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说清朝总是自夸武功,从眼前看来,这几千旗丁和披甲人组成的部队,遇上数万鲁军,比如就是丘磊这样的货色,恐怕虽不是主力,也能十分轻松的战而胜之。鲁军已经是北方军镇,算是明军系统里较强的一支了,除了九边边军之外,鲁军也就比南直隶的几支强藩差一些,然后什么浙兵,两湖,云南贵州,都是一支比一支鱼腩,和鲁军比起来,更是差的远了去了。
正文 第959节:第三百七十八章 对面(2)
几千非主力的清军,就能在北中国横着走了,战斗力恐怖的一塌糊涂,要是越过长江,岂不是所向披靡?
怪不得清朝征服中国的战事,打到南明阶段后已经用汉军为主力,满洲兵不大出征,而一遇到什么不可扭转的劣势时,前方汉军将领一律就是请派满洲大军,而满洲兵一至,也是很快就能解决问题…这支军队,也是不愧真的是这个时代最强啊。
张守仁承认自己被误导了,在了解了一些情况后,总觉得是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明军太烂,导致清军没有敌手,遇到唐军,不要说唐军的主力,就是几个节度使也能轻松搞定建州女真了。
现在看来,还是把一个新兴的异族军事集团想的太弱小了,尽管它的丁口不多,但它更富有战斗经验和优秀的将领及统帅,最少在这个时代,它已经是军事上的集大成者…清军铸的火炮在质量上超过明军所铸,就是显著的例证。
它的堕落还得是吴三桂反叛的年代,距离现在好几十年,而张守仁就是要在这个集团最兴旺发达的时候,斩断它的触须,斩断它的妄想,将其,干净,彻底的,毁灭掉!
而在此时,由于猝不及防,火铳手伤亡不小,阵线甚至有不稳的迹象。一直以来,浮山的火力太凶猛了,车阵当屏障,火炮就先确立优势,骑队也不是白给的,整个浮山营,长枪手们出击的机会,反而是减少了。
而在此时,敌人已经逼近,在这些步兵面前,车阵的作用已经不大,虽然还是有不少火铳手躲在车身后头,挨牌后头,甚至是偏厢车的车身中仍然在不停的射击着,但很明显,没有阵列,不能轮换,这样的射击无非就是多杀伤一些敌人,已经没有办法造成想要的那种战果了。
继续缩在阵后,会伤害浮山营一直以来的骄傲与自豪,至于车阵的改进和强加,那是战后的事,战士的荣誉,浮山的荣誉,不是缩在车队后头放枪就能取得的,在这个时代,纯火器克制根本就是一个梦想,一直以来,张守仁也从来没有过这种妄想!
他猛然挥拳,下令:“听我军令,车阵让开,长枪手,列阵而前,替我杀!”
“是,长枪手向前,杀!”
命令传下,当这最后的时刻到来之时,整个浮山营的将士们,终于沸腾起来!
每一个长枪手都是最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盔,有不少身上还带着斜插在身上铠甲上的箭矢,但此时此刻,也只是浑当无事而已。
这一瞬间,所有的浮山长枪手都是开始跨步向前!
如石,如山,哗哗的甲叶响声,如同乐声响起,亦如同催魂的序曲。
在对面,是最凶狠的敌人,最残忍的敌人,最强悍的敌人,最霸气的敌人。这个时代,对面的这些异族战士就是浮山将士的宿敌,除了消灭他们之外,再没有第二条道路可走。
正文 第960节:第三百七十八章 对面(3)
整排整排的长枪就此挺立竖起,寒光耀眼,杀气盈绕!
转瞬之间,车阵已经让开通道,一千三百名浮山长枪兵挺枪向前,如同一道道铜墙铁壁,向着对面的敌人,辗压而去。
李耀武已经提升为甲队的哨官,甲队的二百五十名长枪手有近七十人归他指挥,在接到前行的命令之后,这个浮山营中最著名的枪术高手就给自己的部属下达了前行的命令,在轰隆隆的腰鼓声中,所有的长枪兵都按固定的节奏,整齐的行进着。
如果是在高空俯瞰,就能发觉,清军的阵列到此时已经弯曲,散乱,虽然每个清兵都是按惯性和差不多的步伐向前,但有人大步,有人步伐略小,在这个时候,队形已经开始散乱。
而此时不是整队的时候,因为对面的浮山明军,已经大步前行,向着他们逼近过来。
一声声号角响起。第一线所有的清军将士又是齐齐低喝一声,尽管知道对面的明军并不吃这一套,但习惯的惯性是一时半会没有办法改变的,在低喝的同时,刀盾铿铿,手中持有圆盾和长刀巨斧等兵器的八旗兵也是摆弄着自己手中的兵器,眼神上下左右的移动,脚步也是不停的游走着,整条阵线,就是在双方相隔几步的时候,突然十分有默契的暂停了下来。
李耀武的对面是几个清军白甲为□□,十几个马甲和步甲为辅助的对手,双方都是冷眼看向对方,所有人都是呼吸沉重,虽然是寒风呼啸不停吹拂而过,但已经有不少人流下冷汗。
值此关头,真的是生死交关,稍有不慎,便是命丧战场。
在清军一方看来,明军到目前来说都打的很好,但上来这么多长枪手,而且是密集队列,这就是指挥官脑子出了毛病,甚至很多清军将领怀疑对方是不是突然变白痴了,这样的队列,一旦突前近战,清军一方可是长短兵器都有,所有人都自己的格斗技巧都是十分的自信,一旦近身,对长枪兵来说就是一场不折不扣的屠杀。
“向前,向右半…”
李耀武用训练时一样的平稳语气下达命令,整条战线之上,各级哨官和正目官也都是和他一样下达军令,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命令,对每一个军官来说都已经是纯粹的条件反射了,每一道程序都是在训练时经过成百过千次的训练了。
怒吼着逼上来的八旗将士也是死死盯住对面的浮山士兵,每个人的脸上都是露出残忍狰狞的笑容,他们手中的圆盾开始顶在身前,手中的镰刀或是阔剑,长刀,都是拿的紧紧的,手持虎枪和八旗长枪的则是双手紧握,全神贯注的盯着对面的目标,到目前来说,一切都很正常,这一场拼杀,虽然不会如以前对普通明军的那样顺利,但无疑八旗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论起体力,束甲,战斗意志,技巧,这些八旗将士自觉可以胜过任何人。
这是他们常年累月不知道多少次的奋战之后,所得到的自信和积累的战斗经验给他们带来的底气。
现在,他们每一条肌肉都绷紧了,所有人都喘着粗气,腰身下意识的躬了一些下去,他们已经准备停当,随时准备向着挑选好的目标扑过去了。
正文 第961节:第三百七十九章 血海(1)
“全体…杀!”
李耀武并没有为对方的挑衅和威胁态度所动,身为一个甲队的军官,原本就是在激烈的竟争中才能脱颖而出,更何况李耀武这样非浮山出身,入伍不过半年多的新人。
这半年多来,杀人无数,剿匪无数,练兵不缀,有多少次,在别人沉睡的时候他已经起身练枪,那镶嵌着九个小球的真人一般大小的木桩不知道被他刺了多少下,每天突刺最少在千下以上,体能储备蓄积到达颠峰,军中枪术比赛的第一,这样的他,有资格藐视任何敌人!
看着对面一张张狰狞丑恶的面孔,李耀武沉心静气,在自己将身体右转的同时,手中的长枪也是随着他叫喊的尾音,一起刺了过去。
疾如闪电,暴烈如风雷!
张守仁教导的枪术,原本就以迅捷刺杀为主,脚法步伐,也是配合刺杀,没有什么花哨可言。当时军中流行的梨花枪,少林枪,陈家枪等等,都有套路枪法,而浮山枪术,就是一个右转直刺!
唯刺而已!
随着一个个军官的大声命令,每个八旗士兵都看到对面的明军士兵不管不顾的转过半个身子,把侧面留给了自己,不少紧盯着枪尖的八旗士兵的目光也是被移动的目标带向身体的左侧。
一千余人的暴烈叫喊惊天动地,其声如金石之交,与此同时,每个人都用尽全身力气,向着对面的清军刺出手中的长枪。
过千杆长枪一起刺出,那种整齐的威势将暴力的美感发挥到了极致!
右刺战术,原本就是成熟的近代军队横扫一切封建军队的致胜法宝,象张守仁这样的内行,自是把自己麾下的将士们调教的可以从容而迅猛的施展出这样的克敌妙招。
在一声声响亮的呐喊声中,浮山营的长枪兵们如训练时一样,长枪整齐的刺出,闪电一般的快捷迅速,直接刺向敌人不论是盾牌还是拿着长枪都嫌薄弱的右侧软肋,很多长枪直接刺入了铠甲之内,透过肋骨刺入身体,当感觉到枪尖震动,每个长枪兵就是立刻加一把劲,将手中长枪恶狠狠的继续往里送进去。
惨厉的呼声顿时就响彻了大地,经过长期的地狱般的辛苦训练,经过长期的剿匪实战,所有的浮山长枪兵几乎是同时熟练的转运了一下长枪,然后再猛然发力,拔出。
无数血条追逐着枪尖激射而出,在半空中化成了一滴滴的血雨,因为血水太多,又几乎是同时,于是隔着稍远一些,简直就是看到一团团的血雾在清军队列这一边骤然冒了出来。
这些血雾,喷的施暴者满头满脸都是,但所有的浮山将士都没有去擦拭,他们已经成功收枪,并且又向前跨了一步,动作继续是突刺前的准备状态。
鼓声响起,命令声中,所有的长枪手向前一大步,手中的长枪,又是再一次恶狠狠的戳刺了过去。
又是噗嗤噗嗤的枪尖入肉声,战线之间,又是一团接一团的血雾升起!
正文 第962节:第三百七十九章 血海(2)
第一轮戳刺,就有超过两百的女真战士被刺中了,他们要么是内脏被搅碎,要么头部被刺穿,浮山长枪十分锐利,沉重,哪怕就是没戳中要害,也是会造成巨大的创口,很难止血,眨眼间就失去了战斗力,很多人当场死去了,更多的人还在剧烈的疼痛之中,他们躬起身子,如同一只只被放在沸水中煮的虾米,疼的已经说不出话来。
一个照面,只是一个照面!
很多身经百战,格斗技巧无比丰富的白甲和马甲,就是这样在一个照面之下就直接被刺中要害而死去了。
在明军第二次突刺的时候,很多白甲已经开始试图反击,他们也是用长枪还击,或是试图用盾牌来保护自己,但他们的还击是零碎的,不成体系的,很多白甲在格斗技巧上已经足够强悍,若是单打独斗,几乎没有浮山兵是他们的对手,三层重甲,加上锐利合手的武器,这些白甲一个人可能就打败好几个浮山兵,但现在这个时候,浮山营完美的队列,默契的配合,却是用阵列之法,将白甲们的努力打了个粉碎!
几个白甲,努力的左支右挡,却是被整整一队的长枪兵从正面侧面戳中,然后浮山长枪兵们一起发力,将他们挑在半空。
鲜血流落下来,其余的白甲又惊又怒,上前想寻隙报仇,但另外一排长枪手上来,从正面将他们顶了回去。
正刺,斜刺,一队又一队的翻上来,再翻上来。
十几步的距离,只要一出手,几乎就会刺中目标。对自己侧面或是倒下去的敌人,所有的浮山将士没有一个敢低头或是回头去望的,在浮山营的训练场上,口令之外的任何动作都是不被允许的,在此时此刻,整条战线仍然是没有丝毫错乱,每一队,每一哨,每一排,都是站在自己该站的位置上,然后顺着腰鼓声声,继续前行。
刺杀仍然在继续着,白甲们的反抗也是越来越无力,大量的身经百战的精锐就是这样死在长枪之下,连自己最得意的武艺都没有机会使出来。
每双军靴之下都是有泥泞的感觉,鲜血流淌的太多,洇湿了大地。
谭泰已经叫不出来,也做不出任何的部署。
回头去看,所有的旗丁已经全部后退,大举的溃退,根本没有人再有支应前方的想法了。眼前的血腥已经把这些无甲旗丁和汉军们吓住了,把他们吓坏了,按原本的部署,他们应该在披甲兵破阵后上来支援,可现在连谭泰在内,没有人在想着破阵了。
眼前就是一场不折不扣的噩梦,是一场怎么也醒不过来的噩梦。骑队被克,火炮犀利,火铳杀伤力强,这些都可以接受,甚至是无所谓的事情。
只要披甲兵一逼上来,和明军肉搏,一切问题都会解决。
在刚刚被火铳手打的最惨的时候,也肯定是有不少人是有这种想法。
历次做战,明军悲催的火铳挡不住披甲兵,单薄的战线上那些被视为炮灰的长枪兵一触即溃,根本不是对手。
正文 第963节:第三百七十九章 血海(3)
而眼前的这些长枪兵,却是给所有的八旗将士,结结实实的上了一课!
长枪还能这么用!
抵抗还在继续,马甲和白甲们凭着个人武勇仍然在奋战着,他们也是吸取了一些教训,在战线上,三四个人组成小小的三角阵形,拼死抵挡敌人的突刺,在这种努力下,也是颇有一些人挡住了一两轮的戳刺,然后凭着强悍的体能和精良的武艺还击,有一些地方还取得了小规模的胜利。
这就是精兵和盗匪的不同。
在浮山上一次大规模使用长枪兵时,对的是海上来的群盗,当时士兵们没有披甲,装具和战术比现在都有差距,但海盗一刺就溃败,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就是一边倒的屠杀。
而在此时,尽管战局还是一边倒了,但清军披甲没有接到后退的命令,就仍然在战线上不停的奋战着!
有人高高跳起,借用腿劲和腰力,居然从长枪的枪尖凌空掠过,然后劈砍下去…这样的勇士,注定要被后面保护的刀牌手给迎面砍成八块,但有一些冒险者成功了,他们在后阵惹起了一些混乱,也开始有浮山枪兵被这些清兵斩杀。
但这些,都无补于大局!
浮山战法,偏重整体,每一鼓,一令,必定长枪齐出,无迟疑,无犹豫,刺出时果决强劲,迅如风雷,而且彼此配合,两边披甲人数差不多,但浮山枪兵却生生打出了以众凌寡的感觉!
这就是两边在兵学之上的差距,这就是张守仁带来的二百年的时代代差。
血已成海!
步甲,马甲、还有白甲们都是倒伏于地,喉咙,面门,腰间,都是拳头大的窟窿,他们倒噎着气,腿在不停的蹬着,鲜血沽沽流淌,一刻不停。
放眼看去,军旗倒在地上,被泥泞和血污给污染了,被军靴踩在了脚底,被鲜血浸透了,一杆杆的牛录旗不停的倒下去,整条战线,尽管清军以令人敬佩的武勇和战斗意志在强撑着,但所有人都明白,距离崩溃已经不远了。
谭泰已经绝望,他身边的护军都全派了上去,其中有最武勇的几个白甲,都是在沙场上拼杀了十五年左右,年纪在三十出头,无论是经验还是体力都在最佳的正红旗下最好的战士,但十几个护军上去,等于是往大海投石一样,几乎是在瞬间就全部失去了性命。
每一个战士,都是他的臂膀和生命,每看到这样的勇士在几杆冰冷长枪下失去性命的时候,谭泰就觉得自己的心口被一柄小刀用力的搅着,戳刺着,那种疼痛之感,几乎就这样要了他的命。
失败已经不可避免,号角声也响起,两个多罗贝子和不少将领都已经退了下去,开始离开战场,而谭泰所领的披甲还在拼死战斗着,并没有办法脱离明军的追击,对方的战线,越是突击,越是保持的完好,而每一个八旗披甲都好象在孤军奋战。
天地间,已经是一片血色,谭泰这样的世家猛将,原本自谓已经见过了世间所有的厮杀,但在此时,也只是想仰首问天:今日一战,八旗遇到的是什么样的军队!
正文 第964节:第三百八十章 逃离(1)
岳托此时的脸色,已经苍白灰败,四十多岁的人,一下子就把腰身佝偻了下去。
今日一战之后,他的威名和贝勒的爵位都只是小事,但正红旗已经被打折了脊梁骨了!虽然战兵有一多半不在这里,但眼前这几千旗丁是战兵的补充和后备,是旗中力量源源不断的源泉,现在看过去,他们败退的已经毫无章法可言,根本就是只顾着逃命了。
在他们身后,可是有披甲人在拼死护卫他们,而这些该死的畜生,却是连转身回顾的勇气也没有。
这其中,有相当多的十几二十岁的青壮,战斗经验还不够,所以不披甲,打下手,今日一战过后,怕是相当长的时间内选不出合格的披甲兵出来了。
旗丁的损失,汉军的损失,还有正红和镶红两旗蒙古披甲在此前的损失,加上眼前白甲兵的损失,正红旗损失之大,几乎是被削弱了五成以上。
数年之内,不要想恢复元气!
不过是一场不经意的小规模战事,对面的将领不知名,营头不知名,士卒人数没有多到不能交手的地步…但就是这么一场战事,却是把正红旗给打趴下了!
可想而知,皇上知道此事之后,会是什么表情,而阿济格和多铎这一对骄横的兄弟知道此事后,又会如何落井下石,大加嘲讽讥笑!
最可虑的是多尔衮必将因着杰出的表现,在此次征明之役中大放光彩,皇上的嘱托全然落空,两白旗实力坐大,从此更加难制…这种事情,涉及到更深层的□□,想一想,便是头疼欲裂。
不过转念之间,眼前这一场战事失败的后果,已经是尽数在脑海之中,而最叫岳托头疼的,还是怎么把残余的白甲和披甲兵们撤回来!
但思来想去,竟是一无办法!
“大将军,吹号吧!”
“撤军吧,我等撤回营盘,明军应无破我营盘的实力。”
“他们也就千余披甲…”
“昏话,人家还有火炮,还有火铳,几道寨墙,挡的住么?”
岳托身边,尽是不便上阵肉搏的老将,这些老头子上阵是不成了,跟着打打酱油捞些好处,但此时倒是眼光毒辣,一下子便是看出现在情形的危险之处。
撤不回来,亦守不住,堂堂大清正红旗主,大将军,竟是带着部下落到如此危险的地步!
听着耳边絮叨,岳托但觉急怒攻心,胸口一阵刺痛,然后喉头一甜,竟是一口血喷了出来。一见他如此,身边护卫和包衣奴才们都是慌了手脚,若是大将军死在这里,那大伙儿别的话不必说了,全部操刀子上去拼命去了。八旗军法森严,主帅毙命,伴当亲随们活命回去的,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阵后狼狈,阵前的披甲兵自不可能知道,便是谭泰这样的指挥大将,亦是陷于苦斗了。
撤退的命令,迟迟不下,所有人都已经是心急如焚,再悍勇的披甲,在此时也是开始失去信心了。
正文 第965节:第三百八十章 逃离(2)
阵脚有不稳迹象,谭泰怒火如焚,尽管他不赞同拼光,但在眼前的局势下,阵脚一松,可就什么都完了!
当下只是连声怒吼,带着残余的两个护兵,在战线上来回的冲杀鼓气,有他这个威望足够的固山额真和甲喇章京在,虽然披甲兵们已经疲惫欲死,却仍然是奋力拼杀,并没有后退半死。
在谭泰做殊死搏斗,尽自己战场指挥职责的时候,他没有注意到,有一双冰冷的眼睛已经是早就盯准了他。
身为加固山额真衔的甲喇章京,谭泰是有自己的护兵队伍,最少也不该少于十七人的数字,应该是由一个分得拔什库领他的亲军才是,以谭泰的资历和战功,如果不是领白甲兵的话,现在应该是一个昂帮章京,而不是一等甲喇。
以谭泰的身份,此时身边只有两个疲惫之极的护兵,原本是绝不会有的情况,而今日一战,之艰苦困难,清军阵列之危险,处在命悬一线的风暴之中,若非如此,以谭泰的身份,绝不会离战线这么近,亲冒矢石,干冒大险。
但李耀武却不会因为敬佩对方的表现就手下留情,每天超过一千次的锻炼,使得他的小臂肌肉都已经有异于常人,两个小臂的前臂端上的肌肉高高鼓起,束袖时,好象塞了几颗鸭蛋在里头。
准头,速度,加上一点点的运气…
在看到谭泰又一次靠近过来,距离只有五六步时,李耀武突然发力,从自己的指挥岗位脱离,几步距离,他没有理会右手侧的几个敌兵,手中长枪,对着谭泰便是猛刺过去。
戳刺之时,李耀武下意识的一声暴喝,他看到那个年近中年的清军将领猛然回头,眼神中尽是不可思议之色,但一切都是已经晚了,枪尖已经正中他的喉咙,冰冷的枪尖先抵到了喉结处,迅速破开表皮,鲜血溢出,枪尖继续破肉前进,直到戳破一切障碍,从谭泰脖子的另外一边露了出来。
“章京大人死了…”
“章京大人死了!”
“完了,败了!”
“败了,败了,快走吧!”
清军的阵线在这样的打击下还能稳住,无非就是谭泰在阵前不停的指挥着,叫喊着,鼓励着所有人的士气,同时做出安排,将吃亏最多的几个牛录的人退下去稍做调整,把生力军放到前面来,所以清军虽然死伤累累,伤亡十分惨重,但仍然还能顶的住。
谭泰一死,整个战线便崩溃了。
一群护军,还想抢回谭泰的尸体,但李耀武的表现恰好提升了浮山这边的士气,大队的枪兵继续前行,而在两翼,阵形已经调整,侧翼开始向中间包了过来,在阵后,火铳手们经过调整,又是重新上阵,火铳声响又是开始响了起来,而最叫这些八旗将士心惊胆战的,就是又听到了骑兵奔驰的声响。
辽东战场,明军一败,便是溃败几十里,清军骑兵追赶不停,一直到伏尸处处,将明军主力杀光俘完为止,不成想,这种危局,今日却是落在了自己头上。
正文 第966节:第三百八十章 逃离(3)
整个战线,已经正式崩溃!
所有的披甲兵都选择了转身后退,拼命奔逃,什么阵列,什么勇士的气概和尊严,一切都是抛的光光,开始时,大家还不肯丢掉兵器,而等看到落后者被追上杀死时,这些披甲兵终于开始丢弃手中的武器,尽管这些武器是十分精良,都是用大量的熟铁打成精铁,然后不停锻打,最终才能成型,每一支八旗长枪,虎枪,都是十分难得,而在此时,这些平时被爱若性命的铁枪都是被弃之不顾,根本没有人去理会了。
先是丢掉兵器,然后便是脱掉沉重碍事的铁甲,三层铁甲,穿着光是站着不动就耗很大体能了,更何况拼死奋战至此,在转身逃走时,这些沉重的负担自是能脱便脱掉了。
整条战线之上,清军的表现,真的是只能用丢盔弃甲来形容了。
刚刚被扶起来,正好看向战场的岳托痛苦的把脸扭向一边…这种惨景,看一次真的会折寿十年,他不想再吐血了。
“传令下去,放弃营盘,告诉汉军,全部给他们抬旗,叫他们殿后…咱们,现在就撤走吧。”
“大将军?”
“大将军,营中尚有二十余万石粮,金银也有三十余万,皆是从临清一带所得,仓促之间,不仅带不走,烧掉都是没有功夫啊。”
“是啊,弃之可惜,丢掉这些,我们和皇上没有办法交待啊。”
“还有牛羊,猪鸡…数也数不清啊。”
说话的可能是管理后勤的官员,此时都是带着哭腔出来了。岳托这里是大营,随营带着的物资当然不少,虽然在河北境内还有好几个抢劫基地,在北直隶掠夺的人口多半留在河北,金银骡马也有相当的数字留在那儿,但此处大营物资也当真不少,光是金银就三十来万,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仓促之间,烧不得,带不走,等于资敌,这种痛苦自不必说,而皇太极知道以后,是何处置,也很难料。
但壮士断腕,也非痛下决心不可。
岳托无有精力争论,只得道:“再有多嘴饶舌者,斩!”
一句话说的众人无语,当下只得依从岳托指示,乱纷纷的开始向营盘内部退去,同时,号角声声,也是传达着总撤退的命令。
这座大营,人数近两万,除了满洲八旗和汉军、蒙古之外,就是掠来的汉民壮丁,此时一见清军大败,营中的汉人来回奔窜,就是不再听听从命令,而八旗上下,也是鸡飞狗走,根本也顾不得去维持秩序了。
岳托等人,行走于营中,见这般景像,心中那种悲惊之感,自也是十分难受。
待走到营盘一半,回首去看,但见浮山营已经旗帜整齐的追杀过来,骑兵在两翼不停的剿杀着散乱的披甲逃兵,一千多披甲,恐怕能逃到大营这边,被迎过去的汉军接应下来的,十停里头,最多有两三停罢了。
“我自随玛法、阿玛起兵以来,二十多年,未尝遭遇此辱!”
岳托心中又是一阵绞痛,这个正红旗主,饶余贝勒,扬武大将军,在众人的扶掖之下,却是又一次口吐鲜血,再一次昏倒过去,而在一阵手忙脚乱后,众人找到一辆马车,将岳托匆忙扶了进去,然后便是快马抽鞭,在两个贝子和残留的白甲护兵的护卫下,冲开一条道路,向着远方,沿着官道,疾驰离去。
正文 第967节:第三百八十一章 大捷!(1)
兵败如山倒!
前头大营处鸡飞狗跳,烟尘大起,甚至有嘈杂斗殴之声,然后是大旗翻倒,营门洞开,见此情形,殿后的汉军可顾不得全体抬旗的诱惑,看看披甲逃兵接近,勉强算是完成了接应重责,眼看浮山步骑逼近,便是面无人色,连射几支箭的胆色也没有,调转马头,都是向着大营左右两侧的村庄方向,顺着小道,急奔逃窜。
看着前方鸡飞狗走,潮水般逃走的清军,张守仁眼前一黑,在马上摇了一摇,竟是差点儿栽倒下来。
这个胜利,来之何等不易!
眼下战场,虽然是大胜模样,但浮山营也有缺陷和毛病,差点儿就被敌人找着了机会,而清军披甲将士的射术,特别是白甲们专射要害的射术也是给张守仁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今日一战,获益之处良多!
好在,终于是胜了,稳住身形之后,张守仁闷哼一声,令道:“传令,骑队追汉军,步兵结阵前行,破敌大营,小心谨慎,不可使敌有反击之机。”
中军鼓点响起,所有的浮山兵又是继续结阵而行,有一些散漫的队列,立刻又是重新集合排列整齐。
在对面,有一些不死心的清军将领一见如此,见对方大胜之余,毫无骄狂之态,对清军在营门处撒的金银,视若无睹…他们当然不知,浮山兵是剿匪打出来的,山匪响马用抛金银这招都快用烂了,毫无新意,将士们能动心才怪。
此时结阵而行,如墙而进,枪矛如林,枪尖之上,犹自有鲜血流淌,到了此时,再悍勇的清军将领也知道再无机会,当下不少人连私人物品也抛掉不顾,只索跨下有一匹战马,便是挥鞭打马,狂奔而逃。
这一仗,到这个时候,终于是尘埃落定,浮山营,大胜!
在战阵之后,城墙上已经一片寂静,连鼓声都停了…战场上已经是在追击逃敌了,鼓声也确实是无此必要了。
而刚刚的战斗场面,所有的济南军民都是看在眼里,个个都是张大嘴巴,再也无法合拢,所有人都是一副震惊至极的表情,很多士绅呆了半响过后,才是开始交头结耳,隐约能听到都是这样的话语:“原来打仗是这么回事。”
“东虏之凶悍,令人心惊,不过遇到我们张将军,真是算他们晦气。”
“这浮山营,浮山营…实在是强兵啊。”
嗡嗡议论声中,张秉文等文武官员都是被雷劈了一样,半天也是说不出话来。眼前战场,实在是超出他们的想象之外。
冯馆是武官,好歹还撑的住劲,在人群中喃喃自语:“他娘的张国华,真是…真是…俺真是开了眼界了!”
堂堂山东都司,自然也是高级武官,五十多的年纪,也是见过不少世面,但在此时,居然有开眼之说,可见张守仁和他的浮山营,给大家带来多大的冲击。
倒是李鑫的评点,才是把众人心头的想头给组织了起来:“我浮山营火器犀利,阵列而战,森然有序,加之甲坚兵利,如墙而进,毫无破绽,此役过后,东虏闻我营之名而丧胆矣。“
正文 第968节:第三百八十一章 大捷!(2)
“说的对极!”
“有浮山营,我山东从此无忧矣。”
“何止山东?此役是数十年来最大的战功,怕是宁锦大捷也远远不及!”
“张将军必然要青云直上了!”
说到这里,大家才突然警醒过来!
经此一役,张守仁这个游击是妥妥的要升了,最不济,也该是一个副总兵的前程吧?当年袁崇焕守宁远,几万大军缩在城里,放炮赶走了东虏,斩首不多,还失了觉华,就算如此,也是青云直上,简在帝心。
宁锦之役,满桂斩首也不多,但也是被加恩赏赐不少。
眼前这一役,斩首多少还不知道,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杀奴不少,远在宁锦之役以上,而且,在数万军民眼前的大胜,其杀伤几乎全部是真鞑子,汉军和北虏都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