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出来吧,到时辰了。”
钟显还是那旧日打扮,青衣盘领,下摆束了起来,人显的很干练。
他带着几个人挑着挑子,慢慢的走过来,见盐丁们还在铲个不停,便是大声吆喝道:“先吃饭,吃了饭歇三刻功夫,然后才继续干。”
“钟头儿,咱们不累。”
有人大声答道:“大人说早点铲完,然后再放进来结晶,咱们不干完,就耽搁下一池盐了!”
“就是,饭晚一会吃没问题。”
“咱饿惯了,现在一天三顿还加餐,浑身还不得劲了。”
“全是屁话。”钟显为人向来板正,这会喝着众人,断喝道:“这盐池里过万石盐,按天换班来铲,你们现在不吃不喝的干就能干完了?不仅今天要吃饭休息,明天还轮不着你们的班,大人说过,凡事都要做的有技巧,只凭一股子力气来做是最笨的法子…你们,一个个全给我老老实实的出来!”
看着这个工正把所有人吆喝出来,张守仁也是暗自点头。
钟显这个家伙是挑对了,是个实在人,也是能干人。
以前在小吏的位置上,他的性格不能偷奸耍滑,所以才能不能发挥,性格的优点和长外也无人认同。
毕竟吏就是吏,不会做坏事的吏就是废物,还不如一个穷军户。
现在这个工正兼仓储大使的位置,正适合钟显这样性格方正,遇事顶事,又是一丝不苟的人来执掌。
眼看此人当工正的时间不长,但这些盐池工人一个个都被吆喝上来,脸上也没有什么不服气的样子,张守仁就是知道,钟显做事很得人心,不是光凭自己放的权力在做事。
底下的人是否有活力,做事是否拿的起来,不是说完全凭上位者下放的权力来做,那样的人就是陀螺,你打一个,他动一下,然后拨弄再下头的人动一下。
这样的部下,上位者指挥起来会很累,因为他自己没有主动性,对下威信不足,立这么一个部下出来,是纯粹分上位者的权,而不是对上位者有所增益。
正文 第253节:第一百一十章 定银(2)
庆幸的是,张守仁身边就这么一个吏才,还真是叫他找着了。小说排行榜
在他庆幸的时候,老李掌柜也是在庆幸。
还好,当时为了不打张守仁这个盐枭的面子,利丰行明知道对方的包销计划简直是痴人说梦,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大的产量,但秦东主还是作好作歹的同意了下来。
这年头做生意,除非是借钱之类的,一般就是口头信行为主。
虽说是涉及到百万石盐的大生意,但一个是商行大东主,一个是地方枭雄,这件事也就是这么红口白牙的定了下来。
现在眼看这盐池在前,就是一座海上盐田,不,简直就是一座金山!
眼前的盐,堆的小山一般,做为一个商人,老李头几乎是一眼就知道了这其中的价值所在。
这年头,不管是鲁盐还是淮盐,或是闽浙一带的海盐,行销天下几乎就全部是煮海烧锅出盐,朝廷以纲引之法控制盐利,但官盐一年只出五亿斤,全国一年十八亿斤的盐有大半是得私盐出产。
老百姓不管官私,反正不吃盐是不行的。
什么钱能省,这吃盐的钱断乎是省不得的。
这个商机,还能了得?
现下有这么一座金山在前,要的就是大伙儿一起,把开山的家伙什准备好!
“这盐,确实和解盐不差了!”
早晨的时候,老李头和张守仁还在一起吃早餐,嚼着生煎的时候,老头子对张守仁说的“解盐”的品质不置可否,其实是嗤之以鼻。
这解盐是容易得的?白如雪,细如沙,是最上等的贡盐,皇宫大内还有那些太监,勋戚、大官,才能用的起这贡盐,寻常官盐是均价二两左右,这解盐一石最贵时卖到十二两,这差价是多少,一般百姓,岂能用的起?
而况解盐是井盐,虽用的是简单的晒盐法,但出产数量十分有限,用来当贡物和本地自用犹有不足,想行销天下,那是绝无可能了。
要是眼前这盐能够保持产量,不仅是山东一地,冲击北直隶和辽东市场也是十分简单的事…这两个地方,贵人多,军队多,吃盐比百姓更费,用盐量肯定在山东之上,而且地处北方,淮盐北上不易,市场向来混乱,属于多家争利的阶段。
眼前这些细盐一旦北上,价格也不贵的话…
想到这,李老掌柜的鼻尖上都冒出汗来,老头儿整个人如风中之烛,抖个不停,他颤颤巍巍的勉强站直了身子,向着张守仁问道:“这盐池,一年能产多少?”
“这个盐池规模不小了,一年五六十万斤总有的。”
“好,好!”老李头盘算了一下,又问道:“这么说,盐池不止这一处吧?”
“当然,”张守仁笑道:“适合建筑盐池的又不止这一处地方,连同灵山那边,现在还有四处在建,年产盐要在三百万斤以上,我才会稍停一下。”
“三百万斤…”
要是早晨听到这个数字,老李头肯定会把嘴都笑歪掉,这年轻后生,真是敢说!
正文 第254节:第一百一十章 定银(3)
但现在,李老头听到这个数字,虽然还是一副神不附体的样子,却是下意识的就点了点头:“国华,如果咱们的盐卖到北直,河南、宁远…”
“暂且没有想过此事。看娱乐窘图就上
张守仁一听便是听出了老李头的打算,笑着道:“贵行如果有此打算,我建议还是谨慎行事。咱们的盐至多打算卖三两一担,山东盐商,除了济宁和济南有淮盐大商,其余地方都是小打小闹,咱们的盐一出,就能把他们全干翻。但和淮盐的盐商斗,咱们就吃力了。再往北,勋戚太监直接就插手盐政,贵行虽然小有背景,恐怕也不是这些虎狼的对手啊。”
“对,国华你说的对,老头子我糊涂了。”
老李头确实是糊涂了,刚刚一看这小山一样的盐池,立刻动了布盐天下的心思。
要是一年能卖出过千万斤,甚至是几千万斤,甚至是过亿斤的盐…这绝非不可能,无非就是再多建几十个盐池…如果卖出这么多盐,那其中的利益又是多大,而他老李做为一个始作俑者的大掌柜,在其中又可以分得多大的好处?
就是这么一个心思,叫他忽略了南北盐利可不是纯粹的生意,象山东这里,亲藩不多,也就是济南一个德王还有几个分出来住的郡王,要是河南一带,到处是亲藩,这些亲王郡王都是见钱眼开的财迷,恨不得化身响马劫道的主,这些人岂能容你顺顺当当的倾销鲁盐赚河南人的银子?地方上的盐利和矿藏,原本就是这些亲藩王爷们的私产禁脔,当然,还有大地主,豪商,官员插手其中,你一个外地商行,没有雄厚的背景,盐能进的去?就算进的去,又能大量出售抢人家的生意和银子?河南是亲藩多,淮扬盐商是背景雄厚,做了二百多年的专营生意,和宫中的太监,京城的勋戚们息息相关,都是手眼通天的人物,而且人家资本雄厚,几个淮扬盐商一凑可能就是过百万银子的资本,光是凭银子砸,也能把利丰行这种山东小商行给砸趴下!
往宁远那边,全是拥有上万军户当奴隶的大军头的地盘,人家上下嘴唇一碰,银子就从你的口袋里飞走了,和这些丘八做生意,不是与虎谋皮?
这么一想,老李头就是知道自己错了,而且,错的十分离谱。
“不怕,咱们先把山东的地盘给稳住,在济南府和济宁一带和淮盐斗,把淮盐撵出去,咱们稳住地盘,再想办法往外走。”
见老掌柜有点垂头丧气的样子,张守仁微笑道:“山东全省不说,光是登州府、莱州府、青州府、济南府一半,这些就最少五百万石以上的盘子,咱们全接下来,这生意就是大了去了。省外的地盘,我打算先小打小闹,慢慢建立基础…此事我自己出人手来做,利丰行帮我打下手就好,老掌柜,可成?”
“成,有什么不成!”
此时这李掌柜又是醒悟过来,自己可真是老背晦了不是?放着眼前这山一样的盐池不欢喜,反而想那些有的没的,可不是抽疯了?
当下便是断然道:“老头子回去,先派人送五万两银子来,算是定银…咱们细水长流,国华,别的盐池咱不管,这个盐池,算是我先到先得,从今天开始,每一石盐,都是我利丰行的!”
正文 第255节:第一百一十一章 巨额利益(1)
第一百一十一章巨额利益
大明崇祯十一年六月十一
打从五月初第一个盐池,也就是张家堡的盐池出盐后始,灵山和浮山的四个盐池陆续建成,有大有小,出盐量也是有多有少,不过到了六月初的时候,盐池全部修筑完毕后,钟显带人统算过一次,全部五个盐池,耗工是三万七千多两银子,用工是三百一十七人,月耗维持费是一千出头的银子,而全部五个盐池整月的出盐量,则是维持在二十万斤到二十五万斤左右的产量。
也就是说,一年的产量和张守仁估算的三百万斤的数字,相差毫厘,基本上这个数字已经能完全满足包括利丰行在内的胶东一带所有合作商行的需要。
听到消息后,除了利丰行先放了五万银子在这里当订钱,三好行,和丰行,乐丰行,好几家莱州和青州一带的商行都是闻讯赶来,有好几家是东主直接过来,包括利丰的秦东主在内,五月中旬前后,这些商行的东主都是齐聚到浮山这个小小的军堡里头,只要来了,就不是空手,或多或少的放下自己商行能挪动出来的银子才走。
秦东主的利丰行先放了五万,东主来了,又是放下八万。
做为一个家底不会超过百万的中等商行,这一次也是算是下了血本,要搏一个重注了。
其余几家商行,也是竭尽全力,三万到五万不等,加上利丰的十三万,就半个月时间,张守仁到手的银子就超过了三十万两!
这个数字,把包括林文远和钟显在内的张守仁的所有部下,都是惊的一翻好几个跟头!
这钱还只能算是订银,三百万斤,一百五十万石,按张守仁的打算,他的出价一律是一两五钱银,至于分销商卖二两或是二两多都各随其便,毕竟有的地方距海近,盐价低些,有的地方距离海远,可以稍高,但总价是规定不准超过三两…张守仁是要发财,但并不是要把老百姓都吓跑。
再好的盐,超过了百姓可接受的价格,就必定会被市场淘汰。私盐贩子现在是少,是因为张守仁把持的官盐便宜了,质量也好了,如果价格卖的高,就凭几百兵,甚至是几千上万的兵,就能把千里海岸线和所有的村庄小道都管住?
那自是绝无可能之事,想要彻底管住私盐,就是用优质和廉价的官盐来真正掌握住市场,只有用市场的手段,才是真正的掌控一方!
就算是限制三两,这些大商行也是能赚的盆满钵满了,至于张守仁自己,一两五的出价,成本很小,一年百万以上的净利润,也是唾手可得!
如果再能冲击外省市场,这盐利可就是大的叫人不敢想象了!
其实盐铁之利,也向来就是最大的利润,从先秦到汉武时,再到唐宋元明清,历朝历代,还真的没有不控制盐铁之利的。
象宋朝,连酒楼卖的酒都是官营,更遑论是盐铁重利!
正文 第256节:第一百一十一章 巨额利益(2)
明朝的盐政,实在是历朝最失败的,混乱杂芜,利益极小,不要说宋人,就是代之以起的清,在盐利上的收入,就是远过于明。
现在张守仁能获得如此大利,也就是钻了明末时王朝秩序崩坏,旧有势力土崩瓦解正在消融,新势力尚未形成的漏洞,否则的话,凭他一个小小的副千户土豪,坐拥百万两以上的大利,搁在明朝中前期的时候,早就被朝廷宰了肥羊了!
明初的沈万三,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有了钱,就好办事。
以张家堡为□□,四周一共五个百户堡,四十几个墩、烽火台,加上堡东北、西南、东南、正北,长短不一的几条道路也是全部修完垫土,道路两边的树木也是全部重新栽种,整齐划一,透着勃勃生机和地方上有强势人物在才有的法度和秩序。
要知道,明朝地方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只有极少数能力逆天的强势人物才能成为名臣。因为在明朝为地方官不仅要应付上司,还要应酬过往同僚,再加上敷衍地方士绅,每天迎来送往的开销和耗费的精力就很大了,要是在偏远地方,财用不足,想做事没有钱,在富裕地方,光是每天额外耗费的精力就很可观,根本没有心气来折腾了。
在江南、河南、山东这些地方为官,尤其是如此。一路上官来官往,招待不休,地方士绅势力大,敷衍不好,这官就当不下去。
士绅权重,有时候为官三年,根本就是被这些地方上的豪强牵着鼻子走,地方官根本就是牵线木偶,这样的情形下,能有什么作为?
所以历来只有逆天级的强人,一边能摆平士绅,应付同僚,一边还能搞到财力物力,来做兴修水利沟渠的民生工程,同时还不扰民,不给胥吏扰民盘剥的机会…大明这二百多年下来,能有这般做为的人,应该都已经青史留名了。
象张守仁这样,除了修成军堡,连海防一并重修一次,还修了四五条道路,栽种了树木,加上顺道修了几条河流沟渠,安装了几十台水车,打了十几眼井…反正是堡中人手用不完,银钱也有的是,为了不闲置人手,也让堡中的劳力有赚钱的地方,所以浮山所这里的工程是一个接一个的修,一个刚完,另外一个就开始,修工程,给百姓修房舍,造院子,修卫生设施,不仅是明沟暗渠,连厕所澡堂子都是顺道修了…整个浮山所只要是张守仁方便调动,或是拿钱能雇佣到的人手,基本上都被他用完了。
就是这样拿银子砸,连同准备期加在一起,半年的功夫,整个浮山所南边一半多的地方,也就是以张守仁的百户堡为□□,方圆十几里内,旧貌换新颜,几乎是换了一副新天地!
六月的天,就算是近海也是热的不成。
方圆三里许的浮山所城有三个城门,接近中午,东门这里就是热的不行,白晃晃的太阳光在地上晒出了一缕缕的白色蒸汽,大地都是雾腾腾的感觉,所有的树木都是被晒的无精打采的样子,要不是偶尔吹来一丝海风,把闷热的夏意吹散开去,恐怕是人都要热的受不得了。
正文 第257节:第一百一十一章 巨额利益(3)
在所城东门外不到二里的地方,千户周炳林亲自下令,在这里搭了一座接官用的木亭,就是用原木,也不曾上油漆,由着散发着清香的木料味道萦绕四周,勉强把暴烈的日头给遮住了大半。看娱乐窘图就上
自从上个月张守仁禀报上去,登州方面就一直说要来视察,结果拖了这么久,终于传来消息,兵备道刘景曜,还有大量的属员跟随,除了兵备道直属的部下,还有包括登州都司和山东都司两个都指挥使司都派了高级武官过来,动静闹的这么大,饶是周炳林只是一个守御千户,心里大约也是明白,恐怕还是刘景曜在山东和登莱两地的□□中,略占了上风。
事情是明显的,张守仁的功劳直接就算在刘景曜名下,就是以奉兵备道之命的名义来做的这些大事,至于银钱物资调配,当然是语焉不详,反正事情做了,也没有骚扰地方,激起民变,就算是报到工部和兵部,甚至是内阁,这功劳也是妥妥的到手了。
以崇祯皇上的性子,巴不得地方官都能这般做事才好,能不用部库和他的内帑就能做成事的,更会使性子操切的皇上心中欣喜欢悦。
前几年,唐王就曾经上书,要求自己掏钱修南阳城墙,结果地方官,从南阳府到巡抚、巡按都不赞同,因为以亲藩的身份助修城墙,不大合礼法,也容易出事。
结果唐王不服,上书给崇祯,皇帝接报大怒,除了允许唐王出资之外,还把地方官斥责的斥责,罢免的罢免,狠狠的出了一口恶气才罢休。
皇上这么一弄,心思也是昭然若揭。
朝廷太穷,赋税大半用来当军费,很多事情是根本无能为力。要是地方上自己能筹资解决,甚至是捐助给朝廷,那都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事实上,崇祯就曾经动过不少心思,想叫勋戚和官员捐助军资。结果他的丈人才捐了几千两,他的表舅被下了诏狱后才捐了几万两,诸多勋戚以死相抗,就是不捐,官员们也是善财难舍,一毛不拔。
这些王八蛋在李自成入京城后吃了大苦头,在夹棍和板子下把家财吐了个干净,周国丈一家就抄出近百万的家资,吴三桂的老子吴襄光是在北京的府邸就被抄出了两百万的家产,闯军占据北京期间,靠着夹打官员就弄到了几千万两的银子,可这些人,在崇祯需要的时候,却是一个大子儿也不愿给。
明季士大夫和勋戚、亲藩之愚蠢,自私,卑劣,实在是到了叫人难以理解的程度。
张守仁以一个副千户小武官的身份,办成了重修海防的大事,加上很多民生设施的建设,这些都是实打实的功劳,比起野战功勋来也是一点不差,明朝地方政治原本就是在拆烂污,大家比的不是做的好,而是谁做的更烂。
象浮山这里的实打实的政绩,算在谁的头上,都是一笔实打实的功勋劳绩。
刘景曜这个黑的不能再黑的兵备道,看来也是真的能凭此事,咸鱼大翻身了!
正文 第258节:第一百一十二章 官威(1)
第一百一十二章官威
“来了,来了!”
“好多人,都穿红穿黄的,都是大官。
“好多执事牌子,敲锣打鼓的,好热闹。”
几个打着赤膊,穿着对襟小褂子的半大娃娃,从官道一头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
也亏他们,这么毒的日头,跑的飞快,跳的老高,尽管天热,对这些小孩子似乎是没啥影响,一样蹦跶的十分欢实。
大日头下,周炳林穿着红色的亮纱官服,透气舒服,风一阵阵吹来,整个官服就鼓起来,把身上的一点暑气都吹的无影无踪。
脚上的靴子也是丝履,比起皮靴布靴来,轻柔透气,不流脚汗。
加上一顶黑色的乌纱帽,一片碧绿如水的绿玉,腰间是一根镶嵌着绿松石和红宝石的银腰带,整个人穿着这么一身,又舒服,又有威风,看着也是十分的华贵。
不过周炳林的脸上却是有点儿不好意思的样子,他穿着这一身,花费自是不小,换了去年夏天可没这个闲钱来折腾。
今年有这些银子来置办,靠的当然还是张守仁每个月的例规银子,这阵子,盐池开始批量出盐,张守仁赚到的银子已经是由每个月一万多两变成了平均每个月到十万两以上,这样一来,周炳林是水涨船高,规例银子他上次已经辞了一次,这一次张守仁还是给他加了好几倍,到底是成了月薪千两的超级富豪。
这笔银子,算是张守仁对老千户一直以来的照顾和信任的一种酬谢,无关官职,当然也算不得是贿赂。
而且老实说,这年头的大明官员不吃俸禄,没有灰色收入的才是出奇,所以老千户这笔银子拿的心安,用的舒服,起居享乐,当然也是比往常豪阔十倍也不止。
只是平时他和张守仁是一个在所城里,一个在张家堡,彼此隔着五六里地,不需天天见面,也是少了很多尴尬。
今日因为要迎接前来检视的大批官员,正副两个千户当然都得在场,一看张守仁是戴着竹笠帽,穿着印蓝布衣,穿着厚实的皮靴,周炳林心中,自是不大过意。
心里有些不自在,又想起最近各百户堡传来的闲言闲语,似乎是东山堡的钱百户,还有陈、李、方几个百户都与张守仁保持着相同的距离,虽然月月按手印领银子,但背地里小动作也是不断,比如抽调已经给张守仁做事的人力,或是克扣堡寨工程的工料,被钟显发觉后还不服气,大吵大闹吵嚷不休,要么就是喝酒闹事,嘴里的话也是对张守仁很不恭谨,言语间十分的不客气。
这些事,其实也是各百户在自己的地盘上闹出来的,原本以为不大会传扬开来,谁知道张守仁搞了一个黑室,黑室有的是黑档案和黑记录,对这些百户的事,张守仁也是事无巨细,每天都叫人记下来,隔一阵子,就派人报给周炳林知道。
所以周炳林心中也是十分的不自在,这几个百户,都是自己用出来的老人,谁料这般不争气?心中愤恨,但以现在大明的规矩,卫所制度已经是僵化,世袭相传,一般没有大过不会夺人子孙后代的饭碗,这几个百户,暂且看着没有大恶,也只能隐忍了。
正文 第259节:第一百一十二章 官威(2)
除了这几个,还有所城一带的几个百户,一个个都是急的上窜下跳,眼红的不得了,天天在周炳林面前说怪话,一心想着张守仁带着他们一起发财,分润些好处给他们。看
其实在张守仁刚打跨冯三宝,每个月给这些百户们分银子的时候,各人也都是十分欢喜,时隔不久,却又是变了一番嘴脸出来。
老千户也是不觉感慨…这人心,就没有个知足的时候?
不过,要是张守仁不是给他涨了几次份例钱,自己是不是能知足,周炳林自己怕是也不知道,在脑海中偶尔有这种念头闪过的时候,老千户也是迅即摇头,把这个不好的念头给甩开去,甩的越远越好啊。
“国华啊,”带着些许不安,周炳林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饰,一边对张守仁笑道:“此次兵备道大人前来,是给你立功授赏来了吧?”
海边的工程其实已经验看过了,登州和济南的几个大衙门都是派来过吏员,实地勘探并且绘制了图形,张守仁上次斩杀海盗的功劳,也是被刘景曜重新大张旗鼓的报了上去。
现在整个山东都是知道,兵备道刘景曜很可能升迁为巡抚,而浮山所副千户张守仁则是刘大人的心腹,是一颗即将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这一次刘景曜带着大批人马赶到浮山来,当然不可能是只来重新验看一次已经查验过的工程,更可能的,就是当着不少官员和将领的面,当众对张守仁进行封赏升迁。
这样一来,张守仁在山东官场就有了最基本的根基,名号报出去,也不会叫人根本懵懂无知。
从一个地方上的副千户,到立足整个山东官场,今天的事,只是夯实基础的第一步罢了。
这个安排,当然是刘景曜事先和张守仁沟通过,并且是两边商定的具体步骤该怎么走。
对眼前的周炳林,张守仁也是不必隐瞒,当下便笑答道:“怕是兵备大人,确实有此意。”
“哦,哦!”周炳林吃了一惊,脸上的红润也消退了不少,他呐呐道:“老夫年岁已高,确实该…”
“大人说的甚话。”
张守仁摆手道:“我曾经与兵备大人明言,千户大人望六十的人了,还有一年多的时间,这段日子,就要风风光光的把这个官当下去,然后才谈的上荣归养老。所以,就算要升我的官,怕也是在别的地方挂个虚名,倒是和本所不相干了。”
“原来如此,老夫真是枉作小人。”周炳林在心中责怪了自己一句,脸上的笑意也就更加真诚:“国华,你不是池中物,一定会如当年戚帅一样,上保天子社稷,下能荣父母荫子孙,自己成就千年大名。”
“哈哈,但愿如千户大人所言才是。”
戚继光的本职是世职的卫指挥佥事,正四品官,不过卫所武官到了明朝中叶都穷困不堪,戚家家贫,到了连维持官员体制的轿子都坐不起的地步,戚继光少而好学,未及长就有成,然后就是一路发达…这种情形,和张守仁倒是有很多的相似之处,周炳林拿戚继光这个大明军人眼中的军神来比拟张守仁,也算是善祝善祷了。
两人闲谈之时,大队的仪卫就先出现在了官道上,都是大红或大黄的衣服,看着十分显眼鲜亮,大量的执事牌虎头牌打在头里,然后就是喧天的锣鼓吵闹声,光是这仪仗的光景威风,就是刘景曜上次过来时不曾有过的。
看到这样的场面,整个千户所都是轰动了,不少所中的军户都跑了出来,把官道两边的道路都是挤的满满当当的黑压压一片,所有的总旗以上的官职,包括所城的镇抚、经历、吏目们全部在内,一个个虽然是满头大汗,但脸上仍然是十分兴奋的样子。
浮山守御所已经是被世人遗忘了一样,有这么一场大热闹瞧,能看着这么多的大官,这可能是几辈子也没有过的事,这种热闹,不要说天气热这一点小事,就算是雷鸣电闪下冰雹,也不会把众人的热情给扑灭的。
“兵备大人,看来是胸有成竹了。”
这个成语虽然不伦不类,不过也算是周炳林机灵了。毕竟是为官几十年,见识过宦海变化的人。
上次刘景曜来,虽然官威也足,但哪有现在的热闹体面?连从家奴在内,一共才十几个从人跟过来。
现下这种仪仗威风,怕是巡抚也要稍逊一筹,如此一看,自然就是官场斗争之中,刘景曜大获全胜了。
说的是对,但这个话题可是十分敏感,张守仁微微一笑,不予置答,好在仪卫越来越近,他借着整理衣饰,遮掩过去了。
刘景曜的大轿就在锣声中渐渐逼近过来,然后是山东布政使司左参议的四人抬轿子,接着还有按察司几个属员的轿子,再下来又是登州都司的都指挥使和几个同知、佥事的大轿,然后是大队的随员扈从,整个队伍怕有二三百人之多!
这么多人,加上这么威风凛凛的仪卫,原本还很热闹的场面,一下子便是冷了下来。
浮山堡这边总旗以上也是全整理完毕,周炳林在最前,张守仁在他的左手侧,落后半个身位,然后是诸多百户,镇抚,经历,仓大使,再又是有头面的总旗官,每个人都是穿着官服,衣饰整洁,腰间银带或是皮带,上边都是悬挂着刻着官职的铜腰牌或是木牌。
“下官等叩见兵备大人!”
等刘景曜从轿中跨出,对着众人露出一抹笑容时,由周炳林带头,整个浮山堡的武官们轰然一声,一起叩下头去。
尘土飞扬,暑气蒸腾,张守仁尽管和刘景曜关系非常,而且拥众近千,还会拥有百万身家,但此时此刻,也是只能与众人一起跪下,心中自是无比感慨。
眼前这官威是真格不小,但愿自己在不久的将来,能不再向人下跪!
正文 第260节:第一百一十三章 指挥佥事(1)
第一百一十三章指挥佥事
“诸位请起,请起!”
如果是架子大的文臣,可能自己都不出声,直接在轿前点一点头,然后再进轿子继续前行就可以了,然后由侍从叫一声起来,下跪的诸多武官,还得老老实实的跟在人家的轿子后头,步行撵着跟随。小说排行榜
不过刘景曜还是很客气,上前两步,竟是先搀扶起了周炳林,然后再用手一托,把张守仁也拉了起来。
“周老千户,咱们隔了大半年不曾见了,你的腰板,还很硬朗!”
“呵呵,多谢大人夸赞,下官还吃得肉,骑得马,只是眼睛老花,想来是为皇上效力的时候没多久了。”
“朝廷自有规矩,到时候,老千户安稳荣归,少不得还要再享几十年清福。”
“承大人吉言!”
一个是兵备道,一个只是千户,但刘景曜份外给面子,竟是如有私交一样,和周炳林好生寒暄了一阵子。
周炳林自是清楚,这是张守仁的面子,不是兵备道大人对自己格外有交情。于是话里话外,也是透着十分的自觉。
“国华,你来带路,我们进所城去吧。”
对着张守仁,刘景曜反而话不多了,只是吩咐一句,又对着张守仁重重一点头,轻声道:“我倒没有料到,你的路修的真有这么好。”
事前浮山这边上报过重修道路的事,报到登州都司和巡抚衙门,以及刘景曜的兵备道。此事登州方面基本无人相信,几条官道,长的近三十里,短的也有五六里路,全部修好,这得多少人力物力财力?
以登州那边的想法,甚至是刘景曜的想法,修堡寨烽火台什么的,当然是事实,不过要修这么多道路,耗费的工程量恐怕不是一个千户所能承担得起来,大约也就是在路上垫一层土,夯实了就当是重修过…就算如此,刘景曜也打算捏着鼻子认了这功劳,谁叫张守仁帮了他天大的忙?
这些功劳,可是张守仁亲自上书,全部记在他这个兵备道名下。要不然,他一个被贬的官员,又没有深厚的背景和党派,京师那边,岂又能顺顺当当的把这功劳记在他的名下,同时也有风声传出来,登莱这边巡抚可能调走,位子由刘景曜来接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