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队官进来时,守门的内卫没有说什么,直接侧身让行,屋子里头,当然还是灯火通明,张守仁仍然是留守在这里办公,每天营中和派驻在外头的各哨的军事行动,日常训练,还有盐政和几处工程的收尾,这些事都是要第一时间处理,所以他这个军事主脑又兼政务和财务官,每天都是忙碌不堪。
正文 第526节:第二百一十四章 座钟(2)
两人一进来,先是行礼,然后就是一起“咦”了一声。激情火暴的图片大餐
就在墙角,一个金碧辉煌的奇形怪状的东西放在那儿,有不到一人高,玻璃罩子罩着,里头有一个圆形摆件,正在来回的晃动着,同时,还在发出咯嗒咯嗒的声响。
“这是啥?”
“稀罕物件,俺是头一回见。”
两个队官已经跟张守仁很久,见识也算广博,也不是当初那种无知无识的乡下军户了,不过眼前这东西,这两队官还真是认不出来。
“嘿嘿,不认得了吧?”
孙良栋是光棍一条,从早到晚都在军营里头,人家下值回家,他回去后还是孤身一人,索性也是就一直呆在营房里头,张守仁走了他还不走,营中要有队官级的武官轮流值班坐镇,孙良栋和黄二几个光棍就是轮值最多的人。
此时他也是坐在墙角,见张世禄和张世强两人惊奇,当下便是嘲笑道:“你们这两个土老儿,今天吃憋了。”
“就跟你识得一样,没有大人教,你也个土憋一个。”
张世强笑回了一句,见自己的老部下马洪俊在,因问道:“你不在墩堡间巡防查哨,这时候跑来营里做什么?”
马洪俊前一阵挑在马队,和李勇新一样都是贴队也就是副队官的人选,不过在上次顶撞了教官之后,马洪俊自觉没脸,就自请调职离开马队。
张守仁也没为难这厮,心直口快的汉子,失了颜面想换个环境,也能理解。正好,海防各墩堡,炮台都是缺人,几艘船也是要重修完毕,浮山营迟早要直面海洋,现在也要人在海边主持,所以大笔一挥,升马洪俊为贴队,兼任浮山海防官。
这个任命,在很多人看来是明升暗降了,马队哨官和巡防海岸的守备,这谁轻谁重,哪边要紧,自然是不需多说。
马洪俊自己也是觉着后悔,每天就在各堡之间巡查,看有无可疑人等混迹,督促守堡兵擦拭保养火炮,隔几天就操炮实弹打几发,练一下枪法铳法,日子重复而单调,和各哨骑兵到处剿匪比起来,那更是天上地下了。
穷极无聊,原本也是没有办法,连到大营这边的机会也是没有。
今天也是巧了,正好南边过来一艘海船,不大,也就二百料的样子,不过却是打福建来的,上头有不少货物,新奇珍巧的实在不在少数,其中这大自鸣钟是郑家从澳门购得,然后由福建的巧匠仿制,论起制工,比京师大内的自鸣钟还要精巧的多,也只有苏州一带的钟表铺子里的师傅能比一比了。
当时的中国,不会把人家的好东西都说成是什么“奇技淫巧”,而是拿来主义,好就是好,你好的东西我照着样子学,万历年间学佛郎机炮,后来学红夷大炮,然后学钟表,学火铳,拿来之后,中国的匠人造的比欧洲佬还要精致巧妙。
眼前这座钟,就是典型的范例!
“这就是大自鸣钟?”张自强啧啧赞叹,看着座钟上的时刻表,摇头晃脑的道:“好是好东西,就是时辰看不懂了。”
正文 第527节:第二百一十四章 座钟(3)
“看不懂就要学。激情火暴的图片大餐
张守仁手中拿着一封书信,这是郑芝龙亲笔写的,这个福建游击在此时还没有六七年后的实力和傲气,郑家也是刚搞定粤海的海盗,刚在中左所等地方扎下根来,实力还没有膨胀到可以控制福建大半个省域,拥众十数万,资产数千万的庞然大物的地步。
此时的郑家虽然实力远远超过张守仁,但彼此官职相等,郑芝龙说话也是十分客气。
信中是感激张守仁手下留情,没有坏了郑十一和几个郑家随员的性命,并且格外给面子,修补了一艘小船给郑十一南下,郑芝龙在信中也是格外感激。
此外就是亲笔约定了郑家和浮山营合作的事,浮山营可以在未来控制北方海域,郑家不会派人员和船只过来捣乱,北方剩下的海盗,张守仁可以自行剿灭,如果需要,郑家会施以援手。
另外北方货物渠道,自然也是张守仁一手操控,郑家只和他交易,别的货物渠道一律不收。
当然,这样的乱世,手头没有武力想做这样的海洋贸易,根本就是笑谈,北方不比南方,江南一带还算太平,普通士绅商人都能买船进行海贸,北边海域极不太平,普通人是抢不了张守仁生意的。
随信奉上的,就是一些福建的土产海货,还有一些北边很难得见到的新奇玩艺。
千里镜,六分仪和一些航海的物件,大镜子,银制品,欧洲人的金币,当然,还有眼前这座造价不菲的大自鸣钟。
这些货物,在福建一带都很值钱,是昂贵的奢侈品。
扬帆北上几千里,价值自然更是要翻上几番。
这封信也是确定了浮山和郑家脆弱联盟的开始,郑家无意北上,有人能经略合作,自是大好消息。
而浮山这边,独立开展贸易不太现实,没有强大的舰队,也没有成熟的贸易航道和贸易合作商,现在的这个阶段,只能是给郑家倒一下手,接受一层盘剥了。
“林师傅,把这个钟带走吧。”
张守仁埋头看信,笑着和张世强搭了句话,就是吩咐林重贵把这座钟带走。
“大人,这个我没有把握…”
“没事,弄坏了也不叫你赔,大不了我们花钱重新买一个。”
张守仁抬起头来,眼神中也是布满疲惫:“这个钟放在我这,也就是一个摆设,你带去学会怎么制造,按我的法子来做,将来就大有用处…好了,拿走吧。”
林重贵无奈之下,只得带着两个助手把座钟抬走,同时还把张守仁案头的另外一样东西也捎带走了。
“这是什么?瞧着象火铳,又不大象,没瞧着火门和火绳啊…”
张世强又一次土鳖了一下,孙良栋和黄二几个都是大刺刺笑起来。
“这是…”张守仁哈哈一笑,指着那东西笑道:“这东西暂时就保密了,等有眉目了再说给你们听吧。”
张世禄先答应一声,然后就眉飞色舞的道:“最近的收获,那可真是大的不得了哇!”
正文 第528节:第二百一十五章 收获(1)
第二百一十五章收获
张守仁见状,也是极高兴的点点头,笑道:“拔了这么多寨子,我知道所获一定不小,正好,我思量很久的一件事情,但手头粮食什么的不够…你来说说,到底是有多少?”
“丝绸、各式布匹就有过千,各式杂物,所价在五六千两银子之间,皮甲有二十几具,不过破败不堪,不能用了,刀、枪等武器五百多柄,粗制的东西,也不当好了,该是熔炼了再重新打。
张世禄越说越是来劲,这么多物资,银子什么的还不算太让人高兴,现在胶东一带物价虚高,粮价一天三涨,牛羊猪鸡的价格更是涨的离谱,甚至是快到了拿银子买不到东西的地步了。
五千多浮山兵,加上张守仁将作营用的工匠,修浮山到胶州官道的工人,盐池上用的工人,大几千人还是在张守仁的大灶下头吃饭,加上五千多军人,这一天下来,粗粮细粮混和着吃,一人两斤左右的主食是少不了的。
这年头油用的少,饭菜热量不高,不做活的人主食量都比后世人要高的多,做活的人就是无度洞了,两斤一天,加上大量战马和普通的骡马,一天最少两百石以上的粗细粮食耗费。
这个粮食压力,还真不是容易扛下来的。
利丰行和三好行的粮船是每天不停的往浮山这边送粮,张世禄这个仓储官是一天到晚派人在白河码头和胶河码头等着,不过粮食是有的时候有,有的时候就是花钱也收不到多少,要是哪一天进来的量不及消耗的量,晚上睡觉时张世禄就甭想睡好了。
担任仓储转运官这么一点时间,张世禄额头上的皱纹就深了好几分,鬓角的白发也是明显增多了不少。
五千多石粮,可以很大程度上缓解粮食储备的压力…因为很快就是秋冬之交,到明春过后麦收之前,将会是一个漫长的消耗期,没进帐,只消耗。
山东这里,也就是济宁府一带有大量的平原地带,所以那边粮食产量还高一些,胶东这边,四周临海,土地贫瘠的多,产量少,而且山地多,崂山山脉就横绝数百里,还有一些小山一座连接一座,很难看到如河北河南平原那样数百里不见一山的大平原的景像,这样的地域,这些匪盗能聚集起这么多的物资,可想平时是做了多少孽了。
“他们做孽,我们享受,”张世禄理所当然的道:“破一寨子,就能保一方平安,东西归我们,理所当然。”
“是的,”张世强也笑道:“这阵子已经有不少地方送匾额来了,写什么的都有,什么保境安民,万家生佛,青天父母的牌子都有,不知道莱州黄府尊看到了,脸上是什么表情。”
正文 第529节:第二百一十五章 收获(2)
最近浮山这边匾额收到好几十块,要是有锦旗的话,怕是几百面也不止。小说排行榜
全营上下,没事儿就到荣誉室去看看,张守仁得到的荣誉和拥戴,大伙儿都是知道,这其中也有他们的一份功劳在呢。
“此事我自有打算,粮食我们还是靠自己买,缴获的这些物资,我有用处。”
张守仁竖起手掌,笑容疲惫而又坚定:“最近事多且繁,且有小人捣乱,不过,还望诸君努力。我想,最困难的日子,我们会熬过去的。”
张守仁对未来乐观的同时,胶州城中,也是热闹不堪。
魏府的牌坊之下,一乘又一乘的轿子逶迤而来,豪奴家仆围拢在轿子四周,吃吃喝道,更有四人抬的中轿穿街过巷,四周都是虎头牌回避牌,莱州胶州一带官员,似乎都是在同一时间聚集在一起了。
百年世家的威力,终于在此时尽显真容。
“老爷,巡按大人到了。”
“哦,是么?”
正在大花厅和一群官绅们周旋的魏举人精神一振,脸上露出极为欢喜的神色出来。
折腾到现在,府州县的不少官绅,京师有一些御史给事中,兵部的几个主事和员外郎都站在他们一边,现在活动到最后关头,京师里头已经有话,只要登莱巡按御史上书言张守仁之过,他们就不理会刘景曜这个巡抚,从兵部直接发下公文,将张守仁就地免职查办。
这件事,闹到如今这种地步,不把张守仁从位子上撵下去,魏家的脸面就没地方搁了。
再者说,胶东盐利的底细越发为人所知,一想到一个穷小子臭军户,每年坐收百万,这魏举人心里就跟猫爪子挠挠似的,一刻也不能安生。
这么多官绅,其中也有不少是知道底细的,大家的一致想法,就是先把姓张的小子斗跨,剩下的事,总好商量。
在这些世族士绅的鼓动抹黑下,张守仁做的多,他们的怪话也多,谣言也多。加上浮山营惠及地方的好处也有限,胶莱一带地方上,对浮山营的态度,也是为这些官员士绅们所左右了。
不过魏家能把巡按活动过来,府里黄太尊也是从莱州府赶来,说是巡查地方,为的是什么,所有人心里都清楚的很。
当下所有人都是神色凝重,原本喧嚣吵闹的魏府大厅,一时间就是沉寂下来。
所有人都是互相交换着眼色,眼神中也是充满着敬畏,地方上有权势的,无非就是朝廷的官员和有举人以上身份的官绅。
最有权的,无非就是巡抚和巡按。
而以明朝的传统,巡抚在某些事上还不如巡按,今日之事,魏家能请动方巡按,足见其能量不小,真是值得众人敬畏。
“快,开中门,给我大开中门!”
魏举人此时也是换了一身盛装,连头发衣饰都是精心整理过,四周跟随着他的,都是胶州城中第一等的大士绅,也是平时和魏家最交好的几家。
正文 第530节:第二百一十五章 收获(3)
再看前头,胶州秦知州乌纱红袍,玉带黑靴,也是全身官服打扮,模样十分严整,在前头,则是莱州府的黄知府,即墨的知县老爷在此时排不上班,远远缀在后头。看娱乐窘图就上
“哼,姓秦的到底知道厉害,不敢和巡抚过不去!”
这阵子胶州城中沸反盈天,闹的厉害,支持魏家的人是占多数,只有秦知州首鼠两端,一直不肯表态。
魏家这边的人也是知道,秦知州每个月在张守仁那里拿到的好处不少,想叫他一下子就支持这边也不大可能。
今日巡抚驾临,这个知州听到消息,也是赶紧跑了过来。
“还算他知情识趣。”
到底秦知州是一州正堂,魏举人也不好过份,当下便是一揖行礼,脸上做出忙着迎客,不好深谈的表情出来。
“不妨,不妨。”
秦知州脸上倒是一点不见怪,只是摇了摇手,轻声表示不妨。
在他的脸上,魏举人看到一点神秘的笑容,不过在这种时刻,他也不及细想,也没有办法深思,只得扭过脸去,假装没有看到。
魏府下人,则是手忙脚乱,把平时根本不开的大门忙着打开来,更有一些,忙着把大门内外的一人多高的戳灯全部点燃,房檐下头的气死风灯,更是一盏不拉的全部点燃了挂好,甬道两边,已经洒扫了再洒扫,早就是一尘不染。
“巡按大人到!”
外头是一声声的吆喝,接着就是看到一顶四人抬的绿呢轿子晃晃悠悠的过来,一众随员高举回避牌,所有的闲杂人等,包括本地士绅的轿夫随员家丁,也都是被赶的远远的,避让稍慢的,跟在轿子边上的骑马的官兵就是拿鞭子去抽,打的人鬼哭神嚎,手忙脚乱的逃走才会停下手来。
“这姓方的似乎心绪不佳?”
从莱州赶过来的黄知府看到眼前情形,也是大为皱眉。巡按原本是替天出巡,体查民情,杜绝□□和武将为祸地方,品低而权重,所以为清流瞩目敬佩,这个方巡按,平时为人尚算低调,虽然规例银子不少拿,但官声还算不错,今日前来魏家,牌坊下不下轿就算了,还这么嚣张的样子,就不怕主人生嫌隙么?
不过轿子转瞬就至,黄知府也来不及看魏举人等人的脸上,自己略整衣袍,便是站到大门一侧静候。
“黄大人,秦大人,有劳久候,学生来迟了,还望恕罪。”
灯火之下,大门附近被照的通明雪亮,轿子一低,年在三十左右的方巡按便身手矫捷的从轿子中钻了下来。
他只是一个七品官员,但在他面前,黄知府和秦知州等地方大吏却是毕恭毕敬,人人拱手肃立,长揖先礼。
听到方巡按的话,黄知府爽朗一笑,应声答道:“学生自与道长在登州一别,久违矣。今日能见,欢欣之至,但觉时光飞逝,哪里谈的上久候哟。”
明朝规矩,称呼巡抚为抚台或军门,称呼巡按为道长,不为不敬,反是美称。所以秦知州听到黄知府的马屁后,心里暗骂一声,自己却也是迎上一步,拱手笑道:“吾等清茶谈笑,道长是远途而来,才是真辛苦了。”
正文 第531节:第二百一十六章 被埋了(1)
第二百一十六章被埋了
“不敢,不敢,两位老大人抬爱了,原本当彻底长谈,当是十分快意之事,然而学生有重职在身,就不敢耽搁了…魏朋友何在?”
今日之会,除了秦知州是不请自来,听到消息自己赶过来的,其余各人,都是和方巡按黄知府事先约好的,魏举人明明就站在两个府州大佬的身后,方巡按却楞是装没有看到,这个态度,就是立刻叫在场的人愕然不解了。
“学生拜见巡按大人。”
魏举人不是官场上人,官场的称呼他可用不着,当下按足规矩,上前深揖,见礼,一副毕恭毕敬的表情。
按理来说,方巡按应当把他扶起,彼此说几句示好的话,然后迎入客厅,上茶,说话,谈正事,等巡按把官场上的规矩做完,该拿的规例拿着,回家书写奏折拜发,今天这一场戏就唱完了。
不料巡按此时一点面子也不给,就这么板着脸,由魏举人老老实实的深揖三次之后,这才虚抬一下手,道:“罢了,免礼吧。”
都行完了礼说免礼,魏举人不知道这巡按的心思,强迫住奔腾咆哮的情绪,仍是十分巴结的道:“请大人移步内室,愚等有下情上禀。”
“不必了,本官公务繁忙,这里事毕,还要赶回登州。”
天都黑了,城门都上锁了,这简直就是睁眼说瞎话,魏举人刚要再说什么,方巡按便是十分不耐烦,将袍袖一拂,愠声道:“东西呢,拿过来!”
巡按身后几个家仆迅速答应,转身便是搬抬过一个箱子来。
“魏朋友,还有胶州的李、陈、王几位朋友,你们都是皇明义民,我大明圣上的好子民啊。嗯,这是给你们的表彰,魏举人加胶州教谕,李举人加平度州教谕,王举人即墨教谕…嗯,这是各位的官照,都是特旨,并且由内阁附署过了。”
方巡按连声冷笑,将几份官照从仆人手中接过,然后一一递给几个胶州的大士绅,他脸上的笑容已经快结冰,但嘴上却是言不由衷的连声恭喜,等众人楞征着把官照都接了去,他才又一拱手道:“本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就此告辞了。”
“道长,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
黄知府看不下去了,他和魏家交情不坏,魏举人也经常送时敬仪金给他,巡按这么不给魏家面子,其中一定有缘由,问清楚了再说。
“是啊,大人,学生等有过错,尚请开释啊。”
虽然手中是吏部签发的特旨任命,不过看眼前这巡按的模样,这恭喜是谈不上,厌恶是十分明显的,所以众人虽然授官,但“欢喜”的感觉,也是丝毫没有。
再者说,举人只要不考进士,直接就能入京师候选,一个州县教谕是妥妥的,根本就不需要什么旨意,这是朝廷惯例,倒不明白,为什么这一次授给官职,却是直接下的特旨?
“黄大人,你竟然不知道?”
正文 第532节:第二百一十六章 被埋了(2)
“怎么?”
“魏教谕等人,直接上书君上,愿为国分忧,响应薛大学士捐输军饷之事,上个月,就是派人到京师,五个人一人两万,整整十万两银子报效了上去。”
黄知府如同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就惨叫起来。
“这事是真的么?”
他惊问着。
“自是真的,”方巡按奇道:“大人此来,不是贺喜他们的么?这几位教谕,可是已经简在帝心,记在名册之上了。”
皇帝每天日理万机,以明朝天下之大,事情之多,皇帝是记不得太多不重要的官员。然而按祖制,武职五品以上,文职七品以上,任命之前,都要面圣引见,天子当面见见,温勉训话,以示对这些地方官员的重视。
现在末世光景,讲不得这些,不过皇帝总会记住一些特别的官员,就如方巡按所说,魏举人等人在这个关键时刻,毅然捐输,而且是十万两之巨,崇祯心中的高兴自然也就不必提了。
特旨授官,底下没准还会有恩典,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魏年兄,真有此事吗?”
“不会啊,”魏举人满头大汗,急切且疑惑的道:“学生没有捐输啊。”
“怎么没有?”方巡按大为不满,眼神极冷峻的看着魏家上下,怒道:“是你家的管帐师爷亲自带着银子到的京城,还有你的私印和信件,要不然,你当朝廷是糊涂的么,随便人家说是谁捐输就算谁的?”
“这…姓黄的管帐师爷,两个月前就辞差不干了…原来如此,竟是如此!”魏举人此时才恍然大悟,他的管帐突然辞职,并且不顾挽留,说走就走,当时觉得奇怪,不过也没有太放在心上,此时才是醒悟过来,这件事,问题就出在这个师爷身上了。
按常理来说,捐输给朝廷,并且十万之巨,且简在帝心,这样的好事
不过此时此刻,所有的官员都是看瘟生一样看着魏举人,即墨知县才二十来岁,是一个新科进士刚授的官,对胶州一带的情形还不大熟悉,此次过来,是受了即墨游击秦增寿的怂恿,介入此事,等于帮着众人拾柴,没有危险,反有机遇,于是屁颠屁颠的过来,此时也是深悔此行,立刻就是毅然决然的道:“下官还有一些公事要料理,这就告辞。”
说罢也顾不得官场礼节,昂然而出。
秦知州也笑着道:“不想魏教谕如此高义,不过本官也突然身感不适,以后再请教吧…告辞了。”
他笑着离去,黄知府脸上神色阴暗不定,看了看呆若木鸡的魏举人,终是咬着牙道:“本官也突然想起有急务没有办,也是要告辞了。”
“大人,黄大人你不能走啊。”
魏举人此时已经是魂飞魄散,上前一步,就想拦住黄知府。
“让开!”
黄知府身强体壮,伸手一推,竟是不客气的把魏举人推开,然后也是大踏步的离开。
方巡按见此情形,自然也是转身就走,竟是一步不肯停留。
正文 第533节:第二百一十六章 被埋了(3)
其余的各州县的官员,不过是通判同知主薄之类,此时也是避瘟疫一样,眨眼间就走了个干干净净。
“哈哈…完了,全完了…我魏家百年基业是要毁在我手上了…”
众人面面相觑,几个刚被升官的教谕都是满头大汗,秋凉已经很厉害,但每个人都是汗出如浆,根本就止不住。
薛国观的这件事,写在邸报上,天下人尽皆之,都笑老薛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捐输之事,皇帝乐意,反正省事又来钱,稳固大明,崇祯当然是乐见其成。
但被捐输者,却是要从自己身上拔毛,谁能高兴?
捐输的目标,当然不是普通小民百姓,而是勋戚,官员,士绅。
这些人是大明统治的基石,皇帝都不好和他们硬来,薛国观的捐输军饷计划,就是拿自己在火上去烤。
任何一个出钱的人,都会对他恨之入骨。
真正高风亮节,愿意出钱的…一般来说,这种人肯定是穷鬼,也不会有几个钱的。
这件事已经在邸报上刊登很久,薛国观却根本找不到一个肯捐输的人,正在走投无路,上被崇祯切责,下被百官士绅嘲笑的当口,山东胶州却突然出来几个举人,捐输十万,这一下,就是后世游戏里的“拉仇恨”了。
针对薛国观的人,肯定对魏举人几个恨之入骨。
原本可能黄了的一件事,一个损招,或是针对薛国观的一个大坑,就这么被不知情的魏举人几个给填平了,拉到了自己的身上。
皇帝特旨嘉奖,政府记录在案…这些都是屁,将来被所有人惦记,仇恨,穿小鞋,遭白眼,这才是最要命的事情了。
魏家经营百年,这种大世家最厉害的不是明面的实力,不是当没当官,有几个人在朝为官,而是百年之下经营出来的关系网。
现任的府县官员,未必有这种大世族办事方便,就是人家能在任何衙门都攀上交情,识得官员。
现在这件事一出,普天之下,谁还敢和魏家继续往来,继续交好?
这些在场的官员,哪一个不是和魏家交情不坏,现在不都是躲瘟疫一样的跑的老远?
捐输这件事,内廷的几个大太监最多才出几千两,这意思也是明显的,谁也不要出来添乱,谁捐钱,谁倒霉。
魏举人几个,过街老鼠是当定了,能不能保住身家性命,都是在两可之间。
至于皇帝的欣赏…那还是算了吧,帝王能记住谁,而且和普天下所有人相比,皇帝的力量也是十分有限的啊。
现在魏家的情况,就是被人暗中挖了个大坑,从头到脚,被埋了个严严实实!
“这件事,文远你办的十分好,老夫甚慰。”
远在京师之中,相府内宅之内,薛国观倒是满面红光,十分兴奋的模样。
今天下午,崇祯皇帝在文华殿中召见了他,极力夸赞了一通,十万两白银到手,皇帝也是十分兴奋。
有这银子打底,薛国观打算找一些商人再报效,既然有人带头,这些家伙就好歹敢出一些银子,不象前一阵子,人人都不敢沾薛国观的边,生怕被人惦记上了。
好歹再弄几十万,皇帝不逼他,他也不必硬逼着勋戚太监官员们捐输,不会再如此前那样,几十天内,堂堂相府敢上门的人都没有。
正文 第534节:第二百一十七章 大利四方(1)
第二百一十七章大利四方
这件事,他已经了解,从头到尾就是杨嗣昌在设计对付他。
“小人之辈,老夫还不是挺过来了!”
夸赞了林文远一句后,薛国观也是十分得意,他好歹是从捐输这个大坑之中,爬出来了。
“就是你找的这几个山东举人,他们到底是?”
“是真的胶州城中的乡绅,”林文远满脸笑容,答说道:“都是好士绅,为国解忧,也是为大人解忧…嗯,他们和我家游击将军交好,也有卖他交情的意思。”
“哦,原来如此!”薛国观如释重负的样子。
“唔,你家张大人急公好义,想不到他的朋友也是如此,老夫心中甚是欣慰。”
薛国观看一眼林文远,突然道:“有空叫你家大人到京师来吧,他算是助我度一难关,老夫想当面看看他,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这头老狐狸并不是好糊弄的,林文远赶紧站起来,执壶替薛国观斟酒,然后才应答道:“下个月是他和寒家联姻的日子,要等此事过后,恐怕我家游击才能抽出身来。”
“哦,不妨,由他自行安排吧。”
张守仁升职到千户后,按理来说就应该到京师来述职接任命状,不过皇朝末世,规矩讲不得,直接就由兵部和都督府下了公文,然后由上官转交就算完成手续了。
现在已经是游击将军,一次京师没来过,不曾和当道大佬打过交道,做为一个年轻有为,还要追求进步的游击,确实是有点不成话。
京师之行,看来也是势不可免。
“到时你要回去吧?”薛国观已经微醺,对着林文远笑道:“老夫会送仪金,并且会叫你带礼物回去给你家大人的…唔,我承他之情也是不浅,来而有返,才知礼也,哈哈。”
“凡本次扫荡群盗,所获之银、粮、物,半分不留于浮山营。一用于学校生员禀银加倍,学校乃华夏之根基,十分要紧,本官虽武夫,亦知其理也。二用于敬济院、慈幼局抚孤养老,三用于河桥道路修建,四用于抵消贫户所欠赋税,凡贫无立锥之地者尚被催征赋税,皆由本营开销,五用于表彰胶州境内义士孝子,六用于补贴里长乡老耆宿…完了。”
胶州州衙和州学的明伦堂外,都是同时聚集着大批的人群。
这其中当然是以士绅生员为主…普通的百姓是多半不识字,就算识几个字的,也不会到这种地方来看文告。
当然,胶州四门,也是到处张贴着这些文告,内容相同,看来这文告写成这样,也是照顾多半不识字的百姓。
不过两边的议论,倒是一般相同。
“这张某人,知道照顾乡里,特别是尊重学校,还是明礼的。”
“是的,是的!”
“他这一次,几万银子,几千石粮,在年前全部发放完毕,吾辈生员,不管是不是禀膳生员,一律是十两银,两石粮,两匹布,这个手笔,不得了!”
正文 第535节:第二百一十七章 大利四方(2)
“张将军向来就是这样大方,听说他浮山境内军户,也是按年节固定发钱粮的,当然,我等生员所发的是最多了。”
“理应如此,看来前一阵子,我等受人蛊惑,实在不该啊。”
“嗯,以后当以颂扬为主了。”
“咱们不是为利,而是张将军不仅给赐给我等酒食银两,还敬老抚幼,修桥补路,这样惠及地方的事,自是应当肯定。”
这样冠冕堂皇的话,自是最受到赞扬和追捧,当下所有的生员都是点头微笑,一副正大光明的样子。
至于前一阵子鼓动他们闹事的魏举人等人,现在已经是胶州城中的过街老鼠,平时官吏绝迹,根本没有人上门,以往的关系,纷纷绝交,这几家不仅是家主老实,就连仆人都不大敢出门,遇着人也不敢争执,就算这样,城中很多人都是判断,这几个举人介入到最高层次的政争之中,恐怕就再低调也不能免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