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打量了一遍月清澄,见他浑身裹了严实,女皇虽有些扫兴,却也不得不暗自赞叹:月国皇室对于皇子的教导果然谨守礼法。女儿昨天从城门回来,当时就把这位月国皇子夸得上仅有,地上绝无,却是连他的长相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朕还以为今天他会妥协些,没想到竟还是能坚守“男子出嫁前不得抛头露面”的闺阁信条——别说是后宫侍君,就是当年的无瑕也没有这样的勇气!嗯,看来,这位月国皇子的闺中修养的确不凡,若真能恪守闺训,宝珏今后的日子倒也太平,就是与朕的江山安泰也能少几分隐忧。想到这里,不由得对着月清澄颔首微笑,一边吩咐赐座。
今日上朝,其他民生事务都暂搁一边,最主要的,自然是为了公主与月国皇子的联姻大事。钦天监早已奉命测定黄道吉日,礼部也早就安排好了所有的庆典仪式,兵部骁骑营则负责对京城的安全做相应的布置,此时,一个一个负责的官员按顺序出列,向女皇禀报相关工作的准备情况,女皇对众臣的工作予以肯定,定下婚嫁迎娶之日后,宣布退朝。
散朝之后,众官员纷纷上前给公主道贺,围得二人寸步难行,若不是女皇身边贴身服侍的宫侍永寿前来传召,说是陛下命公主、皇子去真秀宫觐见凤后,也不知道要被这些人给拖到几时才能离开了。
相对于同样威严端庄的前殿,虹国后宫的布局和建筑,与大气豪迈的月国后宫有着明显的不同:亭台楼宇,多是精致典雅,小桥流水,偏重婉约柔媚,更有各类绝品花卉点缀其中,宛如画龙点睛,更衬得偌大的后宫,明丽清雅,好似人间仙境,美轮美奂。
月清澄边走边看,不觉暗暗赞叹。虽然不精通于园林艺术,不过,触类旁通,既然能看明白绘画中的高明布局、巧妙构思,对于实景的观察能力,自然也就比一般人要强,对于能工巧匠们的心血成果,多少也能体会出些奥妙来。
宝珏进宫几次,眼前的景色虽然美丽,对她而言,却早已经没有第一次见到时那样强烈的吸引力。眼看永寿在前面带路,她估摸了着他必定不会注意到她们,便凑到月清澄耳边,悄声关心地问道:“早上出门急,也没来得及问…清澄,昨晚你睡得还好么?我听庆熙说,你一早就歇了,是不是身子爽快?若是有不舒服,你千万别忍着,一定要说出来,我好赶紧找太医过来给你瞧,知道么?”
月清澄脸一红,轻如蚊蚋:“…多谢关心…我…很好…”隔着面纱,自然看不见他羞涩的表情,不过,只要听他说话的声音和语气,就算看不见,也能想象的出来。
宝珏笑道:“你我夫妻,这么客气做什么?你身子弱,又经过千里迢迢长途跋涉而来,我多关心关心也是应该的。早上出门时,我见你遮着面纱,还以为是为了掩饰病容才么做的,担了好一阵子心呢!现在听你这么说,我可就放心了。”
月清澄小声解释道:“若是你我独处,我自然要摘下面纱,否则,实在于礼不符。”言下之意,自然是不愿意在外人面前曝露容颜。
宝珏道:“话是如此,不过,等会儿到真秀宫见凤后,你还是把面纱摘了吧!真秀宫不比大殿,凤后又是我皇姐夫,只当是普通家人的聚会罢了,还是不要过分地拘谨才好。”
月清澄犹豫了一下,站定身看她:“只怕,要让他们大失所望了。”月国之宝声名在外,如今的自己却因久病而名不符实,若是因此被人误会月国人皆相平貌庸,岂非自己的罪过?
宝珏一笑:“你若不愿便算了,只当我没说吧!”上前挽住他一支胳膊,体贴地寻个台阶,不欲让他为难,“其实呢,我最好清澄戴着面纱了!因为这样,就只有我才能看见清澄了!我呀,真恨不得把你藏起来、谁都不让见呢!”
月清澄面红心跳,却是低了头,半晌才喃喃道:“在家从母,出嫁从妇,你既然要我摘了面纱,我自当应承下来,只是…你也知道,我现在的容貌…实在当不起‘月国之宝’这四个字,只怕,让人嗤笑…”
“这是什么话?!”宝珏不快道,“你是我的夫君,我看着喜欢就是了,哪里轮得到别人说三道四的?相貌生得好如何?不好又如何?四五十年一过,再漂亮的美人不也成了鸡皮鹤发的老人?”紧紧环住他的胳膊,“人活在世上,在意的东西太多了也累,要我说,只要在意自己在意的人就行了,不相干的人的想法就更加与我无关了!你要是担心人家说闲话,那就让他们说好了,横竖你总是嫁了我了,‘月国之宝’这个名号的确也是名不符实了,不如,我给你颁个名号吧,就叫…‘秀云之宝’怎么样?”
月清澄本也不是在意容颜的人,只是顾忌盛名在外,怕遭人非议故国,被宝珏这么一闹,心神一动,半晌后轻叹道:“若得如此,清澄一生足矣。”
宝珏本是信口哄他开心的,现在听他感叹,自觉有愧,期期艾艾道:“清澄,你…你知道…我…”
“秀云不必多说,”月清澄微侧了脸看她,“我知道的。我不怪你,也不怪他们,说起来,我才是最后进门的那个,又不是你自己心甘情愿娶的,你对他们好些也是应该的,我也只是这么想想而已…何况‘男子出嫁,善妒则休’,我既熟读闺训,又怎可明知故犯?你只管放心好了。”
他一番话娓娓道来,说得心平气和,竟是没有半点火气,宝珏虽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不知怎么,就是觉得他是面带微笑在说的,想他如此善解人意,自己却还要对他有所隐瞒,心中更加惭愧。
“清澄,”宝珏低下头,放开缠着他的胳膊,反而握住他的手,“你错了,虽然一开始是有些勉强,不过后来…我也是真的喜欢你的!尤其喜欢的,便是你这平和纯良的心性,我原以为你出生皇家,又是万千宠爱集一身的,为人娇纵些自然算不得什么,不想这段日子相处下来,才知道你竟比一般人家的子弟都要豁达恬淡,真正是难得的人物。昔日紫玉有难,多亏你出面周旋才能让他平安回来,文儿的命能保住,恐怕也有在月皇面前进言的功劳…清澄,你的好,我都记着,我知道说‘谢谢’是生分了,不过,我还是要真心实意地说一声:谢谢你!”
月清澄听了心里又是欢喜又是难过,强笑道:“紫玉的事,是丛生府抓错了人,萧驸马的事…本来就是我不好,硬是在你们夫妻中间插脚,是我有愧在先,又岂能害他枉丢了性命?‘这谢谢’二字,我实在是当之有愧…”
“不是的,不是的!”宝珏抬头看他,眼神认真,“你说得不对!在两国联姻这件事情上,你也是身不由己,我知道!”
她太过激动,一时忘记了周遭环境,几句话说得过于大声,惹得前面带路的永寿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赶紧停住脚回头看她们。
月清澄见机极快,慌忙紧了紧手心,拉着宝珏往前了走几步,永寿见她二人跟了上来,谦恭一笑,深深一礼后,回头继续前面引路。
“这你可就错了,”走出去几步,月清澄突然停住脚,低声说,“能嫁你为夫,是我心甘情愿的,我并不觉得勉强,相反,我觉得这是我的幸运…也许,多年的疾病只是为了让我有机会等到和你的见面,如果是这样,那我很庆幸,非常的庆幸!用二十年的缠绵病榻,就能换来以后漫长的幸福生活,这样的机缘并不是谁都能得到的!但是,”他偏过脸,不敢去看宝珏的眼,“我只怕你觉得委屈…毕竟,是母皇强迫了你,而我…我的身体也不好…你娶了我,对你们虹国也许是好的,可是对你自己却没什么好处…”
“清澄。”宝珏轻轻叫了一声,打断他,“做夫妻,又不是谈生意,要是什么都计较得那么清楚,夫妻做得也就没意思了,你说是不是?”
月清澄转过脸,虽然隔着面纱看不太清楚,可是,宝珏还是发现那隐约可见的噙在眼中的泪光。
“你既然嫁给我了,往后便是我的夫君,将来也是我孩子的父亲,”宝珏挽着他慢慢前行,“我不疼你宠你爱护你,难道还等着让别人来抢我的美差不成?你放心,我自然会待你好的,只是,比起你母皇能给你的,我所交付的恐怕有限…”
“母皇给我的,是母亲对儿子的爱,我身为人子,纵然留恋,也不可能永远侍奉在母皇身边;你给我的,是妻子对丈夫的爱,也许不能象母皇那样专注,但是夫妻之间的爱注定是要分享的,不可能被一个人独占!我知道,所以,我不贪心,只要你愿意给,我就要,不在乎多少,不在乎深浅,我统统都会珍惜在心里的。”月清澄的声音依旧恬淡而雅致,谁也想不到他会说出样相当于告白的话!
宝珏为他的痴情所动,一时也是默默无语。
永寿在真秀宫前向小宫侍说明来意,把两位皇室贵胄请了进去,自己躬身退下。
宝珏和月清澄没有思想准备,等进了正厅不由得都愣了一下。原来,不止凤后一人在场,还有几位盛装男子亦陪坐在侧,萧文则垂手侍立一旁——显然,这几位男子亦是后宫之人,有外人在场,凤后自不便对萧文过分照顾。
宝珏和月清澄正要给凤后行礼,倒是先被凤后给拦住了。
“这里又不是大殿,哪来那么多规矩?”凤后笑盈盈道,“尽数都免吧,坐下话。”
便有旁边伺候的小宫侍搬了两把红木椅过来,凤后见了,微微敛眉,轻斥一声道:“真是糊涂奴才!连数都不会数么?”
小宫侍赶紧又去搬了把椅子过来,这回倒好,凤后和几个华服男子字排开占天门,现搬过来的椅子可就成了“白板对杀”了。
萧文见宝珏进来,心思早就飞到了她身上,眼光只是围着她转,听凤后吩咐,忙走到妻子身边,三人一同拂身行礼谢恩。谢恩之后,宝珏略一踌躇,便选最中间的位置坐乐,萧文随即落座于她的右手边,月清澄微一犹豫,宝珏已经朝她左边的位置点点头,他也只好落座。
凤后看了,微微点头,心道:萧文果然听劝,倒也不枉费我平日里的一番开导。退一步海阔天空,眼光自然还是得放长远些好,生我平最瞧不起的就是鼠目寸光之人,为了争一时之气,连今后的退路都给堵死了。拟现在能够做到礼让谦恭,旁人看着或许是吃了亏的,不过,要我说,反而是占了便宜,一来,月国皇子找不着借口刁难你;二来,秀云看在眼里,以她的性子,必定对尼更加怜惜珍爱——夫妻之间,原本就是感情最要紧,夫君和小爷之间,争的不就是妻子的关注和爱护么?所以说,笑得好看不好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笑到最后!
“宝珏公主,”坐在凤后右侧下手的红衣男子笑着开口,“往日里,我可没少听陛下和凤后夸奖过你,还在想着,若是能得缘一见就好了,可惜碍于宫里的规矩,今日倒是托了月十五皇子的福,让我们几个能在真秀宫中一睹芳容…果然是人中的龙凤,真不愧是陛下的亲妹妹。”
凤后听他完,眉心几无可辨地微皱一下,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笑道:“秀云,十五皇子,刚才说话的,是丽君——沈贵人。”接着,又逐一指点介绍,“这位是德君——赵贵人,这位是雅君——靡贵人,这位是贤君——郝贵人。”
随着他的介绍,宝珏和月清澄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跟着一个一个打量了过去——萧文比她们到得早,自然已经知道这几位的来历了。
靠近凤后的左右两侧,各自端坐着两位贵族公子。
凤后的右侧(湖月插花:这个位置对宝珏来说,是左,因为以前过马路养成的习惯,她总是下意识地先看左边。)第一人身穿绛红锦袍,一串珍珠抹额勒在额间,眉心处,一颗拇指大小的粉色珍珠悠然自得的散发着淡雅的光,衬得那人面如敷粉,目若朗星,唇如丹寇,平放于膝盖的左手上,则挽了一挂淡黄色的琉璃珠,此人正是雅君靡梦。名下育有两位皇子,只可惜一子夭折,如今只有献仪承欢膝下。
左侧和他相对的,是一个仅看坐姿便知身材高大的英俊青年,一身青衣,笑容和煦,除了头上一根翠玉簪挽住发丝,身上并没有佩戴任何饰物,这位,便是德君赵无忌。当年,他,李无忧和玉氏兄弟一同被选在还是储君的水御天身边侍奉,由先帝先后恩赐双名,后来,李无忧畏罪自杀,玉无双被打入冷宫,只剩下他和玉无瑕两个陪在储君身边,在水御天的众夫君中自然就要高人一等些。水御天登基之后,玉无瑕以“储后”之尊晋为“凤后”,他则顺理成章地升为四君之首。前一阵子,他刚刚在女皇的恩赐下,领养了哑公主兰芝,而且还代凤后行使管理后宫的职责,也算是如今在后宫中权倾一时的人物。他本性淳厚,加上又和凤后多年共处,因此虽然暂时执掌后宫,为人却很平和,并无颐指气使的骄躁行径,对凤后也极尊重,所以两人之间倒并无矛盾。
在他二人下手处,又各自坐了两位公子,只是较这两位,却总好像却了点什么,宝珏细看之后便即明白:原来是一个过静,一个过燥,少了凤后的睿智精明,欠了雅君的雍容雅致,缺了德君沉稳温和的气度。
红衣公子坐在雅君之下,是四君中最末、也是资历最浅的丽君,名叫沈芳,出身不比雅君的右丞相府和德君的将军府,也比不上贤君的翰林世家,但到底也是一个正三品官员的儿子,况且相貌艳丽,宜男宜女,初进宫时,一度极得女皇珍宠,随侍左右,并册封为丽君。可惜,浓情蜜意终有淡却时,群芳争艳总有败落日,沈芳固然能得一时之宠,但终究不比凤后和女皇的结发之情,又没有后来端宏那样的心计手段,自然难以长久维持女皇对自己的关注和宠爱。时间一长,喜好之心转淡,女皇对他的缺点也越来越觉得难以容忍了——沈芳生性活泼好动,但在女皇眼中,却成了“浮躁跳脱”;沈芳是个直性子的人,说话往往脱口而出,女皇宠他时不觉得什么,不喜欢他时,就嫌弃他不知收敛,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时候要装白痴问问题,什么时候要装乌龟听打雷。沈芳渐渐察觉女皇的冷淡,便更加用心地揣摩圣意,原本是想有所挽回,谁知却适得其反,他一些自以为得体的话,在女皇听了反而更加心中不快,嫌他过于自作聪明,却不宣诸于口直言呵斥,宫中美人众多,有不得趣的,舍了便是,哪里还会费心思教诲?几次三番下来,女皇便不再招他服侍。好在沈芳还有三个儿子陪在身边,即使圣驾疏远,倒也不算寂寞。
贤君郝楠,一身淡蓝,面容秀美,人虽坐在那里,却是一人恍惚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众人笑着寒暄,他却是半个字也没有插上过,只是静静地坐着,明显有些格格不入,不怎么合群。他是文人世家出身,三代翰林之后,自幼喜好琴棋书画,平日里并不爱在宫中走动,宫中风雨飘摇,是非纷杂,他能独善其身,并不是因为他寻到什么靠山——再好的靠山也有靠不住的时候,恰巧,就是因为他的孤僻性子。没有朋友相伴,他也不急,没有敌人陷害,他也不喜,悠然自得地过着自己的日子,是个随遇而安的主儿。
他是女皇登基之后才进的宫,雅君入宫比他早,而丽君却比他要晚,只是者一早一晚的两个,早都已经服侍陛下生养了皇子,若是换了别人,早就急得烧香念佛,走门路活动,寻找一切可能的机会好和女皇留个子嗣,偏这位,却是八百年风吹雷打不动的顽石一块,依旧吃得好睡得好,安稳地过着自己的懒散日子,浑然不管宫里宫外关于他不得宠的传闻——赵德君虽然膝下无子,但其实当年也曾服侍女皇怀孕过,虽然最后没有结果,但毕竟证明他是受过宠的,何况因为流产的缘故,女皇对赵德君也是心存怜悯和爱惜,对他的家族也是爱屋及屋,倒的确是没少得好处——赵楹之所以能平步青云,说来,也是借了赵德君的光——他是他同母异父的兄弟,因为无心婚嫁而发愿从军,从此离开身势显赫的家族,却终究还是得了亲人的余荫。
趁着众人相互介绍的功夫,月清澄双手轻巧翻动,把纱帽从头上摘了下来,交于一旁随侍宫侍,落落大方地抬起脸,露出了本来的面目——就算秀云不说,他也清楚:此处既为后宫,在座都是内眷,自己若再覆面纱相见,实在没什么道理,真要一意孤行的话,恐反落下“堂堂皇子却不识礼数”的恶名——毕竟以凤后和众后宫侍君的身份,和他这个皇子相比是只高不低的——这可就不仅仅是容貌外表的问题了,还关系到品性德行,更是万万不能容他人污秽的!
何况…月清澄淡然一笑,明眸微转,心道:眼前这阵势也已经是明白得很了,不论善意还是歹念,目的之一总是要看看自己的面容,自己若再遮遮掩掩,在座众人既是女皇夫君,又是秀云姐夫,无形之中怕是把所有的人都给得罪了呢!索性顺势而为,见招拆招也就是了,想来秀云在场,众人又是身份尊贵之人,当不会闹得太过分才是。
老实说,包括凤后在内的五个人,都很失望。他们虽久居深宫,但前番“月国之宝”远嫁的传闻闹得沸沸扬扬,他们自然也听得不少闲话,对这个被月女皇藏过婚嫁之期的大龄皇子也是好奇得很,有猜是他眼界太高没有看得上的,有猜是他心气过傲根本不想嫁的,还有猜是他性子娇纵没人敢娶的…种种版本不一而足,却都是无一例外地把他想象成一个举世无双的美男子,如今见真容,除了一身淡雅的花香之外,实在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就是般的宫侍中也有比他漂亮出色的,自然是深感流言夸大,果然当不得真,除却凤后,其余四人均在心中暗道:早知是这样的人物,也不用巴巴地过来走这一回了。
虽然凤后等人都把失望之情掩饰得很好,不过月清澄岂是等闲之辈?深宫之中过了多年,他又是心思极敏锐的人,自然看出蛛丝马迹,心中暗自冷笑:世上果然多是以貌取人之辈,后宫中人虽同为男子,终究也脱不世俗的毛病!本以为虹国的凤后精明能干,是个有着独特见解的智者,原来也不过尔尔…能在第一眼时并不在意容貌的,也只有秀云一个了——那时我病容憔悴,步履蹒跚,眼看是一只脚就要踏进棺材的人了,她却毫不在意地和我说话谈心,没有象皇姐们那样表面假意亲近、背地里却对我避之唯恐不及,仿佛和我说话会传染了她们似的!而且还不着痕迹地为我挡去寒风…后来我夜访公主,她对我又是那样悉心关切,还亲手为我…她这样的人,怎么能让人不喜不爱呢?想到这里不由得晕生双颊,斜眼瞟了身边的宝珏一眼,低下头去,唇瓣却是忍不住微微勾起。
“十五殿下…”凤后才说了三个字,忍不住笑了,“咱们陛下只有两个兄弟,又都是早早地嫁,也有多年不走动了,现在乍一见到十五殿下,称呼起来可还有些不习惯呢!”
“可不是?”丽君在旁附和道,“如今三国帝王血脉之中,最为繁荣兴旺的,就是月国皇家!也是宝公主的福气,陛下做主为宝公主娶了十五殿下回来——十五殿下在月后身边长大,耳濡目染之下,想必月后的品行德行也是承袭了不少,必能旺妻荫子。依我看,宝公主将来,多半也是能象月皇那样多子多福的,届时,宝公主可得多想想陛下如今的一番美意啊!”
丽君这话,本没什么特别的意思,但者无心,听者有意,且各人听都是别有一番滋味。
凤后暗暗不快:你这话说的,倒好似我这凤后气量不够宽广似的!不错,月后在世时,在外辅佐帝王,在内统率后宫,月皇生四女十五子,月国内和外祥,为世人称道,是个难得的人物!陛下风华正茂,膝下已有二女五子承欢,又是哪里比不过月皇了?后宫充盈,美人众多,陛下要再诞下女皇皇子,机会有的是,便是再要生个十个八个的,也非难事,难道我还会从中阻挠不成?宫中妖媚既除,一切井然有序,朝堂上战事已结,两国握手言和,国泰民安指日可待,窝为陛下分担政务、宫务多年,又是哪里不如月后了?
赵德君其时已经开始代理后宫事务,听到丽君所言,心里也有些不舒服:你这话,莫不是在讥讽我没有凤后的肚量吗?就算我做得不好,也轮不到你丽君来指手画脚!
月清澄低头不语,看着是羞涩,其实却是气愤:你现在说“多子多福”的话来,莫非是要我允她再纳新人么?这话对我这个尚未过门的驸马,不嫌过分了吗?你要说也不该只对我说,你倒是对萧大驸马去说呀!不去教训他,倒来说我,这算什么意思?难道秀云现在双十年华只得个女儿也是我的罪过么?!
萧文虽然也低着头,却是满腹的怨怼:我只希望夫妻相守,白头偕老,难道也错了吗?你们一个一个,只会拿繁衍子嗣的话来压我,我都已经屈从于压了力,你们还要怎样?大家都是男子,应该最能解我的苦才是,为什么还要苦苦相逼?哼!你们也就是能欺负欺负我罢了,将来月清澄不肯松口让秀云纳侧室,我看你们一个一个的,找谁说去?若是有胆子对他也象对我那般威胁逼迫,我就服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