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院虽然是公主的产业之一,宝珏却是一次也没来过。比起城里的大宅子,别院是朴素了些,但大了许多,风景也不错,移步换影,花香怡人,倒是个休闲度假的好去处。
宝珏看到温伶的时候,吃了一惊——素面朝天的少年,因为缺少了脂粉的掩饰,而显的形容憔悴,面色苍白,与初见面时,一身红衣、艳光四射的他,竟然判若两人!
“草民有话要和公主单独禀告,不知公主可否屏退左右?”温伶细声细语地说。
宝珏想了一想,“韩管家,你先下去忙吧,有事本宫再叫你。”既然是和温伶把事情挑明,有第三者在场,担心温伶会下不了台,所以,宝珏才做了这个决定。
“是。”韩秀娟行了个礼,退了出去,临到门口,她忽然回头跟了句,“我就在外头候着,公主您有事喊一声就行了。”毕竟不放心公主和温伶单独相处,所以,她决定就暂时降级在外面做回“门童”了。
宝珏朝她点点头,温伶看韩管家站在门外不肯走,当即过去把两扇房门一关。
“温伶,不必这么防备韩管家,她也是有身份的人,偷听这种事情,她是不屑去做的,你可别以小人之心,度那君子之腹了!”宝珏笑着说完,看见温伶一双凤眼直直地盯着自己,眼光中似怨带怒,方才惊觉了自己的口误。
“咳咳,温伶,本宫记得不曾拿过你的东西,你和韩管家说本宫拿了你的,到底是什么?”宝珏清了清嗓子,撇过头,不敢看温伶的眼睛,那里面的东西太复杂,她不想去深究其中的原委,所以她宁愿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温伶轻巧地走了过来,在宝珏的面前盈盈跪下,双手搭在宝珏的膝盖上,仰起一张因为苍白而更加显得楚楚动人的小脸,“公主…您忘记了么?…”他颤抖着嘴唇,一双凤眼中滚来滚去的都是晶莹的泪水,“您从小伶这里拿走的…是小伶的心啊!”眼泪沿着瘦削的两颊滚落了下来,他把头埋在公主的膝盖上,哽咽地说,“您…您把小伶的心带走了…小伶离开了您…就真的活不了了…”
“温伶…你…你这是…何必呢…”宝珏叹息着,看着趴在自己腿上的少年,“你应该知道,我和驸马夫妻情深…我对你只有同情,并没有那个意思的…”
“小伶不信!公主这是在自欺欺人!”温伶抬起脸,泪水沿着面颊滚落,哭泣的少年颤抖着红唇,坚定地表达着自己的想法,“小伶知道,公主是喜欢小伶的…那日,小伶说要寻死的时候,公主说过,小伶若是死了,公主会心疼的…”
“那是因为当时的你,让我想到了苓珑——我刚娶过门却英年早逝的二房小爷!”宝珏狠心地打断了他的话,“我就是因为他,才会对受伤的你心存怜悯。温伶,我只是同情你!”
温伶愣了一下,随即急急地抓住宝珏的手:“那么这次呢?这次公主您看见我昏倒在大街上,不是还特意命人把我送到这个别院来吗?这不是喜欢是什么?您大可以把我扔在那里不管的啊!我知道,我知道您是舍不得我受苦,您…”他的样子,与其说是想说服公主,更象是在说服他自己,因为紧张和激动,他忘记了使用在公主面前谦卑的自称,而直接用了“我”。
“温伶,我想你是误会了,”宝珏冷冷地挣脱了他的手,侧过脸,不敢去看温伶期待的眼神,“我之所以收留你住在这里,是因为若把你留在那里,对我的名声不好。我是为了爱惜自己的名誉。”
温伶好象被彻头彻尾地浇了一盆冷水,他恍恍惚惚地看着宝珏:“您对我真的没有一点点喜欢吗…一点点也没有吗…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忽然大叫起来,“是驸马!一定是驸马!是驸马讨厌我对不对?驸马怎么可以这么卑鄙?!他…”
一记响亮的耳光阻止了温伶激动的言语,他摸着自己被打的半边脸,怔怔地看着公主——两次了,她已经打了他两次,在同一个地方,可是,为什么感觉会不一样?那次是带着些许的欣喜,然而这次,却是刺骨的绝望。
宝珏板着脸,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冷酷而绝情:“驸马岂是你这等贱民侮辱得的?!你再若口无遮拦,小心本宫送你去见官!”
“公主…”温伶坐在地上,茫然地看着宝珏。
半晌,他低下了头,一阵可怕的沉默以后,他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然后越笑越大声,最后,整个人居然抱着肚子狂笑起来:“原来…原来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在自做多情…哈哈哈哈…真是好笑…哈哈哈哈…我是个什么货色…一只癞蛤蟆也想升天…哈哈哈哈…我这样的贱民居然也想得到公主的青睐…哈哈哈哈…我大概连给公主端茶送水做小厮的资格也没有吧…居然还想着能和公主双宿双飞,白头到老…哈哈哈哈…太好笑了…实在是太好笑了…哈哈哈哈…”
他一边大笑着,泪水却不断地从他的眼睛里涌出来:原来老天爷根本就不曾垂怜过他,他再如何地努力也是无用,只因为他早在被卖进花楼的那一刻,就已经失去了追求幸福的资格…原来,被世俗打上的烙印,是再怎么样也无法从人们的眼光中隐去的…原来,在公主的眼里,自己从来都只是某一个人的替身…原来,自己以为的爱和喜欢根本从来就是海市蜃楼,对他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可笑自己却千里迢迢地赶来,只不过是自取其辱而已…
宝珏看他可怜,心里有些不忍,但又不能上去安慰他,否则就是前功尽弃了。不错,自己说话是狠毒了些,可是,这也是为了断绝温伶的痴心,她可以不为自己想,却不能不替萧文想。温伶的性子有些偏激,由爱生恨的可能性非常之大,若是不和他断干净,或者理由说的不清不楚,只怕他会把一腔怨恨全都算在萧文身上,到时候恐怕防不胜防。还不如让他全怪在自己的头上,自己好歹也算有恩于他,他总不会做出什么危害自己的事情来。
韩秀娟从外面冲了进来,只看见:温伶坐在地上,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仔细一看,却是满脸的泪水;坐在一边的公主,冷眼看着他,并没有劝阻的意思。
“公主…这是…”韩秀娟犹豫着问,不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韩管家,给温伶准备一千两银票,明天一早,送他回原籍。”宝珏站起身,朝门外走。
“是。”韩管家拱手答应——公主终于长大了,她就说嘛,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果然,三言两语就把这小子给打发了。
“不必了!”温伶突然叫道,他停下了疯狂的大笑,满是泪水的凤眼凝视着公主停在门前的背影,“不必劳烦公主了…”他盈盈地笑着,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草民马上就走…这辈子都不会再来麻烦公主了…请公主放心。”
宝珏扶在门框上的手颤抖了一下,却没有回头:“你明白是最好的,这里本来就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银票你还是拿着,以后总派的上用场的。”说着,跨出门槛,决然而去。
韩秀娟看了看温伶,追着宝珏也走了。
宝珏慢慢地走着,身后传来温伶凄凉的歌声: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
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
睡不稳纱窗风雨黄昏后
忘不了新愁与旧愁
咽不下玉粒金莼噎满喉
照不见菱花镜里形容瘦
展不开的眉头
捱不明的更漏呀
恰便似
遮不住的青山隐隐
流不断的绿水悠悠
韩秀娟听了,微微皱眉:“这个温倌人,做事真不知晓分寸,真把这里当成花楼了不成?怎么在这里唱起曲子来了?”
宝珏一叹:“他心里难受,唱两句就唱两句吧,反正这里宅院深深,也不怕丢了皇家的脸面。”脚下没有半分停留,径直走上了往前院的花径。韩秀娟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
微风中又传来温伶的歌声,却是又变化了个曲调:
霁月难逢,彩云易散;
心比天高,身为下贱。
风流灵巧招人怨。
寿夭多因毁谤生,
多情自古空余恨,
此恨绵绵无绝期。
唱到“绝期”二字却轧然而止,似乎是被什么东西一下子剪断了去。
宝珏并没怎么在意,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海里,不住地回响着温伶最后对她说的那句话——草民马上就走…这辈子都不会再来麻烦公主了…请公主放心——她总觉得这句话的意思有些不对,好象有着决裂的味道在里头。
“终于停下来了,”韩秀娟嘲讽地笑着,“果然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 花楼里出来的小倌,还有脸自比霁月彩云?还心比天高?真真是好笑死人了!”
“…你说什么?”宝珏光顾着想事,没注意韩管家的话。
“我是说,那个温伶唱的曲子太过好笑,他居然说自己心比天高…”
“哎呀!不好!”
还没等她把话说完,宝珏顿时惊叫起来,一个转身就往回跑——心比天高,通常就是命比纸薄!想到方才温伶古怪的回答,宝珏立刻惊出一身冷汗,她一边跑,一边在心里暗自祷告:但愿是自己多想,温伶不是答应过自己,不会寻死的吗?但愿是自己多想了!
然而,她终究还是失望了。
扶着门框,站在门槛外面,看着眼前的景象,宝珏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一个纤细的人形,犹如一只折翼的蝴蝶,在半空中飘来荡去…一张木凳横倒在地…
温伶他——悬梁自尽了!
(因本人才学有限,所以本章温伶唱的两首曲子,是用《红楼梦》的《红豆曲》和《晴雯叹》略做改动而成,温伶本人并没有穿越时空!——特此申明。)

 

第二十五章
宝珏的应变能力还算可以,发现温伶上吊,她在开始的震惊之后,马上恢复了镇定,一边冲上去,抱住了温伶的双腿,用力往上托,一边要随后赶到的韩秀娟拿了长明灯过来,扶了凳子爬上去,把温伶拿来悬梁用的腰带子用火给烧断。
带子一断,温伶便重重地摔了下来,宝珏也顾不得疼,从他身下爬出来,用手一测他的鼻息,发现已经没有了气息,心里一急,也顾不得礼数,当下就凑到他的唇边,做起了人工呼吸。
韩秀娟在旁边看得直瞪眼,正要开口阻止,转念一想:人要是真的死在这院子里,传了出去可是好说不好听。虽然这温伶不过是个男娼,地位下贱,女皇也早有暗示,可以对他随时处决,但毕竟是不能放到台面上来做的事,就是真要杀他,也得寻个掩人耳目的所在,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给做了!现在这人却是万万死不得的!想明白这点,她也紧张了起来,赶紧跑了出去,备马套车去请王太医过来给瞧瞧——只有请她才不用担心会泄密。
屋子里便只剩下了宝珏和温伶。
在宝珏的一番努力之后,温伶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咯咯”声,随即呛了几下,眼睛也慢慢地睁开了。
宝珏见他醒了过来,心里石头落地,怒火也不由自主地窜了出来,一甩手,又是一个重重的耳刮子:“你以前答应过我什么?!你忘记了吗?!你说过,你不会寻死的!”
“不死…还能怎么办?”温伶睁着一双茫然的眼睛,满是无助和绝望,“我们这样的人…就象是盘着大树的藤…离开了大树便只有死路一条…公主既然不要我了…我想不出来,还有什么活下去的理由…”他沙哑地说着,显然因为刚才被勒过了脖子,声带已经受了损伤,说话断断续续的,声音没有了以前的柔媚。
“没用的东西!”宝珏恨恨地骂道,“就因为我不要你了,你就要寻死吗?为一个不稀罕你的人自杀…你的命可真是不值钱啊!”
“是啊…”温伶微笑着,可这个笑容却完全不同于他以往任何时候的笑容,让宝珏看得既心酸又心痛,“我们这样的人…性命就象草芥,象蝼蚁…随波逐流就好了,为什么不干脆死了心,认命地过千人骑万人压的日子…偏偏还要学人家好人家的儿郎从什么良…以前楼里那么多哥哥的前车之鉴,我都是亲眼见过的,怎么就是半点都没学乖呢…”
“温伶…你…”宝珏看他神色木然地说着自嘲的话,想要劝他几句,又觉得自己此刻说什么都只能证明自己的虚伪,犹豫了一下,“温伶,我扶你去小书房躺会儿吧!”
“不用了,我自己回住的屋子里去…收拾收拾东西,也好尽早离开这里。”温伶挣扎着站起来,“我知道,这里不是我这种人住得了的…”
宝珏讪讪地站在一边不敢接口,见他摇摇晃晃地走了,想想总归不太放心,便隔了五六步的距离,在后面跟着,直到看见坐在屋前台阶的十六迎了上来,她才转身要走,却被十六的一声惊呼给留住了脚步——温伶昏倒在十六的身上,把瘦小的少年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宝珏赶紧快走几步,捞起温伶的腰肢,把他抱在自己怀里,十六被解放了出来,宝珏要他搬温伶的脚,自己抬着温伶的上半身,两人合力把温伶抱进了屋,放在床上。
“十六,你去倒些热水来,给温伶擦擦脸。”宝珏吩咐道。
十六看温伶倒在自己身上,也是吓得半死。温伶与他,就是他唯一的亲人,眼见他气息奄奄地躺在那里,自然是满心的惶恐和害怕,不过,好在有公主!他偷偷瞟了一眼宝珏,心中暗道:公主既然来了,想必是如伶哥哥所说对他有情的,既如此,自有公主出面安排一切,伶哥哥却算是熬出了头了。想到这里,十六便自觉地退了下去,把独处的空间又留给了宝珏和温伶。
温伶闭着眼睛躺在那里,他的脖子上有一道鲜红的淤痕,显得丑陋而又可怕;他的脸颊上,红红地肿着手掌印,是宝珏打他的两记耳光留下的。
宝珏看着这手印,不禁有些后悔自己下手太重。
温伶的鼻翼微微颤动着,几乎细不可辨,宝珏悄悄地探了根手指到他鼻下,却依稀觉得他出气比进气还要多些,心里不由一阵烦躁:她没想过温伶会寻死。她说那些话,只是为了断绝温伶的念头,并不是要存心逼死他。
她是不愿意和这个少年多有纠缠,但不愿意有瓜葛并不代表就希望他死去!仔细想来,少年其实并没有做错什么,痴情并不是一种罪过,爱慕也是人的自由…不可否认,少年关于藤蔓与树的奇怪理论却打动了她的心…自己也许不应该用那么决裂的语言去打击他的一片热诚…也许,自己应该学学实验室里的学者们,应该把青蛙放在冷水里慢慢加热,而不是一下子把青蛙丢进滚烫的开水…
宝珏正在想着,十六端了热水进来,绞了毛巾给温伶擦脸,这才发现他脖子上的淤痕。
“这是怎么回事?”瘦小的少年瞪大了原本就显的很大的眼睛,好似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似的,“伶哥哥他怎么会在这地方受了伤?”
宝珏苦笑着回答:“本宫让他回原籍去,他一时想不开,就悬梁了…”
“什么?!”十六惊叫着,扑在温伶的身上,“伶哥哥,伶哥哥!你怎么这样,居然想扔下十六一个人走么?你忘记十六曾经发过誓吗?伶哥哥去哪里,十六就跟着去那里…你怎么…怎么就全忘了呢?”
“十六,你怎么也跟着他胡闹?”宝珏皱眉喝道,“性命忧关的事情,哪能儿戏?!他若得病死了,你也自杀去阴曹地府陪他吗?!胡闹!”
“没错!伶哥哥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十六就跟着去给伶哥哥做伴去!”十六那双异常明亮的大眼睛看着宝珏,坚定地说,“伶哥哥的胆子其实很小,他一个人在地府会怕,所以,十六一定要跟在他身边给他壮胆!”
宝珏摇了摇头:这个十六,看来是个一条道儿走到黑的主儿,和温伶倒是象的很,难怪他们如此投缘了。
“公主,你为什么要不告而别?”十六眼睛看着温伶,却对宝珏说道,“你知道吗?伶哥哥一直在太守府里等你,等你去看他,有时候,几天几夜地坐在那里,不吃也不喝的,只是眼巴巴地看着门前的路,劝他几句,他总是说,你答应过他的,一定会去看他的,你是公主,不会言而无信的…如果不是那里的大丫鬟说漏了嘴,伶哥哥直到现在,大概还会在那里痴痴地等你吧…公主,十六不会说话,可是,十六还是要说,你太辜负伶哥哥了!你,不是一个好公主!”
宝珏苦笑着,没有半句反驳的话——有些事情,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其中的滋味,十六不懂,温伶也不懂,他们虽然从小生活在一个复杂的圈子里,在旁人的眼里,也许他们是狡猾而又攻于心计,但是,当他们面对更加庞大而世俗的社会和错综纷繁的利害关系时,一无所知的他们才是那纯洁待宰的羔羊,只因他们早已经被贴上了世人所不齿的标签,人们不是把他们当成了玩物,就是把他们当成了瘟疫,他们自己又秉承了那种“依附他人而活”的理念…这就是他们会碰得头破血流的最大原因。
“你…真的不喜欢伶哥哥吗?”十六看宝珏只是苦笑,犹豫地问,“一点点都没有吗?”他见宝珏摇头,顿时有些替温伶鸣不平,“为什么?!伶哥哥不美吗?你要是嫌弃伶哥哥不识字,那你就错了!伶哥哥会很多东西的,填词写曲儿的,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东西,伶哥哥也是看一遍就会的!而且伶哥哥从来都没卖过身,他的第一个开苞客人就是公主你,后来也再没让人碰过身子。我敢说,伶哥哥不比你的驸马差!他对你的心思也绝对不会逊色与你的那个驸马!”
“十六,你还小,有很多事情你还不懂。”宝珏看着十六,敞开自己的心扉,“若是只因为温伶长的漂亮,我就喜欢他,那今后要是再遇见比他更漂亮的呢?人总有老的时候,到他容颜衰老的时候,你要他拿什么和年轻貌美的少年去比?以色侍人是最大的悲哀,这点你可知道?你说他有才学,可是把才学用在了风花雪月上面,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人讥笑是附庸风雅吗?只是更加坏了他的名誉。至于他的清白,我很佩服他能出淤泥而不染,但实话跟你说,就算我知道他清白,但他的出身却依然是一个很大的障碍,我不可能让他留在我身边,这是一个污点,一个祖宗家法、朝廷百姓都不能容忍的污点,皇家的体面是不能被破坏的。今天我若是硬要把他带回府去,不出三天,他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相信不相信?”
十六打了个寒战,缩着脖子不敢应话,床上的温伶紧闭的眼角边又流下了眼泪。
“所以,等他醒过来,你还是再劝劝他,让他回去吧。”宝珏说着,站起身,“我先走了,你可别提我送他回来的事,就让他认为我是一个冷酷绝情又没心肝的人吧,这样他会好过些…”
不想,她才走出去两步,便发现自己被什么东西绊住了,一回头,只看见温伶半抬起身子趴在了床上,一只手牢牢地捏住她的衣角,泪眼婆娑地看着她:“公主,你的苦心…小伶方才明白…是小伶做事莽撞欠思量…让公主担心是小伶的不是…小伶不求名分,只要能呆在公主身边,就是做个小厮也不要紧…公主,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小伶并不怕死…”
“你…”宝珏看他这样子,知道原来的功夫全都白费了,不由暗自后悔自己和十六说话时,竟没有留心温伶的状况,以至先前的努力全都付诸东流,这下子却要如何收场。
沉吟片刻,宝珏在温伶充满期盼的眼神下,徐徐开口:“温伶,你真的喜欢我吗?喜欢到愿意为我去做任何事情?”
“是的!就是要我的性命,我也可以立即双手奉上!”温伶的眼神热烈而又激动。
“我要你的性命做什么?”宝珏哑然失笑,“一个死人还怎么让我喜欢?”顿了顿,她对着温伶继续说,“你也知道,你的出身不太光彩,若是以你现在的身份,要想进我公主府邸的门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所以,我现在想了个办法,能让你如愿以偿,只是不知道你有没有尝试的勇气…”
“我有,我有!”温伶激动地叫起来,“只要能和公主在一起,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宝珏点头,“我给你三年的时间,再给你一千两银票,我要你在三年之内,依靠正正当当的手段,成为一个富可敌国的大财主!你若能做到,到时我迎娶的便是商贾而非昔日花楼出来的小倌人,对朝廷、对女皇也算有个交代,若是三年之后,你没有做到,那你我之后便形同陌路,自此女婚男嫁各不相干,温伶,你可愿意赌一赌?”
温伶低头想了一会儿,抬首对着宝珏凄然一笑,“我并没有其他的选择是不是?若是我不答应,只怕现在就要立刻从你身边消失是不是?…好,我答应你!三年之内,我必闯出一番事业,否则我今生便再不来见你!”他用壮士断腕一般的语气说道,神色间是义无返顾地坚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