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摔杯子,一边便是戟指大骂,对着一个武官喝道:“滚出去,快滚!”
来报信的,也是胶州城守营的马千总,五十出头,熬出来的资格,平时只在家种花养鸟,小日子还算惬意,城守营原本就有点油水,这阵子又有张守仁十分识作,每个月二十两银的仪金按时送上门,从来不拖一天。
日子舒服,更谈不上带兵这两个字了,现在突然出了这种事,马千总也是慌了手脚,面对秦知州的怒火,更是毫无办法,当下屁滚尿流,连忙闪了出去。
正文 第477节:第一百九十五章 拜大佛(2)
“废物!”
秦知州余怒未消,对着马千总的背影喝骂道:“平时就知道吃拿卡要,好歹也有二百号人,连个城门也守不住,要你何用?回去就等着老夫的弹章!”
一个千总,说免也就免了,哪里用的上什么弹章,秦知州也是气糊涂了,脸上血管突突直跳,已经到了口不择言的地步。
“东翁息怒,”在一旁的林师爷眼见如此,只得先劝道:“既然说是废物,也不必苛责了,倒是姓秦的这一次行事如此悍然,显然是莱州府那边事先允准,这府里太尊,手伸的太长了一些吧。”
“哼,他也是眼红嘛。”
秦知州冷笑道:“张守仁送银子虽没少了他那份,不过一则不能和魏家比交情,二来到底隔了一层,莱州那边觉得拿的少了。不过要不是魏家挑头,几家大士绅都跟着掺合,府里也未必想得罪登州的刘军门大人。”
“东翁见的极是了,就是这个道理。而且依我之见,府里未必是把刘军门看在眼里,刘军门根基太浅,朝中没有势力,人家未尝不是借着此事,给刘军门一个难堪。”
“唔…”
林师爷这话说的更入骨三分,整件事的脉落就更加清楚,秦知州脸上也露出沉思之色。
张守仁的盐利,现在他拿的好处也是拿到手软,每个月固定分红,早就被拉下水了。
要是这一次张守仁和浮山营吃了亏,对他来说当然也是一个噩耗…不,简直就是噩梦了。
“张国华行事还是不谨哪,手握这么大的重利,不能这么轻易被人抓着把柄。”
“其实也没有什么把握,”林师爷笑着道:“无非就是买粮时得罪了其余各家下去买粮的人,彼此有争吵推搡什么的,在这些士绅嘴里一说,就成了扰民滋事,骚扰地方。他们妙笔生花,什么事编不出来。要紧的还是看大家上头的势力,看是谁更强一些。”
“张国华是攀附刘军门起家,虽有小聪明,但后台么…老夫也不清楚了。”
林文远在京师打通关节的事,地方上很少有人知道,只当是刘景曜走了狗屎运,连带提拔了张守仁也风光。
内情如何,连秦知州这个正印地方官都不是很清楚。
这其中还有杨嗣昌自摆乌龙,知道的人不好说,怕得罪杨嗣昌,杨嗣昌自己更不会说这等叫他脸上无光的事,所以张守仁的越次提拔,在地方上已经是一个迷题。
“其实事情说难也难,说简单也是简单。”
见东主没有什么办法,又在心疼可能会飞走的银子,林师爷微微一笑,开始献计献策。
“快说,快说!”
“后院现成的一座大佛在,现成的香烧上一束,岂不简单?”
“不错,不错!”秦知州眼睛一亮,以手加额:“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说罢又是展颜一笑,接着又气哼哼的:“张国华这小子,老夫可是替他出足了心思,他的仪金,本官可是真的没有白拿啊!”
正文 第478节:第一百九十五章 拜大佛(3)
林师爷微笑道:“东翁心地仁厚,张国华必定会知道,一定会有所回报的。”
这边一说,彼此会意,哈哈笑过一阵之后,两人就是一同起身,往后宅的东北角而去。
几个下人过来,提起灯笼照亮,把石子铺设而成的小径照的十分漂亮。
原本知州衙门是不会有人掏钱出来修的,当官几任,也不可能拿钱修衙门。第一,大兴土木会被说成好大喜功,浪费财物,第二,反正是公家的东西,谁修谁傻。
现在张守仁钱多到烧手,拨了几千银子出来,把州衙后园修了一下,秦知州不用自己掏钱,居住环境大为改善,心中自是十分感念,这一次替张守仁出心出力,固然是因为自己失了面子而大为光火,也是因为张守仁平时潜移默化,已经成功的把这个老狐狸拉下水的原故。
“潜光兄在否?”
在小小精舍院落的外头,秦知州一身青布道袍,笑容可掬,居然就站着等候里头的回话。
虽然是一州主官,但此时此刻,就如同探亲访友的普通士子,那是一点架子也看不到。
“在,是伯雅兄枉顾,失迎失礼,是学生失礼了。”
里头吱呀一声也是开了院门,然后同样是一身灰布道袍,穿着芒鞋的中年男子迎了出来,此人面白长须,束发道袍,脚上又是芒鞋,再持一根竹仗的话,那就是标准的画像中的神仙中人了。
两个官员,明明都是起居讲究,穿着上却是拼了命的赛简朴。
彼此问候过了,这才到屋中就座。
秦知州是州衙主人,不过这小小院落是借给人家暂居,所以他还是坐在客座,客人反而是坐了主位。
所谓的“潜光兄”姓陈,来自江南的世家大族,本身是东林兼复社的底子,这样的背景雄厚的秦知州根本连人家的一根脚毛也不如,官职上陈大人也是新任的登莱兵备,路过胶州在此暂居办一些事情,再过几天也就该到登州去上任了。
几句寒暄过后,秦知州便是把自己的来意和盘托出,最后才道:“虽然说莱州地方的事情,本府府尊大人有权过问,不过此事学生还是觉得府尊逾权了,就算有滋扰地方情事,也该是登州兵备来管,魏某等人舍近求远,其心不可问,也是做的太过了些。”
在秦知州说话的时候,新任的兵备大人一直是面无表情,只是屈着手指的指节,漫无目地的在放着茶碗的小几上敲击着…等秦知州说的口干舌燥后,陈兵备才端起茶碗,笑了笑道:“请茶,请。”
在秦知州喝口茶润了润喉咙之后,陈兵备才又道:“此事十分诡异,学生初来任上,还不懂得其中深意,贸然插手,恐怕也不妥吧。”
秦知州是有点想趁着对方不大了解内情把对方拖下水的意思,不过对方能在官场中混的如鱼得水,并且是东林党的中坚份子,这一点小小伎俩,又岂能分辩不清?
大明文官内斗能力甲天下,东林内斗又是甲于大明官场,所以放眼天下诚属无敌,秦知州这一点小手段,实在是太小儿科了。
当下秦知州便是十分尴尬,想要解释什么,对方却已经把他的话打断,直接便道:“非是学生推托,不过此事要么张国华来向本官解释清楚,要么兵备衙门是不会主动发文揽事的…伯雅兄,还请恕罪。”
正文 第479节:第一百九十六章 骑兵(1)
第一百九十六章骑兵
“父亲,你平素不是对那个张守仁十分看好,说将来必定是左良玉那般的人物,前途非比等闲,怎么今日却推托起来了?”
秦知州败兴辞出之后,从内间也是传来一个十分清雅俏丽的声音,接着门帘一掀,一个穿着黄衫长裙的俏丽身影从内室闪出,这正是前一阵子在李老掌柜房中与张守仁见过一次面的陈三小姐。
“你呀,从小就喜欢多管为父的闲事,有这功夫,自己做点针线活不好么,都多大的人了…”
当着自家女儿,陈兵备的脸上也是一脸的慈爱,刚刚那种官场表情就象一张脸谱一样,迅速被收了起来。
只是这般絮絮叨叨的,实在也是有损他东林干将的威严形象。
“爹!”
小姑娘拿腔弄调的一喊,当爹的只能举起白旗投降。
用无奈的眼神瞥一眼女儿,陈兵备心中也是十分奇怪…自己这女儿,从小跟在自己身边,公事房里听公务听多了,似乎对这一类的事情格外的有兴趣,长大成长,女儿家的书没看几本,倒是把史记通鉴一类的书翻了个遍,又学习大诰律法什么的,倒是象一个政务和法务专家的样子。
老实说,现在女儿的水平已经顶一个书启师爷了,只是陈兵备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女儿对军政事物的兴趣远超过女红针织,甚至是女孩子们都喜欢的那些小玩意呢?
“为父不答应秦知州,这其中也是有道理的。”
“他是想挖个坑叫父亲下去,父亲不理他是对的。不过,我的意思是,既然看好张守仁,为什么不借机透个底给他,叫他知道,父亲有办法帮他呢?到了胶州,父亲不就是说,这张守仁是一把好手,好好栽培,就是东林的另外一个左良玉?”
女儿如此聪慧,陈兵备大感欣慰,想到刚中了秀才就狂悖无知的儿子,脸色也不觉有点阴沉,此时他的口吻就不象是和女儿说话,反而象是在和幕僚商议事情了。
“我是想再看一看,莱州府这么悍然插手,背后应该是有人撑腰。”
“父亲说的是,我想莱州府也不会这么轻易得罪一个州官,还要得罪张守仁这样实际带兵的人,如果没有结果的话,以后张守仁肯定不听他的招呼了…还有,最要紧的就是登州的刘巡抚,肯定是十分不悦。”
“唔,所以,此事背后,魏家一定是活动过。”
“哼,一个胶东土豪,他能有什么人脉?”
“呵呵,和我们松江陈家当然是没得比,差的远了,不过这样的百年世家,朝中好歹有一些亲朋故旧,再用利益引诱,活动些人也非不可能。”
“那又如何?比拼朝中人脉,谁是咱们东林的对手?比笔杆子,这些胶州土老冒不是更差的远了。”
虽然觉得女儿的口吻有点过于狂妄,而且十分尖酸,有点不象大家闺秀的感觉,不过陈兵备还是十分欣慰,呵呵一笑,就表示对女儿的话有保留的赞同。
正文 第480节:第一百九十六章 骑兵(2)
确实如此,现在朝中的三品以上的官员,东林最少占有五成的优势,二品尚书到大学士,也是有一半是东林党的人。
五六品的中枢骨干,七品的御史言官给事中,东林党人更是多如牛毛,最要紧的就是明朝的言官体系是以小制大,虽然御史和给事中的官职都是七品,但论起实际的权力和影响力来,四品知府在这些人面前都只是渣而已。
有这么强悍的背景,眼前的这点事,对陈兵备来说,确实也只是等闲小事。
“爹?”
“咦,你对这张守仁似乎特别关注,怎么啦?”
“在高密时,爹不也是赞赏有加?而况,我在利丰行买东西时见过他,人确实不错,年轻,但沉稳有礼,不张狂,是个能做大事有大发展的。”
女儿如此夸赞,陈兵备都有一点嫉妒,不过他对自己宝贝女儿的判断也是十分信任的…为官多年,这个女儿一直带在身边,现在更是一个好帮手,她的判断,应该是准确的。
“那好,为父修书一封,派人送到浮山营。”
陈兵备一边叫女儿研墨铺纸,一边颇为自得的笑道:“这也算是危难之中给他一个梯子上来,当年侯商丘于左良玉,也不过就是如此了。既然这张守仁堪称干才,为父就拉他一把…嗯,只要他拜我的门,投于我门下就好…十数年后,可能也是一桩美谈呢?”
“那女儿就提前恭喜父亲,得一个武将门生。”
“瞎,不是现在这时世,为父是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居然要为一个游击操这等心…”
“父亲还是莫存此想的好,方今天下大乱方生,将来用武之地甚多,三百年一治一乱,武夫地位,可能要超过文臣。”
“又来混说,给我回内屋去。”
提起这种话题,父女俩就意见不同,为父者诧异女儿敢想的同时,也是害怕多言生祸,于是将脸一板,便是将这看着斯文有礼,十足大家闺秀,私下却是古灵精怪,智计绝高,对时世也有自己看法的漂亮女儿,就这么给轰了出去。
“哼,绝不能叫武的压过文的,绝不能助长他们的骄纵之心。现在时世,武将已经够跋扈了,这张守仁虽然看着好,不过秉性是有点太强,看他得罪这么多人,不乏地方名士,我也不能过于偏向他,嗯,信中先申斥他一通再说!”
原本是要温言勉慰,然后再来拉拢,反正以张守仁与刘景曜的交往来看,这个青年武将不是不识抬举的人,不过临下笔前,被女儿刺激出来的读书人和出自名门的傲气使得陈兵备改了笔端,先是严词斥责一番,然后才点了几笔,表示自己愿意介入此事,为张守仁解决这个烂摊子。
“本官只要出手,什么胶东世家,什么莱州府正堂,全玩儿蛋去!”
封好书启,陈兵备也是毫无风度的在心里恶狠狠的骂了一句,然后才正襟危坐,用低沉而又有威严的声调吩咐着:“来人,把这封信,立刻投递出去!”
“缓速,缓速,好,出枪!”
已经是农历八月,不仅是早晚凉快,大白天也是很有秋高气爽的感觉了。
在浮山营硕大的校场内,一个个小型的排方阵正在做着各种训练,按照各队的训练进度和计划,分别进行。
但大校场外,也是有一个小型的校场,在这个校场训练的人,格外的辛苦,但也是格外的叫人眼红嫉妒。
这些人,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苗子,是浮山营骑兵队的预备骑兵!
从马匹押送到浮山后,就是立刻由张世福等人主持挑人。
要机灵和身手敏捷的小伙子,身大力不亏的那种如果会骑马,懂得马术的就能加,否则便是不要了。
骑兵的饷银在浮山营兵中最高,待遇最好,挑人的时候方圆百里都轰动了。
连平度州一带都有不少会骑马的小伙子赶了来,就是为了能加入到骑兵之中。
这年头,谁都知道骑兵是精锐,也是将领的心肝宝贝,待遇优,有什么好的都是先尽着骑兵,再加上风声传出去,不少人都是奔着浮山骑兵一年大几十两的俸禄银子来的。
斩首立功什么的不算,授给军衔世职的好处也不说,光是安家银子和月饷,还有下发的布匹口粮等等,光是这些好处,就足以让胶莱一带最棒的小伙子们动心。
敢来报名当骑兵的,多半在此前就接触过马匹,家里养的起马的,不是小地主也是殷实之家,若不是好处实在太大,怕是这些富户人家的子弟们也不会选择到浮山来从军。
顺带着,他们也是把浮山营整体的文化素质又拉上去一块。
营中的扫盲班是一直在办,不过师资力量实在稀缺,地方上识字的人不少,不过思想活泛,又肯教书的多半被各个学校优先挑走了,剩下的老古董更是很少愿意到军营来教书,无奈之下,只能是以老带新,各级武官学会了字,再分别教给自己的部下。
这样的教学办法,实在迂回曲折,效果不是很好。
现在大量的富户子弟入营,其中七成以上都识字,还有几个居然是童生资格,现在家境败落了才来投军入营。
这一批小伙子入营,可算是捡着宝了,现在张世禄负责这一块的事物,这几天是乐的合不拢嘴,走路都是扬尘带风,轻飘飘的。
每天晚上,就由张世禄在骑兵队轮流挑人,到各队扫盲班效力,当然,也不白请,去一次就给一定的劳务费,军中扫盲班也是有资金的,请老师买纸笔的费用,都是打这里头出。
骑兵队的队官还没有定下来,暂且是叫李勇新和几个资格老的哨官一起来带,前一阵只练体能和军姿队列,把这些骑兵新人操练的够呛,最近几天,才从登州营暗中请来十几个老资格的骑兵教官过来,负责这些浮山骑兵的骑战之术的教导。
正文 第481节:第一百九十七章 教官(1)
第一百九十七章教官
“脚跟用力,脚跟用力!”
“入你娘的,你这叫会骑马?两腿一夹就是会骑马?”
“说过多少次了,枪要夹好,不能太紧也不能太松,松了就没力道,紧了一撞,你他娘的胳膊就直接折了,你这是伤人,还是去自残?”
众多骑兵被按排分开,除了浮山营自己任命的正目和副目军官外,就是李勇新等哨官一级最大。
但不论是军官还是新兵,所有人都骑在马上,被这些从登州请来的教官骂的狗血淋头,驯的天晕地转。
练体能和队列时,这些教官只是笑着看,不出声,不说什么,但也不需要跟着练。
他们是登州营的人,请来是张守仁叫人花重金的代价,不是叫他们过来效力。这些人的军籍还是在登州那头,不归浮山这边管。
当然,若是叫他们过来,这些老兵也不会反对,但张守仁不在,没有人当这个家做这个主,这些骑术精强的老兵还是客卿身份,自是对这些新人骑兵一点不加颜色,十分的不客气,连带着军官在骑队之中,都是挨了不少的骂。
“你他娘的住嘴!”
一个叫马洪俊的哨官被这么夹枪带棍的骂着,终于也是耐受不得,在马上扬鞭指着一个教官,喝骂道:“你不就是登州来的?老子六百破三千的时候,你在哪里?”
“这话不是这么说…”
“那怎么说?”既然开口,马洪俊就更不客气了,指着人便是继续骂道:“什么不能太紧也不能太松,这你娘的怎么掌握?马上劈吹,老子有的是力气,不需要藏着掖着,照你的法子,能打胜仗?”
“是,将爷你老说的是,不过将爷明鉴,要是咱们不这么叫,怕是贵部永远都不能马上骑战。这等事,其中是有学问的。”一个叫韩朝的骑术教官脾气最倔,不由得就是阴阳怪气的顶撞起来。
“混帐,”马洪俊怒道:“敢情我不能用鞭子抽你们,是不是?”
一群登州教官都是变了脸色,有几个脾气急的登州教官很想反驳,不过很快就被自己人中的老成人用眼色给压服了下去。
这毕竟是人家的地盘,而且浮山军也确实有资格展露傲气。
一夜飞行二百里,然后六百破三千,这样的事都干出来过,自己一群败军之将,虽然登州各营骑兵不多,那天都轮不着出场,而且他们也不是丘磊嫡系,不然肯定被带到济南去了。
现在倪宠过来,自己也有自己带过来的嫡系,他们这些人就是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角色。
要是在浮山得罪了人,这碗饭就吃不得了。
“咱们就是这狗怂脾气,不想得罪了将爷,一准改,一准改。”
“就是对着兵,可不是敢对将爷们说三道四。”
“就是,咱们是哪牌名上的,也敢对将爷们无礼?”
眼前发火的都是浮山营的哨官,其中李勇新和马洪俊都是加了百户官衔,虽然今天训练没有穿武官袍服,不过腰间的铜牌可是标明了这几个人的身份。
正文 第482节:第一百九十七章 教官(2)
这些教官都服了软,半拉半拽的把韩朝拉到后头去,马洪俊脸上才露出一抹笑容来,刚要再说什么,却是在马上浑身一激灵,然后整个人翻落下马,先是差点摔倒,然后用力一挺腰杆,站的如同一颗树般的笔直。
“是大人?”
李勇新也是浑身一震,接着在脸上露出极度欢喜的神情。
自从杀散海盗,张守仁几乎没有修整,先到登州接马,然后就是马不停蹄,又是到莱芜去看铁矿…这些都是十分要紧的事,再加上之前就把各队撒开来,练兵,强行军,招新兵,打响马…大家也是各自分散,忙个不停,算起来,自从海盗一役之后,张守仁这个主心骨也是好久不在浮山营中了。
“是大人!大人回来了!”
所有的哨官和正目副目们,还有骑兵队伍中难得的一些老兵都是第一时间跳下马来,然后他们看到新军们还骑在马上发呆,于是一起骂开来:“浑蛋东西,还不都赶紧死下来!”
“还在马上找死吗,赶紧下来!”
“下马,下马!”
尖利的叫喊声中,所有的新军将士,不论是平度州的豪杰还是高密的世家子弟,所有人都是在第一时间跳下马来,然后先找到自己的伍长,接着是什长,然后三什一排,排横队成哨纵队,四百余人,短短时间就是站成了一个个笔直的方阵,所有人都是双手贴在腿边,挺胸,昂首抬头,收起小腹,目光直视前方的张守仁。
整队一完,李勇新这个老资格的哨官便是在一个排横队的边上嘶声叫喊起来。
所有武官和新军也是一个整齐的并拢双脚的动作,在场的人就听到先是“啪”的一声爆响,然后就是雷鸣般的叫喊声。
“霍,这礼行的,比咱们单膝跪下要来劲的多了。”
一见是穿着二品武官袍服的张守仁,这一群骑术教官也是赶紧行礼。
不过他们行的可不是军礼,而是营兵中流行的请安礼。曲膝,单膝跪下,一手前一手后,整个人十分卑下,执礼甚恭的样子。
这一套礼节辽东和登莱一带很流行,也是给八旗学了去,后世清宫戏的请安礼,就是打明军边军的这种军礼中学来的。
看到浮山营兵这种气壮山河的问好请安法,一群跪下来的登州教官就是浑身的不自在。
人家站着,自己跪着,这心里不别扭才见鬼了。
原本以为浮山营的人行礼已经完事了,有教官就想偷偷也站起来。
就在此时,四百余人又是整整齐齐的伸出右臂,然后在自己左胸前重重一拍,然后才又抡圆了放下。
这又是“啪”的一声巨响,说来也怪,到此时,一边观礼的登州教官们却是觉得十分提气,打心眼里觉得痛快。
因为这些新兵蛋子,虽然骑术参差不齐,对战场还没有任何感觉,使用武器也是标准的新手初哥,没有几个真正懂得用马槊或是纹眉刀和长矛的,挥刀砍人的技巧更是差的老远,这些新手,最少还得两三个月的时间才能算入门,要得一两年功夫,才能成长为真正合格的骑兵…最少在这些教官心中是这样认为的。
但就在眼前,这些新军的动作却是充满着阳刚之气,一举一动,都是叫人觉得血脉贲张,这些教官不知道什么大道理,不知道什么是极致的暴力美学,他们只是觉得自己被触动了,感化了,单腿跪在地上,除了感动之外,也是没有任何别的感觉了。
“这才是军人的样子。”
躲在人后的韩朝也是目瞪口呆,自己嘴唇下已经流出口水来也是茫然无知,在此时此刻,他心中的那一点军人气息又是被眼前的情形给点燃,这一团火,烧的心中生疼,只恨不得也和这些骑兵新军一起,敬礼呐喊,心中才能痛快。
他们自是不知,浮山营所有的新军,入营开始训练,这一套就是已经每天从早练到晚,到现在已经是烙在骨子里头,下意识的就是有反应。
而且他们也知道,所有的这一套礼节,最终汇总的就是到张守仁那里,所以在看到张守仁本人后,叫喊起来,也是格外的用心出力。
“好,成稍息队列。”
“是,全体——稍息!”
在李勇新下令后,张守仁先不理会这边,而是转向了那十来个单膝跪下的教官。
一见他眼神扫视过来,所有的教官都是一激灵,人人都是把头低了下去。
“你叫什么名字?”
张守仁站在韩朝身前,发问。
“小人叫韩朝,”韩朝脾气甚倔,此时索性仰头答道:“开罪了浮山营的将爷们,实在是死罪,小人反正也是没用的废人,大人现在下令,砍了小人就是。”
“嘴还挺硬!”张守仁笑了一笑,用靴尖在韩朝胸前轻轻一踢。
在场的浮山营的人都是一笑,张大人什么都好,有时候脾气是暴了点,还喜欢动手,动脚也是常有的事。
其实后世武官练兵,越是喜欢的越是练的狠,动手打人也是常有的事,影视剧里头那种脉脉温情,只是偶尔极少,正常的时候,就是暴喝打捶打。
军人之间,弄的跟娘们似的,这哪可能?
张守仁一动脚,浮山营的人就知道张大人对这个韩朝十分欣赏,看来是对了脾气,不过这些登州教官可不知道,一见他动脚,众人可是知道张守仁是游击将军,正经的加到从二品衔的高级武官,这样的大人物,一句话就能把这些人全砍了脑袋,一点事都不带费的。
当下众人都是魂飞魄散,一个个趴倒在地,有两三个还把韩朝也按在地上,众人都是叩头,嘴里只道:“大人恕罪,韩朝这厮就是一张臭嘴,请恕了他死罪,插箭游营,要不打他几十棍也成。”
韩朝在众人压服下只是呜咽,不过也是没有再出顶撞的话。
“你们慌什么,脑袋掉了碗大的疤,我是要问姓韩的这厮,还有你们,给你们总旗告身,再加双饷,先不授正经军职,留下来给我效力…嗯,就是这样,你们干不干?”
正文 第483节:第一百九十八章 马术(1)
第一百九十八章马术
“干,俺头一个!”
被几个人压着的韩朝第一个跳起来,振臂挥拳,叫道:“宁给好汉子牵马,不给赖汉子当祖宗,俺在登州,早就呆的腻味了!”
“也算俺一个。”
“俺干!”
张守仁笑问韩朝,笑道:“刚刚你还一脸不服,怎么见着我,就宁愿牵马也干?”
“大人,俺早就等着了,浮山营的威名,可比当年登州营强的多了。俺吃了半辈子兵粮,心里有数的很呢。”
张守仁一笑点头,却又对着所有人道:“登州营在十几年前也是威名赫赫,水师营是我大明水师的辽海重镇,火器营是故徐大学士和故登莱巡抚孙元化辛苦拉拔出来的,不论是训练还是装备,那都是各军镇中的头一份,除了辽镇,放眼天下无人能敌。”
说到这,张守仁提高声音,喝道:“可现在登州营哪去了?就剩下一点余烬而已。为什么如此?那就是——没有军纪!军纪,再强的营伍,没有军纪,一切都是虚枉!”
到此时,李勇新几个已经知道自己倒霉定了,当下面面相觑,也不等张守仁发落,几个哨官自己踏步出来,齐声道:“卑职等对教官无礼,请大人责罚!”
“每人在训练结束后加跑十圈,援引以下犯上例,再打十军棍,明天继续操练…解散,全体,继续训练!”
说笑之间,张守仁就是把一群百户武官给处置了。
不仅罚跑,还要打军棍,这般处置,加上雷厉风行的训斥,一边的登州教官们看的目瞪口呆,而李勇新和马洪俊等人却只能昂首挺胸,齐声答道:“是,卑职等领罚。”
“好了,继续动作吧。”
从莱芜辛苦赶回来,张守仁第一时间就是赶到骑兵这里来,正巧也是撞上了一群哨官对骑兵教官无礼…加上知道了莱州府的事,李勇新几个算是撞到枪口上了。
不过这个处罚是完全符合条例规定,几个被处罚的哨官也是无话可说,在受罚之前,他们还要带着各自的部下完成训练,在此时此刻,所有新军将士看向张守仁的眼光,又是与此前不同了。
在此之前,张守仁的权威和光荣还只是嘴巴上的话语,并没有落在实处。
到现在,一句话把自己天天跟着的上司就如此严罚,浮山营张守仁权威之重,而军纪之森严,立刻也是给这些新军将士上了印象鲜明的一课。
“上马,全部上马。”
教官们得到招纳的承诺,成功从登州营摇身一变,成为浮山营的一份子。心情已经大好,处罚了顶撞的哨官,更使得他们有了充足的权威,当下便是全部上马,继续操练起来。
“你们要记住,跨下马势头这么足,不需再自己使劲发力,不然反震之力,你小子是承受不住的,胳膊脱臼都是小事,战阵之上,你断了胳膊,或是被人家顶下马来,你就完事了。”
“长矛要稳,不要刺那么狠,不过也不能太松,挟住了。”
正文 第484节:第一百九十八章 马术(2)
“要记住,骑兵永远是把控骑放在第一位,身子要稳,马速要带好,兵器只是辅助,也不要急切,这一次不中,你在马上不动就还有下一次,要是太着急了…就没有下一次了,你们懂了没有?”
这一次教官们的声音叫人听在耳朵里,权威就大了很多。
登州营的骑兵是预备支援辽东战场的,除了火器,就是骑兵。辽东战场上没有这两样是根本玩不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