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付出,就没有回报,这就是张守仁的理念。
正文 第352节:第一百四十八章 勋章(1)
第一百四十八章勋章
天闷热的厉害,病人住的屋子,窗子全打开了。
这当然是堡中医官们的吩咐,各人都是受的刀枪斧伤,还有几个倒霉鬼被海盗的火器给擦伤了。
这些家伙,虽然把火器用的一塌糊涂,当然,海盗们的火器质量也是实在太差。但瞬间打出那么多来,浮山营的军士也是有不少受了火器伤害的。
若是以前,受伤的人肯定躲在背风处,不敢通风,也不敢沾水。
现在有不少医官在,加上张守仁对外科的粗浅了解,这些以前的避讳都是取消了。天气这么热,海边风大,倒是正好通风,降低房间温度,尽量避免感染发炎。
伤口也是每天换干净的绷带,每天重新用专门的药酒擦洗换药,尽量保持清洁。
就算这样,也是很有一些发烧起炎症的,毕竟是天太热了。
眼前这个哨官倒是精神健旺,没有发烧,伤口愈合也是早晚的事,张守仁慰问几句,便是起身离开。
在他将出未出之时,那哨官在枕上叩头相送,只是临别之时,脸上却有点期期艾艾的模样显露出来。
“怎么了,李兄弟有什么话说?”
“大人,这银子抚恤,还有亲临视疾,下属实在是感激不尽,不过…”
这个叫李勇新的哨官读过几天书,听说还应过童生试,只是没有通过。虽然如此,说话也是比普通的营兵要文雅很多,不过也是有点读书人的毛病,就是说话吞吞吐吐的,不是很爽利痛快。
“李兄弟有话直说。”
张守仁索性又坐回来,正视着这个年轻的哨官,他的神色平静自如,并没有焦燥或是烦恼的模样,这种态度,自是最容易鼓励人说话。
“不过弟兄们更想要大人曾经答应过的…”
李勇新说的吞吞吐吐,不过还是把话都说了出来。
银子抚恤大家当然都需要,不过更需要的,还是张守仁在招兵之初的承诺。入队之后,辛苦难免,而福利也是不需多说,大家同享富贵。
而一旦有人战死,则身后哀荣,必将是轰轰烈烈,使得死者得以告慰遗族,妻儿老小,亦将以为荣耀。
现在营兵彼此说话时,最想要的当然就是张守仁许诺过的勋章。
战场激战的勋章,分别是按优秀,杰出,卓越这三级打造铸就,材质也分别是铜、银、金,卓越勋章这一次恐怕没有人够资格,杰出的人选也不会多,不过应当会有相当一些表现优秀的将士可以授给战场优秀表现勋章。
还有后勤方面,可以授给优秀劳绩勋章。
受了伤的,没有别的战功,一律是授给英勇勋章。这是表鄣士兵在战场上的表现,当然,也是一种变相的酬庸鼓励。
现在这个时候,按李勇新的话来说,就是对银子的渴求反而不是太大。
经历了生与死的考验,眼看着袍泽兄弟倒在自己的身边眼前,这个时候还念念不忘要银子的也确实是不多。
正文 第353节:第一百四十八章 勋章(2)
而且,现在这个时候大家都明白,大人用盐池在拼命的产银子,和利丰等诸多商行已经商议妥了合作的事,眼看就是有大笔的银子入帐,以张守仁的性格,手头宽裕了,给全营换装,全部换兵器铠甲,提高待遇福利,这都是题中应有之义,根本就不必着急。小说排行榜
就算是如此,当张守仁听完李勇新的话后,神色也是一阵恍惚。
他对这些部下,算是推诚置腹的恩结了,驭下严是严,恩也是结的深。不论是穿衣吃饭,家族老小的大小事情,甚至是生病看医生抓药,修路造房舍,甚至是各家的柴木薪炭,这些事,都是张守仁一手操持。
对下属,算是呕心沥血的好了。
他当然是希望部下们一直前行,一直到跟随住自己的脚步为止。但也没有想过,这些浮山儿郎,已经被自己带到如此地步!
以前穿着破烂,毫无荣誉感可言,走到民户饭馆子里人家都当叫花子来看的穷军户,什么时候,居然也开始渴望起荣誉来了?
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说的不就是这些世代为军,实则是世代为奴的军户?
军户制度在明朝国初有其用处,正是明太祖所谓的养兵百万,不费国家粮米。但二百年后,军户世代被拴在卫所之中,被各级军头奴役,土地被侵占,人身不得自由,论说起来,是比民户要凄惨的多。
军不如民,军多逃亡,正是明朝卫所制度这二百年多年下来的现实。
去年这个时候,眼前这些人还是在海边熬盐,眼被烟熏的通红,脸上皮肤也是被海风吹的不成模样,家中老小,难得温饱,近海农田,缺乏水利设施,干旱少水收成极低,整个浮山所都是这般情形,跨海过去,灵山卫也是如此。
当时的军户人家,能吃一口饱饭就是要道一声侥幸,谁能没事追求什么军人荣誉?
那可真真是笑话了。
现在却终于到了时候!
等军人知道追求荣誉,知道团体精神,视勋章为自己最漂亮的战袍点缀之时,就是一个集体真正成型,真正奋发的时候!
后世一支军队,根基全无,辗转万里,但行伍之间,秩序井然,军纪森严,一声号令,就是勇往直前。
这靠的就是一种信念,一种集体的归属感。
固然可以有人单独求活,但念及同袍好友时,还是要冒着危险留下,一个团体到这种时候,才算真正成型。
“好,很好!”
张守仁站立起身,慨然道:“李兄弟,一切会如你们所愿的!”
身为哨官,李勇新也是替下属们传话,但没有想到,张守仁却是这么痛快的答应下来。毕竟现在堡中和所城到处都是从登州或山东过来的官员,哪一个身份都是得罪不起,哪一个都是要人敷衍招待。
钟显一群人都是忙的语气虚浮,人又黑又瘦,但张守仁又能好到哪儿去?
他只是因为上位者的尊严在强撑着,其实眉宇间的疲惫之色,任谁都能瞧的出来。大胜之余,事情太多,要操心的事也太多了。
正文 第354节:第一百四十八章 勋章(3)
别的不说,迫在眉睫的威胁还没有彻底解除,即墨营的王把总是被捆了石头沉了海,死都死了好些天了,但即墨城中的秦增寿可还是活的好好的,掌握着几百营兵,就在肘腋之间。
万一和登州的丘磊勾结一处,那可是实实在在的威胁!
这么多事在身上,大家也是私下里提一提,没抱太大的指望,谁料想,眼前的大人居然一口就答应下来了。
“到底还是俺们大人…”
李勇新嘴里说着抱歉的话,神色也是惭愧和后悔夹杂的神情,但心底里头,无论如何也是遏止不住的一阵阵的感动。
这样的大人,才值得自己以死报效,值得兄弟们以死报效!
无论是何时何地,是什么样的情形,眼前的大人,始终是把营中兄弟们放在第一位的。
“兔崽子好好养病,最多也就是这两三天的事了,别到时候你的伤没好,没法子亲自领老子给你颁的勋章…”
事情说完,张守仁也是从刚刚的震撼中醒了过来,他此时的心境自是十分高兴,眼看着李勇新眼里藏不住的一点狡黠,心中也是明白,这个书生哨官,其实并不是表面上的那么简单。
“这帮王八蛋,算计到老子头上来了。”
李勇新肯定是出头鸟,后头一批伸手要勋章功绩的人。没准还有几个队官夹杂在里头扇风点火,大家都是明白,朝廷记功没用,得要大人记住才行,至于怎么记的住,当然是张守仁在事前已经大肆渲染过的勋章了。
打磨制作的时候,大伙儿也是瞧见过。不论是什么材质,都是制作的十分精良,从勋章本身到勋带,任何一个小细节都是花费了极大的功夫来制作,一看之下,就知道是绝佳的上品。
这个时代的手工巅峰原本就高于工业时代的机器产出,手工打磨制作的勋章,更加华美漂亮,更令得人动心。
再加上背面有字,还有证书,在浮山营效力的人,谁不想得到这么一枚?
“大人说笑了。”
李勇新是书生出生,还有点书呆子气,被张守仁这么粗野的一骂,也是有点儿不好意思。不过距离感也是无形中少了很多。
“不说了,好好养伤吧。”张守仁摆一摆手,转身便是出门而去。
“你小子,够楞的。”孙良栋久在张守仁身边,对他的心思也是了解了几分,一边要匆忙赶上去,一边就是龇牙咧嘴的笑道:“俺们不敢说的,叫你给说了出来。”
“这也是弟兄们想要的,”李勇新神色淡淡的,却也是有说不出的倔强:“大伙儿不愿死伤了弟兄,就拿几两银子算完,得叫人知道,我们泼出命来保一方平安,可不止是得几两银子。这也是大人常说的,武人也有武人的荣耀,莫要被人轻易看轻了。”
“你小子,够种!”
孙良栋又是夸赞了一句,然后才匆忙赶了出去,一时间,屋中又是空了下来。
李勇新这才躺回□□,只是在躺下去的时候也是隐隐担心,现在堡中文官这么多,大人搞什么仪式出来,莫要被文官们耻笑,或是阻止才好。
正文 第355节:第一百四十九章 密云不雨(1)
第一百四十九章密云不雨
“国华,你可真是多事。看娱乐窘图就上
刘景曜是打算明天就离开浮山,从张家堡直接赶赴方家集,然后从那边直接上官道,直返登州。
离开登州的时间可不算短了,最近又是报功,又是上奏,反正刘景曜把能做的也是全做了,甚至也写了几封书信,遍托在京中的几个混的不错的同年照拂一二…为官多年,刘景曜有这般行止的时候,还真不多。
当然,也不是他食古不化,拘泥形式到如此地步,而是以前根本没有机会,就算求人,也要得有个由头,不然的话,不是求人,是闹笑话,为难别人了。
大明官场,到明末时节,根本就不可能有操守的官员出头,所谓逆淘汰,劣币驱除良币,不外如此。
如刘景曜这样,更高位者如卢象升,都算是劣中之优,是官员中又能在潜规则下翩翩起舞,又是有能力和操守的官员,心中是愿意为国出力,做一点实事的。
该做的事情都是已经做了,再耽搁下来也是无趣,所以刘景曜是打算先行。
他一走,别处过来的官员也就能离开,大家彼此方便。
此次浮山一行,收获颇丰,刘景曜心情也是大好。不过此时听说张守仁要搞什么授勋仪式,并且为死难的营兵举行公葬,刘景曜还是觉得不以为然,先摇头说了一句,又是皱眉道:“将士为国死难,当然可悲,但照料遗族,给予抚恤,这样也就是了。要是人人都乞盼你如此,国华,不是老夫嘴晦气,将来带兵,死难将士只怕会越来越多,你可怎么了?”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张守仁和刘景曜也算是熟不拘礼,两人也是有门生师徒之谊,所以张守仁说话也不算太有顾忌,听了刘景曜的话,他只笑道:“现今要提振士气,下官想了这些法子…”
“什么下官?”
“呃,卑职…”
“那国华叫老夫自称本官么?”
“好吧…门生错了。”
“唔。”
对答至此,刘景曜才算满意,拈了拈下巴上的胡须,微笑道:“罢了,一切从你就是。不过,国华,下不为例为佳。”
“是,门生知道进退分寸。”
虽是恭谨答应,不过话里还有自有主张的样子,刘景曜也是颇觉无奈,叹了口气,眼看着这个年轻英武的不象话的武夫门生,嘴唇嗫嚅了几下,却也终究什么都没说。
他上位登莱巡抚的消息,已经有人从京师传了回来。
力挺他的,正是武英殿大学士兼吏部尚书薛国观。
还不仅如此,薛国观还派人送了封信来,示意刘景曜接任后到京师召对谢恩时,可以直接登自己府门求见。
以薛国观的身份地位,每天排在他府门前的官员不知道有多少,在京的尚书或是大太监当然可以昂然直入,侍郎以下,就得排班等候。
外地官员,有名的尚书待郎级的督抚可以直入,象刘景曜这种半红不黑的中层官员,哪里能摸得到薛阁老家的庙门?
正文 第356节:第一百四十九章 密云不雨(2)
今次有如此一信,显而易见,是有人在薛国观处打通了关节的原故。
至于谁会为他做这种事,也是不言自明了。
拿人手软,吃人嘴短,刘景曜为人方正,不过并不是食古不化,有些事,藏在心里就好,真说出来计较,反而是大为不妥。
至于张守仁,这次升什么官,怎么升,怕是连刘景曜自己也当不了家。
一切还得看京师的消息和决断了。
将来这个门生飞黄腾达处,怕是还不在左良玉之下。
自己能栽培出一个总镇大帅级的人物,而方今天下,又是混乱不堪。如果张守仁能到李成梁,戚继光那样的地位,自己也是千古名臣,名留青史,又何消说得?
在大明,为武将者希图的是富贵荣华,荫及子孙。
为文官者,除了封妻荫子外,还是希图一笔国史之上,能有自己的名字地位。
一朝数百年,进士及第者数万人,为官者更是不可胜数,一部国史能容得几人?就算位至督抚,如果没有值得下笔的东西,默默无闻者也是多了去了。
“那么,就一切依你吧。”
油灯之下,刘景曜手持一卷书,倚在圈椅的背上,淡然道:“老夫倦矣。”
“是,老师请早些安寝,门生告退。”
“刘福,送送张大人。”
命刘福将张守仁送走后,刘景曜放下手中书卷,眼神中也是精光闪烁,哪里还有一点倦意?
这个门生,一切都自有主张,行事果决,手腕狠辣,眼看有驾驭不住的迹象。
若是此子真的能位至参将,副将,总兵官,将来倒真的有可能成另外一个左良玉?
左良玉出身辽东,被东林大佬赏识,现在也就是与东林党还有点香火情谊,朝中命令,哪怕是圣旨,也是听或不听完成是看自己的心情,经略五省军务的熊文灿,在左良玉面前,连一个老妪也不如。
这张守仁,要是栽培到左良玉那般地位,将来会不会也嚣张跋扈,甚至如五代十国时的那些军人强藩一样,到达危害社稷的地步?
就说这勋章和葬仪之事,就是邀买恩结士卒的手段用的太过了一些儿。
为将者,与士兵的关系这么接近,在传统士大夫的眼中,实在也是太刻意做作了一些。刘景曜就算不如普通的官员那样,把士兵当可消耗的下贱奴才,但也绝不会认为士兵有什么可尊重夸耀的地方。
这些丘八,食的俸禄领的饷,不就是替国家杀贼吗?怎么杀贼领银子,还要生特别的花样出来?
要是人人带兵都是这么带,以后还成什么体统?
张守仁又是从来不对士兵进行肉刑,别的将领带兵,这一营兵现在最少有一半少了鼻子,或是残了半边耳朵。再心慈的将领,此时在营门上也会挂着一长溜的首级。
大明上下,不分文武,都是在平时以严刑酷法来震慑士兵,然后将领在私下又允许士兵败坏下军纪来维持士气,更是用克扣军饷的银子来养自己的家丁亲信,象张守仁这样事事为士兵考虑,把做为可消耗品的营兵当家丁来养,并且关心爱护超出为将者范围的将领,实在也是万中无一。
正文 第357节:第一百四十九章 密云不雨(3)
在张守仁走后,刘景曜也是有点惶惑,一时间,竟是想的呆了。
“不会,绝不会的。”
刘景曜猛然摇头,自语出声:“国华他忠忱直率的性子,如新生幼儿,赤子之心犹存,驭下侍上,皆以一个诚字,这样的人,怎么会学左昆山?不会,绝不会的。”
如此一夜难眠,到得第二天天蒙蒙亮,刘福等下人推门进来,却是见家主老爷脸色是十分的不好。
“老爷,要不就告诉张大人一声,今天的事,老爷就不去了也罢。”
刘福是刘家的心腹家人,家生子奴才升任的大总管,所以凡事也能当得三分家,此时见刘景曜神色倦怠,也是不免要劝上两句。
他和张守仁交情不坏,和张世强更是相处的十分投脾气,但今日的事毕竟是给几个小军举行葬礼…这等事,在刘福看来,都不能算是正经正事来着。
“罢了,是答应国华的。”
刘景曜一边说着,一边用刘福等人捧来的铜盆净手,然后擦牙,洗脸,等盥洗完事了,换上大红官袍,戴上乌纱帽,举足出门的时候,才是发觉天气也不是很好。
天空中乌云翻滚,放眼看去到处都是黑沉沉的一片,海风比平常时更大了几分,吹的人衣袍下摆噼里啪啦的直响。
“怪道昨夜烦闷,原来今日要有大雷雨。”
浮山所城里还有一些馆舍住人,张家堡这边这种地方就相形见绌的很了,不过张守仁是把自己的百户官厅让了出来,再加上马铺和军营是现成的,收拾一下,勉强也能住下不少人了。
住在官厅里头的,自是有相当身份,刘景曜刚出门不久,便是看到一样红袍补服的叶曙青踱着步过来。
武官袍服和文官基本相同,只是叶曙青的补服是狮子,而且乌纱帽的帽翅要更方正一些罢了。
刘景曜先笑着说了一句天气,又是向叶曙青问道:“怎么样,叶大人早早起身,是不是张国华也托请了叶大人?”
“可不?”叶曙青这几天心境很好的样子,望六十的人,每天登山看堡,到处走动,把自己的随员累的可是够呛,此时这个都指挥背手而立,虽然须眉皆白,不过仍然是腰背笔直,显示出与文官不一样的武臣风采。
“这个张国华,事情叨登的大了。”
说话间,布政司参议,兵备佥事等随同属员也是都从各处汇集了过来。
大家原本都是打算离开,这两天就是等着张守仁送程仪过来,昨儿张守仁多半拜会到了,程仪是没给,倒是请大家参加什么劳什子葬礼。
在一起这么多天,好歹有三分情面在,张守仁又是游击将军指挥佥事,而且是指日高升的主,得罪他也不大好,也只能捏着鼻子答应下来。
此时天空黑沉一片,狂风大作,这密云不雨的天气,却是叫人心中倍添了几分凄凉。
“还真是一个埋人的好天气…”一个不知姓名的绿袍小官,在人群背后,这么小声的嘀咕着。
正文 第358节:第一百五十章 葬礼(1)
第一百五十章葬礼
就在堡中文武官员都是起身,在乌云之下集结,预备出门的时候,在堡门之外,也是有一副人所未见过的奇景,正在进行之中。看娱乐窘图就上
这一天是崇祯十一年六月二十四日,自从答应李勇新等人要有一个光彩荣耀的授勋仪式后,张守仁也是派人多方筹备,准备了数日之后,才是有了今天这一场葬礼和授勋的仪式。
此次与海盗的大战,浮山营是立营以来第一次有人战死,原本急着拿勋章的人,一听说要先给死去的弟兄举行葬礼,各人也都是极表赞同。而张守仁的一切提调,自是得到了下头的衷心拥戴。
此时此刻,天空中密云不雨,海风大作,偶尔会有人觉得脸颊上飘落了冰冷的雨点,令人精神紧张…好在到目前为止,天公尚且作美,并没有用一场瓢泼大雨来破坏仪式的起始进程。
所有的浮山营兵都是被召集了回来。
刚过四更,所有将士就是奉命起身,驻扎在堡外的整个临时大营在号角声中次第苏醒。
在刘景曜等人起身的时候,全体将士已经整理集合完毕,在一片肃穆与寂静之中,开始由营地向堡内进发。
等刘景曜等人,还有大批的随员都是从住处出来,每个人都是满脸不耐烦在等候的时候,整个浮山营的官兵,也是从堡外列队进来。
看到他们的身影,所有人都是愕然,然后便是默不作声的盯着眼前这装饰怪异的军队,哪怕是浮山千户所过来的,或是就是本堡和附近堡中的军户们,也是头一回看到这些营兵一样,睁大了眼,只是默然相看。
没有声响,没有喧哗,原本从早晨醒来,正在舒展腰身,展现活力的一座军堡,一瞬之间就陷入了沉寂之中。
当先的,是一片雪白的旗幡,在旗幡之下,则是一个个掌旗的浮山军士。
这些军将,身上仍然是寻常的鸳鸯战袄,这种战袄,在朝廷规定是三年才发一身下来,可往往十几年才能发一次短尺寸的布匹下来,由着军户自做。
张守仁当家后,大家身上的战袄是大半重新做了一次,但每天摸爬滚打的训练,没隔多久这战袄就又破旧不堪,加上前次与海盗的激战,虽然这些战袄都重新洗过,但身上的那种斑斑血迹却是怎么也擦洗不掉,加上箭矢和火铳伤害的痕迹仍然十分清晰,再好的针脚,也是没有办法把曾经加诸于战袄上的伤害给洗掉。
但越是如此,这些营兵们的头颅却越是高高昂起,而四周观看的人们,脸上的敬畏神色,也是越发分明!
浮山营兵,就是用这种庄严和肃穆的神情,用很多人根本没有看过,也没有见识过的后世近代军队的标准队形和行进步伐,跨入了这座属于他们的军堡之中。
他们的腰背笔直,双腿行进有力,臂展都是几乎一致。
数百人行进在青石板路铺设而成的道路上,数百双军靴整齐的踩踏着,回声响及整个军堡,越来越多的人赶来,眼神中的敬畏之色,也是越来越浓。
正文 第359节:第一百五十章 葬礼(2)
此时此刻,不论是男女老幼,不论是驻在浮山的商行中的商人和学徒,又或是方家集过来的民人百姓,还是在这里学习的吏员学校的学员们,又或是刘景曜等官员和他们的随从,还是浮山和灵山本地的普遍军户,此时此刻,都是震慑于眼前这整齐的军阵,还有摄人心魂的回响声!
这是跨越千年的声响,在千年之后,中国人被人用坚船利炮打开国门,强迫中国人学会了这些近代军队才有的特殊技能。小说排行榜
这是用步伐,阵列,勋章,加上严酷的军纪和训练,用这一切的一切,用这军学的集大成者才能组织出来的真正意义上的强军!
这一次,中国将提前补上古典军国主义复兴这一课,然后用自己的方法,重新屹立东方,并且教训一下傲慢的西方人,好士兵和将领并不是西方独有的,东方的这一片土地绝不容他人染指,当然,还包括海洋和天空!
在灵幡之后,则是由几位队官合捧的几块灵位。
每一块灵位,都是有一位忠魂追随。
仿佛他们也睁大眼睛,望向他们以生命守护的这一片热土。
整个军堡之中,在鸦雀无声之时,又是多了一点格外的庄严和发自内心的一点敬畏。有很多人,下意识的就摸自己的手脸,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襟,然后对着灵位俯首为礼。这种场面,这种发自骨子里的庄严,还有浮山营数百官兵那整齐划一的动作,那种现代军学发展出来的整齐的压迫感和阳刚之美,那种暴力美学被发挥到极至的对人潜意识的影响,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使得眼前最傲慢的文官和他们的随从都是低下了头,心心念念,唯有感佩这两个字而已。
也就是眨眼之间,整个堡中就被眼前的一切给重新切割了一样,顿时就成了两个世界。
“张国华真人杰也!”
今日的葬礼仪式,刘景曜事前也是完全不知道张守仁要怎么个搞法。
老实说,大明的文官来钱的地方很多,这其中就包括给人写墓志铭和挽联。
当时人逝世,最普通的百姓能有一块地方安葬,能有一具柏木棺材就算是侥幸,别的事就不敢想了。
稍有身份的,请和尚来家里做场法事,然后体体面面下葬,还有钱请风水先生寻一块万年好地,那就是前生修来的福份。
再上一层,就是有身份的士绅,前者所需要的他们都是有了,再想锦上添花,那就得有好的墓志铭和挽幛一类的东西,用来鄣显自己的身份。
要是能入国史,那是一等一的身份,寻常官绅也不敢想,墓志铭外,再能有一生的行状被记录笔记,或是与人合著一本诗集之类的书籍,留下大名,也就不枉一生。
象刘景曜以前也是多次给人写过挽幛,墓志铭这种只吹捧不恶言的差事也是干过几回。这种银子是正大光明的赚,干这营生,哪怕是阁老也不能免俗。
正文 第360节:第一百五十章 葬礼(3)
严嵩当年,写的联和铭就不少,毕竟严阁老是一笔有名的好字,价格再贵,也是有人花重金相求。
在刘景曜等文官眼中,能做到上面的一半,就算这一生混的没溜檐儿,算是一个成功人士。
就算他们自己,死的时候,有上等寿材,上好的干燥山场坟地,能鼓捣一队道士加和尚做法事,然后有阁老级的大人物写个墓志铭行状挽幛…这一生这样就算足矣,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
但眼前这一切,却是把以前的认知砸的粉碎!
相比眼前这一切,以往过去感觉最荣耀,最值得,最有脸面的做法,不过就是无聊无味的举动,只有眼前这样的葬礼仪式,才是使得人觉得,男人生于世间,如果能有这样的一场仪式,能使得眼前这些豪杰壮士如此缅怀,那才是叫不枉此生!
“我儿值得过了,值得过了。”
“咱们百户大人这样做法,我儿纵战死了,九泉下也必是高兴的。”
人群之中,当然也是有三个战死将士的家人,看到眼前的情形,虽然是忍不住的泪流满面,但脸上仍然是遮不住的高兴和骄傲。
死者已矣,在初闻死讯的头几天,这几家肯定是哀惨至深,任何外在的东西,也是弥补不了死去亲人的伤痛。
而随后数日,停灵,安顿尸身,清洗,换衣服等诸多繁琐的规矩上来,人的哀痛就减轻了很多。
再下来就是张世福代表堡中慰问,每家战死的,一次性就给百两白银,这些银子,在以前要一家人辛苦赚上十年,就算现在,没有几年功夫,也是绝无可能攒下这么多。
而且这只是初步的抚恤而已!
战死者的家属,称为烈属,每家门户前的墙上,都是挂着烈属的标识。
有这个标识,不论是谁,路过时都要低头静声,否则,就是挑战张守仁的权威!换句话说,这几户人家,日后在堡中除非是去欺负别人,若是有人想欺负他们,那可真是厕所里打灯笼,自己找死了。
这还只是荣耀的一种!
标门立户,从此不同于寻常人家,接下来就是具体的了。
各阵亡将士的遗族将会在工作,读书,医疗等诸多具体的生活琐事上,都是享受优待。比如医药全免,就算将来全堡和整个浮山都全免,但烈属可以享受不排队直接看病,或是随意挑选工作等最具体的优惠。
在规定这些时,不是没有人提出意见,张守仁只是一句话就堵了回去:不服气?你也拿命去换便是了。
在人的生命面前,这一些照顾优待,又算得什么?
此外就是每年的年节,规定也是要送数额不等的银子和蔬菜肉食,柴炭等物品,规定了有人送到家中,夏天西瓜,冬天取暖的炭火,这些都是题中应有之义。
这些规定,直接就是叫不少人眼红,当然,愿意拿命去换的人,暂且还没有。
但看到这些,替张守仁效力的这些人,对自己的身后之事,却是再也没有一丁点的担忧!
这,便是张守仁花费重金的目的所在!
正文 第361节:第一百五十一章 祠堂(1)
第一百五十一章祠堂
人群之中,哪怕是这数百虎贲的落力表现之下,最耀眼显眼的,当然还是张守仁。
说起来,张守仁是刚刚二十一岁的年纪,当然,这是在今世,若是后世和今世相加,那可是年过天命快近花甲了。
正因为如此,很多人在张守仁身上感觉到的是远异于年纪的成熟和老练,哪怕是对着刘景曜和叶曙青这样的大官,或是周炳林这样的直属上司,他都是落落大方,从来没有一点窘□□怕的感觉。
这对一个年轻人来说,是十分难能可贵的特质了。
他的年纪,在这个时代还真不算大,和后人的想象不同,明朝人固然有十五六岁就成亲生子的,但大多数还是二十左右,甚至读书考秀才年近三十不婚的,也并不是没有。
倒是以张守仁现在的年纪,不仅未婚,还做到了四品武官的高位,并且还有升级的空间,这一点,就是十分难得了。
张守仁并不是出身勋戚之家,他的父亲也不是什么侯爵和伯爵。
这些勋戚的家中子弟一出生就是卫指挥使,长大后稍微做一点事,就可以加功直至武职一品的都督。他只是出身百户世家,到现在凭自己的一已之力,能做到如此地步,哪怕是在场自视甚高的文官,在能力上,也是对张守仁推崇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