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手确实原本就有不错的底子,但这半年多来的进步非同了得,力道和身体的柔韧性都有长足进步,此时感觉不对,一个骨碌翻过去,果然有一道长枪的残影掠过,然后便是一匹火红色的战马在眼前疾掠而过,在此之后,就是一阵女真话的骂声。
“狗日的鞑子,狗日的…”
朱王礼已经知道了结果,但还是忍不住潸然泪下。
他的七个弟兄,已经全部长眠在了这一片荒芜的村落和村落之间的荒野地带。
有人被戳穿了胸口,有人被砸碎了脑袋,有人安静的躺在地上,犹如睡着了的孩童一般安静从容。
但七个人,全部战死了。
其实也就是十几息间的事,来回百多步的战场,互相对冲,骑兵战法不过如是。
这一轮的对决,白甲兵以更强韧的神经,更富经验的格斗技巧,更好的甲胃和兵器,还有更优秀的骑术大获全胜。
除了被朱王礼杀死的拔什库外,只有一个白甲被杀死了,六个白甲,还有四人完好无缺,其中三人已经预备赶赴支援马甲们,而那四个马甲虽陷入苦战,但来回策骑闪避,并没有被杀死一个。
这一场恶仗,看来是浮山兵输定了。
“别过来,入你们娘亲的,赶紧走!”
正在此时,在后阵的几个火铳手终于忍不住了,他们开始向后金白甲冲过去的地方赶了过去。那里还有九个弟兄,会合起来,还有一战之力。
“朱头,我们死也死了罢,反正我们全死了,大人在济南也就知道荒信儿了…不值当叫咱们逃走,这一走下半辈子还能抬头走路不能?”
朱王礼和下属们相处十分亲密,不过对朱头儿或是简称的“朱头”还是很抵触的,不是这个时候,说话的那小子一定会被一通狠捶,但此时此刻,朱王礼唯有泣下而已。
不过战场上不是展现脉脉温情的时候,就在此时,那个冲过去的白甲又一次调整好了姿式,再一次冲插过来。
“个狗杂碎,当老子没马就收拾不了你?”
干掉一个白甲武官,尽管占的是人家铠甲重没爬起来的便宜,但朱王礼还是信心大增。
他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长枪,不丁不八站着,枪尖向上,正对着敌人纵骑而来的方向。
两边武器相交,这一次倒是没有脱手,那个白甲一击不中,又是纵骑向前。
“想走?”
朱王礼脸上露出一抹狞笑,敌人一击不中,只能继续向前,这就是把后背卖给自己了。
那个白甲也知道不对,已经开始在马上趴伏下身子。
但已经晚了!
一柄长枪被当成投枪丢了出去,在半空中就是颤颤巍巍的晃个不停,但还是十分准确的刺中了那个白甲的后背。
就算是三重甲胃在身,也没有在几步范围内挡住重铁枪投掷的道理。
正文 第876节:第三百四十七章 大变化(2)
那个白甲发出骇人的叫喊,不停的用满洲话叫喊着,但很快,他的口鼻都溢出鲜血,终于只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然后颓然倒地,就此死去。
在朱王礼解决了这个白甲后,他也不敢耽搁,立刻翻身上马,向着最后一处战场赶过去。
那里还有残余的弟兄和凶恶的敌人,除他之外,浮山骑兵们都不是敌人的对手。
现在清军还有四个马甲,四个白甲,而明军连朱王礼在内还有十三个。
十五对三十一,打成这样,已经不能用惨烈来形容了。
人虽死的不多,但其中的凶险,恐怖,给人的压力,实在是比千军万马会战还要厉害的多。大战场上,人的感觉是有依靠或是并不一定敌人对着自己。
这种小规模的冷兵器对战,考较的就是每一个人的实力。
实力不够的,此时已经躺在地上,要么死去,要么重伤待死。
这样的冬天,这样的地方,重伤员也是必死无疑,哪怕就是向来重视救伤的浮山这边也是如此。
在朱王礼上马的同时,就是看到两个浮山兵又被赶过去的白甲一枪一个,刺死在马上。
原本一直不怎么正面对抗的马甲们也是返了魂回来,开始与白甲配合,要把这些胆大包天的明军将士们彻底剿杀。
这个结果才是正确的,尽管他们已经付出了不该付的代价!
“不知道大人是否能知晓眼前之事!”
朱王礼已经策马向最后的战场奔去,局面不利,可能会全部折在这里,现在这个粗豪汉子心中所想的,也就唯有向张守仁报信这一个念头了。
眼前情形,以朱王礼的判断,绝非是孤立的小战场,清军一方,肯定在济南城外各处撒下了大量骑兵,隔绝战场,严防哨探,这说明,整个战场已经发生了清军一方不愿叫明军一方知晓的大变化!
把时间倒推上五个时辰,也就是崇祯十二年初四的傍晚黄昏,济南城头城楼子里呆着的张守仁,还正有一点闲豫舒适的感觉。
杀了个参将,斩首小三千匪盗乱兵,济南城里路不拾遗,官员们服气,士绅们敬畏有加,城头上民壮十分充足,这个城池,就算清军要攻过来,现在也是晚了。
别的不说,这两天民壮最少搬了几万块石头,几万根擂木,附近民房都拆了几百间,凑起了这些守城助资来。
库藏的什么万人敌之类的火药,加上城头的大炮,还有推杆、油锅、石灰等守城利器,清军来攻是可以,但最少准备付出伤亡数万人的代价才成。
就满清那点儿家底,不是张守仁瞧不起他们,还真没有这个胆儿。
“大人,各城门,垛口,都安排妥当了!”
大寒天的,又在城楼子附近,那北风呼呼的刮的不停,但营务处的钟荣和中军张世强两个都是跑的满头大汗,但脸上也满是轻松的笑意。
在他们身后,则是济南的联络幕李鑫和张德齐两个,此时也都是一脸的笑意。再后头,则是商会的秦、李等几个东主,更是笑的合不拢嘴的样子。
正文 第877节:第三百四十七章 大变化(3)
城防各事终于完工,而虏骑尚不见大举来犯,济南无事,他们的身家性命可保无虞,当然大家是笑的合不拢嘴了。
“大人,济南共有两万一千七百六十五个垛口,每个垛口,设民壮一个,擂木、滚石各一,每三个垛口,浮山营兵一人,推杆、万人敌各一、每五个垛口,浮山兵二,民壮四人,各式器械若干,支锅一口,沸油若干。每十个垛口,设一什浮山精锐,长枪手六,刀牌手二,火铳手二人,什长一人提调。每三十个垛口,由正目官守,每五十个垛口,由哨官守备,三百个垛口,由一贴队协守,各队队官游走各处,居中指挥。同时,每一百个垛口,由城中里甲一人协守,每三百垛口,由士绅两人并其家丁五人协守。至此,客兵,义勇民壮,士绅,里甲,家丁,并皆上城,物资齐备,本城可保无虞也。”
钟荣这个书记官不愧是小吏出身,这些琐细芜杂的数字,在他报来时是如数家珍,十分熟悉。
在他禀报的时候,张守仁眯着眼,端坐在原处不动,手中的铁叉却是在不停的摇动着。
原来眼前有一座小小烤箱,上头叉着一条烤鱼,正烤的色泽金黄,香气四溢,油水不停滴落,看样子就是十分馋人。
在场诸人,也不知道是谁没有吃饭,这时咕噜一声,咽下一口口水去。
“哈哈,谁馋了?是谁?”
张守仁这会子倒是耳聪,一下子就听到了。
各人脸都是红红的,自是谁也不会承认。
“书记官辛苦,第一条你吃!”
既然无人认帐,张守仁也不逼问,将铁叉一递,送给了刚刚辛苦汇报的钟荣。
浮山中人并不会客套,钟荣接过烤鱼,自顾自的坐到一边,开始大快朵颐起来。见他吃的香甜,其余诸人,自是都十分艳羡的样子。
“我继续烤吧。”
张守仁笑的温和,对着众人说话也是十分从容。
“李先生,张相公,你们俩也是辛苦了。我已经同方伯和几位大参并苟明府说过,保举两位为军门赞画,方伯大人已经同意了。”
所谓赞画,其实也不是国家的常设官职,而是巡抚幕僚的一种任命。不过有这种官职任命和纯粹的师爷式的幕僚还是有区别的,以张守仁现在守备济南的身份,帮着两个书生举荐一个赞画的官职,还真的是不在话下。
而且话也好说,两个书生效力有功,实绩是明摆着的。
“几位东主,”张守仁又转向商会的几人,笑道:“大明斜封官什么的不好弄,几位也不会在意那个监生的名头,不过我替几位讨了几份匾额,上书皇明义民四个大字,另外各位的正室可以请敕封为六品安人,也算小小酬功吧。”
商人地位低下,不过也有种种手段加强自己的地位,比如花千多两银子捐个监生什么的,捐官在大明很难操作,不象后世的“我大清”可以花钱买到三四品的高官,除了红灯子不能买,什么缺份都能拿钱买,并且捐官儿能当正印官,也算是千年之下的一朵奇葩。
正文 第878节:第三百四十八章 损失(1)
“多谢大人费心了!”
这一次城防周转物资的事才展开几天,但城中已经动员了大量物资。这城上城下堆积的到处都是,粗略算算,也有十万金以上了。
义勇总社的钱肯定不够,布政司衙门和府衙都要继续掏钱,然后由张守仁出头向商会统一购买。
就算是薄利多销也好,反正这一次大家都能小赚一些。
赚了钱出力是理所应当,居然还有匾额旌表,还给家里老婆子弄个敕封,就算是六品安人,也不是寻常商人敢想的。
一群商人都是喜出望外,就要跪下叩头。
“我素来不喜欢这套,大伙儿千万不要跪。”张守仁笑道:“不然我就把敕封之事的承诺收回。”
别看他才二十来岁,这会子坐这儿烤鱼也不象个大官,但现在济南城中谁敢不把张守仁的话当圣旨一般看待?
当下众商人不敢再跪,只得长揖而谢。
“也先不要高兴。”张守仁警告他们道:“这才几天,底下可能要一两个月继续叫你们操持着,累的时候在后头呢。”
和商人说完,一条鱼正好又烤好,张守仁想了想,递给了张德齐,笑道:“本家吃第二条,大伙儿不会有意见吧。”
张德齐长揖谢道:“多谢大人赐鱼。”
“可不白给,本军在济南一天,你们身为赞画,仍然要辛苦下去。”
张守仁开玩笑,嘻嘻哈哈没个正形,不过李鑫一伙这几天也算是了解他的秉性,知道这位大人生性如此,兼有文官的仔细之余,更多的还是武官的豪迈和不拘小节。
当下两人也是微笑道:“大人只要给鱼,学生就一直效力下去。”
这话里有文章,张守仁盯着他们看了一眼,正要说什么,城头垛口方向传来惊叫声:“大人,又有一队哨骑弟兄回来了。”
“哪一队?”
“韩擒虎哨官亲自带队的一排人…大人,情形不妙,韩哨官似乎受了重伤,麾下弟兄也就回来十个不到。”
众人大吃一惊,再看张守仁时,却是见他一脚踢翻了烤炉,飞溅的火星和木炭飞的到处都是,而张守仁整个人已经是杀气腾腾,向着外头大步而行了。
“大人脾气就是这样…”
见一群济南商人和两个赞画都是面面相觑,张世强也是擦了擦脸上的汗,解释一句,不过还是赶紧跟了上去。
张守仁的脾气,根底里还是性烈如火!
“韩擒虎,你这厮…!”
张守仁直奔城下,现在浮山的骑队已经几乎全撒了出去,城池外十里左右是内警备区域,不仅有骑队,步队也派出人手在外围巡逻,横竖有骑队弟兄们在远方哨探,发觉清军大队人马赶来,足够时间撤退。
影视剧里头那种城下突现几万大军的场景,在古代也是不可能出现的。
外围有警备,城门也不必时时关闭,此时有骑队的人逃亡回来,城门口早聚集了一群浮山军人,正找来几副门板,把几个重伤的弟兄放在板上,预备抬到医院去治疗。
正文 第879节:第三百四十八章 损失(2)
这些骑兵的伤势都是不轻,不过也没有到了拖不下来的地步,要真是要命的重伤,哨探范围在百里开外的,那是无论如何也救不得了。
韩擒虎的伤看着吓人,胸前棉甲被重刀砍开,镶嵌的铁甲叶都砍卷了边,只有半截还留在身体上,胸前甲胃被砍成这样,里头的肌肉肯定是大开口了,不过浮山的伤药不错,身上绑了一道又一道的绷带后,好歹到了城下。
只要进了医院,这条命是捡回来了。
“大人,末将实在是没用…”
韩擒虎挣扎着想坐起来,不过刚刚还暴跳着的张守仁却是按住了他。
“算了,算了。”张守仁神色不悦,不过也没有责怪这个哨官,只是道:“你好好养伤吧。你这个哨分成三股,你是最后回来的,这一次,损失不小啊。”
韩擒虎这个哨损失在四成左右,前两股回来的损失小些,不过哨官却是把一半多的弟兄带没有了。
但哨官自己都是有重伤,显然是出尽全力,张守仁一肚皮的火也没地方发去了。
“请大人召回所有侦骑吧,八旗最少有一千以上的骑兵在四处伏击我们,二十里到四十里左右,到处都是鞑子的骑兵在游弋警备,咱们连续遇上好几股…”
“敌人主力何在,瞧着大营没有?”
“没有…”
“好了,我知道了,你赶紧治伤去吧。”
敌情仍然不明。
张守仁挥了挥手,叫人把这一哨的伤员赶紧抬去救治。
骑队四百多人,这几天全部放了出去,但陆陆续续传递回来的消息都是不大妙。往南边,清军构筑了一条防线,几次想突都突不过去,想和刘泽清部联络上,除非是单骑独人才有机会。
不过这样就算联络上,意义也是不大。
以刘泽清的滑头,不可能挥师北上,要是他愿意北上,大军早进济南了,哪有张守仁什么事?这厮是无利不起早,算了打起来能赢还有大利的仗才打,象和东虏死拼的仗,刘泽清不可能上来的。
最多是保自己的曹州地盘,往北边放点侦骑,声势不妨大,将来和朝廷好交代就是了。
往南不通,往北更是敌骑众多,超过五里就有不少游骑,想更进一步就很难了。
往清军主力过来的西边,就是韩擒虎去的方向,看来也非善地。
就是奇怪,清军放了这么多骑兵四处拦截,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敌情不明,这是要命的事。
身为一军主将,张守仁已经察觉不对,但有些事情暂时是没有办法解决的。
他只有四百多骑兵,但就算四千骑兵,以骑对骑,肯定还不是女真人的对手。骑射无敌虽然是吹牛,但八旗确实是渔猎民族的一个集合体,虽然现在占据辽南和辽中大平原,又有大量汉人奴隶给八旗种地,八旗兵已经不象他们的祖父辈那样要以渔猎为生,但现在的八旗还是上升期,军国一体,少年子弟就得骑马射箭,谁也不能例外。
正文 第880节:第三百四十八章 损失(3)
象清顺治帝福临,五岁就开始射猎,六岁就有射中猎物的记录,康熙康麻子也是,幼小时就学习射箭,虽然他一生的成绩就是叫人弄点固定靶给他打,但比起汉人还是强过不少的。
骑兵不如人,无法有效侦察,这使他格外烦闷。
原地盘旋,一无办法,犹如一只郁闷的病虎。
“大人!”韩擒虎在门板上欠着身,喊道:“朱王礼这混帐东西,比我还深入。昨日我们互相通过消息,他在我西南快十里了。今日我被鞑子给围了,朱王礼他们就更悬了。”
“哦?”张守仁咬着牙齿,看向韩擒虎。
“我想等他的…谁知道被人包了饺子。”韩擒虎十分郁闷的道:“大人你别以为我胆小抛弃同袍。”
“好了,我知道了。”
张守仁知道自己此时脾性有点要被点爆的感觉,在自己爆炸前,还是先做点正确的事比较好。
“来人,李灼然在不在?”
“大人,末将在啊。”
“我们去迎朱王礼这浑人。”张守仁面色十分沉静,但口吻是无可质疑:“点齐我的卫队,把特务处的好手也叫一些来,嗯,把马三标几个带上吧。一刻钟过后,我们就立刻出发。”
现在骑队几乎还全在外头,回来的也是打生打死好不容易突回来的,再征调骑队的人出征就嫌困难了。
张守仁的内卫是一个排的兵,都是骑术和格斗术都高明的好手,特务处特别简拔出来的才能到张守仁的身边。
李灼然稳重厚道,是一个卫队头儿的合适人选。
此时虽然惊疑不定,但仍然迅速答应下来,立刻就派人去调特务处的骑兵过来,同时,把张守仁的卫队全部集合起来。
“大人,万万不可啊。”钟荣大惊失色,劝阻道:“大人一军主帅,大军安危和济南安危系于一身,怎么可随意冒险?”
事情紧急,他这个营务处帮办兼书记官只能赤膊上阵,先行劝说了。
“大人,俺去吧。”
军官中只有张世强在,他皱着眉头道:“钟书记官说的有理,大人不能轻身犯险…”
“险个屁。”
张守仁勃然大怒,不骂钟荣,倒是把张世强骂了个狗血淋头:“韩擒虎我一手就能擒了他,朱王礼功夫我一手调教,军中数一数二的好手,我一只手还能对付的了。我出去当哨骑,只有我欺负人的份,又有谁够格欺负我?”
这话说的太霸气拉风了,但在场的浮山人却是面面相觑,竟是没有人说出半个字的反驳话语出来。
毕竟这些人的武艺功夫,格斗技巧,甚至是体能的训练之法,全部是张守仁一个人带出来的。现在大伙儿勉强也是能把自己当一个好手了,而训导出他们的张守仁,则早就是一个传奇人物了。
说实在的,就是张世强等人也是很难相信,只要人数不超过几倍几十倍,这世间又有谁能奈何得了自己的这位英雄盖世武功夫敌的大人。
正文 第881节:第三百四十九章 出击(1)
很快,城门口附近集结了五十多个浮山营中最精锐强悍的战士。
每人都有铁甲,而且其中有十余人穿着的是最高等的货色,也是这个庞大帝国都很少一见的山文甲。
一副山文最少值数百金,还是有价无市。
这十几副甲,其中几副得自丘磊大帅的“馈赠”,还有的就是将作处甲仗局的仿制了。
因为特别难制,是一片铁叶镶嵌一片,紧紧挨在一起,不用牛筋固定,纯粹以甲叶镶嵌而成,十分牢固坚密,是难得的上等铁甲。
至于其余各兵,也是每人一身鱼鳞甲,也都是精工打造的上等货色。
在张守仁看来,五十余骑,往西数十里援助接应自己部属,实乃小事。清军现在主力动向不明,这一点可以确定,到处都是游骑,诚然也有点危险。不过,总体来说,问题不大。
这自然只是他的想法,人马刚集结完毕,几个参政,知府苟好善,一起乘着大轿赶过来。
仓促之间,连各官的仪卫,甚至是高脚牌等物都没有带齐。
“张大人,这样未免太孟浪了啊!”
“是啊,岂可轻身犯险!”
“济南城防在将军一身,岂能将自己大好性命浪掷!”
一群文官,七嘴八舌的劝说,张守仁哈哈大笑,一边抚摸着乌云的脖子上的鬃毛,一边笑道:“几十里地,又没有敌骑主力,某杀个七进七出也是小事,列位大人,无需担心。”
他此刻倒是摆出一副莽夫的样子,气的一群文官浑身直哆嗦,想劝什么,也是真的不好再出口了。
“方伯大人一会就到,请将军再等一会吧。”
无奈之下,只得把张秉文这个最高长官给搬出来了。
“请替我上覆方伯大人,一定斩敌首以归,哈哈。”
眼见王云峰这个特务处头子也是披甲赶来,张守仁冲着王云峰点了点头,也不多说什么,只道:“知道你必定来的,我们走吧。”
“要不要多带马匹?”
“不用,我们不会超过四十里地,朱王礼那厮嗅觉比狗还灵敏,身后身边的兄弟都出了事,他会拼命往回赶。”
和王云峰说话时,张守仁声音压低,神色也是十分的郑重:“就怕他陷进去而不自知,所以我们要迎一迎。当然,也是要瞧瞧,鞑子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属下今早还和军情处的人谈了,他们也是没有办法。”王云峰一脸郁卒:“属下的人也是没有办法。”
“鞑子那里一定出了乱子…瞧着吧!”
张守仁翻身上马,冲着一群急赤白脸的文官一个微笑,然后便是打马挥鞭,五十余骑在他的身后,一起动作,整个马队犹如一个整体,眨眼之间,便是践踏起了大片烟尘,接着众人便是看到一骑绝尘,数十骑紧随在后,整个骑队向着济南城的西南方向,疾驰而去。
“大人真是…”
从决断到出发,一刻功夫不到,也就是士大夫捧茶品品味道的功夫,张守仁已经动员完毕,并且出发了。
正文 第882节:第三百四十九章 出击(2)
掌握五千大军的主将,如此行径,两个新出炉的赞画都是呆若木鸡。
他们都是十分聪明的人,军政兵谷钱粮各地山川地利以及国朝历史沿革将帅传奇甚至土司风俗都略知一二,但也是从未见过,国初常遇春那样的将帅,不复又能于今日重见。
“张大人请慢行,请慢行!”
城门洞子的另外一边,传来急迫的叫喊声。
一顶八人抬的绿呢大轿排众而来,轿帘是打开的,八个轿夫抬的满头大汗,显是赶了不近的一段路过来。
轿子边上,则是一位穿着将军服饰的青年,从冠服上来看,当是一位宗室。
“张大人呢?”
张秉文一下轿,便是左右打问。
“已经走了。”
“唉!”张秉文十分郁闷的叫道:“我来晚了!”
隔着老远,他也是能看到张守仁挥鞭打马纵骑狂奔的英姿。得到消息后,张秉文深知自己的面子劝不住张守仁不出击,所以赶紧派人报告给德王千岁。
德王原本还打算今晚召见张守仁,并且赐宴,一听之下自是大惊失色,于是连忙派了宗室镇国将军朱恩赏持自己的王命,急赴城门,劝说张守仁不要浪掷出击。
结果,来晚了。
“张将军还真是说干就干…”
朱恩赏却没有什么沮丧情绪,望着烟尘渐起,人马身影都渐渐小下去的地方,脸上也是露出沉思之色。
“砰,砰!”
就在清兵们信心满满,围拢过来剿杀之时,三个赶过来的明军扣动了手中的扳机。
开始每个人都没有扣响。
一下,两下,三下,前两下不响,三个火铳手在这样的大冷天都是冒了汗,而原本冰冷的手指也是似乎变的火热。
要是打不响,自己手中唯一可依恃的利器就失去了作用。
而眼这些白甲兵绝不是自己能对付的,哪怕现在明军还有人数优势,但四个白甲生力军赶过去,配合杀回来的马甲,砍瓜切菜一般,戳刺劈斩,立刻就是有好几个浮山骑兵掉落下马。
这种局面再延续下去,这一仗不仅输了,还输的很惨。
当然,对清军来说,就算目前的结果,对他们也是一场惨胜了。
“狗鞑子,有本事找我啊!”
朱王礼已经拼命赶过来,但后背一阵酸麻的感觉,并且有潮湿之感,他知道,一定是刚刚自己在地上等着那个白甲回身时,身后中了某个鞑子的暗箭,此时身上的劲力随着鲜血在不停的流失着,再不处理伤口,恐怕就要流血而死了。
就在此时,枪声响起!
三股白烟随着枪响而冒了起来,三颗弹丸也正好全部击中了目标。
全部命中!
四个中阵的浮山骑兵和赶过来的三个火铳手,都是一起欢呼起来。
三个白甲全部被近距离的击中,短火铳虽然只有正常火铳的一半大小,但枪管更粗一些,装的子药更大,就算是普通的浮山火铳也不用那些黄豆粒大的小弹丸,这种马铳的弹丸更大,虽然发射药的装药量少了一些,但当这些弹丸发着尖啸射出来之后,还是洞穿了这三个白甲的铁甲,枪响过后,三个白甲先是愕然,然后脸上都露出痛苦的表情,在他们的身上的铁甲则是有一个明显的洞口,枪弹的穿透力再弱,在十步不到的距离上,还是十分致命!
很快的,三个白甲的伤口涌出鲜血,然后口鼻之间都有鲜血溢出,弹丸是没有穿透这三个白甲的身体,而是如大铁锤一般打在他们身上,巨大的力道捶打在身上,使得他们受了严重的内伤,鼻眼之间都流血不止,人也翻到在了地上,浑身抽搐着,很快便死去了。
“汉狗,汉狗…该死的汉狗!”
剩下的几个清军马甲和最后的那个白甲都是疯了。
这些白甲,虽然不一定有巴图鲁的勇号,但毫无疑问全部是八旗子弟中的巴图鲁,没有过人的武勇和胆气,绝不可能入白甲。
但他们没有死在正大光明的搏斗中,而是死在对手近距离的用火器的偷袭中!
一群清军直接狂化,不顾死活的向着聚拢的明军突袭过来。
结果自然是不言自明,朱王礼赶上来后,失去白甲的马甲根本不是对手,这一次强弱对换十分明显,在又失去两人之后,剩下的那个白甲和马甲终于拔马而逃,他们的战马比浮山这边的保存了更多的体力,拔马而逃,朱王礼等人是一定追不上的。
“狗鞑子,自吹武勇,还不是狗一般的逃了。”
逃走之时,还听到这样的辱骂,那两个清兵连寻死的心怕是都有了。
“别骂了。”
等两个虏兵逃的不见影子,朱王礼一边叫人给自己包扎,并且割下眼前清兵的首级,同时把自己一方疲惫的战马放弃,拢来鞑兵的战马,换上马鞍,同时也是挖了个大坑,把自己的战死同袍浅浅掩埋。
不埋的话,肯定会被清军用来泄恨,或是被野狗吃掉。
因为清军入境杀死的汉人太多,现在到处都是红着眼睛吃的特别肥大的野狗,这种野狗群朱王礼等人撞上过好几回,他们并不想自己的同袍也落到这些畜生的嘴里。
事情办妥后,几个伤患的伤处也临时包扎好了。
“六个人…”
所有人都往济南方向而去的时候,朱王礼最后一次数了一下人数。连他自己在内,也就只剩下六个人了。
三十一人。
六人。
对手是十五人死了十三个,而自己一方战死的数字几乎就是对手的一倍。就是这样,还是侥幸得胜。
朱王礼摩擦着手中的短火铳,抚摸着青铜所制的铳身,铁制扳机,还有硬木铳把。
每个细节都是十分的完美,没有一点瑕疵。
所不足的,大约就是打火不能一次成功,甚至是两次三次才成功,所以将作处那边,把这种马铳仍然当成试验品,并没有发到军中。
但朱王礼知道,骑队的未来,肯定就是在自己的手中,也是在这些短小但威力强悍的短火铳身上!
正文 第883节:第三百五十章 追兵(1)
马蹄声再一次响起。
事隔三个时辰后,清军的追兵就赶了上来。
尽管朱王礼等人是换了清军的坐骑,并且尽可能的轻装,但冬季路硬,马蹄在快速奔跑后都有不同程度的磨损,就算是拼命打马,速度也是不可避免的慢了下来。
同时有几条浅浅的小河没有上冻,需要迂回,而且清军的游骑不少,在路上险些被堵住,更要多加小心。
在逃走的时候,朱王礼心也是不停下沉。
清军追击可以携带大量马匹,并且尽可能的得到友军的协助,而且战场由他们掌控,毫无顾忌。
自己一方明明在几个会合点是有友军巡哨的,或是说,按规定和事先的约定应该是有。
但一路奔驰过来,却是一股浮山骑士的影子也是没有瞧着。
这说明,所有的点都被清军拔除,或是被赶走了。
情形当然是十分的不妙。
在听到马蹄声后,六个人不停的赶路,不断的拼命打马,在战马柔软的腹间用马刺拼命的夹击着…这样的手段,只有在最危急的关头才会使用,战马被这么一用之后肯定也是废了…但就算如此,敌骑追击的脚步却没有停止过,马蹄声响,也是越来越近了。
所有人都尽可能的轻装了,除了斩首的头颅分散悬挂在每匹马上外,别的物事,包括水囊,干粮袋,定装火药,投枪飞斧等小型投掷兵器…这些东西,几乎都丢了个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