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威势,立刻就是抵销了浮山火炮所带来的心理优势,城头之上,所有人都是面色如雪,惶恐难安。
这是百战精锐在接触战前的威喝,充满着力量,决心,还有磅礴无边的杀意。适才炮击,已经被这些八旗将士挺了过去,而炮击所带来的伤害,自是叫他们如陷疯狂。这一次,八旗兵凶性已起,怒声一喝,自是威势十足。
而在这样喝声之前,浮山营却是如同一块磐石,冷冰森严,毫无动摇,没有破绽。
长期的剿匪战争锻炼出了战斗技巧和坚强的意志,残酷的训练使得将士们对军纪是毫无保留的遵守,整个军阵,就如同一个整体,在数千敌人的恐吓面前,整个军阵如同一块坚石,毫无瑕疵,亦无破绽。
仿佛是不满意似的,在继续前行到百步之内时,已经能互相看到彼此的脸庞和表情时,清军大阵,又一次发出了威胁恐吓的喝声。
这种百试不爽的惯技,在浮山营面前,却是再一次失去效应。
没有惊慌,没有一点点的恐惧显示出来,浮山营盘,就如开始时的那般坚固,稳定,犹如亘古以来,便已经建立在了这一块土地之上。
“狗鞑子,来便来吧!”
一个骑着战马的浮山军官得到指示,在清军再次威喝之后,策马在阵前狂奔,戟指痛骂。山东腔十分憨厚,甚至土气,但在这军前喝骂时,也是十分的畅快提气。
相隔已经不过百步,清军已经在搭弓张箭,虽是满人,但有不少人都听的懂汉话,听到浮山这边叫骂,不少弓手就是弯弓向天,将箭矢射了过来。
近三千人的射手,又多是大而厚重的步弓,箭矢是三棱箭头,大而沉重,射出来势大力沉,足以破甲,而且开血槽便于放血,这么嗡的一声之后,箭若飞蝗,迅速飞至。
步弓距离,各国军队长短不一,象著名的英国长弓射距应是最远,而日本弓异常长大,朝鲜片箭,也有其独得之秘,至于女真人的这种硬弓重箭,更是冷兵器时代远程武器的优秀代表之一。
论起射术,满洲人自是有独得之秘,有其骄傲之处。当前明军,前有车阵,后有披甲将士,所以直到近到百步之内,这些射手才开始射箭,也是充份考虑到明军的车阵和披甲的情况了。
第一轮箭雨,很快就飞至,并且呈抛物线状倾斜下落。
正文 第950节:第三百七十五章 射(2)
弯弓向天,短促的瞄准之后,几乎所有的箭雨都落在车阵后头的长枪兵阵之上。
“举盾!”
张守仁下令,身边的传令挥动旗帜,令旗一展,阵中的盾牌手便是举起七尺多高的巨大盾牌,每五人一组,将长枪手身侧的火铳手们,全部遮蔽在盾牌之下。
这种两米多高一米多宽的盾牌数面一起,就如同一座小小的龟背阵,众人但听得不停有箭矢落在牌上,打的笃笃直响,箭矢力道之重,落点之准,也是令人咋舌。
浮山军纪森严,众人都默不出声,但心里也是忍不住想:“鞑子射术,可真够厉害的。”
虽说八旗的骑射有夸大失实之处,而且弓箭很快就会沦为笑柄,最顽固的英国人都已经弃长弓不用,而中国还是抱着弓箭不放,但在此时,无疑这种弓箭可不是小孩子的玩具,就算是有盾牌护翼,箭矢还是不停的落下来,第一轮刚发,第二轮就已经飞到半空,而第三轮的箭矢已经搭在弓弦之上了。
箭雨如蝗而至,一轮接着一轮,三千多射手,虽然不是披甲,但也是正经的八旗满洲旗丁,射术是全部过关的,毕竟这玩意对汉人来说已经不是必须掌握的技艺,而对女真人来说,没多久之前他们还在打鱼射猎,这是他们的生活技能,这些旗丁,虽未披甲,身上也只带着圆盾和短刀、镰刀这样的短兵器,但射起箭来,却是又快又狠,十分凶狠凌厉。
满清与明甚至是蒙古做战,阵而后射,破敌阵脚,都是一门独门秘技。
在这样凶狠的箭雨之下,尽管有重甲和盾牌,还是有不少人受伤了。
箭矢透过空隙,落在人的胳膊上,腿上,脚面上,不少人闷哼着倒了下去,弓箭手一边射一边急促的从箭壶和漆金箭袋中取出箭矢来,用仰角的方式,不停的把箭矢射出去。
几乎就是在四十步内,清军弓箭手就是射出了四轮以上的箭矢!
这是何等磅礴凌厉的攻势,密集的箭矢真的如瓢泼大雨一般,片刻不停的落在浮山阵中,落在每一个将士的头上。
盾牌之后是轻装无甲的火铳手,而穿着重甲的长枪手就只能硬挨,最多是用手中的长枪,不停的拨打着落下来的箭矢…饶是如此,在几轮急射过后,几乎每个披甲枪兵或多或少都中了几支箭矢。
好在身披重甲,浮山甲的甲叶镶嵌排列更密,十分精致,并不在清军披甲之下,至于内衬身上虽然无锁甲,但多半是加了一层皮甲,吸引弓箭,也有良效。
所以受伤者虽众,但重伤者不多,这是幸事。
在这种时候,张世禄和曲瑞两个队官,却是昂首于阵中,箭雨临其头,这两个队官却是视若无睹,毫无闪避之意。
只苦了两人的护兵,举着臂盾,尽力替队官档住箭矢,有几个亲兵奋力挡箭,自己腰侧要害中箭,虽有甲胃,也是被拖下去救治了。
正文 第951节:第三百七十五章 射(3)
原本队官之中,孙良栋最为勇猛,但此时乙队排阵在队伍右侧,在炮队侧前方,此时担负鼓励士气重责的,倒是两个向来不温不火的队官。
“这是速射,鞑子胳膊不是铁铸的,一会就累了,不要慌!”
“他们已经慢下来了…车队火铳手听令,点火!”
“甲队火铳手,点火!”
“乙队…”
“丙队!”
所有的队官,都是在第一时间看到了清军弓箭手的疲态。速射十分消耗臂力,人的胳膊毕竟不是铁打的,想一直不停的快速射箭自是绝无可能。就在清军放慢弓箭的同时,所有的队官,各级哨官,排正目以下,都是声嘶力竭的大叫起来!
所有的火铳手都是在列阵之时就已经装填好了定装的纸筒弹药,发射药,引火药,都是按比例配好,弹丸也是早就磨好,十分光滑,每颗弹丸,都是士兵用锉刀辛苦磨成,在装填的时候,犹如将自己的心血,倾注其中。
此时在军官们此起彼伏的喝令声中,排列的密密麻麻的浮山火铳手们取下铳口的木塞,最后一次检查火药和弹丸装填的情形,同时所有的火铳手点燃了火折子…这种引火物也是十分方便,最少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十分方便,平时闷烧,遇到引火时用力一吹,一抖,明火就出来了,易于携带和保存,用的时候也方便,当然,只限于本时代。
象张守仁就曾经研究过火折子,到目前为止,仍然没有掌握其中的技巧,这种窘迫使得他对燧发枪的渴望越来越强烈,好在现在已经看到曙光,最少,骑队已经装配了短化版本的燧发火枪,也就是大明的自生火枪。
“前排预备…”
“预备!”
听到预备的口令,所有火铳手将枪口向下平端,黑洞洞的枪口如密林一般,全部指向了疾步前来的清军前锋们。
对面的清军仍然在不停的推进,三千弓箭手虽然折损了不少,但仍然保持着基本的建制,行进的同时,他们仍然在不停的根据指挥,按协调的韵律来发射箭矢,箭雨仍在落下,只是刚刚是暴风骤雨,现在却是不疾不徐,但距离近了,其狠辣劲厉,却远胜于刚刚。
在近距离,特别是如果超过五十步的话,弓箭对披甲战兵的伤害,一样致命!
而在弓手身后,则是清军披甲,他们以一百或百五十人为一排,一千余人排了十多排,每人都是持有长枪大戟,全部是熟精铁打制的沉重的长兵器,用着称手,挥舞起来威力十足,这些披甲多半是身材矮壮,罗圈腿,与蒙古人一样,但脸上的凶悍之气,却是与败落了几百年的蒙古人,截然不同。
已经进入百步之内,弓手疾射数轮,而明军火铳手仍然没有射击,这使得这些披甲兵也是窃喜…一旦进入五十步内,三十步之间,弓手退后,他们这些披甲人就可以第一时间掷出投掷兵器,然后…然后就是砍杀人头的时间到了。
多少年间,每一次战事都是如此,从无例外!
正文 第952节:第三百七十六章 例外(1)
在清军的印象中,明军火铳质量极差,打三枪就可能炸一次膛,膛壁薄如纸,而且是管状连接,质量和工艺都很差,戚继光年代,一支仿日本铁炮的鸟铳用闽铁二十斤,然后大明工部连年偷工减料,一支火铳用铁才五六斤,用薄铁管接成铳管,这样的火铳,炸膛是正常,不炸膛才是奇迹。
火铳差,训练差,营兵待遇差,这些加起来就是士气差,往往隔到二百步外,明军火铳就胡乱开火,等清军真的进入有效射距之后,反而全部打完了,等清军步骑一突,明军薄弱的防线就会彻底崩溃,每一次,都是如此。
而在此时,对面的明军却是始终没有开火,始终都是不祥的沉默,这种沉默之下,却是可以清楚看到的火铳枪口,这种被瞄准的感觉,使得越来越近的清军将士犹如面对着一只正在盯着自己的毒蛇,正嘶嘶吐着蛇信。这种感觉异常的不好,使得很多人的动作变的迟疑起来,但后面的人不知道底细,仍然在奋力前行,这使得前阵的人也毫无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前冲。
很快,到六十步左右的距离,这样的距离已经是足够了。
张守仁吐出一口气,放近了打,超近距离再打,这是事先根据清军弓箭和步兵突击距离,还有投掷兵器最佳距离算出来的。
到此时,他也是吃惊于清军弓箭手的威力…刚刚的几轮急射,根据判断,最少有二百左右的浮山战兵被抬离战场了,其中火铳手和披甲枪兵参办,甚至还有一些举着盾牌的刀牌手也在内。
这个战损率出乎他意料之外的高,也使得他修正了清军弓箭是吹牛皮,实际并没有什么用处的看法…这种看法是一个热兵器时代军人的固有的傲慢和偏见…弓箭有什么可怕,不过是娘娘腔玩的体育项目,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这东西能决定一场战争的胜利?
现在事实摆在眼前,浮山的软肋也是暴露在了张守仁眼前。
火炮的实心炮弹对密集步兵杀伤力还是嫌小,而且是在远距离攻击,等进入几百步近的近距离后,火炮就不好再继续射击了,射击角度没有这么好调整,很容易误伤,而且炮管容易过热,远程攻击单一和杀伤力小,中近距离缺乏良好的对步兵大范围杀伤的火器…如果有的话,对清军弓箭手将会是一个良好的遏制。
就刚刚的那几轮急射,也就是浮山营能顶的住,换了装备差,士气低训练不足的普通明军,哪怕是精锐明军,恐怕也是要被射乱阵列,军队阵而后战,无疑是哪一方阵列乱了,就是败局定了。
好在是顶住了,不仅顶住了,表现还十分优异。
张守仁慢慢吐出一口白气,也是将一点点的担心和胸膛之间的恶气给吐了出来,将来的事等回去再说,现在,是叫眼前这些王八蛋们付出惨痛代价的时候了。
正文 第953节:第三百七十六章 例外(2)
“大屠杀…开始吧!”
先嘀咕了一句,接着便是正式的军令:“火铳手,无限制开火!”
旗语鼓号声中,先开火的是车阵的铳手。
车队是以偏厢车为主力,轻车为辅助,每车中间,插着近三米高的大挨牌,上蒙牛皮,十分坚固,现在挨牌之上,车身之上,都是插满了清军的重箭,每个车阵中的火铳手都是一肚皮的恶气,听到命令,便是将火折子点在了火绳之上。
目标是早就瞄准好了,等到引火药点燃冒起白烟后,这些火铳手立刻将脸颊从火铳边上让开,留下了安全的距离。
与此同时,各队的火铳手也是全部相同的动作,整条战线上,白烟冒起,几百支火铳一起发射的烟尘,甚至是超过了炮队击发时的烟雾,从清军一方可以看到,明军阵列之中,突然涌起了大量的白色烟雾。
很多人甚至发呆了,不知道这是在搞什么鬼,但也有相当有经验的清军心中大震,在这种距离上,明军训练有素,一起射发火铳,这其中的蕴藏的含意令得这些人已经感受到了无边的恐惧。
但在此时,一切已经晚了。
整条战线的浮山火铳手,已经全面开火!
所有的军官,都是将手中的长刀前指,喊叫的连嗓子都哑了,身处第一线的他们,在适才箭雨□□时,感受到的压力自然也是最大,在此时,也就唯有还击而已!
震耳欲聋的火铳声响起,第一排的齐射在长达数百米的战线上打出了一条长而浓密的硝烟地带,而弹丸带着极高的初速,飞向了近在几十步外的敌军。
圆圆的弹丸很快就飞到了目标身上…目标是现成的,这么近的距离,头几排又全部是穿着棉衣箭袍的弓箭手,他们身上最多能有一层薄棉甲就不错了,而且是不曾镶嵌铁叶的那种棉甲,不论是明还是清,在这个时代都不可能给每个战士都穿上铠甲,哪怕是明朝这样的庞然大物在全盛时期,铠甲也是军国重器,按军官的不同等级来分授战甲,普通的士兵,也就是一身鸳鸯战袄,最多在腿部加一层铁网裙罢了。
没有护甲,当弹丸飞到的时候,一切就显的犀利的多,残酷的多了。
密集队列的弓箭手,正想着射出他们最后的平角箭矢,仰角六,平角四,十轮箭射下来,每个人都是胳膊酸软,等射完之后,他们就可以后退,然后等待披甲兵用长枪大戟破阵。
等敌阵崩溃,就是他们用自己手中的挑刀和镰刀捡便宜的时候到了。
但在此时,猝不及防之下,浮山军用火铳在他们身上打出了一团团的血雾!
几乎是被镰刀割过的麦子一样,在最前几列,清军齐涮涮的不知道倒下了多少人下来!犹如狂风卷地,只是倒伏下来的,不是稻草或麦子,而是一条条鲜活的性命!
在阵后,谭泰痛苦的闭上双眼,他的武勇,他的机警,他的决心,在此时都不过是验证了他在战前的判断,眼前的这支明军,火器犀利到无法想象的地步,而操控和训练更是以前前所未见的精锐,与汉军一战时,他便发觉了这一点,但军中无人肯信,到此时,是付出代价的时候到了。
正文 第954节:第三百七十六章 例外(3)
前排打完,便是退到第三排去装弹,咬破纸弹,装发射药,引火药,填实弹丸,用通条压实,每一道动作都是熟极而流,没有丝毫滞碍之处。而与此同时,第二排的火铳手们,也是把枪管对准了已经被打的晕头转向的清军阵列。
“放,放,放!”
每个指挥官都是竭尽全力的吼叫着,指挥着,刚刚还如一块磐石般冷静的军列,已经如滚水般沸腾起来,所有人都是在尽可能的快动作,尽可能的多杀伤敌人!
第二轮火铳,仍然毫无牵强的全部打在目标身上,仍然是团团血雾腾起,血雾之多,恰似在清军前列连接成片,氤氲飘浮,十分的诡异,而身处其中的人,却只有恐惧可言。
头部中指的,脑浆迸裂!
胸部,臂膀,腰腹,腿部,身体无一处不可中弹,而无一处不是被打的凹陷进去,整个身体中上几弹,人就被打的稀烂,几乎不成人形!
和明军那种豆粒大的弹丸不同,浮山弹丸是大出几倍,一枪只射一弹,而不是杀伤力不足的霰弹,一弹过去,只要打中,哪怕就是胳膊上也会造成严重的伤害,这个时代的滑膛枪是穿透力不足,这就造成了人体吸收了全部伤害,而不是叫子弹透体而出带走一部份动能,中弹的人,无不死的十分凄惨,脸和头部中弹的,或是上半身中弹的,更是叫人觉着无边的恐惧。
战士死于沙场之上原本是十分平常的事,哪怕断头也是寻常,但被人用弹丸打的稀垃,身上留下一个个拳头大的洞,浑身的零碎都往外涌时,哪怕是神经最坚强的战士,在此时此刻,也是如堕在阿鼻狱中!
第三排,又是一轮齐射!
三轮打完,第一轮的火铳手们正好装填完毕,于是,再一次的齐射!
车队的火铳手加上步队的火铳手是九百余人,三队齐射,四轮就是一千余发子药打在对面不到六十步的清军阵中!
此时此刻,什么弓箭,什么突击,已经被这些无甲旗丁抛到了九霄云外!
很多人哀嚎着,更多的人退后了!
没有命令,没有允许,就是这么转身退后了!
虽然退后的脚步很慢,迟疑着,犹豫着…毕竟对他们来说,这是很新奇的体验…自皇太极即位,改弦更张,清军实力一天强过一天,征服蒙古后其实已经是大国,只是明朝朝廷君臣上下还在自欺欺人,还当八旗是当年偏安于铁岭边墙之外的蛮夷小族,这种坚持,虽然是矫正了北宋和南宋君臣膝盖软的毛病,但当敌人实力已经足够强大时,这种傲慢和对敌人强
大的视若不见,就是一只如假包换的驼鸟。
但现在的八旗兵将们,在几十年一次又一次的胜利之后,终于在今天也被打的满地找牙了!此时此刻,他们也是象极了一只驼鸟,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甚至下意识的拒绝眼前的事实,一个他们已经快被打败的事实!
正文 第955节:第三百七十七章 死斗(1)
有经验的统帅,在遇到如济南城下八旗兵所遭遇的困难时,都会以理性判断,承认失败,并且立刻退兵,这样还能挽回点什么回去。
事实是明摆着的,清军赖以立威的弓箭攒射是得到一些战果,但杀伤有限,并没有想象中动摇了明军的阵脚。
而浮山火铳手的还击,只能用凌厉来形容。
连续不停的爆击,已经使得弓箭手形将崩溃,而清军弓手也不是纯粹的弓手,虽然他们不是披甲兵,但旗丁也是做战力量,大量的辅助工作要做的同时,也是要承担做战任务的。比如攻城战时,他们要背云梯,挟云梯刀攀城,阵战时,弓箭压制,然后与披甲兵彼此配合,一起杀敌。
甚至也参与骑战,象今日战场,因为浮山营列阵完毕,背倚城墙,骑兵没有飘忽夹击的可能,所以清军主力直接就是步阵而战了,要是在旷野遭遇,可以利用八旗人人善骑能射的特点,左右飘忽,不停的轮射来动摇敌军阵脚,或是以骑兵快速机动,使敌人摸不清楚究竟八旗的突破重点在哪里,这样迷惑住敌军后,再利用机动力和射术扰敌出现的缺口,突击而入,一举破敌。
但今天浮山营阵列完好,而此时几轮火铳过后,弓手跨了下来,三千弓手一跨,清军只余一千多披甲,就算披甲,也是已经有相当的损伤,士气也不是很高。
这样情形下,果断退兵,不失果决,但眼下的战场,第五轮火枪放过,又是成排的清军弓手倒下,退走的人更多,而退兵的号角始终没有响起来。
前敌指挥,自然是经验丰富的谭泰,虽然最近几天他的威望受损,但正红旗的几个够资格的宿将,比如葛达浑,布硕特等人都带着自己的甲喇战兵去和镶红旗配合打援去了,而留在这里的,除了岳托父子,够格领军的,舍谭泰其谁?
而于谭泰来说,威望受损,后方严令也是有针对他的部份,这退兵命令,自是十分难下。
两个贝子,也在阵中,但此时也是慌乱万分,根本没有预案来对付现今这样左右支拙的战场劣势。
八旗在最近的十年间,漫说没有败仗,便是恶仗也没打过几次,全军上下的虚骄之气,在这济南西城门下,一时间尽显无余!
便是岳托,适才他的坚决是多么明快果决,但此时此刻,两眼之中,也就只有茫然二字而已。
眼前这股明军,是他前所未见的坚强,根本就出乎想象之外,如何应对,自然也是完全没有任何的想法。
整个战场上,就看到清军弓箭手在不停的倒下,成排的倒下,血流成河,染透了济南城外冬日下的干涸冻土,此情此景,对很多八旗将士来说就是一场不折不扣的噩梦,这个噩梦在当时只有他们才懂得,而在数年之后,却是渐渐成为整个八旗的摆不脱的梦魇。
“吹号,叫弓手退后,所有披甲,快速前冲,杀!”
正文 第956节:第三百七十七章 死斗(2)
最先醒过来的还是见识过的谭泰,在他的命令之下,凄厉的号角声急促的响了起来,前方的弓手如梦初醒,如获大赦,轰然一声,已经稀疏的队列,迅速调整向后,没过一会儿,就分开成两翼,大股大股的退向后方。
他们,已经失血太多!
刚刚的炮击他们损失了不到二百人,大炮威势骇人,惊天动地,翻裂冻土,激起烟尘,看起来十分可怖,而带来的死伤却远不及爆豆般的火铳声响!
连退走的时间都算上,三排九百余名火铳手正好齐齐打了六轮,放近了在六十步才开火,也是在敌人弓箭速射减缓时开火,这首先就得是对自己的阵列有无比的自信,得有一股子疯劲才行!
换了别部明军,三百步外怕就是打响一片了,等敌军真的逼近,反而都是哑火了,而浮山这边,三排将士,动作快捷迅速,而又兼稳定,从瞄准到点火击发,一点儿动作走形也是没有,间或有几个慌张的,队官和哨官几声吆喝,排正目跑过来照屁股上几脚,或是喝骂几句,立刻就是把腰板挺的笔直,再也看不到一点紧张的神情!
训练的时候,有时候是过于残酷,甚至是不少队官都向张守仁求情,请放宽一点儿,对部下不要过份的严苛,毕竟拿火铳手来说,在炮火下队列前行,这就有点过于危险和没有必要,而在炮火下每天练几百次装填击发,更是显的有点无理取闹。
最少在这个时代,还真没有什么强烈的炮火如浮山炮队那么变态的存在,这种程度的训练在很多人看来并无必要。
但现在看来,一切都是值得。
每一枪都是瞄准了再打,每一枪都很少落空,只是几支火铳打同一个目标是再所难免,意外也总是会发生,但当清军弓手退去的时候,最少在原地留下六百具以上的尸首,并且有相当数量的伤者是被半扶半拖着逃走的。
在这个时代,受了火铳枪伤,除非及时除理消毒,把伤口中的碎屑清除干净,否则的话,如炮击伤处一样,也是必死无疑。
加上火炮所伤,三千人的辅丁弓手加汉军和包衣在内,能脱离战场的已经不足两千,而且有不少带伤的伤号,并且已经是惊弓之鸟。
总之,这些残兵已经是废了。
密密层层的清军披甲兵冲了上来,长枪大戟翻起,犹如一层层的钢铁浪花,寒冬的阳光之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每个人都是身披铁甲,大约是五百余步甲,身穿镶嵌着铁甲叶的棉甲,四百余马甲,棉甲在内,外穿一层牛筋和铁叶所制成的重铁甲。
二百到三百之间的白甲和前锋营的护军,内穿锁甲,外层棉甲,最外层铁甲。
三层铁甲,把这些精强勇悍的悍勇之士包裹的严严实实,虽不及欧洲佬的铁罐头看着那么威猛,但在防护能力上,却是丝毫不差!
“火铳,放!”
正文 第957节:第三百七十七章 死斗(3)
“装弹,动作要快!”
战阵之上,浮山的军官们几乎是一直不停的在喊着,指挥着。在清军披甲席卷而来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了。
但暴喝声响起过来,又是大片硝烟腾起,然后就是大股大股的挺着长枪冲前的清军披甲兵翻滚在地,五六十步不到的距离了,浮山的火铳短而粗,在射程上不及长管火铳,但在近距离的杀伤力上,却是远远超过那些细长铁管发射小弹丸的火铳!
最少,破甲足矣!
就算是没有直接透甲的,那火铳弹丸带来的巨大冲击力也足以将他们穿着铠甲的身体震的筋骨断折!
仍然是一如刚才,一排放完,迅速后退,几排火铳手的中间都是有空隙,每一枪放完之后就迅速后退,空间足够,平时演练也是演练的多了,若不然的话,刚刚那么一点时间,火铳手们也不会每人都在几息功夫的时间里施发两枪!
发铳声暴响不绝,每个火铳手都是毫不留情,整张脸也是亦无表情,在这种时候,替敌人着想和留情就是同自己的性命过不去了!
每个人都是不停的扣动扳机,火绳点燃火门中的引药,一股股亮闪闪的火光次第燃起,然后化为铳口暴起的火光,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声响,每一支火铳都是如此,整队的火铳击发之后,就是汇成一大片的剧烈的齐射声响。
这么近的距离,这么猛烈的火力,哪怕就是身披重甲,在寻常战事中从来没有感觉到害怕的披甲兵们,此时此刻,也是都感受到了死神来临时的恐怖,感觉到了,什么是火器之威!
就在今日之前,在他们嘴里,提起明军的火铳来捶地大笑的可能都是有,那玩意儿,就算是真的放近给明军来打,又能如何?漫说破不得重甲,就算没有甲叫他打了,那么细小的铅子,那么差的穿透力,打着了也不过就是疼一点,费点儿事把铅子从身子里头挟出来就得了…在辽东战场上,给明军打中的八旗子弟可不是一个两个,大伙儿可不都是这么做的!
但在眼前,每一颗弹丸都足以夺去一条人命!
穿着重甲,在浮山铳面前,仍然也就是一个笑话,其效果,和棉甲没有任何的区别。
五十步这个距离,火铳就是无解,穿三层甲一样是无解!
除非每个清军都穿五层甲,再披上被子,淋上水,加一层土,再淋水,这种法子,现在倒是也已经有不少人懂得,不过临阵之时,弄成这副模样,不当活靶子被人射,也是要被人家的长枪手当肉串来捅了!
密密麻麻的十几列的大阵,在三轮急促的齐射后,已经是变的稀稀拉拉。
但清军的血性,也是被打了出来!
这么近的距离,有不少白甲就是不停的翻滚在地上,每滚一次,便是取箭一支,然后便是看也不看,便是“绷”的一声,将手中的重箭从弓弦上射了出去。
而这样的骤然一射,却也能正中对面火铳手的面门,喉咙,心口,每一箭,都是多半能夺走一条人命,哪怕是立在车阵中间的火铳手,也是一样如此!
到了此时,两边都是杀红了眼,也是都使出了全挂子的本事!
正文 第958节:第三百七十八章 对面(1)
浮山军的火铳已经打了一排又一排,而清军的脚步也是丝毫未停,在白甲们的努力下,火铳手们也是不停的倒下,虽然并不足以影响到火力覆盖,但也是无形之中给行进中的清军提了气,他们脚步越来越快,队形也是越来越密集,所有人心中都是明白,要想脱离现在这种危险的境地,唯一的机会就是冲过来,和眼前的明国军队肉搏!
肉搏!
以命搏命,以血止血!
十尺长的八旗长枪,八尺长的虎枪,八尺长的长挑刀、长镰刀、长斧、狼牙棒,每一种武器,都已经被紧紧的握在了手中,甚至已经握出汗来!
而行进的脚步,也是越来越快!
现在,火铳手不停倒下,面门中箭,连施救的工作都不必做,而清军披甲兵也终于突进到三十步内,在各章京,梅勒额真,分得拔什库,壮尼达等一线军官的命令下,所有人都怒吼起来!
强烈的野性,无可遮掩的兽性,杀意,都是化成了一声声的怒吼!
怒吼声中,所有人都是用右手拔出插在腰间的投枪和短斧,用尽全身力气,投掷在浮山营的火铳手阵列之上!
三十步,投掷兵器的最佳距离!
远则不及,没有力道,近了则完全没有必要,已经可以及身肉搏,再投武器就是傻了。
所有的投标和短斧,还有飞剑、阔刀等投掷兵器都是带着嗡嗡响的风声,全部劈砍在了没有战甲防护的火铳手们的身上。
这么近的距离,哪怕是轻飘飘的飞剑也是能在人身上刺出和擦出很深的创口,而阔刀和短斧,只要投中,就必定是入肉很深的重伤!
一时间,火铳手的队列之中,也是惨叫声连连响起!
训练再狠,利斧入肉之时,也是会忍不住惨叫出声,而数百人投掷的兵器,所带来的伤害,自然也是非小,就是这么一个照面间,加上刚刚白甲们射出来的弓箭,已经使得浮山火铳手承受了不小的伤害。
“好家伙,好家伙!”
队伍正中,张守仁终于忍不住喃喃自语出声。眼前这支军队,也是给他开了眼界,给他扎扎实实的上了一课!
莫以为天下无人,莫以为可以横着走了,莫以为自己一年时间倾尽财力和用尽了后世办法打造出了一支强军就能横扫天下了。
这个时代,仍然有强悍的存在,眼前的这支军队,也是不愧为这个时代纯粹的最强力的使用冷兵器的半奴隶和半封建的强悍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