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清澄的皮肤本来是病态的白皙,此刻,也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烛光的关系,竟隐隐泛了红晕;一双明眸低垂,双手因为紧张的关系,牢牢地揪着喜服,低着头不敢说话。
宝珏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愣愣地站在那里。
月清澄虽然已经年满二十,但长期卧病在床,身体发育自然就不如同龄人那样健康,身材纤细娇弱,并无本地男子应有的高大俊朗,倒是和一般的月国女子差不多高,和宝珏并肩而立也只不过高了两寸而已,如今又是一身宽大艳丽的喜服,就好象一个小孩子在学大人玩拜堂游戏似的,他自己一副羞涩难当的样子,看起来自然就要比实际年龄还小上了许多。
宝珏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但只看见他不断拧绞衣服的手,和频频抖动的长长睫毛,就知道他心里一定十分紧张,心中不由一软。
这桩婚事虽非己愿,但也不能全怪到他的头上——罪魁祸首自然是那个风国女皇,若不是她发疯打仗,自己又怎么会来这里,又怎么会被月女皇给盯上了?如今娶也娶了,还能如何?况且自己对他也不是一味的反感,当日紫玉有难,也多靠他出手相救,自己可不能做那忘恩负义的小人…宝珏想着,心里又不禁生出几分同情他既然和我拜了天地,从此便是我的夫君,将来随我回虹国,却就此远离了故土亲人,实在有些可怜,虽与我福祸相依,但我有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围在身边,他却只有我一个可以倚靠庇佑…我又何必戳破现在这美丽的表象?罢了,罢了,就当是我倾心与他,哄他开心也就是了。
一念至此,眉眼之间便越发的温柔,微笑着朝月清澄作了个揖,宝珏柔声赔礼道:“殿下久等了,本宫在前面招呼客人,让你独守空房,实在是本宫的错…”
“这是为人丈夫的本分…不算什么…是我应该的…”月清澄细声细气道,终究脸皮薄,一句话说得七零八落,把旁边的两个贴身侍从都给逗得抿唇偷笑。
宝珏瞧他窘迫,心里竟有些喜欢他这个样子,眼珠一转,笑道:“殿下,本宫猜测,殿下这顶珠冠想必一定很沉,否则本宫进来这些时候,殿下也不会连抬头看为妻一眼都做不到了…真是难为你撑了这么长的时间…”
“不是的!”月清澄脱口而出,一抬头,见烛光下,红衣美人含笑而立,揶揄地眼光直落在自己身上,脸顿时微微发烫,慌忙又低下头来,心中犹如揣了一只小鹿,扑通扑通地跳得厉害。
情商和智商毕竟是两回事,月清澄虽然聪明,到底也只是一个不曾沾染过情的青年,普通男子在他这个岁数也许已经有了子嗣,可是他却依然是白纸一张,宫中鲜少有同龄女子出现,和异性相处的机会寥寥可数,可以说,经验极其匮乏,所以宝珏的调侃他竟然是当真的了。
“公主误会了…我…我没有…”他嗫嚅着,“我…我不是…”就算要辩白,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平时清晰的头脑,此刻就好象变成了一团糨糊,他又羞又急,额头上微微见了汗。
宝珏看他这样子,虽然觉得十分可爱,但到底有些舍不得,不忍再逗弄下去,微笑着摇了摇头,上前一步,双手凑到月清澄耳边。
月清澄一惊,正要往后缩,眼角却见宝珏双手一托,头上份量立减——原来,她竟主动替自己卸下了珠冠。
把珠冠交给旁边的庆熙,宝珏侧身坐到月清澄身边,注视着他道:“从今往后,殿下和本宫就是夫妻了。既是夫妻,就是自己人,以后朝夕相处,日日相伴,殿下就不要太过拘束了。其他夫妻如何相处,本宫是不清楚,但本宫对待自己的夫君从来都是十分尊重,自然,偶尔开开玩笑也是有的,殿下以后习惯了就好,今天是第一次,殿下可能还不太适应,本宫其实,并没有要责怪殿下的意思,殿下现在可安心了?”
月清澄轻轻点了点头。
“既然话都说到这里了,那本宫就索性一吐为快吧,”宝珏微笑着继续,“俗话说,‘灯不点不亮,话不讲不明’,往后殿下若有什么心事也不要闷在心里,只管告诉本宫,自有为妻替你分担;要是有什么想法建议,也可以直说无妨,为妻向来从善如流…将来随本宫回国,殿下就更不必担心远离故土无人照应了…殿下既然嫁给本宫,成为本宫的驸马,往后就是本宫的责任,你母皇将你的终身交付给本宫,本宫一定会好好待你。”
月清澄为宝珏的温柔语意所惑,一时竟有些发怔。这门亲事他虽然主动答应,临到出嫁却不免有些后悔,毕竟从此以后就要远离故土亲人,山高水远,从不曾离开京城的他,居然一下子要到那么遥远的陌生地方去…
他虽然生性清明淡远,但说到底,他是一个人,不是一个神,不可能真的就把所有一切都看得很开,对于无法预测的未来,他终究还是有些忐忑不安的。因此,早上和母皇离别哭嫁时,他倒不是走过场,而是真真正正的伤心,就是一路花轿、拜堂成亲、喜房等候,直到刚才,他还是真的有些害怕的。但是,宝珏的一番话,让他的心奇异地在片刻之间就安定了下来,好象落水的人抓到了浮木,所有的疑虑、惶恐都烟消云散,心中只留下喜悦。
庆熙听外面起了二更,忙小声提醒:“王爷,王妃,交杯酒都还没喝呢!”
宝珏也听到了外面敲更的声音,想了想道:“现在离用晚膳已经过了好些时候了,王爷平素身子骨弱,空腹喝酒恐有伤肠胃,还是先吃点宵夜点心的好。”
嘉莜听了,欢欢喜喜地看了月清澄一眼,心道:殿下,看来是我多心了,我还以为王妃是为了给您难看才故意这么晚来的…是我错了,王妃她,原来真是个温柔体贴的人呢!
庆熙也是抿唇而笑,转身走到侧间,过了一会儿又转了出来,手里却是拿了个托盘:“王妃,这是先前给王爷准备的,王爷说要等您来,怎么也不肯用…”
宝珏一看,是一碗红枣莲子羹和一盘杏仁糕。她从托盘里拿了红枣莲子羹,用调羹舀了一匙,很自然地放在嘴边试了试温度,觉得正好,便送到了月清澄面前。
调羹都凑到月清澄的唇边了,她才忽然惊醒:眼前这个,不是萧文,不是墨珠,也不是紫玉!这么亲昵随性的动作,就这样自然而然的做了,不知道月清澄会怎么想…但是此刻再要退缩已经太晚——反而更伤人心,因此宝珏也只好僵在原地不动。
月清澄脸涨得通红,又羞又喜,在两个贴身宫奴欢喜的注视下,樱唇微启,就着宝珏的手,把调羹里的莲子羹咽了下去。
庆熙在一边笑嘻嘻道:“祝王爷王妃永结同心,早生贵子。”(湖月注:这里的“子”不是指“儿子”,是指“孩子”。)
既然做都做了,总不能做个半吊子。宝珏定了定神,慢慢地喂月清澄把莲子羹吃完,把碗放回托盘,又捻起一块杏仁糕递到月清澄嘴边,月清澄摇头,宝珏也不强求,把糕点放回原处,从嘉莜手里接过手巾,小心地替月清澄擦了擦唇角。
宝珏见月清澄面上强做镇定,一双手却不自禁地将衣服绞了个乱七八糟,暗暗好笑,揶揄道:“殿下,手下留情,再绞下去,没准儿就破了洞了!”
月清澄一惊,仔细低头一看,自觉有些丢人,再不敢去看宝珏。
宝珏抿唇一笑,道:“殿下,本宫是和你闹着玩儿呢!”说着拉了月清澄的手,站起身,“好了,咱们该把最重要的仪式给完成了。”
月清澄被她一拉,顺势起身,好似牵线木偶一般,跟着她到桌边。
庆熙、嘉莜将注满酒水的合欢杯递入两人手中,两人勾着手臂,一饮而尽,礼成。
庆熙笑道:“天色不早,王爷、王妃还是早点安歇吧,奴才送王爷王妃入洞房。”说着,朝嘉莜递了个眼色。
嘉莜会意,和庆熙两人一人捧起一个燃着喜烛的烛台,往左边套间而去。
宝珏扶了月清澄跟在二人后面,进了卧房,见一副红梅傲雪的大屏风迎面而立,绕过屏风,才见红帐低垂的鸳鸯锦榻,两人将烛台放在桌上,挂起绣帐,铺床叠被。
宝珏待两人忙完,说:“你们都下去歇息吧,殿下今晚有本宫陪着,你们就不必守夜了。”
两个青年听了都含笑看了月清澄一眼,神情间颇有些暧昧,随后躬身行礼退下,到正屋另一侧比邻衣帽间的小房间睡了。
宝珏扶着月清澄站在床边,一边替他解衣带,一边说:“其实,我觉得,什么殿下、本宫,王爷、王妃的,夫妻之间如此称呼实在是有些生分…若是你愿意,往后相处,你就叫我一声‘秀云’,我呢,以后就叫你‘清澄’,你说好不好?”
其实,宝珏有此念头,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月清澄是月国皇子,如果是萧文或者花菲,叫自己一声“公主”没什么问题,但若是月清澄这么叫自己的话,恐怕会被有心人拿去做什么文章…如果再被扣上一顶“心系故国、蛊惑公主里通外国”的帽子…后果可是不堪设想,不要说没这个可能!世界上哪有什么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总之,为了避免非议和猜忌,还是尽早改口为好!
月清澄低着头,看着宝珏替自己宽衣解带,姿势十分的纯熟,心里不觉有些发闷,沉默了会儿,轻声唤道:“秀云…”
宝珏笑着应道:“清澄,有什么事么?”说着,把脱的只剩亵衣亵裤的他按在床上,蹲下身,从踏脚凳上抬起他的一只脚,替他脱下足靴。
月清澄被她吓了一跳,急道:“你…你别这样…这些事情让庆熙他们做就好了…你别这样…庆熙!庆熙…”
才叫了两声,却被宝珏捂住了嘴:“清澄,这是我生平第一次为别人做,动作不熟练,你就将就些。”说完,又蹲下身,自顾自地替他脱下另一只靴子。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月清澄急得脸通红,他自然看出宝珏的动作没有方才那么流畅,想也知道身为公主的她,不可能为别人做这种事情…就算自己是皇子,她也不用屈尊降贵到这个地步的…虽然,他的心底是有些开心她的体贴和温柔…可是,这样真的很羞人啊!
“秀云,你真的没必要做到这样的…我…”说到这里,月清澄连半个字都吐不出来了,原来宝珏已经剥掉了他的袜子,捏着他一双脚在仔细地看。
“你这双脚还真是漂亮!”宝珏叹道,“没有疤痕,没有茧子,就好象是上等白玉雕刻出来似的,真是让人羡慕!”
一个人要生的漂亮不难,化妆打扮都可起到遮丑衬美的作用,但手、足这两个部位,要想美丽,却绝对是丽质天成,就算有再多的闲钱往下砸,也不可能把丑的变成美的。而且即便是先天充足,也要靠后天保养,若不是真的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子弟或官宦之后,为了生计操劳奔波,也就不顾的好看难看了。
月清澄的脚比一般男子的脚要小许多,脚趾圆润饱满,脚形尖而窄,并不似多数男子好似蒲扇一般的大脚,脚指甲也是经过精心修剪,闪着玉色的光泽,整体看来实在是精致得有些过分。宝珏看这样子,居然想到了以前在书籍上看过关于“三寸金莲”的介绍,心中暗道:月清澄这双脚生得的确好看,若不是大了几号也能算“三寸金莲”了,现在么,金莲倒是金莲,不过尺寸稍微偏大了点…但,还是觉得很好看…
月清澄听她赞叹,心里发苦,涩涩道:“成天躺在床上不能动的废物罢了…我宁可不要这样…”
宝珏看他神色黯淡,知他触景伤情,今天本是打定主意要让他开心的,所以赶紧打岔道:“我刚才就觉得你的体温似乎比常人低,现在倒是越发肯定了。”一边用手感觉月清澄脚的温度。
月清澄飞快地把脚提上来,用双手圈住,害羞地解释:“以前,我住的地方都是生炭盆的,所以还好,今天事情多,没注意…”
“其实,在屋子里生炭盆并不怎么好,”宝珏站起身说,“如果还门窗紧闭的话,就更不好了…最好的法子么,还是用热水把脚泡一泡,脚暖和了,人就暖和了,睡觉也能睡的安稳。”
月清澄看她卷了卷袖子,站在身边东张西望,困惑地问:“公主,你在找什么?”
宝珏白他一眼:“秀云。”
“啊?”月清澄不明所以地看她。
宝珏垮了肩,无奈提醒:“我刚才跟你说到现在了…叫我秀云,别公主、公主的叫!”
月清澄不好意思地低头:“秀…秀云你…在找什么…要不要我帮忙?”
“这才乖嘛!你要记住,在家从母,出嫁么,就得从妻,我是你妻子,往后你可得听我的话,知道么?”宝珏笑着说,“我呀,在找脚盆,还有热水…恩…想给你泡泡脚的。”
“不用了。”月清澄摇头,“你为我做的已经很多了,这些事情你还是不要做了,会折我的福气的…我一向不走路,腿脚上的血脉不活络一时半刻靠热水也起不了什么作用,等以后跟你回去了,再慢慢来好了。”咬了下唇瓣,实在觉得有些难于启齿,“那个…屋角的架子上…那个…脸盆里边有水…你…你的手…嗯…那个…”
宝珏本来是临时起意,月清澄推辞她也不就再坚持,依言洗了手,拿旁边的手巾擦干,又走回桌边,伸手开始把身上、头上的首饰一件件地除下。
月清澄见了,赶紧下地,却又不好意思凑得太前,结结巴巴道:“秀…秀云…我…我来…好…好不好…”
方才,她为他宽衣,还…还替他除靴…现在,他似乎也应该为她做些事情…宫里的老嬷嬷虽然没有告诉他,但他想,做人不外乎礼尚往来,她都能屈尊降贵,自己为什么不行?《夫诫》和《夫德》上都说,夫妻之间,本来就应该是做丈夫的服侍妻子,自己先前没有主动,会不会…会不会被当作故意拿娇…想到这里,不由惴惴不安,低头不敢去看可能不悦的面容。
宝珏想不到他突然会变得这么主动,回头看去,见他赤着脚站在地上,头压得低低的,好像做错事的小孩一样,不禁莞尔:“没事,我自己来就好,你还是快回去坐着,天冷地凉,你衣衫单薄又光着脚,当心着凉。”一边说,手里的动作倒是一点都没停,把头上那些簪环都摘了下来,随手扔在桌上,一头的秀发都披散了下来。
拉着月清澄回到床边,先把他按坐床上,又把他的双腿塞进棉被里,自己脱下外衣:“其实,冬天天冷,生炭盆也没什么,不过千万别过夜,门窗也不要都闭实了,容易出事…不过,现在说这些也用不上了,以后你和我回了南方,我们那里冬天可没这么冷的!至于这几天么,”微笑地坐在月清澄身边,钻进被窝,搂着他发抖的身子,在他耳边低声道,“就让我来替你取暖,可好?”
月清澄虽长于宫廷,但到底不如宝珏已经是情场老手,白纸一张的他,此刻除了脸红,还是脸红,只能傻傻地被宝珏牵着鼻子走——揽上床,盖上被,依偎在宝珏身边,感受着人体的温暖。
透过红帐,烛光还在跳动,月清澄只觉得自己的心也扑通扑通地跳得厉害…
迷朦中,他只听见一个温润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不断重复着:“清澄,我喜欢你…”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已经站在了幸福的顶峰…
第九章(上)
第二天,月清澄迷迷糊糊地醒过来,被身边躺着一个人的事实给吓了一跳,随即才想起自己昨天已经成亲了,如今是个有妇之夫了,再想到昨晚夫妻鱼水之欢,不禁脸红耳赤,悄悄地往床里边挪了挪。
不过他才动了一下,枕边人已经懒洋洋地发出了警告:“你再退一下试试看…我会干脆让你在床上躺一天的…”
“你乱说什么啊…”月清澄红着脸,但的确不敢再有所动作,乖乖地维持现状。
“奇怪了,”原本假寐的宝珏此刻顿时来了精神,一个翻身,趴在床上,双手托腮,似笑非笑地睇着他,“我有说了什么?你的脸干吗红成那个样子啊!啊!”她恍然大悟,笑得不怀好意,“我知道了,你是以为我会象昨晚那样再‘欺负’你是吧?哈哈…我是说要你在床上静养一天…拜托!你想到哪里去了啊!…哈哈…”
月清澄又羞又窘,再顾不得皇子的身份和体面,什么矜持高贵,什么温文尔雅,全都丢一边去!今天非得和这个本性恶劣的信阳王妃好好理论一番不可!
不过,秀才通常是说不清楚道理的,争论的结果最后演变成一场幼稚的挠痒痒比赛,两个大人彻彻底底地做了回“小人”,在床上滚成一团。
待到两人闹够了——其实是肚子饿了——才起床梳洗。
庆熙、嘉莜,还有紫玉、橘红、金樱、银翘早就在外面候着了,听两人召唤,才一一进来服侍自己的主子。
两拨人马碰了头,不用看人,只要听称呼,就知道谁是服侍谁的。
紫玉,橘红他们是这么请安的:“奴才们给公主,驸马请安。”见礼的顺序,自然是先宝珏,后月清澄。
庆熙、嘉莜他们是这么请安的:“奴才们给王爷,王妃请安。”见礼的顺序,当然也就是先月清澄,后宝珏。
宝珏的日常用品都在听澜轩,她在赏月园中过了新婚之夜,紫玉要服侍她梳洗,自然是把要穿的衣袍和要用的首饰都衣并准备好了带过来,金樱和银翘手里捧的就是这些了。
庆熙、嘉莜沾了“地主”的便利,吩咐粗使小厮端了热水进来。紫玉和庆熙各自倒了热水服侍主子漱口,就着热水拧了毛巾为主子擦脸…然后各忙各的,开始替主子打扮。
月清澄和宝珏并排坐在梳妆台前,倒是有些挤。
趁着梳头的空档,宝珏开始和月清澄介绍自己身边的要紧人物。
“清澄,这是紫玉,”宝珏瞟了旁边一眼,“是我的贴身小厮,从小的时候就跟在我身边了,他对我很好,我很喜欢他,恩…”斟酌了一下字眼,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没打算将来放他出去嫁人…他是我想要留在身边一辈子的人…”又瞟一眼,见月清澄仍旧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赶紧再补充一句,“他人真的不错,做事仔细,心眼也好,我担保,你以后也会很喜欢他的。”
月清澄其实老早就认出了紫玉,毕竟象他这样美貌出众的少年并不多见,何况,还有他那点标志性的泪痣,说是美人痣也不过分。不过,当初那件事实在不太体面,月清澄便装了糊涂。
听了宝珏的介绍,月清澄心里反而有些奇怪。宝珏对紫玉的重视,当时就是大家都看得清楚的,紫玉既然侥幸不死,宝珏要真的喜欢他,也应该纳了他才是,怎么还是依旧让他做个奴才?可要是不喜欢他,又为什么要这么正式地介绍给自己?明摆着是要自己别为难他呀…他可真的有些糊涂了。
紫玉原本正在为宝珏梳理发髻,听宝珏开口向月清澄介绍自己,又说是“想要一辈子留在身边的人”,心中又喜又气又急,脸上犹如火烧,暗骂:你在新婚的第二天和他说这些做什么?是打算把我架在醋坛子上熏是不是?还是干脆想让嫉妒的火焰把我烧的尸骨无存?!恨恨地白了宝珏一眼,放下手里的篦箕,弯下身子,跪到地上给月清澄行大礼:“奴才紫玉,参见驸马爷。”
其实宝珏倒不是鲁莽,她只是清楚月清澄心性豁达,又因为他曾对紫玉有恩,所以并不想对他有所隐瞒。有些事情,实话实说只有好,藏着揶着的,反而容易出事。而事情的发展,倒的确是验证了宝珏的眼光——她果然没有看错。
月清澄听了神色如常,一脸的和颜悦色:“免了,你是公主倚重的人,往后对我不必行大礼,有事站着回话就好了。”说完朝庆熙微微颔首,年轻的侍从会意,当即上前把紫玉搀了起来。
紫玉偷觑了一眼月清澄,见他神色柔和淡雅,神情真挚平和,并不象是故意做作,心里疑惑,暗道:这位皇子的气量怎么这么大?新婚第二天,妻子当着他面说喜欢别人,他怎么也不生气?就是驸马当时也打翻了醋罐子的,他怎么如此好涵养,连眉头都不皱一下?难道,皇室子弟真的就比寻常人家的心胸宽广吗?
其实,月清澄之所以如此豁达容让,固然是因为他身体不好,懂得惜福,心性恬淡,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生活的环境比较与众不同。
他长于宫中,自己母亲后宫中有封号的贵人、答应不少,一女多夫在他眼中是很正常的事,就是四个已经出嫁的哥哥,过门以后不也是点头答应嫂子们娶了很多的小爷么?哥哥们下嫁的都是大臣之女,尚且如此,自己嫁的是一国公主,早有夫君环侍左右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自己后来居上,占了驸马的位置已经是很便宜的事,哪里还有其他置喙的余地。(心理准备充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