心服侍张守仁洗好脚,然后就是服侍丈夫睡下,等张守仁的头躺在软和的枕头上,房间里响起轻轻的鼾声时,云娘才躺在床的另一侧,默默响着自己的心事,有时想起和张守仁的厮守,感觉十分甜蜜,甚至是害羞,有的时候则是十分的担忧,一想起丈夫可能受伤,甚至死掉,云娘心中如刀割一般的难受,两只眼睛也禁不住落下泪来。
这样折腾到外边的梆子声报了三更,云娘在在□□昏昏睡去。
等鸡鸣声报晓时,张守仁霍然眼争,一下子就醒过来了。
多年的军人生涯使得他身强体壮,身体机能十分的的协调和健康。醒转后,没有常人那样打盹和精神不振的模样,立刻就是目光灼灼,十分警醒。
但就算这样,伸手一摸时,也是摸了个空。
云娘折腾到半夜才睡,张守仁隐约也知道了,但这件事也只能慢慢排解,或是叫这小媳妇自己慢慢的调整适应。
正文 第712节:第二百八十三章 早(3)
他是要负天下之望的人,将来不会困守浮山一处,眼前这一仗只是一个开始,往后仗会越打越多,越打越激烈…让妻子慢慢适应吧,她会明白的。
不过虽然睡的晚,云娘起的一点也不晚。此时窗子外头虽然透亮,张守仁心里明白,这是积雪一夜的亮光,他看了一眼墙角的金自鸣钟,见指针才指到五点五十多一些,不觉也是摇头苦笑起来。
这么冷天,十七岁的女孩子早早起床服侍自己预备早饭,这要在后世,怕就是童话故事了。
等他起身穿衣后,院里的人都知道了似的,响动开始大起来。
老张贵在院子里一边大声咳着,一边和厨子两个扫着院落中的积雪,一边随意聊着闲天。现在日子过的轻松,到处都是蒸蒸日上的感觉,老张贵别无什么事操心,就是操持家务,和厨子研究新的菜式满足张守仁的口腹之欲…张守仁不讲究食材,不吃贵的,但讲究口味,当初雇厨子时,换了十几二十个,好歹留住一个味道配的不错的好手,当然,也是比别的寻常厨子要贵的多。
两个男子扫地,厨房里是锅灶的响动声,还有香气从窗子里钻了进来。
早餐云娘不要厨子动手,坚持自己亲手下厨房来做,张守仁苦劝几回,娘子不听,也只得依了她。
等他涮完牙齿,用储存的热水洗了手脸之后,上房门就被推开,自然是云娘端着食盘进来了。
两样小菜,炒鸡蛋炒的色泽金黄,香气诱人,豆瓣酱边上配着葱绿根白的大葱,绿生生脆闪闪的,十分诱人,几个碗大的馒头热气蒸腾,加上一碗杂粮米粥,虽然简单,但用的心思可是一点儿也不少。
“唉呀,今早要见孙老头,一起巡营鼓励士气,这葱味道…嗯,管他,反正他自己也吃。”
大葱这玩意,这时候的贵人是不吃的,嫌它有味道,不过孙承宗是一个异类,张守仁视规矩为无物,自然是大啖特啖,吃的十分香甜。
云娘见他吃的好,一双眼睛也是笑的弯弯的,如月牙一般,实在是美貌惊人,张守仁虽然把嘴塞的满满的,也是忍不住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吃你的饭吧。”
云娘脸红扑扑的,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不过张守仁注意到她眉眼间有倦色,而且样子十分疲惫,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当下忍不住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感觉不大舒服?”
“是有点儿,好象是昨天睡的不好。”
“下次不要东想西想,没好处!”
已经能听到起床号的声响,那是军营中每天在六点固定的声响。原本该在六点之前就叫起,但张守仁考虑到现在毕竟不能和后世比,保暖措施想的办法再多也不成,起的太早,凌晨太冷,不利士兵的健康,六点起床,然后十五分钟整理内务,涮牙洗脸,六点十五各伍、什、排、哨,一直到各队,全部集结完毕,点名,然后带出跑步,五公里十华里跑完,六点五十各队进入饭堂,士兵先吃,武官后吃,七点十五就是开始各队分别训练技战术了。
正文 第713节:第二百八十四章 军营生活(1)
第二百八十四章军营生活
军营生活,被张守仁这样规定的很死,几乎没有任何的弹性。
这几个月,包括一年前入伍的老亲丁队员,日子都是这么过下来的。就算现在哨以上军官有资格成家,但在六点十五左右跑操的时候,各队的各级武官几乎也全部在队伍中。
跑操,这是浮山营的灵魂和标志,几乎没有人可以不参与共中。
这样的军营,在服从性和整体氛围上能甩这时代所有军队十八条街,很多潜移默化的东西,比如一切行动听指挥,尊敬上官,服从命令,体能保持等等,在别的军队是天大的难题,在浮山,就是和穿衣吃饭睡觉一样的自然而然,没有一点刻意为之的味道了。
服从,再服从。
体能,继续体能。
一天接一天,大集训结束后休整了几天,现在出兵在即,体能训练又被提了上来。技战术训练被适当取消了一些。
临阵磨枪,不如临阵多练体能。打不过,跑的过也好。
这种想法,张守仁当然不会对任何人说。
他对众人嘴里的东虏,建虏,鞑子,也就是清兵十分忌惮,十分看重,未虑胜,先虑败,这一阵子,他的压力,没有任何人能够真正明白。
在小妻子头上轻轻拍了一下,张守仁擦了擦嘴,在腰间悬挂上一柄打造十分精良的宝剑,最后一次检视了一下自己的武官袍服,每个细节都仔细检察过以后,这才从上房门大步往外行去。
外边的空气十分清洌寒冷,门前到内院门和二门,外院门是一路洞开,甬道上的积雪被扫清了,但两边堆放的积雪十分厚实,这叫张守仁感觉十分愉快。
他和老张贵几人随口对答了几句,到大门前时,一个什的亲兵早就披挂整齐,等候在门外了。
家属区内的道路也是被守驻兵马和亲兵们合力清扫过,青砖石路面上扫的干干净净。
一路行来,不论是军官家属还是守备士兵,每个人在和张守仁打招呼时,都是在脸上露出笑嘻嘻的高兴神情。
现在不论他们的身份是什么,几十年的农民经历仍然叫他们会为这样的天时而感觉由衷的高兴和愉悦。
再加上新年在即,这种喜上加喜的感觉就愈发浓烈醇厚了。
唯一叫人笑容中有阴影的就是年后就要出兵,虽名拉练训练,但实质是什么,几乎所有人都明白。
但没有人会劝说张守仁改变主张,不再出兵放马,替别人守备城池和家乡。那种狭隘的小农经济下的保守思想,在军报的不停的宣传和荡涤下已经薄弱了很多,最少在浮山,几乎人人都明白守望相助的道理。
鞑兵今次能到济南,青州,下一次便能到登莱,到时候,被人打到家门前,还不如叫张大人带兵主动出击,给那些不做人事的畜生来一个厉害的…但道理想的虽然明白,毕竟要出兵打生打死的是自己亲人,对着张守仁请安问好时,那高亢的笑声之下藏着些什么心事,张守仁自然也是一清二楚。
正文 第714节:第二百八十四章 军营生活(2)
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不停的应答着,笑呵呵的和众人打着招呼。同情心和仁善用不在这上头,他也巴望各家平安,阖家团圆,所有人都能老死床头…但这是不可能的事,最少不是单方面的事。
清军的威胁一日不除,普天下的汉民都不要想过上轻松的好日子!
从家属区域出来,一队骑兵就在修好的官道上急驰着。虽然道路没有扫雪,积雪没过了马蹄,但官道修的很好,雪天也冻的坚实,反而比出太阳要化雪时好走的多。
张守仁现在也是在担心此事,大军西向是必然之事,五千多人,其中辎重队和车队有不少车马,工程队也有不少造桥修路的工具和很多来自后世的手段方法,但大自然的威力也不是人力能抗拒的,后世德军在苏联境内的遭遇都是工业化时代的事了,这年头有什么?只有骡马而已。
这一次进军,速度是一大问题,也是对浮山军的一大考验。
别处官道不会如浮山这里修的这么好,而且行军也不可能只在早晨行军,到中午九十点钟左右,冻土化开,将会十分泥泞。
浮山军人的体能和装备没有问题,他更担心的是辎重。
那么多的粮食军资,铠甲火炮,这些都是十分沉重的军需物资,一路逶迤向西,可能会有相当长的时间在破烂泥泞的官道上行军,这当然是很严峻的考验。
不过这些事参谋处和仓储处并中军营务处都在商量办法,将作处也在加班加点的赶工,给大车减轻重量,加固车轮,并且仓储那边多调拨骡马,铁匠们固定铁掌,多做准备,一切准备工作在十几天前就一直不停的进行着,哪怕现在就在年关,整个营中和将作处等多处地方,仍然是十分忙碌的景像。
所有人都明白,现在多做几分,将来立功回来夸功游街的浮山子弟就能多回来一些!
等从官道上跑了十来分钟后,军营辕门在望,在地势较高的官道上对营中看的比较清楚,到处都是穿着灰色作训服的浮山军人,各哨和队已经在分别集结,形成一个又一个的方阵列队。等一会儿,就会传来地动山摇般的震动和嘹亮的口号声响…附近有不少聚集的百姓已经把浮山军人的口号声当成起床号了,现在是农闲时节,不必起那么早,不过习惯早起劳作的农人也是在军人跑步后不久就起身,开始忙活自己手中的活计。
浮山这里,现在有的是机会,勤劳的人,就一定能够致富。
张守仁翻身下马的时候,一辆骡车也是晃晃悠悠的赶了过来。
他知道是孙承宗来了,立刻就是迎上前去,毕恭毕敬的躬身作揖,口中道:“阁老,这几天大寒,昨夜又落雪,车辆十分难行,你老要是万一有什么闪失,小子是担当不起的。”
“你有什么担不起的?”
时间不久,两个脾气相投的一老一小就直接干脆的以你我相称了。孙承宗是瞧了出来,张守仁虽然识字,读兵书,但身上没有一点文人的迂腐气或是想往这上头靠,他自己也是对一些不必要的礼节和讲究深恶痛绝,既然张守仁是这样的人,不如放浪形骸,反而相处的更容易和舒服一些。
正文 第715节:第二百八十四章 军营生活(3)
还有一个考量,就是将来在清军退出关外时,孙承宗总要回到高阳,或是到保定城中暂居一时,既然如此,在这里也就不必太同张守仁客气了。
这些天来,老孙头也是给了张守仁结结实实的帮助!
以他当初在辽东任督师多年,统帅数十万大军的经历,孙承宗在张守仁的后勤和营务布置上提了一些十分有用的建议,并且每天都给张守仁讲授辽东情形,老孙头深悉辽东清朝的情形,对一些贝勒和都统一级的大将更是了如指掌。
清军会在关宁和北京派细作密探,甚至能抄录到明朝的机密奏疏,辽东都司自然也不可能一点动作没有,在后金的沈阳和辽阳两座城池中,在一些要紧地方也是派有密探,很多后金一方的机密情报,就是在双方的情报战中被挖掘和记录了下来。
但因为情报工作的粗疏和没有系统,加上情报人员不停的死伤,很多情报工作都中断了,所以孙承宗的一些记忆中的东西,弥足珍贵…现在这个时候,明朝对清已经是只有守势,甚至是守也守不住的时候,哪里还有什么细作敢去冒奇险,去打探一个已经全民军事化,正处于上升期,幅员其实近万里的大国去打探军情消息?
这些天下来,每天这样的功课是从未停歇过,也亏张守仁打熬的好身体好精神,每天不管怎么累法,都是能这么支撑下来。
听了张守仁的话,老孙头呵呵一笑,道:“你要是秀才,老夫一定会收你当门生,不过听说你已经拜了刘军门做恩师,老夫是不敢夺人所爱了。”
老孙头的门生倒是不多,要想门生多就得多做考官,老孙头先是翰林,然后很快升到大学士,又到地方做督师,考差接的不多,收的门生自然也很少。
不过以他的身份地位,要是真想收门生,怕是能从北京排到济南。
现在孙承宗的话,自是一时口滑说了出来,要是张守仁跟着就上,怕是他自己也不好打回票。
但张守仁只是呵呵一笑,便是将话题岔了开去。
接着便是一起入营,张守仁骑马,孙承宗坐车,一起到校场附近,巡营查视。
等昨天的值星官们把各队的情形汇报过来,一群军官也是分别汇报自己队中和各哨的情况,辎重和工兵队的队官汇报时间长一些,别的也就是几句话的事。
这样的早间汇报,其实就算是早点名的一种了,一起做了,省心省力。
等各队的队官和资深哨官值星官分别汇报完毕,然后张守仁一挥手,各级武官纷纷作鸟兽散,没过一会儿,就是都集中在操场之中,开始带操跑步。
以前浮山兵跑步都是在堡中转圈,围观者很多,现在是在军营里开辟了好几个大型操场,四百米一圈标准跑道…这也是张守仁从后世带来的一些积习,无关其它。
所有武官开始带操后,张守仁自己也换了衣服,笑呵呵的对孙承宗道:“阁老,我也去活动一下筋骨,请恕我先失陪了。”
正文 第716节:第二百八十五章 成型(1)
第二百八十五章成型
在浮山住了一段时间,张守仁和他的士兵们是怎么锻炼操练的,孙承宗已经是习惯,并且感慨良多。
辽镇的训练是他当年一手抓的,几十万农民披甲当兵,打过仗的是千中无一,杀过敌斩过敌人首级的恐怕是万中无一。
就是这样,到他离任时,好歹是把关宁军拉拔成型,现在的山海关铁骑营和车炮营一类的武装,其实还是他当年在辽东时的规章制度,待遇装备什么的,相差不远。
当初心血,到现在也算开花结果。
公允的说,如果辽镇上下齐心,一心死战,大约放眼明朝,除了女真这个异族武装集团外,关宁武装集团大约是最强大的了。
装备好,人员素质较高,训练较精,战马和铁甲多,登莱之乱时,调集了大量的关内明军,但根本不是孔有德的东江兵的对手。后来还是调了祖宽和吴三桂等将领率关宁铁骑入关平叛,这才把孔有德等人击败,平息了战乱。
一片石之战时,吴三桂也就是两三万的老底子,配上临时加征的万把人,人数只是李自成顺军主力的三分之二不到,但从早晨到下午,关宁兵顶着近七万顺军的猛攻,在两白旗的清兵杀出之时,关宁兵还是能顶的住,最多是有败象,但远没有到溃败的时候。
想想李自成在崇祯十三年后,先败傅宗龙和杨文岳丁启睿的十万大军,杀掉傅宗龙和刘国能、猛如虎等总督大将。
朱仙镇一战,败左良玉和杨文岳,丁启睿的十三万明军,然后吓的刘泽清的几万援兵不战自溃,杀陕西总督汪乔年,围歼其部下,败孙传庭于河南战场,十万秦军余烬全部被消息,后来杀孙传庭于陕州战场。
从十三年后,李自成在四年时间里一直不停的打仗,连败明军的总督和大将,杀掉多名亲王和总督总兵级别的高级文官和大将,军队战无不胜,从商洛山中的千多人膨胀到号称百万!
在一片石战时,跟随在李自成身边的是各大将的麾下精锐,有他的御营亲兵在内,兵力优,大将齐全,就是这样,关宁兵还是顶着李自成打了溜溜一天。
这样一支军队就是老孙头一手嫡造,对军队营伍之事,又怎么能轻视这个不起眼的,须发如银的糟老头子?
但孙承宗对张守仁的练兵术,却是五体投地,佩服的一塌糊涂。
种种道理,张守仁当然都是和他说起过,但一直到最后,孙承宗也只能摇头叹息,向着张守仁道:“这样的练兵法,就算老夫执掌关宁,有岁饷三四百万加几十万屯丁种田支持,怕也是没有办法养的起关宁铁骑出来了。你这般练法,一个兵一年光是吃就是好几十两银子,穿衣鞋子还不在内,抚恤奖赏还不在内,兵器铠甲还不在内,火炮战马还不在内。老夫要是如你这般搞法,大明一年不到两千万的收入全部拿来还差不离。不过要这样,不等东虏来取老夫人头,天下人也早就用唾沫把老夫给淹死喽。”
正文 第717节:第二百八十五章 成型(2)
这话听着,张守仁自然也是哈哈大笑,两人就他的练兵之道,在这种程度上的交流也就结束了。彼此心里都是明白,张守仁这样出精兵,但太耗时间和银钱,而且很多细节上的操控和把握,怕也不是想的那般简单容易,别的人,想学也难。
就在孙承宗面前,张守仁换去全套的二品武官的袍服,也是穿上一身利落的浮山作训服,脚上也是换了士兵跑步的软靴。
这年头想用什么胶鞋或是专门的跑鞋是甭想了,不过正经的羊皮和小牛皮的靴却是管够。皮子被弄的软软的,也是在两边穿孔,穿上鞋带,系起来很紧,垫上鞋垫后,跑步十分舒服…这舒服也是有代价的,放眼天下,给每个小兵配正经真皮皮鞋的,而且分跑步鞋作训鞋日常鞋和军靴好多样的,也就是张守仁这一处,别无分号了。
“阁老,失陪了,请在此稍候片刻。”
“放心吧,”孙承宗失笑道:“就凭你这里顿顿红烧肉,老夫也是舍不得走哇。”
“哈哈,阁老要吃,一天三餐也是小事。”
“吃不下喽,老了。你快去吧,一会我们还要去将作处,老夫想去看看新火铳是个什么样子。”
“好,那请阁老稍候。”
等张守仁装束一新,出现在跑道上之后,就算军纪并不允许,还是有不少士兵甚至是武官在内都发出了一阵短暂的欢呼声。
这样的主将,这样在跑道上和所有人一起跑步的主将,而且坚持了整一年的主将,放眼大明,恐怕也是找不着第二个了。
“古之名将,不过如此!”
尽管当面不肯说,也不能说,但孙承宗在自己的心底却是给张守仁下了一个明确的判断来着。种种细节来看,还有那种把一个穷百户军堡经营出现在这种局面的本事,赚钱理财治政地方的全挂子本事,放眼大明纵观史册,有几个所谓名将能做到的?
如果孙承宗是被浮山这里的精气神和现状打动,又怎么可能留在浮山?
凭他阁老的身份,漫说浮山,就算他去济南或是德州,巡抚以下都得上门拜访他,就算是德王这样的亲王也会派承奉官到他的住处问候…他可是一朝天子的老师和阁臣!
在轰隆隆的跑步声中,士兵们是排成一个接一个的方阵,每个方阵前都是有各级武官带队,没跑几圈,所有人都是汗气蒸腾,但精神是越跑越好,脸上的神色也是十分轻松。
半个小时五公里,对很多人来说跑断气也不一定成,对浮山兵来说,这只是体能科目里头最基本的一条,达不到这个标准,根本不够资格进行更进一步的体能训练和技战术科目训练。
体能是基础,没有体能,什么都白搭。
好在只要营养跟的上,小伙子吃苦是没有一点问题的,而且成年累月的也是习惯了。
面对这样的情形,尽管已经看了很多遍了,孙承宗的脸上还是止不住的露出了十分复杂的表情。
正文 第718节:第二百八十五章 成型(3)
明太祖当年规定五日一操练,练枪术箭术等诸多操法,就这样操练出来的军队把蒙古人撵回大漠啃沙子去了。
戚继光也是五日一练,结果抗倭斩首两万级,并且镇守蓟镇十年,使得蒙古人不敢侵犯蓟镇半步。
现在眼前的这支军队,却是每天不停的操练,浮山营兵每天的操练耗费的体能,用在关宁兵身上,大约是他们最少十次操练才能耗费的体能。
营兵就是垃圾,根本就是送死的货色,这是明军不少将领的共识,谁会花力气训练一群注定是战场炮灰的家伙?他们只是吸引弓箭和刀枪上身的消耗品罢了,将领只训练家丁,利用家丁在战场上割首级,只要能割几颗首级,就算打了败仗也可以讳败为胜,这一套东西每个明军将领都玩的十分纯熟…不过就算是训练家丁也没有张守仁这样训练法的,再强悍的家丁要是这么练法也顶不住,一定会叛主逃走了。
没有哪一种好处能叫一群好汉被这么天天操练,浮山兵军纪这么好,训练再苦也没有人喧哗闹事,连一点点苗头也没有,这也是孙承宗十分好奇和惊异的一件事。
总之,在孙承宗眼前的浮山营,已经较半年前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一些细节上的漏洞被修正了,一些毛病被纠察改正了,大集训后,人心更稳,开办军报和诸多对军人家属的互动后,所有人的士气更高了。
现在的浮山营,就是如打铁一般,被张守仁这个高明的铁匠不停的锻打着,把烧的通红的铁块一直不停的加热,然后大锤一直不停的敲打,所有的杂质都是被打了出来,等孙承宗看到的时候,浮山营已经不是一块刚刚成型的生铁,而是经过多次锻打和除碳的精熟铁,雄浑刚健,沉稳有力,再挑剔的将领,也是几乎找不到一点儿毛病了。
此时在营门处,一小队骑兵在朝阳下也是赶了过来。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蓝色棉袍的官员,大冷的天,他披着厚实的斗篷用来挡风,把乌纱帽和官服衣袍都罩在斗篷之下,不过从隐约可见的补服上还是能很清楚的看出来,这是一个从四品的高级文官。
在他身边,是几个穿着厚青布棉袄的家仆模样的人,他们没有好斗篷可以御寒,一个个冻的手发紫脸发青,哆哆嗦嗦的抖个不停,其余人等,就是随行护卫的兵丁,模样比起那些家仆来,也是好不到哪去。
等到了营门前的时候,一个家奴纵骑上前,意态骄横的挥鞭道:“快些开营门,我等是兵备佥事李大人家人,告诉你家张将军,佥事大人前来拜访有要事相商!”
“请你家大人稍候。”
守门的武官不卑不亢,和声答道:“我们要派人进去通传禀报。”
“哼,你大约不知道佥事大人身负何等要职吧?”
“浮山的规矩就是如此,请纲纪不要着急。”
尽管对方发火,守门的武官仍然是不温不火的样子。浮山这里来的官员多了,前任阁老帝师还在里头,一个兵备佥事虽然按文官班序还在副将参将之前,但那又如何?现在的大明,已经不是文官能颐指气使的时候了!
正文 第719节:第二百八十六章 来客(1)
第二百八十六章来客
被守门的浮山军官顶的没法儿,那个家奴只得在空中虚挥一鞭,气鼓鼓的策马跑回去回事去了。
见如此行状,守门的浮山将士都是在脸上露出鄙薄的笑容来。
有奴才如此,主人想必是高明不到哪儿去的。
咱们大人坐拥半个山东盐利,控制多家大商行,又是手握重兵,胶莱一带都在囊中,也没见他收一个这样跋扈嚣张的奴才在身边,大人身边的亲兵和所有浮山将士一样的穿着打扮,一样的待遇,根本不是家丁或明军将领那样横行不法的亲兵…张守仁的兵,还真瞧不上眼前这一号的!
“嗯,那就等着吧。”
好在那个兵备佥事脸上神色虽然倨傲,但并没有更进一步的表示。倒是一伙家奴个个十分不满的样子,只是忍着不敢发作。
这个世界,并不是人人都能理解并尊重强者,有很多人是自我感觉太好,导致判断出现严重的失误。
眼前这伙人是从德州赶来,在年前这样赶路并不是什么好差事,自然是赶了一肚皮的火气,但上命差遣是没有办法,此时赶到地头,还要在军营外头喝西北风,向来是被人奉承,特别是被武将所奉承的这个来自山东的兵备佥事,表面上看来是行若无事,但实际心中极不舒服,在寒风中,他骑在马上没有动弹,只是在心里暗想道:“多少参将副将,听说本官驾临,定是远远出迎,这张守仁不过一个游击,居然如此托大。他营防这么森严,是想学细柳营么?可笑,真是可笑。”
心中虽是极为不满,但此来是有求于人,差使十分要紧,也只能隐忍了。
在寒风中,这个姓李的兵备佥事百无聊奈的打量着四周。
到处是积雪皑皑,不论是高低起伏,都隐藏在了积雪之中。虽然如此,还是能看出眼前是一大片的庞大的建筑群落。
军营和家属区就占了好大地方,加上将作处,还有渐渐在军营四周定居的居民们…这些也是由张守仁派人划定地方,规划的十分好的居民点,靠近水流或是有水井,横平竖直,规划的十分漂亮的区域里建筑着漂亮的房舍,在浮山,原本的张家堡在建筑上已经是如此,浮山所也在改造之中,军营这里在很长时间会是浮山的中心,建筑当然也是十分花心思设计并建筑。
每个居民点都有百来户人家,房舍建的十分漂亮,门前有小道连接,再一条稍大的道路,然后汇集到南北贯穿的笔直官道上来,在路边,则是不少服务军人和来往行人的一些商号店铺…现在除了军人和几家大商行外,已经有不少中小商行落户浮山,经营各种生意。
浮山这边有钱,以前的穷军户已经翻了身,浮山的平均收入远远高出胶州之外的民户,商人逐利,哪里是太平地方,哪里的人手头大方,传扬开来,不知道有多少商人从千里之外不惧艰辛的赶过来,商人越多,彼此的交易也多,在浮山军营四周已经形成了一个个商号林立的小小集镇,而且随着浮山营控制的区域越来越大,生意越做越大,治安越来越好,这些商铺肯定也会越来越多。
正文 第720节:第二百八十六章 来客(2)
这就是所谓的良性循环。
在这个乱世,能提供给商人足够的保护,虽然抽分抽的蛮狠,但哪里的官府又不狠?朝廷倒是没有几个钱的商税,十分有限。但地方官府的杂税摊派,哪个商人逃的掉?大商人勾起官府,富者愈富,中小商人是本份生意,靠吃苦的勤俭攒的一点家私,在这种乱世哪经的起随便一点变故?
一场兵灾,或是一个小小由头,中产之家破产是很稀松的事。
而在浮山这里,却绝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当然,对这些,这个姓李的兵备佥事没有兴趣了解,也不会想知道白雪覆盖下的一个个小型的镇子上有多少铺子商行…这时不是他的地头,不可能有他的好处,所以无须关心。
在等了不短的时间后,营门终于大开,一个穿着蓝色短上衣,胸前两排铜扣,胸前到肋下有一根斜皮带,腰间挂着形制细长,似是宝剑,又似乎是腰刀的短刀,下身穿红色裤子,到大腿间有一个收束,然后是膝以下是光可鉴人的长皮靴的军官迎了过来。
看模样,是三十到四十左右,眼神精干,人也很灵醒的模样。
不过李参议知道这不是张守仁,因为他曾经了解过,张守仁本事虽大,创的基业不小,窜起的速度比神机箭还快几分,但张守仁的年纪并不大,也就是二十来岁,相貌不算英俊,但见过的人都说是高大英武,颇有名将之风。
眼前这位,肤色较黑,个头中等,还有点干瘦,这绝不可能是张守仁。
一想到张守仁如此拿大,居然不亲来迎接,李佥事的火就是忍不住窜了上来,刚刚的冷遇只是个开始,没想到还有这么大的羞辱在后头。
“末将见过佥事大人。”
迎出来的是张世福,原本该叫张世强来,按很多明军的常例,中军兼副将或是副总兵,等于算是主将的副手,很多主将不便和不能出面的事,都由中军来负责。
但浮山营这里有一点不同,张守仁的副手算是张世福,只有他的官位够资格说是副手。张守仁不在老营时,大局就是由张世福来主持。
此人精明强干,被张守仁一步步的带出来,原本就是他的副手,威望资格足可压制浮山系张家堡出身的所有武将,有这个资历,算是军中大山头的头目,当副手的资格是足够了。
但李佥事不懂这些,他只是因为张守仁没有亲迎而生气,并且怀疑这是这个名声在胶莱一带特别响亮的武将故意为之。
当时朝廷调兵,奉命的武将总是对任务挑三捡四,找出种种理由来推诿,然后谈条件,把一切讲好之后再谈其它。
上一次勤王令到,这是对武将约束力最强的军令,崇祯对武将再优容,不守勤王令的武将也是忍不得的。
但上一次山东官员拒绝了张守仁和浮山营,这就使事情完全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