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来等你们试验了威力,成熟了再说吧。”
人无完人,张守仁在这件事上仍然不大上心,当然,后来的试验结果也是叫他大为意外了。
在离开将作处的时候,所有的内卫士兵都是兴高采烈的样子,士气比过来的时候提升了好几个等量级。
任何人,在看到这里的战争准备之后,无疑都会产生极为深刻的印象。
浮山营,已经是一只有深厚战争物资储备,并且做好了一切准备的钢铁怪兽,在他们威武无敌的张大人的带领下,必定将会又一次获得伟大的胜利。
很多人对此都是深信不疑,哪怕对手是几十年来大明很难得一胜的鞑子们。
崇祯十一年十月。
这个月初,清军左右翼在毁坏边墙后一直南下,占领密云等地,一直到京城郊外通州会师为止。
局势大恶,总督和总兵官纷纷战死,崇祯慌了手脚,已经有议和之意。
但他这个人,做事首鼠两端,好事抢,坏事推,做他的臣子对他的这种没有章法也是深深明白,所以崇祯为政,阻力大,助力小,因为根本很少有臣子敢实心替他卖力。
此次议和,风声传的不轻,但实际效果极差,而崇祯又根本不愿明着承认此事,更使得朝野间把目标对准了主持议和的杨嗣昌和陈新甲,朝议沸腾之时,卢象升带领两万宣大劲旅,开始南下援助京师,并且总督天下兵马。
在卢象升总督宣大后,这个疲惫之极的大军镇重新焕发了生机。
正文 第578节:第二百三十三章 督臣(2)
为总督头一年,宣大镇就增收了粮食二十万石,除了满足自己军镇所城外,还能上交一部份给国家。
因为这种事,让崇祯对卢象升十分激赏,十分信任。
这一次清军入关,关宁兵调入了几万铁骑,崇祯命太监高起潜统领,而另外一支强悍的骑兵力量,也是卢象升一手带出来的强兵,两万多宣大劲旅,就是由卢象升亲领。
大明精锐,此时也就是辽镇与宣大两镇。
满山满谷,俱是士马腾跃,放眼看去,但只见一片片的鲜红!
大军行进之时,除了少量步卒之外,竟然多是骑兵,甚至有的队伍,达到了惊人的马七步三的比例!
宣府,大同,山西,这三镇兵马,是目前大明最强的兵马之所在。
论装备,是辽镇强,论战斗意志,秦军为明军之最。而两者皆有所长,综合起来,就是宣大兵马。
战斗意志强,装备比秦军强的多,而听从命令,拼死敢战,宣大兵马更是强过辽镇的关宁兵多矣。
此时距离京师尚有不短的距离,宣、大、山西三镇兵马齐集,但粮草尚且有不足,所以卢象升下令扎营于此,暂且等候一下粮草再说。
如果携粮不足,长途征战,沿途补给不上的话,就会带来很大的麻烦。
此时在这方圆数里之外,已经扎下了一个巨大的营盘。数百面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北方的十月已经是寒风料峭,雪都已经下过两场,此时在这兵营的上空,更是平添了很多的肃杀之气,强烈的杀气,令得人心惊胆战,甚至飞鸟亦不敢从大营上空经过。
这就是精锐之气,众多的百战厮杀的悍卒在营伍之中,浑身上下,都是散发着摄入的杀伐之气。
营盘之中,到处是行走着顶盔披甲之士,如果是在高空鸟瞰下去,整座军营之中,犹如一群群的蚂蚁群在活动一般,密密麻麻。
大明的军士,骑兵全部披甲,放眼看去,营中但是黄色和红色的铠甲海洋!
战马在奔腾着,咆哮着,士兵们呼啸往返,到处抛晒着豪气十足的笑声。
精兵之象,一眼就能看的出来!
总督标营在营地正中,将士脸上神色更加肃穆,他们之中,很多是卢象升带着多年的劲兵锐卒,在征讨农民军时,立过赫赫战功。
此时看着宣大几镇的铁骑儿郎呼啸叫喊,脸上都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所谓精锐,他们也是见的多了!自己也是海内闻名的劲兵!
在标营四周,就是几个总兵的正兵营,然后才是各副总兵和副将的奇兵营,然后是参将营,游击将军营,各营按环营展开,虽各行其是,但也是有条不紊,丝毫不乱,照料战马,涮洗喂料,从热豆料到精盐,然后再提着马脖子下料,或是干脆脱的精赤条条,先把战马洗涮了,自家却是弄的一身泥污,也只是露着牙齿大笑,根本就不在意。
如果按浮山的标准,这些人的举止是太混乱了,各营之中,缺乏沟通和配合,连吃饭涮马都是自行其事,十分混乱。
但看这些军人的模样,精干,强悍,眼神中是漫不在乎的悍厉之气。
无论如何,也确实是一支强兵!
此时立下营来,几个总兵,也是不约而同,一起来到卢象升的营帐之中。
宣大几镇,加将军号的杨国柱是将门世家,四五十岁模样,统兵多年,一家之中已经有好几人为国尽忠,牺牲在抗击异族的战场上。
此时的他,虽年不高,但鬓角已经有明显的白发,脸上皱纹,也是如斧砍刀削!
与他对坐的,则是同样将门世家的大同总兵王朴。
这是一个浮浪少年般的总兵,纨绔子弟,虽然偶有战功,但根底□□,行事慌乱没有章法,若不是大同兵精,将领得力,怕是一支好兵也教他带坏了。
对这个后辈,杨国柱不假辞色,两边地位也是差的远,他不必敷衍王朴。
大明总兵,按国初的规矩,加将军号的,也就是加平虏前将军,平南将军,征虏将军这样将军号的,是为总镇总兵,负责一个大军镇的指挥。
象杨国柱,还有在杨国柱右手边坐着的山西镇总兵虎大威,山东镇总兵丘磊,都是一省的总镇总兵。
象王朴这样没有将军号的,只是普通的总兵,地位就差的远了。
两个老将,都是朴实无华,静静坐着不动,王朴却是两眼四顾,眼珠子也是乱转,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帐后靴声囊囊响起,三个总兵也是立刻站起,手按宝剑,目视帐幕方向。
等麻衣布服,头戴白巾的卢象升从帐后转进来时,三个总兵一起躬下身去,行礼道:“见过督臣。”
“诸位将军免礼吧。”
在宣大各镇,卢象升还是很有威望的,所以他不必做出文官统兵时那种特意的傲慢神色来约束诸将,相反,他待这些将领十分和气,只是在和气的表面之下,也是有强烈的自信。
为官,他是进士出身,加兵部尚书的总督,为将,他曾经挥舞大刀,亲自驾驭烈马追斩杀敌,斩的首级也颇不少。
为政,他使宣大增收二十万石,为统帅,他使宣大无有一地有空隙可钻。
皇太极原本是打算从宣大入境的,但几次试探,根本无隙可乘,这才改从蓟镇入寇。
卢象升此人,允文允武,实在是明末难得的地方大吏中的干才,所以哪怕是王朴这样的纨绔浮梁子弟,此时也是深深低头,对卢象升十分恭谨。
“都坐吧。”
卢象升神色很轻松,颇为愉快的道:“今有兵部题奏奉旨,调山海关总兵马科、前屯卫总兵王廷臣、蓟镇总兵白广恩,密云总兵唐通,右屯卫总兵曹变蛟等各率兵马入关援助,这些兵马,都堪称精锐,有三四万骑之多,与我宣大镇约好在昌平会合,到时候,我等与奴决战,灭此丑类朝会,上慰天心,下抚黎庶,报国之时,已经不远了!诸君,宜勉哉!”
正文 第579节:第二百三十四章 天使(1)
第二百三十四章天使
卢象升的心情确实十分愉快,他老父病逝后,原本他是一力请辞官回家居丧丁忧,身为人子,理应尽孝。
但皇帝再三慰留夺情,不准他辞官,此时也正值战时,卢象升原本一心想居丧的念头也淡了下来。
大明的读书人,无非就是两件事,一曰孝,二曰忠。
此时奉命击奴,不能尽孝,也可为国尽忠。
宣大,辽镇,蓟镇诸路兵马相加,可得铁骑强兵五六万人,集中一处,可以痛歼顽敌。
此次进关来的清军有十万人左右,其中应有一两万的蒙古人,相当数字的辅兵,汉军,真正的女真八旗,也就三四万人,其中护军、骁骑、前锋等诸营精锐的数字不会超过两万,剩下的就是有马和无马的跟役,旗营弓手等等。
卢象升镇边有年,对清军已经有所了解,八旗的人数没有关外很多人想象的那么多,除了三四万人左右的精锐外,余者也不足道。
他现在有所计划,打算把宣大和蓟镇辽镇兵马集结在麾下,以精锐骑兵为突击力量,集中一处有三到四万人左右,一直咬着清军不放,确保京师无忧的同时,使得清军首尾难顾。
若是清军不分兵,他就倚城与敌对峙。
一旦清军分兵抄掠,明军的优势骑兵就能包抄打击一路,只要一路获胜,天下勤王兵马士气提高,清军将会在关内蒙受严重的损失!
清军数次入关,给关内人民带来的就只有血与火,村庄被焚毁,青壮和女人被掠走,老人孩子被屠杀,这样的血仇下来,一定要叫这些人形野兽付出足够的代价!
看到卢象升的模样,虎大威与杨国柱相视一笑,彼此都觉得振奋。
只有王朴面无表情,只是唇间有一抹极细微的表情,似乎是在冷笑,或是嘲讽着什么。
“制台大人,”正在此时,外间有一个小校掀开帐幕进来,见卢象升面露不悦之色,这个小校忙半跪着,禀道:“外头来了几个中使,道是来传旨的。”
“嗯,料想也该有旨意下来。”
卢象升站起身来,便是大步向外行去。
督标营地的正中,已经进来一队京营兵马,都是穿着银色锁子甲,骑着雄健的高头大马,人也是长的样子漂亮,高大健壮。
但神色之间,就是面团团的,没有什么杀气,举手投足,最多说是干练,一点军人的孔武之气也没有。
当时京营的战力,已经是叫全天下人都瞧不起,在场的宣大将士也没有人把他们当回事,这些京营兵也很局促拘束,凑在一起,不怎么敢出声。
“京营将士们远来辛苦了,伺候天使也是要紧差事,你们怎么不赶紧招呼人家?”
卢象升见此,用严厉的眼神看了一眼自己的中军,中军会意,连忙将一群京营兵招呼下来,叫人替他们涮洗战马,并且喂料,同时给每个京营将士发了一锭银子,并且叫人赶紧预备酒饭,叫这些营兵下去吃。
正文 第580节:第二百三十四章 天使(2)
这一下,这些京营兵都是眉开眼笑,十分满意的下去了。
“下次莫要再叫我提醒了!”
在太监们准备开读的时候,卢象升对自己的中军吩咐道:“我很可能在京城脚下与奴决战,到时候这些京营兵哪怕摇旗呐喊,也好过与我们生嫌隙要好的多,你明白了没有?”
“是,末将知错了。”
“一切以大局为重,下去吧。”
此时卢象升也是十分小心,他奉命总督天下勤王兵马,自是要对各支兵马都一视同仁,不能叫人生出怨望来。
眼前这些京营兵虽没有要紧人物,但回京之后的述说很可能带来不利的影响,欲行大事,小节也不能疏忽。
卢象升行事,向来就是率直中有精细的一面,不然的话,也到不得如今的身份地位。
京营兵号称二十万,实际有五六万人可以做战,当然,是指守城,出城野战的话,一千人也没有。
但就是这样一支力量,也是要算在自己可操控的棋子之中。
为大将者,必须如此。
“臣,永服辞训,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天使开读诏旨之后,卢象升神情十分激动,整个宣大镇的将士们也是兴高采烈,十分高兴。
这一次崇祯皇帝仍然在诏书中命卢象升总督天下勤王兵马,而且再一次赐给了卢象升以尚方宝剑。
这是卢象升第三次获赐尚方宝剑,在营伍阵前,临战时赐给宝剑,无疑是皇帝对他十分信任倚重,特别用这种方式来加强卢象升的威望,震慑那些骄纵跋扈的大小军头们,能得到这种荣誉,无疑代表卢象升在皇帝心中有极高的地位,这是一件十分值得高兴的事。
“皇上赐我宣大兵马银三万两,赐银牌,铁鞭,马匹若干,诸将士,谢恩!”
“万岁,万岁,万万岁!”
数万将士一起挥动手中兵器,呼喊之时,犹如山崩海啸。
“好,甚好。”
传旨中使笑的见牙不见眼的,对着卢象升道:“宣大兵马十分忠勇,咱家回去后,会上奏给皇爷知道的。”
卢象升明知道这厮只是宫禁中的小角色,勉强算是三流货色,再过十年也未必能到崇祯的身边伺候,更不必提奏事了。
不过太监向来就是靠着内外隔绝谋取好处,他也不必对此事太过认真了。
当下转过身去,吩咐自己的心腹家人取出五十两银子,对着中使笑道:“公公远来辛苦了,理应有所厚奉,然学生向来清俭自奉,所以只能小小致意,尚乞公公莫要怪罪为是。”
“哦,哦。”
出京对这些中层的太监是一件两难的选择,他们不能做监军太监和镇守太监,只能是临时的传旨,监督,清军,或是当矿监税监。
在大明地方势力极其强硬雄厚的前提下,没身份的太监很容易被搞死,就算是传旨这样的简单事,来回奔波,吃沙子咽泥土,一身风尘,着实不易。
这次送几万银子和铁鞭银牌还有大红表里绸缎等各种物品,可惜遇上卢象升这种不会拿公使银做人情的瘟生呆官,这一趟是白跑了。
正文 第581节:第二百三十四章 天使(3)
五十两银子,京营兵那边不说,卢象升自有开销,但传旨太监一个正使,两个伴当,三个人分这么一点钱,怎么分法合适?
当下怒上心头,已经打定主意回京找机会狠狠参这个姓卢的一本…皇上的跟前他倒不了,几个大太监跟前,却是能说上话的!
脸上却是面无表情,还谢了一句,最后才又道:“卢大人,咱家还带了皇上的一句密诏,你可要听清楚了。”
卢象升十分狐疑,问道:“这不合规矩吧?哪怕是中旨,也是要有旨意才行。”
“大人听或不听,悉听尊便。”
原本崇祯是要叫这个太监详细解释自己这个密语口诏的良苦用心,还有其它的后续安排,不过因为拿到的银子太少,这太监也不解释了,横眼看着卢象升,这太监缓缓道:“皇上说,卢卿主持天下兵马,实乃国之干诚,安危存亡,不可不慎。是以,兵马不可滥用,也不可与奴浪战!卢大人,听清楚没有,不准与奴浪战!”
“浪战?”
这一瞬间,卢象升觉得自己的头都快炸开了。
他沉着声音问道:“请公公开释,什么叫浪战?”
这话,几乎是他咬着牙齿说的,出口之时,宛如金石之交。
一边的杨国柱等总兵看出不对,脸上露出不安的神色,忍不住向这边看过来。
这个中使先有点胆怯,不过来自皇宫内院的身份使得他仍然有十足的傲气,尽管在历史上,他连卢象升的屁也不如,但此时此刻,卢象升这样的大臣却因为他而无可奈何,就算是怒发冲冠又如何?他代表的可是皇帝的意志!
“没有什么,就是不准浪战,其中关节分寸,难道卢大人自己不懂得把握吗?”
太监讪笑着,脸上满是讥嘲的表情。
“如何?大人怎么回话,还请快告诉咱家,咱家等着回去覆命。”
沿途过来,地方官供奉极其丰厚,都是酒池肉林般的感觉,卢象升这里十分寒俭,这太监可是不愿再呆下去了。
“请天使上复皇上,臣愚昧,只知杀奴,不知其它。”
既然不是正式的诏旨,卢象升这种传统的士大夫也不会把这种不正经的口诏当一回事,更加不会对它俯首称臣,或是顶礼听命。
此令,乱命也!
皇帝应该是担心着这一点家底,唯恐宣大和关宁铁骑在与奴贼决战时损失干净,东虏不管怎么杀伤百姓,最后肯定还是要退出关外的。只要山海关和宁远在,东虏不可能通过蒙古草原源源不断的补给,等于是没有后方,又不能强攻下北京等大型城池,建立不下根基,所以现在崇祯和朝中一些大臣已经不把清军放在心上。
在他们心中,生死大敌是农民军,清军只是小患。
至于百姓损失,民间的死难,这又何尝被崇祯和那些大人物们看在眼中过?
他神色俨然,几乎是把崇祯的密诏原封拒还,根本一点面子也没有给。
传诏太监又惊又怒,连声冷笑,终于拂袖而去。
中使一走,京营兵们也是跟上,数十骑风卷残云一般,迅速消失在地平线上。
正文 第582节:第二百三十五章 真正的风骨(1)
第二百三十五章真正的风骨
“大人,这是怎么了?”
杨国柱在武官中地位最高,见情形不对,便是上前动问。
“无妨,不必说出来乱我军心了。”
卢象升神色严肃,他知道这么一拒,皇帝对他的印象一定大打折扣,以后想获得君王的支持几无可能。
而经过这个所谓不准浪战的密诏之后,皇帝的心意也是十分明白。
现在总督天下兵马,负责提调的文官是他,按大明的传统,还要有一个太监当总监军,负责指挥一部份兵马和粮草供应,是对文官权力的一种掣肘。
武将如果在文官这里受了委屈,也可以到太监那一方去叫屈,不至于连个叫两升的地方也没有。
现在总监军就是太监高起潜,这个人卢象升也十分清楚,是一个无能无用的无胆匪类,仗着身体还算健壮,听说还能马上骑射,皇帝就以为这是个能带兵打仗的太监,用来监视诸军,镇守关隘,十分信重。
要说太监,国朝太监这么多,有好有坏,绝不是文人所说的那样全部坏的变态,就拿魏忠贤来说,对天启皇帝的忠心其实是没话说,敛财也有一手,供应军需绝对不出毛病。
天启一朝,打仗用兵不少,没有如崇祯朝这样加赋,农民也不曾大规模起义,虽不能说是魏忠贤擅治政理财,但好歹是比崇祯朝要高明的多。
崇祯用人,是专挑废物,他的太监都是一个比一个无能,镇守关隘的太监,监军太监,都是一无是处,只会坏事,不能成事。
高起潜就是这么一个人物,和杨嗣昌走的很近,现在卢象升听说过杨嗣昌在主持和议,京师之中风声已经很明显了,赞同此事的少,反对者极多,但大家都知道,是皇帝在杨嗣昌身后支持,所以就算反对的,也不敢公然攻击,只是最近京城之中,爱听说岳全传的人多了起来,祭祀岳飞的活动,也是十分之多。
很多人忧心时事,想起南北两宋的遭遇,不免是忧心如焚,已经有几个朋友从京城给卢象升寄信,要请他务必坚持,不要与高起潜等人同流合污。
“我当然不会,我会有我的操守!汉贼不两立,我入京之后,一定面圣,极力反对议和之事。前宋之鉴不远,皇上应当不会糊涂至此。一定是杨文弱怂恿,此人可恶,简直该杀!”
在吩咐虎大威和杨国柱等人拔营起寨,往昌平继续出发之后,卢象升骑在自己心爱的五明骥之上,在颠簸之中,仍然是高高抬起自己的头颅!
这就是大明人杰的代表人物,哪怕是面对强权,面对的是皇权,面对的是自己的性命安危,但仍然有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绝之气!
与此同时,在与卢象升相隔千里之外的一座城池之中,有一位须发如银的老者,也是在自己家中的庭院厅堂之中,平静从容的听着儿孙们说话,他的脸上,皱纹深如刀刻,须发已经白透了,其实头顶长发,也是落了不少,束发用的木簪子都快插不住了。
正文 第583节:第二百三十五章 真正的风骨(2)
就算如此,这位老者的眼神之中,仍是充满了睿智的光芒,令人根本就不敢逼视。
在听着儿孙们说话的时候,他手中的碧绿色的玉锤在不停的击打着自己的腰跨,年岁大了,这样的久坐已经令得老人感觉不舒适了。
这就是天启朝的帝师,赫赫有名的辽东督师孙承宗!
在天启朝,无数文官被魏忠贤扫落下马,天下人屏住呼吸,不敢得罪这个权阉,等魏忠贤称九千岁时,他已经把最强大的文官集团东林党打翻在地,并且踩上了无数只脚。
在那种时候,不论是勋臣还是戚畹,或是文官武臣,都是仰其鼻息,再痛恨魏忠贤的人,也是绝不敢公然顶撞他。
也唯有孙承宗一人,以帝师之尊还有天启皇帝对他的尊重,勉强能保持住自己的独立性与文人的风骨。
不曾阿谀也不需阿谀,以一身当东虏一国,在他手中,修筑了几百个军堡,推进收复了千里失地,修筑了无数城池,铸成了不知道多少门的火炮。
他组建的车炮营是当时全天下最厉害的火器部队,一千多支火铳,八十多门火炮,配过百辆大车,这个配给不能不说是超级豪华。
可惜,明朝工匠待遇猪狗不如,监督不力,做出来的武器差强人意,加上毫无训练,放火炮全靠炮手的个人经验,连当时西方的标尺测距的最原始的手段也没有,这样的纯火器营反而放弃了肉博,老孙头的思维还是太超前了一点。
但无论如何,有孙承宗在辽东时,当时的后金并没有占太多的便宜,虽然有过耀州之败,但责任并不是孙承宗为主,有他在,整个辽东防线犹如有一根定海神针,就算是努儿哈赤也不敢长驱直入来讨便宜。
后来老孙头被群攻弹劾去职,他一走没多久,后金就是大举进攻,几百堡垒,过万铠甲,无数兵器和大炮,加上几十万百姓,数十万石粮食,全被后金打了草谷,吃了肥羊。
明帝国十年之功攒起来的防线,就只剩下宁远和山海关两处而已。
所以说有的人当他在的时候,你不觉得他如何,只有当他不在的时候,你才会格外想念,并且知道他是一个厉害人物,绝非常人可比。
孙承宗的成功绝非是自己人一方认同,哪怕是清军统帅和普通的小兵,对孙老头都有几分敬意。
在真实的历史上,孙承宗居住在河北高阳老家,在崇祯十一年时他已经是七十六岁的高龄。以前任大学士宰相帝师之尊,原本应该躲到京城,最不济也该进入城防十分坚固的保定府城去躲避,但孙承宗的选择却是最有风骨的那一种。
正如此时!
“父亲,”孙承宗的几个儿子都没有乃父的学识,虽然有两个中了进士,还有几个中了举人,但都没有考选翰林。当然,朝中无人也有可能,现在几个当官的儿子都是一脸急切,都是跪在地上劝道:“父亲高龄,就算去躲避也不会有人再说什么了。高阳城小,而且几乎无兵,也无饷,无粮,如何守得?奴骑一至,只要攻城,此城必陷。今我孙家大小近百口,岂能白白死于城中…”
“这话说的错了。”
孙承宗听着儿子这样的话,并没有什么特别愤怒的表情,只是淡淡一笑,向着说话的那个儿子道:“老夫和你,都是吃朝廷俸禄的,为国尽忠,这叫白死么?”
“可…”
“我知道,我知道。”
孙承宗笑道:“死也有个说法,是战阵而死,还是死的憋屈了,这就有讲究了。你们觉得,困守这么一个小城,被人瓮中捉鳖,死也死的委屈,是不是啊?”
“对,儿子正是这个想法。”
“糊涂,糊涂啊。”
此时正近黄昏,金黄色的光线照在老人的脸上,孙承宗的脸色还是十分恬淡,只是眼神之中,却是无比坚决。
“近来有议和一说,你们听说过没有?”
“听说了。”
“按说皇上意志之坚,远非先皇可比,但现今有此说,想必是国事日艰,有士大夫在皇上跟前蛊惑议和的好处。”
孙承宗露齿冷笑,冷然道:“当初老夫经略辽东时,议和一说,难道就没有吗?奴酋屡次请和,其实都是诡计。有很多人觉得,大明现在有内乱,不妨戡平内乱,再御外侮…这简直就是昏聩,人家能等你从从容容的收拾河山,再练雄兵,然后老老实实的等死吗?你们看东虏每次入关,都是挑流贼受窘之时,哪怕就不是与贼勾结,实际上也有策应大明内乱的意思。十几年前,我大明还有议和的本钱,现在东虏已经把我们的深浅看的清楚,随便就可以入关进来,在这种时候,他还愿与你议和吗?笑话,简直就是笑话。老夫之意已决,散尽家财,买兵器,修城墙,如果奴兵来攻我高阳,我愿登城擂鼓,助守城者一臂之力,如若不幸,也省得我留在世上,苟活着看我大明亡国的那一天!国事至此,岂天乎,此天乎?上天,千万不要叫我见到有这一天才好!”
做为一个读书五十年,当官三十年,位至帝师辅臣的老人,此时此刻,终于也是露出了真性情。
在他座下,孙家的儿孙们也是默然对泣。
在这一刻,孙家的命运是决定了。
既然孙承宗有殉国之意,其实也是他对国事渐渐绝望,并且看出崇祯有议和之意,为了避免皇帝被人愚弄,孙承宗愿意以自己堂堂前帝师的身份战死殉国,以激励民心士气。
这个用心,不可谓不深。
身为士大夫家族的一份子,这些孙家儿郎知道,不仅无可再劝,连自己在内,都要留在高阳,以为父祖身边的后盾。
否则的话,就算他们弃孙承宗而走,侥幸活在世上,世人也无法原谅他们,苟活于世,不如壮烈而死。
正文 第584节:第二百三十六章 练习(1)
第二百三十六章练习
“儿子明天就去卖房卖地。小说排行榜
“小孩子们送走,女人送走。”
儿子和孙子们的打算,孙承宗也知道,不过他也知道,这件事也是没有办法两全和劝说的。除非是自己走,否则他们必定也不走。
“好吧,我们孙家就以此身,报效国家吧!”
孙承宗心如刀绞,脸上却是十分刚毅,这一瞬间,这个七十多岁的耕读传家的老读书人,竟是犹如一个威风凛凛的战将一般。
在他膝前,数十名孙家儿郎郑重叩首,以这样的大礼相拜的方式,来表达对自己父祖的决心。
国难当前,好男儿有死而已!
所谓华夏风骨,不外如是!
三列火铳兵已经在靶场中站好,他们手中的火绳枪已经装好,火绳也是点燃。
天气不好,半空中有小雨洒落,还有些风。
已经是入了冬,雨水打在人身上特别的冰冷,而对火铳手来说,这个天气更是有天大的麻烦。
今天张守仁亲自校阅军中所有的火铳手,战前特训已经开展,整个浮山营陷入了一种狂热的气氛之中。
所有的士兵都知道大战在即,能不能活着回来,就要看自己的本事练的高明不高明。
在张守仁的绝对统治之下,根本没有人有当逃兵的想法,更没有反抗的意识。
在张守仁成亲之前,砍下来的几颗首级,也是把所有人都震慑的不清。
以前本营厮杀,杀敌不少,砍下的敌人头颅和首级很多,但执行军法,杀自己人,那还是头一回。
张守仁是一个合格的指挥官,他并不喜欢用肉刑来约束部下,更不喜欢用斩首来威慑。
上一次处斩叛兵,给了大家足够的警示。
在这个问题上,张守仁是没有商量,是要杀人的。
而且,此次是与鞑子交战,虽然山东地面还没有被鞑子骚扰过,但潜意识里,这些质朴的齐鲁汉子也是对入侵者十分痛恨,虽然这一次可能是做为客兵出战,但士气还不算低。
在这样的天气里头,原本是不会训练的,但战时训练没有这么多避讳和讲究,任何天气下,都可能出战,既然如此,当然也能训练。
小雨淅淅沥沥的不停落下,打在人的身上,火铳兵们是散列的,三列人站的十分松散,彼此留下足够的距离,队列不能太紧密,除了要留给对方从后头瞄准射击的空隙外,还要提防对方枪上的火绳燃烧时溅落的火花。
火铳手们也没有穿铠甲,预计到出战时,铠甲也就一千来具,用来装备长枪兵都嫌不足,况且还有骑兵和数量不多的刀牌手们都没有甲…轮到火铳手,恐怕要等明年了。
他们只是穿着作训军服,但与普通浮山兵不同的就是帽子。
明军有自宋时就传下来的范阳笠一般的毡帽,骑兵是用铜铁头盔,样式和清军都差不多,只是没有清军骑兵的那根长长的避雷针装在顶上。
正文 第585节:第二百三十六章 练习(2)
一般的卫所兵,就是戴毡帽和笠帽,连头盔也十分稀罕。小说排行榜
而眼前这些火铳手们,却是戴着一种样式古怪的黑色大檐帽,中间凸起,前方的铁檐往前延伸出不少的地方来,所有的火铳手都是把火绳枪举在这檐帽底下,虽然雨水溅落,但多半的雨水是顺着帽檐流淌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