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也是著名的大臣杨嗣昌干脆提议加派田赋,反正把危机转嫁给老百姓是最安全的。因为百姓除了造反也没有别的招数,至于造反…反正造反的人已经够多了。至于灾害地区的民生,谁来管他?反正张守仁在翻看去年的邸报时,全身都是发寒,某地数百万人受灾,朝廷的赈济就是崇祯从内库中发给三千两白银赈济…这不是赈济,这是在激怒百姓,使得更多的人站在朝廷的对立面去。
于是在崇祯十年,除了丢掉朝鲜和皮岛外,朝廷更加进一步的丢掉人心,再一次加派使得西北处处烽火,河南这个中原腹心之地也十分不稳,愿意造反的比愿意种地的人更多,对于忍耐力极强的中国人来说,这就是到了要更迭王朝的时候了。
这些大事,在场的军户们十之七八不知道,最少在山东这里,日子过的还算平静,大家想的只是升官发财,不是造反。
登莱之乱已经过去好几年,地方也平静了好几年,最为残破的登州也所有恢复,登州的十二营又重建了,兵丁又有九千多人,实力也恢复了,巡抚,总兵,兵备道,又是驻节在登州,只是在援助朝鲜和皮岛失败后,登州的战略地位是更进一步的下降了。
曹州有总兵刘泽清,也是一个混世魔王,连张守仁这样的历史小白都听说过他的大名。这人就守在曹州,势力范围也在曹州附近的州府,看着自己的地盘很少出去,朝廷调兵他十次有九次都不听,嚣张跋扈,但因为朝廷要借助他的两万兵看守山东,再加上怕这人造反,所以事事隐忍。
这也是崇祯的毛病,对这类的武将步步退让,生生把明朝的祖制坏的一干二净,结果成就了明末军阀横行的状态,到了南明,武将干脆就废立皇帝了。
几个总兵,加上巡抚在济南坐镇,李闯和流贼到不了山东,山东地界还算太平,从眼前这伙军户的表情也能看的出来,一听说贩卖私盐都能弄这么多银子,所有人都张口结舌,孙良栋的下巴都掉落了下来。
呆了半响过后,张世福才摇头道:“咱们贩私盐,卖给谁去?谁来收,又怎么摆平冯三宝放在即墨这边的人?”
“卖给谁,我倒知道。”苏万年道:“浮山盐场就有坐地的私盐商行,只要有盐就收,当然,是你有本事把盐送到人家手里。”
大的私盐贩子是早就有自己的线路,走的是哪条水道,贩卖到哪里,都有规矩,盐只要到了他们手中,自然就是不干巡检司的事,或者说,不干眼前这些人的事了。
“干了,就他娘的卖私盐!”
孙良栋和钱文路两人一起站起来,叫道:“私盐利这么大,凭什么咱们就干不得?咱们的盐,盐场收才三钱,咱们卖给私盐贩子,一石一两,整整多赚了三倍还多,凭什么不干?”
张世禄和林文远要冷静的多,两人和曲瑞凑做一堆,商量了一会后,也是道:“咱们是穷怕了,再穷下去,不如拼一把的好。”
连这几个向来稳重的人也是如此,其余的人当然也没有意见。张世强是向来以张守仁的意见为意见,此时也是眼巴巴的看向张守仁,眼神中的热切,不问就知。
“刚刚世禄说的对,我们浮山这里,称的上是穷山恶水。”
张守仁看向众人,眼神坚定,既不狂热,也不冷淡,但其中却是蕴藏着极强的自信和强悍的人格力量。
他对未来当然也思索过,也想过闲时翻过的一些穿越小说,但根据自己脑海中对胶莱这里情形的了解,还有明朝政权运作的轨道痕迹,发觉很多作法,要么不切实际,要么纸上谈兵,要么就是自寻死路。
脚踏实地,在自己所在的这一方土地上先做出点成就来,这才是最为重要的。
而浮山这里,靠着大海,但因为辽东战事,海盗太多,海运贸易并不发达,甚至是萎靡的,想靠海贸什么的致富发家,还是免谈为好。
靠山吃山也是吃不着,山里没有矿藏,除了树就是树。这个年头,树是最不缺乏的自然资源,就算有那功夫伐出木头,也是没有什么利益价值。
土地贫瘠,想靠种地屯田来养兵,也是痴人说梦,绝无可能。
别的不说,开沟挖渠,光是一个张家堡最少要大几百的银子,有时引渠不到的地方,还得挖深井,又是一笔庞大的费用。
没有这些投入,想要田地高产,绝无可能!
引水,粪肥,这几样都远不及江南,想和江南比地产收入,简直就是笑话。
“只能是这样了。”看向众人,张守仁沉声道:“从海上打主意,咱们,贩私盐!”
正文 第76节:第三十九章 目标(1)
第三十九章目标
一句话定了基调,众人也是兴奋起来。看
要说张家堡的变化,原本就是来自海上。先是杀了几个海盗,再又破其大部,赏银和升官,都是从海上得来的。
这个算是一个吉兆,十分信仰神佛的张世福就郑重合掌,很虔诚的道:“神佛保佑,咱们非得在海上耕出一个万亩良田来。”
“就这么定了吧。”张守仁道:“初五过了就操办起这件事来。几件事要一起办。”
他看向众人,所有人虽然都喝了不少酒,此时此刻也都是正襟危坐,没有一个坐的不象样子的。所有人都是看向他,等着他的命令。
“第一件,是要把烧锅的规模扩大,咱们在上年是一个月出三四千斤,这个数字太少了。正月咱们算二十天吧,出它个一万斤,怎么样?”
熬盐的事向来就是张世禄操持,以前是三四十个人手,按张守仁的要求,最少得用一百人才有可能实现这个目标,不过张世禄想了一想,便答应下来:“这件事交给我办好了。”
“你不成,你要训练。”
张守仁摇头道:“所有的小旗官,都要参加训练,要练武,熬盐的事,我来抓大处,小处你们多找一些有经验的灶户带着新人,人手不妨多找一些,本堡不够,从外堡招也成。盐价么,五钱银一担,随烧随付,都从我这里支取,我想,会有人舍命来干的。”
这个价格,肯定会有人打破头来烧,人手不足的问题自是很容易解决掉。万斤的产量,也是没有任何问题。
但,张世禄怀疑道:“咱们现在现成的人手,海盗也打完了,为什么还要集训?大人,这岂不是多花钱?”
张守仁微微一笑,答道:“咱们要贩私盐不是?”
“咱们不仅要贩私盐,还要做最大的私盐贩子,要把冯三宝吃下来,胶莱一带,我要叫人人吃我的盐,这个目标很大,我要有靠的住的人手,我要你们象杀海盗那样,和我一起把冯三宝的地盘给抢下来。”
若是一个多月前的张守仁说这些话,怕是没几个人听他的。但此时各人听了,却是觉得大好前景就在眼前,各人都是热血沸腾,恨不得站起来叫嚷几声,才够痛快。
酒精的作用是一部份,但刚刚先是苏万年说起私盐的利益有多大,再又分析报冯三宝的背景和实力,然后才又有具体的做法出来,步步上来,每一步都有章法,不是随口胡说的灵机一动。
这么一来,自然是人人动心,没有人反对。
“你们也不必高兴太早,也不要立刻就答应下来。”众人激动,张守仁反而很冷静,看向众人,他道:“这是要拿命出来拼,还不是杀海盗,没有军功,不过我敢保证,也不会引得上头注意来管我们的闲事。私盐贩子打死再多,朝廷和上头的大官们也是当看不到的。只要我们够强,够狠,胶莱一带的私盐利益,就是我们的!”
正文 第77节:第三十九章 目标(2)
目标一定,底下的事就好办的多,就如高山流水,顺势而下,一切都是顺风顺水。
年初二那天,就由林文远带着几个识字的在家里写榜文,这不是张挂到本堡的,而是在四周的徐家堡、王家堡、林家堡等几个百户堡那里张挂。
本堡的年轻人,优先是选入到张守仁的亲丁队里头来。
初五那天,摆了一张桌子在官厅院里,太阳也好,晒的人身上暖烘烘的,笔墨纸砚就放在桌上,张守仁亲自坐着,招收亲丁。
“小人王云峰,二十一岁,本堡军户,愿到大人亲丁队中效力,百死不辞。”
“小人丁宏广,二十三岁,本堡军户,愿为大人效力。”
“小人崔余…”
“小人…”
来报名的,多半是二十来岁的青年,亲丁队毕竟是摆明了要动刀兵,上次和海盗一战是侥幸没死人,谁知道以后如何?家里人丁不旺,或是独男的,或是年纪有些大的,体力不好的,胆气不壮的,预先就打过招呼,所以来报名的人并不多,而且都是以二十到三十的青年为主。
“名字记下了,那边的石滚子每人举三十下,再出沿着废堡墙跑五圈,然后再回来。”
“是,大人。”
听到吩咐的青年们开始都不当回事,那石滚子两边凿出来可以放手的地方,大约是五十斤重,举三十下不是很费力。
至于为什么要出堡去跑步,大家想不通,不过走惯山路的人,跑几圈算什么?
“每一圈的时间不能高于一柱香,五圈跑完,不能超过两刻,否则的话就不要回来了,自己回家去吧。”
听到这话,所有人的脸色凝重起来。
沿堡一圈是八百九十步,也就是一里软一点。不过有一些地方的道路年久失修,非常崎岖,还有一些地方根本就没有路,两刻功夫,搁后世就是半小时,这么点时间跑五圈,这些做惯粗活走惯山路的小伙子们,也是把握不太大。
把握不大,也得照吩咐来做。
石滚子有好几个,还有一些锻炼的器械摆放着,报名的人都是轮流排队,举完三十个后就领了筹站在一边,等凑起十人一组时,就出去跑圈。
要说沿海这里的军户身体素质还算不错,虽然看着没有几个很壮实或是胖大身形的,但一个个身上都有黝黑的肌肉,都是常年劳作锻炼出来的腱子肉,十分结实有力。
因为有些海产可吃,也一直能吃个大半饱,加上年轻,身子没有被糟蹋坏了,所以举完石头后,脸不红气不喘的,大有人在。
凑起十人后,就有一个小旗官过来,带队去堡的外围跑圈。
当年立堡时是有堡墙的,丈量过是八百九十步的范围,从堡东门的残址出去,带队的小旗官也跟着跑,鼓楼高处站着有人,一边是督促,一边在用沙漏计时,到了时辰没跑完的,自然而然的就淘汰了。
一想到会被淘汰,很多青年都是竭力在跑,到第三圈后,所有人的衣服都湿透了,个个都快喘不过气来,只能歇息一下,然后继续再跑。
正文 第78节:第三十九章 目标(3)
他们体力还是有的,但平常不论做什么,最多偶然跑一下,比如追猎时的追赶,或是偶然赶一下路时小跑一阵子。
象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一直跑个不停,而且地形高低不平的这样跑,对体力和技巧的要求都太高了。
“快累死了…”
“咱们打亲丁是要打仗,难道大人叫俺见仗就逃?”
“想不通啊,这跑了有什么用。”
在歇息的空档,所有人都喘着气议论。
这一队带队的是孙良栋,他的脾气可不算好。上前几步,先是一人一脚,踢的所有人都哎哟叫喊,但一看是他,各人都不敢出声。
“一个个傻鸟样,还敢说大人?”孙良栋横眉立目,喝道:“没有大人,李孟则那一伙海盗杀进来,凭你们能挡?”
“俺们是说着玩,说着玩,不当真的。”
“有说着玩的劲,就赶紧跑,两刻内回不到官厅里,神仙也不收。”
一句话说的各人都急忙站直身子,又是急急的向前跑。
等跑回官厅,所有人都站着等候,喘气的声响此起彼伏,整个院子象是有一百头骡子在里头。
全堡有二百多青壮,来报名当亲丁的有一百八十多人,涮下来四十多人,还有一百三十余人合格。
合格者除了要在写了五代亲人的履历上画押之外,还要有具保。
最少要有五户堡中军户的联保,才够资格加入亲丁队。自己的父母亲人当然在内,还要去求邻居,要人担保品行没有问题,孝顺父母,不曾偷鸡摸狗为祸乡里,也不曾欺骗他人,符合条件的,才能够资格加入。
这种条件,比朝廷招募营兵还要严苛的多,最少有几十个体能够格的就是因为这方面不合格被拒之门外,根本没有资格参加体能测试。
“咱们就是亲丁,怎么象是秀才考试?”
“也象丈母娘挑女婿!”
“哈哈,可不。”
通过体能考试,又具结递保成功的,心理上自然就放松了,此时按着张守仁的吩咐,站在院子里,互相给对方压腿,拍打松驰肌肉。
虽不大明白为什么,各人也只能按吩咐照办。
亲丁队的月饷标准已经开出来了,每三月发一身衣服,两双鞋子,精盐一升。粮食是按月支领,每个亲丁月支粮两斗,领现银一两五钱。
这个标准,比起辽东兵马要差一点,比起即墨营和登州营要强的多。要紧的是,本乡本土当差,不是要各地去打仗,张守仁这个上官,也不象是克扣三四成军饷,或是拖欠半年军饷的那种无良黑心将领。
按这个标准,只要加入亲丁队,每家的年收入要比现在涨上三四倍上去,这个标准一下来,当然就是全堡轰动,只要感觉自己还是块料的,自然就来报名参加了。
有一些没报名的除了是体能或年岁上的原因之外,就是想着熬盐赚钱,不想去冒生命的危险。
熬盐也是张守仁统一收取,五钱银一担,去掉成本,一担盐能赚四钱五六,一个月熬上千把斤盐,那就是三四两银子到手。以前一个月最多熬几担,那是因为太辛苦了,还要给百户和盐场抽成,说是三钱一担,但落不到这个数。现在赚的银子加了几倍上去,虽然熬盐比当兵辛苦,还要一家老小全上阵才能熬出这个盐来,但好歹没有风险。
“具保是大人借着乡邻的口,看你的人品,也是叫俺们小心,上阵不要拉稀丢人。要是跑了,连累父母不说,还要连累给俺们做保的人,这么一想,上了战场你敢玩孬使坏?就是不上战场,训练时,也就不能由着性子来,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走不打紧,具保的人就都被你坑了!”
有个叫崔余的小伙子,生的眉目清秀,祖辈似乎也考中过秀才,这厮也就读过几本书,脑子比一般的来的快的多,一句话,就是把张守仁的用心说了个七七八八。
正文 第79节:第四十章 训练(1)
第四十章训练
这么一想,崔余说的果然是在理上。看
都是本乡本土的人,谁不知道谁的根底?现在腆着脸求人家当保人,万一练不成,或是上阵时当了孬种,以后还怎么在堡里抬头挺胸的做人?就算是父母也要被连累,安家银子要收回,还要加倍罚银,没有钱就熬盐抵债,这种后果,想想都是害怕。
想明白了,院子里就安静下来,看向张守仁的眼神,也是更加的畏惧了些。
招兵是招了两天,贴向四处军堡的告示贴了三天后,海边就到处都是熬盐的人。
张守仁骑马在各堡转了一圈,和其余几个堡的百户都熟悉了一下,同时也是打个招呼,允诺点好处给他们。
毕竟各堡的人跑到这边来熬盐,不给人家的百户一个说法,无形之中,就是把人得罪了。
没有几天,海边熬盐的人就超过三百人,其中精壮和老弱过半,熬盐的烟火烧的半天高,隔几里路都能看的到。
银钱加倍,以前都是壮丁熬盐,家小在家里做别的营生,最多送送饭食什么的。现在就是一家老小全上阵,小孩去拾柴,大人做重活,老人送饭,全家老小一起动手,白天黑夜的干,中国人就是这样,只要有赚钱改善生活的门路,就不会怕吃辛苦。
熬盐的虽辛苦,每天也有乐子可寻。
亲丁队的人手初四就全定了下来,一个副千户,一个总旗兼小旗,九个小旗官,底下还有一百三十五名亲丁。
从初五开始,每天就开始出操了。
照样是要跑五圈,照样时辰在两刻功夫以内,每天都有不少人跑的气也喘不上来,一到晚上,全身筋骨都疼的厉害。
跑步时,还要喊口号,要从肺里吐出气来,要叫的气壮山河,十分雄壮才行。
每天到了这个时候,海边的堡民就都笑的打跌,一个个围在路边,就象是在看马戏一样,都是觉得十分可乐。
这样一弄,跑步的亲丁们都觉得很难堪,不过大家都不敢说什么,一则入了伙就是正式的亲丁,事事都要依从军令,再调皮的也老实消停了很多。
二来,张守仁这个副千户事事都在人前,跑圈的时候,副千户是自己跑在第一个,而且跑完之后,都是脸不红气不喘,汗都不出几滴。
这种对比太过强烈,不少有自尊心的小伙子都不服气,原本怪话连篇的,看到副千户大人这样的表现,也是自己就闭上了嘴巴。
只要有羞耻心的人,都会在差距这么大的时候少说废话,多做点实事,否则的话,就和二流子没有区别了。
除了跑圈,就是打熬力气。举石滚子,石锁,趴在地下再用胳膊撑起来,双手背在身上原地蹦跳,躺着用腹部的力道再撑起来…
副千户大人那里的招呼,简直是层出不穷,一练最少是一个半时辰,不把人弄的全身发软,绝不会完事。
到了中午就轻松些,三操一讲,早操午操都完了,中午由张守仁先讲全体的表现,谁的表现好,当场表扬,谁的表现太差,也是提出警告。
正文 第80节:第四十章 训练(2)
不过一般只要不是故意躲奸耍滑的,张守仁也不会过份的不给脸面,都是二十来岁的壮小伙子,一句重话下去,在人前就半天抬不起头。看娱乐窘图就上
除了说正经事,张守仁这个副千户也知道给人放松情绪,说两句无伤大雅的笑话,后世带兵时候的招数,现在仍然记的清清楚楚。
中午的伙食就是亲丁们最为期待的。
每十人一桌,桌子就是摆在院子里,一百多人排着整齐的队伍先后坐定了,每天都有一个小旗的人轮值给厨子打下手。
每天都是有鱼有肉,这一百多号人是张守仁第一批象样的部队,是起家的班底,待遇上自然是能有多好就做到多好,一点不打算省钱。
过千斤的面打成面条,厨房墙角还有过千斤的精米,米和面是换着吃,再配上每天必有的肉菜,哪一顿饭,这些小伙子都是甩开腮帮子猛吃。
头十天里,所有人都胖了。
哪怕是那么大的运动量,这些一直没吃过精米白面,也不可能天天吃肉的穷军户们还是不可遏制的发胖了。
每人都胖了一圈,脸都变的圆圆的,身上除了原本的肌肉外,还长了一层肥膘。
“这就对了。”
张守仁对众人道:“太虚了,要不是天天动弹,这十来天能吃死个人。”
从招到人的那天起,他就决定要给这些新丁好好补补。
每个人都是太瘦,虽然都有劲,都有结实的肌肉,但那是用透支生命的劳作换来的。这个年代,平均寿命还没有四十岁,固然不少士绅阶层会活到七八十岁的高龄,但绝大多数劳动者是活不过五十岁的。
到半个月后,胖起来的脂肪又掉落了下去,和原本的肌肉合为一体。这样看起来的小伙子就更显的壮棒,走起路来都是扬尘带风,十分带劲。
四乡八堡的人只要见了张守仁的亲丁,就没有不夸赞的。
除了吃的好,脸上红光满面,身体壮健结实外,走路也是和普通人大为不同。
这就是下午训练的内容了。
要说这部份,就换了张守仁苦恼了。
就算是事前训练过的小旗官们,在正式开始训练军容军姿的时候,也是有很强烈的抵触心理。跑步,练力气,练枪术刀法,这些大家都知道是必要的,练的时候再苦再累,也没有人敢说什么。
站军姿,可就真的叫张守仁恼怒了。
站的歪七倒八,没有一个象样的,站了一刻,就把身子扭来扭去的大有人在。
开始的时候,他还说道理,以身作则,后来发觉这些人连最简单的口令,比如向左转和向右转都分不清,而这已经是练了十天之后的时候,副千户大人发狂了。
他叫张贵去选了十几根粗细很合适的树枝。也就是比大拇指还要粗点,有弹性的细棍子。
一声令下,没有按口令转动身体,或是站姿不对,或是没到时间就敢乱动的,一律用这种细棍子伺候。
因为有弹性,也不粗,打起来特别疼还不会受伤。
头几天几乎没有人不挨打的,包括张世福这样的试百户在内,每人都被张守仁打的伤痕累累的。
整个堡都能听到亲丁们挨打时的哎哟声和惨叫声。到了半夜,不少人还在亲丁的呻吟声中被惊醒。
这个时候,也是新加入亲丁们最难熬的时候了。
武艺不练,也不曾战斗,每天就是傻站傻站再傻站,抬腿,转身,做的不对就挨打,浑身有劲也使不出的感觉太叫人难受了。
这会子很多没选上的人也在幸灾乐祸,对亲丁队的士气造成了严重的影响。
而张守仁在此时没有安慰和拉拢,每天就是冷眼看着,一有不对,就是狠打。
在这个时候,动摇出局的也有几个,都是受不了这种罪,宁愿不赚这一两五一个月,去海边和全家人一起熬盐去了。
对这样的人,张守仁也不劝,直接开革掉,而且明言,将来也不会再接收了。
对此前因为身体素质没选上的,张守仁倒不曾说过这样的话,而是劝对方好好养身子,锻炼力气和耐力,将来能再报名。
对这些自己退训走人的,却是不会说这个话了。
至于为什么如此,张守仁自己心中也是十分清楚,这个时候本来就是新兵最难熬的阶段,训练体能的新鲜劲已经过去了,大鱼大肉的吸引力没开始的时候强了,对每天被管束的日子有本能的反感等等。
但在此时退出的,绝对会是战场上丢掉伙伴和武器逃走的人。
这样的人,当然不能再要!
他的训练,就是要给自己一批靠的住的部下,能叫他把后背给对方的部下,低于这个标准,就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了。
还好,退出的只是少数,绝大多数的人仍然在单调的口令声中,继续坚持着。
不管为什么,这些人将成为张守仁真正的伙伴,彼此交托性命的伙伴。
他可能不喜欢他们中的某些人,但绝对敢把自己的后背交给其中任何一个。
到那时,这些人才是真正的军人,是用纯粹的现代练军的办法锻炼出来的明王朝时代的强悍军人。
一想这个,张守仁就是热血沸腾!
正文 第81节:第四十一章 开始押运(1)
第四十一章开始押运
到了二月初二这天,一大早晨,张守仁就来到张世福的家中。看
“大人,不能请你进屋了,味道熏人。”张世福全家都迎了出来,全家上下都是站在门前迎候张守仁。
和几个月前相比,张世福一家人都变富态了,原本瘦的跟豆芽菜一样的妇人也胖了两圈,几个小孩子脸色都变的红润多了,因为常吹海风,肤色是比那些有钱人的小孩要深黑的多。
这些人看向张守仁的脸色,也是敬仰孺慕,十分恭敬。
这些日子下来,张守仁这个副千户是什么样的,每家军户都是看在眼里了。除了煮盐和练兵,象慰问孤寡,奖励良善,这些地方官最该做的,张守仁做的也是分毫不差。
街道干净,民心向善,治安更是好的离谱。
在有亲丁队之前,本堡就有一些二流子混混,欺人闹事。有了亲丁队后,遇到这样的就是抓起来痛打,按罪行轻重来打棍子。
那种细棍子亲丁们都是挨的多了,用这棍子打别人,打的虎虎生风,特别有劲,被打的人鬼哭狼嚎,发誓再也不敢犯下一回。
本堡的混混治好了,外堡过来的也是一体办理,时间长了,没有哪一个不开眼还敢到张家堡来闹事,连带着附近的几个堡也是民风好了许多,各堡的军户甚至是百户官在提起副千户时,都是没口的赞颂。
这样的一个上司,又有本事又亲民,此时屈尊来拜访,张世福全家老小,都是在脸上露出十分荣幸的表情。
不过他们不能请张守仁到屋子里坐了,因为院子里有太多的装盐的麻包,不大院落里堆的满满当当的全都是盐,海盐的味道不小,坐在盐包边上不会舒服的。
一个来月,张世福这里最少有十五石盐,这个试百户还真能吃苦啊…
看着一脸从容的张世福,张守仁仿佛也能看到这个总旗官的活动踪迹。每天白天在官厅那边训练,傍晚散队了,他就回到海边,和全家人一起辛苦煮盐,一直要弄到半夜三更,然后睡三个时辰,再接着回来训练。
这人已经将近四十了,每天这么熬法,居然还精神奕奕。
对部下追求幸福的渴望张守仁是不会阻止的,他也知道不少亲丁下值后都是要帮家里煮盐,毕竟张守仁这里已经决定大干一场,五钱银子一担的价格足够这些人拼命了。
他的打算是靠以后加薪来叫这些骨干退出这种体力劳作,当然,还有别的办法,只是现在还不能拿出来。
看一看院里的盐包,张守仁笑道:“世福,你可够辛苦的。”不等对方回答,他话锋一转,又道:“现在各家的盐都储存的差不多了吧?”
除了一些极没出息的,对张守仁还不大信的过的人家,多半军户并没有熬成一担就送一担,而是把盐存起来,预备在张守仁要出货的时候一起送来算银子。
张世福这样的都有十来担盐,更不必说那些全家老小齐上阵一直在熬盐的人家了。
正文 第82节:第四十一章 开始押运(2)
“最多的人家已经有四十来担了,全堡加起来最少有五百担。
说起这个数字,张世福也很兴奋。以前军户烧锅煮盐,一户人家最多一个月七八担盐,这就算极多的了。
现在大家干劲高,心劲大,所以煮盐的速度也是极快。
当然,四周荒山上的树木也遭了殃,被砍伐的不少。不过此时整个浮山地区才这么点人家,就算再多十倍,林子也遭的住这么祸害。
“世福,这数字够了,我们要出一次货了。”
说这话的时候张守仁自己也好笑。后世的他原本就是一个边检军人,也不知道和多少干贩毒勾当的犯罪团伙交过手,现在自己居然也干起这种违法的勾当了。
当然,他贩卖的不是毒品,只是盐。
在后世的工业化出产和运输条件下,盐变的极为易得和低廉,大约后世的人很难想象,在明朝这时候,盐还是重要的国家控制的经济货品,盐利也是极重要的赋税来源之一。
明朝的行政效率这么低下,一年好歹还有小二百万的盐税收入,清朝接手的两淮盐田,一年最高的时候有近千万的收入。
张守仁当然不能和国家机器比,不过对一个百户堡来说,一次出五百多石盐也是不小的数目了。
虽然大多数军户人家都不会在出货前要他的银子,但他的手头不过六百多两,年前已经用了二百多,年后练兵又是二百多,其中除了粮食肉菜的用度开销外,还又买了一批军需物资,多是制作长枪的必须品。
五家匠户虽不多,但以每天十支长枪的速度在出着成品,最多几天,全部亲丁就都能装备上长枪了。
还有事前答应好的鞋、靴子、新的军服、帽子、水囊、皮盒、饭盒等物品,这些东西制作都要大笔的银子,再不出货,张守仁自己都快顶不住了。
“利丰商行那边,苏万年早就说好了,只要我们把银子送到白河口,人家自己的运盐船装了就走,水路上也不会有人再查,他们平安,我们银子落袋。”
“价格呢?”
“他们从巡检和盐场那里拿是一两三,给我们一两二,因为我们是小路来的,算是真正的私盐,所以价格要再低这么一点。”
盐商是大宗买入,大宗卖入,虽然到百姓手里不过是二两,但这种大商行一直能辐射到济南府和德州一带,一年可能是几十万石甚至过百万石的生意,算算这些大盐商的利润,真的吓的死人。
至于产盐行销天下的淮扬一带,大盐商身家在百万两以上的实在太多,这些盐商有了钱就拼了命的花,修园林造假山石,讲究饮食穿着,后世赫赫有名的淮扬菜,就是源于此时此刻的两淮盐商。
盐利之大,在这时代,除了一本万利的海上生意,就属这个最来钱了。
对这些,张守仁其实不要人说也很清楚。
后世就是两淮一带的人,几百年后的淮盐还行销天下呢,盐田还有很多,大规模的国营盐场到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