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几年官,连衙门也不肯修一下,门前道路坑坑洼洼也不会修理的父母官,大有人在。
张守仁这里不同,只讲做事,不讲做官。他的小团体刚形成,他一个人就督促的过来,也管的过来。
将来摊子大了,监查系统一定要立好,规矩要立好,否则团体就会失去战斗力。
除了做事的氛围好,还有一个良好习惯,就是遇事大家一起商议,集思广益,这样下属的主观能动性强,遇事会主动,不需要张守仁事事指示,这样省了很多心。
比如当初就说好,张世福是副手,杂务什么的,张世福就多负责,此时不需要张守仁太操心,这个总旗肯定会把尸体处理的很好。
张守仁把处理尸体的事担起来,也是怕丘磊恼羞成怒,真的要和他撕破脸硬干。
活去一帮活的,好歹都有口气,这要给丘大帅送回去几十具尸体,这个脸就打的有点重,当心会打肿了。
这个尸体,留给府县来处理,也是落人口实,就算上头不追究,也不大好。
不如现在就搬抬出去,找乱葬岗给埋掉,大家省心省事。
上头的那些官老爷们,自然也就不会主动出来找麻烦,这也是张守仁给官爷们省了一番口舌了,算是会做事了。
“这一回缴获还不错。”说到缴获,林文远就眉飞色舞了。
正文 第219节:第九十七章 缴获(2)
浮山的人真是一群穷疯了的疯子,每次杀人,连衣服都开剥下来,浆洗干净了,一样能穿,堡中的人穿这些死人的衣服,一个个还乐呵呵的,根本不曾有人嫌弃什么。小说排行榜
这回这种“剥光猪”的事情肯定不能干了,不过光是缴获的武器,也很可观了。
十一套铁甲,三百多套皮甲,这些就很值钱了。
铁甲市价是一百多两银子,十分昂贵,皮甲要便宜的多,也得三四十两才能弄一套。北京和南京的武库,储藏的铁甲几乎没有,不过皮甲还有不少,各地的驻军将领,要给一成的费用,才能在武库领甲胃,这简直是开玩笑,这些人为朝廷打仗,军饷不足,领甲胃刀枪还得自己掏钱…肯去的才是活见鬼!
“铁甲十一套,皮甲三百四十七套,完整的铁头盔一百七十五个,铁手套七副。”林文远的声音悠长动听,一边的人听着这些数字,都是笑的合不拢嘴。
“长刀一百七十,腰刀二百三十五柄,短刀六十七口,剑十一柄。还有斧、锏、狼牙棒等加起来一百三十多,铁弓五十五柄,箭壶六十一…大约就是这些了。”
这个缴获,确实丰厚。
官兵不象海盗和盐丁,身上最丰厚的战利品就是银子,营兵多半穷的叮当响,就算不穷,也没道理开剥抢银子,虽然刚刚浮山兵丁们的眼神着实不善,不过还是放这些营兵安然无恙的去了。
虽有不少人觉着可惜,不过当着几千登州人的面剥营兵的光猪,确实是不大妥当。
但武器就是丰厚的回报了,这么多缴获的武器,加起来所值最少几千。虽说张守仁现在不差这几个小钱,但省工省力,有的武器很好,直接能用,有的重加淬火锻打,也是要省不少力气。
亲丁人数,过一阵一定还会增加,以张守仁的想法,半年之内,把亲丁增加到一营人,也就是两千人左右的水平。
其中有几队是骑兵,几队火铳手,再有两个炮队,就算齐活。
这样林重贵他们的压力就大了,人手不停增加,也顶不住这么样的军事扩张。
有这些铠甲武器,要省不少的事了。
“好,好,很好!”
浮山的传统就是宁杀错不放过,特别是利益,到嘴的就绝不可能吐出来。
“你们雇几辆大车,派一个小旗的人押送,今晚就把兵器送回浮山,叫老林他们按制式要求标准重新整理锻打!”
到了此时,张守仁才有空去理会别的事…转头一看,刘景曜已经走到面前不到二十步的地方了。
老头子也是矜持,看出来他正在处理战场的事,所以走的很慢。
而且这边还有几具尸体没搬抬完事,刘景曜索性越走越慢,就等尸体搬走了再过来。
张守仁当然不会叫他太过为难,当下略整了一下衣袍,然后便大步向前,二十来步的距离,他大步而行,几息功夫,就到了刘景曜近前。
正文 第220节:第九十七章 缴获(3)
此时已经聚集了数千人在附近,而且其中大半是登州的官员和小吏,也有一些别系的驻军将领和士兵跑来看热闹,登州府的知府也是暗中派了衙役出来维持秩序,以免有什么踩踏事故出来…死多少大兵不管他的事,踩死几十号民人,他的乌纱帽也就得摘了去了。
“下官叩见大人!”
在与刘景曜相隔不到五步的距离,刚刚好,张守仁毫无犹豫之意,先是抱拳,然后便是双膝下跪,毕恭毕敬的给刘景曜叩头。
这里刚下过雨,虽是青石板路,但积水和泥污也很不少,但张守仁执礼甚恭,额头就碰在泥水之上,毕恭毕敬的叩了个头后,这才抬起来。
这一下,自是沾了一些泥水在额头上头,被四周的人看的很清楚。
“这个武夫倒不错。”
一个举人模样的士绅在一边不远,看的很真切,这个士绅很得意,理了理宝蓝色的绸衫,笑道:“到底这厮知道,武夫要敬重文臣,武的不能大过文的。”
“不错,确实知礼。”
“这个武官算是不错。”
“相比之下,丘磊这厮实在可恶,该杀!”
“祸乱我登州,确实该杀。要是这个武官是登莱总兵,那就再好不过。”
“唉,差的远呢,这个瞧衣饰才是五品,离一品总兵可差的太远。”
因为张守仁的恭谨和守礼,四周观看的官吏就是对他欣赏了,刚刚的赞扬是针对整个浮山亲丁,现在的赞扬,却是多半集中在张守仁一个人身上。
“国华,你何必这么大礼?”
刘景曜心中也甚是感慨,现在这个时候,是他刚被一个武官侮辱之后,张守仁疾行百里,不眠不休的来救,然后又是这般当众执礼甚恭,他心中明白,张守仁这一跪,也是有特别帮他做面子的意思。
这一下,他不必辞职不说,在登州城中,恐怕说话要比巡抚要管用的多!
“下官这是该当的,”张守仁拭去额头上的泥水,笑道:“一则,尊卑有别,朝廷向来以文制武,大人是下官的直管上司,这个礼是该当的。二来,下官对大人执弟子礼,虽不是正式列于门墙,但师徒之礼也不可废。所以,这个礼大人是应该受的。”
“上次见国华,尚未觉得口齿如何,今日却怎么这般能言?”
这一番话,当着众人说出来,刘景曜更是脸上生辉,当下高兴的满脸放光,竟是上前一步,执住张守仁的手,笑道:“国华远道而来,一路辛苦,随我进去说话吧。”
“不知道我的部下,大人怎么安排?”
比起随意潇洒的刘景曜,张守仁就显的拘谨的多。
他的这副样子,当然是故意的做作。
刚刚浮山兵的表现,太强,太刺眼,现在登州这里的官吏士绅因为营兵太不守法,丘磊太跋扈而忽视了这一点。
若是自己的表现稍有一点强势,只怕浮山兵比丘磊更难对付的印象就会深入人心,到时候,被人惦记上了,可就难办了。
现在他的恭谨态度无形中冲淡了自己部下太能打的强势印象,无形之中,他的角色就变的柔和的多,人们的心理上,也会多想起登州兵的无用和丘磊的难堪,而不是浮山兵的强悍和犀利。
正如他私下和张世强等人所说过的,要想将来少嗑头或是不嗑头,现在这个时候,也只能多委屈一下自己的膝盖了。
人在世上,原本就是一桩修行,很多事,是身不由已的!
正文 第221节:第九十八章 军人(1)
第九十八章军人
“哦哦,对,老夫竟是疏忽了。小说排行榜
现在战场打扫完毕,六百八十余名长枪兵全部完好。
在刚刚的几千人大斗殴中,浮山兵彻底露了一脸。打跨了三千敌人,打重伤一百余人,轻伤数百人,死三十几个,自己只有五十余名轻伤,其中最重的只是被丘磊的家丁亲兵划伤了胳膊,现在也是消过了毒,上了药,包扎完毕。
这点轻伤,伤员们连武器都不要别人帮着拿,仍然是扛在自己的肩膀上,意态之间,当然是十分的骄傲和自豪。
还有比这件事,更叫这些加入不到两个月的亲丁们更容易融入这个集体吗?
大家都在轻声说笑,讲述着刚刚自己和伙伴的表现,彼此十分亲呢,友爱,互相夸说对方的功劳和表现比自己的要好的多。
在今天晚上,晚餐过后的时间里,各甲长和队官肯定也会要求大家讲评,然后由上司点评,现在的述说,不过就是晚间讲评的预演罢了。
“刘福!”
被张守仁提醒后,刘景曜也是意识到了自己的疏忽。
这六百多人站在街上当然不成话,而且人家跑了几百里地来解围,自己这个兵备道当然先得给这些亲丁安排好了才是。
他决定不叫自己的属官来,而是直接向府中的管家刘福吩咐:“带他们去西城的兵营吧,旧是旧了点,不过好歹能住下,你和那边的黄游击说,这是我下令叫进城来的兵马,叫他支应饭食,不要慢待!”
说话的时候,刘景曜并没有看这些兵丁,也没有对这些浮山所的士兵和小旗官们表示谢意,吩咐完了后,还没来的及和张守仁说话,四周又是涌来不少官员向刘景曜致意…大家都明白,拥有这支卫所武装为助力之后,刘景曜自然不可能被丘磊逼走,而且,拥有这支强悍武装后,他比两手空空根本没有力量的巡抚的地位隐然还要高出三分,所以此时来恭维一下,是一件非常合算的事。
刘景曜虽然不是东林党,也不擅长拍马奉迎,但从一个书生到进士,然后从地方上熬到三品大员,身负登莱兵备的重责,这说明他也不是一个头脑简单的人。
这些人的龌龊模样,他自是清楚的很,以本心来说,恨不得下令叫张守仁把这些王八蛋全打死不论,但官场的事,却是无法行这种快意事,只能是虚与委蛇,对这些小人,还得堆起满脸的笑容来应酬。
这些文官进士或是举人士绅,对张守仁也是极具好奇,不少人过来的时候也是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张守仁的样子,但主动搭话问好致意的,却是一个也没有。
文武有别,而且文贵于武,要是这些老爷士绅们主动和一个军汉打交道,那别人听说了,可是一件极为丢脸的事。
就这样,刚刚还威风凛凛,指挥若定,似乎把整个登州都踩在脚下的张守仁就这么被人抛在一边,根本无人理会了。
正文 第222节:第九十八章 军人(2)
“直娘贼,真他娘的憋屈!”
“他娘的,咱们来救的就是这主?”
“连个赏银也没有,吃食也不给?”
“就这么把咱们晾在这儿?”
“算了算了,咱们军户,不向来就是这样被人瞧不起?老实说,在哪儿不是这样?跟着大人,已经算好了,刚刚可有不少百姓给咱们叫好,要我说,这就够了。
“不对,大人说了,到哪儿都要有军人的荣誉感,咱们不偷不拿,保家卫国,比什么士绅老爷要光彩的多!”
“哎,你冲我使什么劲!又不是我把大人晾在那儿不理。”
“嗯,还是得怪这些狗官!”
要说军户对张守仁的敬爱那才是深入到骨子里头的,自己受点委屈倒没有什么,反正当了几十年穷军汉了,不要说士绅老爷和当官的,就算是老百姓也没几个瞧的起他们。
现在张守仁对他们重新包装,重塑自信,但在这个时候,好不容易被竖起来的自信,又是起了裂痕。
自己努力又怎样,打赢了又如何?
这些士绅老爷还是没有把军户们看在眼里,他们仍然高高在上,不要说军户们,就是他们最敬爱的张守仁,此时还不是被晾在一边,是一脸的尴尬?
张守仁也是感受到了军户们的愤怒和不平,不过他也是没有办法。
初到明朝,他就感受了到军人地位的低下和无奈。身为一个后世的共和**人,固然有小部份人对军人有误解,但多数人对军人是崇敬和赞赏的。
因为军人要付出的不止是汗水,还随时可能付出鲜血和生命,常人工作最多是辛苦,军人的工作可能是随时奉献生命。
所以后世军人的地位不低,在物质匮乏的年代,当兵更是成为很多年轻人的梦想。
结果他穿越了三百多年,却是赫然发觉,现在身处的时代,军人就等于小偷和强盗,流氓和混混,好人不当兵的信念深入人心,而他悲哀的发觉,除了跟农民没区别的卫所兵外,明朝所有的营兵在素质上和人们所认为的也真的差不多了…
很多营兵根本就是发配的混蛋,畜生,人渣,这些人根本没有善恶和是非观,有的只是原始人的生理本能…要吃,要穿,要女人。
为了这些,就是可以不择手段,做什么样的事都不会有心理负担。这样一来,军人的形象当然岌岌可危,而百姓的敌视和文官的压制在这个时候又引起了军人的反弹,结果弄的武将越来越跋扈,士兵越来越不守军纪。
在崇祯年间,这也是一个死弯,怎么也没有走出来。
很多明军在明廷的指挥下根本是拥兵自重,不动如山,遇敌就逃,遇民则抢。
投降了清朝后,却是军纪严明,虽然一样抢掠强奸,但战斗力上去十倍也不止。
这个事吊诡的叫人牙疼,也是明末的最令人悲哀的怪事之一了。
“什么时候,才能叫这些自负的人明白什么是军人,什么是合格的军人…”
正文 第223节:第九十八章 军人(3)
站在原地,张守仁也是毫无办法,也只能在心中腹诽哀怨了。
好在刘景曜对这些应酬也没有太多兴趣,而且,为了回报,他决定把张守仁推出来了。
“这位是张国华,”他满面春风的向着众人介绍:“虽然年少,但老成质朴,有大将之风。斩韩六的便是他了。后又杀数十海盗,老夫是把国华的功劳压了一下,不然的话,因功加到指挥佥事,亦是份属应当。不过,为了补偿,老夫叫国华递过门生贴子,所以算是老夫的学生,这样国华也不算太吃亏了,呵呵。”
这一段话,算是几层意思。
…少年又有本事,而且老实听话…
功劳很大,升迁的余地不小…
这一次这个给自己争了脸,刘景曜是要提拔他了…
收入门墙,算是真正纳在自己的体系之中,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对文官来说,可是很少和一个武将攀这么近的关系,这也算是刘景曜对张守仁的酬劳。
这个酬劳,还真不算菲薄了…
在场的官吏,一边听着刘景曜的话,一边便是接连变幻脸色,到最后,每个人都是对张守仁亲热有加。
“张大人,下官是愧为登州府推官,今晚若是有空,不妨出来小聚,下官为大人接风洗尘。”
“国华兄练的好兵,将来必定是朝廷柱石,丁大人邀约,下官也要凑一下热闹。”
“下官是…”
刘景曜这么一介绍,张守仁就算是真正融进了登州的官员圈子,虽是武职,不过既然前途不可限量,现在朝廷又四处起烽烟,武职官的地位也越来越高,大家也都是想攀一个武职官的关系,将来缓急之时,也算是有点依靠。
这么一来,刚刚聚集在刘景曜身边的苍蝇也是飞了不少过来,大家称兄道弟,刚刚的那种矜持突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所有人脸上都是有真挚的笑容,不少人急不可待,好象进了妓院急着脱裤子解决问题的嫖客,恨不得现在就把张守仁给拉走。
在两世为人之后,张守仁尽管对这种事已经能够应付的很好,但情不自禁间,还是忍不住感觉到有一阵又一阵的恶心和反胃。
这种事,还真的是不好适应啊…
“好了,好了,”刘景曜袍袖轻拂,真的如赶苍蝇一样,清癯方正的脸上又是凛然之色:“诸位的事,等国华缓缓再说,现在先散了吧,在这街市上如此,太不成体统了。”
他是按察副使兼兵备道,从三品,这城里论品级没有比他高的,论科举年次,他也是最老的老前辈,论职权,巡抚最大他第二,现在巡抚不在,当然就是刘景曜话事了。
而且,众人隐约觉得,现任的登莱巡抚太软弱怕事,借口巡行一躲十余天,这次事件这样解决,一定会有人捅到朝中,朝中大佬虽然任命地方官吏时有时是胡来,不过也会选择有刚劲能压的住地方的人选。
丘磊这个总兵明显有跋扈的苗头,既然刘景曜能顶的住,巡抚的位子,怕是大有希望了!
正文 第224节:第九十九章 为将之道(1)
第九十九章为将之道
众人被刘景曜撵散,只有一些没官没职的百姓还留在四周,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这群明显和普通卫所兵不同的浮山兵。小说排行榜
“国华,这下随我来吧,老夫叫人弄几个小菜,你我二人好生饮上几杯。”
论起交情,刘景曜和张守仁只是在浮山堡见过一次,这一次再见还是有一点生疏感,刘景曜决定不要任何外客,显然是要好好与张守仁聊上一聊,增进彼此的熟悉度和感情。
这个安排不可谓不好,不过张守仁却另有打算。
他亦步亦趋的跟在刘景曜身后,从容抱拳,躬身,微笑:“老师在上,学生想先带着人去军营,安排好食宿,再到恩师府上受教。”
“哦?”
刘景曜身形一抖,回转过身,脸上的神情也是变幻莫测。
张守仁却是丝毫不退,对军队的掌握和重视是他的底线,如果刘景曜不同意他的选择,也就是触及底线,那也就没得商量了。
“嗯,国华,在你身上,老夫也是真的感受到了古大将之风。怪不得,你能把军队掌握的这么好,原因也在此了。军士不食,自己亦不食,老夫还是在书上见过,现今还有你这样的带兵将领,实在是国朝之幸事。”
“学生还谈不上是将领…”
“这不是举手之劳么?”
解决了丘磊的麻烦,刘景曜的脸上也是傲气十足,明显能看的出来,是心中一块大石去了的样子。
他对张守仁是真的满意,如果是别人,他可能会怀疑是作伪,假装,但在浮山所时,他就知道张守仁是一个十分能干和诚恳的年轻人,既有的印象十分深刻,原本就特别良好,加上这一次的事情,更是锦上添花,所以他对张守仁的话能听的进,也是往好处去想。
当下只是负手而行,而且也接受了张守仁改变称呼的做法,以师徒相称,自然是比大人和下官的称呼要亲近和自然的多了。
“快些把你的儿郎安置好,老夫在府中等你。”
刘景曜吩咐过后,似乎是想了一想,便又是淡然吩咐道:“刘福,去帐房领二百两银子,替我去犒劳远道而来的将士们。”
他这笔钱,不走公帐,而是用自己的银子,意思也很明显。
这不是以兵备道的身份出公几点,而是以自己的私人名义出这钱,来感谢这些走了二百里路跑来帮助他的士兵们。
或许是被张守仁触动了,这位高高在上的兵备大人,终于是想起来把士兵也当成需要认真审视和对待的对象了。
“是,老爷。”
刘福神情愉快的接受了任务,他现在对浮山这边的人印象极佳,特别是对张守仁和张世强两人,而对三次往返浮山和登州的张世强,则是五体投地般的佩服和推许。
“谢兵备大人赏!”
说话的是张世福,这等事,当然不需要张守仁亲自吩咐。
“谢大人赏!”
所有人都有点垂头丧气的感觉,刚刚的那种情形刺伤了这些军户子弟们并不顽强的自尊心,所以回答的有气无力,没精打采。
正文 第225节:第九十九章 为将之道(2)
刘景曜也不在大意,反正军士们向来就是这样,没有什么特别。看
“没吃饭就这鸟样了?”
刘景曜不在意,张守仁却是暴怒,向着众人怒喝道:“重新再来一次!”
“是…”所有人都挺直胸膛,大声怒吼道:“谢大人赏!”
“再来一次!”
“是!”这一次仿佛是一场风暴从登州城上刮过:“谢大人赏!”
“国华!”刘景曜有点吃惊,责怪道:“这是干什么?”
“老师,”张守仁回过头来,解释道:“学生以为,军人要有军人的样子,做什么都要有精气神,少了精神,什么枪法阵势,都是无用。”
一句话倒是引的刘景曜深思起来,张守仁也是对军士们的表现勉强接受,不过仍然是用冷峻的眼神看向众人。
大家都是知道,副千户大人脾气是有点那个,平时和大家一点距离没有,爱兵如子是谈不上,因为大人从来不会这么居高临下,把士兵当儿子来管。
张守仁是把所有人当成兄弟,伙伴,手足,可以把后背交托过去的同袍。所以向来就是和众人用这种原则来相处,不过脾气上来时,倒也是打骂不禁,这些家伙,也是叫他打皮实,骂皮实了。
“你们这些家伙,回去之后,我会好好修理你。”又骂了一句,接着张守仁又是轻声道:“要人瞧的起,自己先得立的直,管别人怎么样,做好自己才是最要紧的!”
这种话,在后世是常说常听,世人都不当什么正经话来听了。
在这个时代,却是叫人听着格外的警醒,提神,也非常容易听的进去。
这些淳朴老实的军户们立刻就听进了张守仁的话,众人的脸色从刚刚的沮丧,又重新回复到了饱满昂扬。
“我来带队,马三标,把我们的旗帜举起来!”
张守仁向刘景曜告罪之后,就立刻返回到队伍之中,然后大步行进在队伍的最前头,而马三标就在他身后,高高举旗,在数千登州百姓的注视中,近七百人的队伍重新回复成纵队,然后向着军营的方向,昂然前行。
“三国战将勇,首推赵子龙…一二三,唱!”
张守仁知道士气还没有彻底恢复,一天半的赶路,一场激战,刚刚看到的却是文官士绅对自己继续的轻视,这种伤害当然不容易恢复,此时来一首激昂一点的军歌,正合其宜。
“长坂坡上逞英雄,还有张翼德,当阳桥上等,霹雳叱咤响连声…”
这是孙良栋,这个没心没肺的小旗官眼角似乎有泪水,脸上还是那种什么也不在意的邪恶微笑,他的声音粗犷豪放,还带点沙哑,虽然调子没有张守仁唱的准,但一下子就勾起了人一种异样的感觉。
“这狗日的杀才,唱的还真不错!”
就在张守仁感叹的时候,所有的士兵一起接唱起来:“桥塌了两三孔,河水倒流平,吓退了曹营百万兵…”
歌声嘹亮,特别是曲调十分优美欢快,是这个时代的军歌节奏无法比拟的。
“这是什么军歌?辽东的?”
“不对,不是,我在辽东可没听过辽镇官兵这么唱过。”
“那是晋军或是秦军?”
“也没听过,不过,可真好听,听着就提气,感觉十分奋勇昂扬。”
“没错,我也是这般的感觉。”
“管他是哪里的军歌,好听就成了呗。”
众人议论声中,张守仁和他的浮山亲丁们唱的就更加响亮了。
“看来,国华的带兵之道,果然还是有很多讲究的啊…”
一直默默前行,眼看就要回到兵备道衙门的刘景曜也是停下了脚步,若有所思的看向和士兵们一起甩着胳膊前行的张守仁。
现在他也明白过来,张守仁和他的部下一样,都是走着到登州来的,在感念的同时,他也略微明白了张守仁这种做法的由来和道理何在。
只是明白过来之后的兵备道也是面露苦笑,看着走的越来越远的张守仁,兵备道刘景曜摇头叹息着,只道:“张国华啊张国华,你这种带兵的办法,叫老夫怎么写成奏折,怎么向上禀报,又怎么请皇上向全天下推广呢?”
虽是如此感叹,但内心对张守仁的看法和欣赏,却又是就此上了一个台阶。
无论如何,张守仁带兵的如此风格和模样,实在是叫他放心,从此之后,浮山是他可以放心使用的一大助力,张守仁只会越来越强,而不会是昙花一现。
这一次刘景曜行走时就从容的多,也是欢快的多了。
大约在半个时辰之后,张守仁才匆忙赶来,一到兵备道衙门的后院,也就是刘景曜的私人居住的地方,看到迎到仪门前的刘景曜,张守仁就是连忙躬身谢罪,直道不敢。
“你的做法很对,老夫是有点失礼了。”刘景曜已经把官袍脱了下来,头上是网巾,身上是青色的道袍,腰间没有系带,衣服飘飘然,加上下巴上的三缕长须,望之真如神仙中人,特别的潇洒出尘。
做这副家居打扮来见客,就是说不是以官身会面,而是以师徒的身份说话,所以可以不拘礼节,略脱痕迹。
这样当然对彼此交心很有利,所以刘景曜打断了张守仁的话头后就吩咐下人也是又取来一身便装,然后把张守仁带到偏厅,先把那一身五品武官的袍服换下来再说。
“学生见过老师!”
这种士大夫在家里的打扮,张守仁还是头一回这般穿着,穿上之后,也是感觉特别的宽松舒服,大袖飘飘,也确实有一种叫人懒洋洋的感觉。
只是,这样的装束,还是只适合士大夫,而不适合要骑马作战的武夫啊。
正文 第226节:第一百章 论政(1)
第一百章论政
刘景曜对张守仁的这种打扮倒是十分的欣赏,看着张守仁的模样,他微笑道:“国华,你不说的话,大约没有人以为你是一个舞刀弄剑的武夫,虽然你身形壮硕,但眸子中有一股灵秀之气,而且,举手投足时也是从容恬淡,不象是一个使用刀剑的人。
“老师过奖了。”
“罢了,先不说这些,我们进房去。”
刘景曜虽然不是□□,但大明官场已经把一些收入当成理所当然的进项,算是灰色收入,其中包括火耗和一些公务开支的节余等等。
还有节敬和冰敬,炭敬等常例进项。
至于那些到处乱跑打秋风的收入,还不在常例范围之内。当然,打秋风是落魄官员不得已常为之的无赖行径,一般现任官是不屑如此的,除非是公务在身,不得不经过和惊动地方。
有着种种灰色收入之后,官员们的日子还是很好过的,明太祖的一厢情愿早就被人丢到了垃圾堆里…原本就是不切实际的幻想,能考中进士出来当官的都是家族投入巨量金钱,本人才智和毅力过人,起早摸黑三九三伏的读书才能当官,然后一年赚的钱和两个屠夫一个马夫是一样的…这得有多傻才能觉得官员能接受这样的低工资?
死在明太祖刀下的官员是不计其数,剥皮的也是到处都是,洪武年间的土地庙里每天都有新鲜的人皮送进来实草,但那又如何?那就是叫前仆后继,杀不光的。
现在的官员已经远非洪武当年的前辈可比,刘景曜已经是清官,而且家小多半留在原籍没有带出来,这也是当时官员出来做官的常态,儿子可以带一两个值得栽培的带在身边,一边读书一边教导做官的心得技巧,同时打开人脉,为将来当官做准备,同时也能帮自己做一点不方便出头但又十分私密的事情。
老婆正房是一定留在原籍不带出来的,理由当然十分光明正大,那是因为大老婆要在家操持家务,管理整个家族的产业,这等事,当然不能放给小老婆来做,小老婆倒是可以带到任上来的,因为要有女人服侍起居,使得老爷心情愉快。
这等事上,刘景曜也不能免俗,等他和张守仁进入装修的还不错的内花厅后,就有一个年轻漂亮,脸上虽只是略施粉黛,却肤白似雪,眉眼也画的特别精致,身上衣着也是十分华贵大方的年轻女子就迎了出来,对着张守仁福了一福,然后又向着刘景曜道:“老爷,是不是现在就上酒菜?”
“是的,现在就上吧。”
“是,妾身就去安排。”
到这时,张守仁才知道这是刘景曜的小妾,不过按礼数来说,小妾算不得什么大人物,不需要他这个有官身的人特别致意,所以他便是默不出声,只是默默站在刘景曜的对面就是。
“国华,坐吧。”
刘景曜在主位坐下,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客座,笑道:“你回浮山后,派人写好正经的门生帖子,叫人送过来,然后记得带四样拜师的礼一并叫人带来,你我就算是正式的师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