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苓珑,来,把这银耳燕窝喝了。”宝珏说着,将虚弱的少年扶起,让他依偎在自己胸前,从冬行手中接过药碗,挥手让冬行退下。
这两天,珍贵的药材补品,仿佛就象不要钱似的,流水般地搜罗了,加紧熬了出来,往苓珑这里送。药铺里头寻不到好的,便出高价向地方乡绅们采买,乡绅们都道是拍马的好机会,因此把挖了箱底的好货色都翻出来,供了上来。
宝珏自然是来者不拒,反正都折价给了银子了,也不怕落人口实,至于应该值一千两的,人家只肯收十两,那又是另一挡子事儿了,原是“周谕打黄盖”,即使东窗事发了,也拿不到她什么把柄。
几天来,宝珏几乎时时刻刻地守在苓珑的身边,就连夜晚就寝,亦是抱着少年和衣而卧,就怕一个不在,这气息奄奄的少年便香消玉陨了去,连最后的一面都见不着。
那日告诉他夏艳红被就地正法,原本是想让他稍微开心些,总算报了仇去,不想这少年却好似因为大仇得报而了无遗憾似的,竟就此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吃药也得盯着他才勉强喝上几口,若不是宝珏亲自出马,一口也是不肯喝的,就象一心求死似的。
他的这个态度,让宝珏和萧文都十分的担心,加上他的身体状况也是越来越差,因此,今天,萧文已经给宝珏下了最后通牒,要她不论如何都要说服苓珑同意过门。
“公主…你这又是何必呢…”苓珑微侧着头,一脸酸楚,“我这身子已经是无药可救的了…平白浪费了这些好东西…”
“胡说!”宝珏微嗔道,“什么叫浪费?熬好了不吃,才叫浪费!只要苓珑你全把它们吃进肚子里去,哪里还算浪费了?”
“公主…你真是好口才…苓珑说不过你…我吃便是…”少年无奈地笑着,只好张开嘴,一点一点地把喂给自己的滋补品,慢慢地咽下去。
“苓珑,你对自己的未来有什么憧憬没有?比方说想嫁什么样的人,过什么样的日子?”一边小心翼翼地喂他,宝珏一边问道。
少年停住了下咽的动作,想了很久,才慢慢地说:“小时候…师傅跟我说…长相品貌都是天生的,强求不来…富贵荣华是命定的,豪夺亦不能…嫁人只要嫁个能真心疼你的,就是你一生的幸福了…我原还想不明白这些,可是那日在街上…看见了驸马和公主…才知这世上,真的有我师傅说的那样的人…只是师傅没遇上…我也命薄没遇上啊…”
“苓珑,你这样说,我可要生气了!”宝珏假意怒道,“你没遇上?我不是就是你说的那样的人么?你才说见了我和文儿,才信了你师傅的话的!”
“我是说…驸马才是那被老天眷顾的幸运之人…象我这样的人…却是没有那样的好福气…”少年一脸的忧伤,一边摇头,半是伤怀,半是拒绝宝珏的喂食。
“苓珑,既然你也说我是理想的人选,那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点头答应我呢?今天,我可要再问你一次了,”凑在少年的耳边,宝珏低低地问道,“你嫁我,好不好?”
“公主…这件事不要再提了好不好?苓珑求你了…”少年微微颤抖的声音,泄露了他激动的心情。
“你一次不答应,我就要继续问下去,直到你答应了为止。”宝珏将吃剩了一半的燕窝连碗带调匙一起放在床边的小茶几上,一本正经地转过少年的脸来,凝视着他问,“为什么你不愿意呢?是不是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你说出来,我改就是。”
“公主…你这不是折煞我的吗?”少年低垂的眼帘,两行清泪滚落面颊,“是我配不上公主…原来是个身世不明的弃子…如今又是这么副丑八怪的样子…我…我…” 此刻,紫堇葵的毒已经发满苓珑的全身,就连昔日讨喜可爱的脸上,如今也是遍布了暗紫色的花纹,模样极为可怕,犹如鬼魅一般。
宝珏看着当日意气奋发、谈笑风生的少年,现在却是这样的楚楚可怜,心里一阵难过,把他牢牢地抱在怀里,把下巴抵在少年的头上,低语道:“是我要你嫁我的,你这样子我都不在意,你又何必钻牛角尖呢?…答应了好不好?只要你点头,我立时就吩咐把喜堂什么的都布置了,把你迎进门…好好地宠你,疼你,怜你,爱你…”
苓珑虚弱地笑着:“苓珑是快要死的人,就是进了公主的门,也是不能服侍公主的…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可我就是喜欢你,想娶你,你说怎么办?”宝珏低低笑道,“两情若是长久时,又何必朝朝暮暮。就算你命不长久,我也想娶你…苓珑,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地喜欢。”
少年满脸的泪水,自嘲地笑着,“我这副样子,丑得象鬼一样,哪里值得公主的喜欢…”
宝珏截断他的话,报复性地紧了紧拥住怀里单薄身体的手臂,随即又象怕弄伤了他似的赶紧松开,嘴里却低低地训斥道,“别胡说,我的苓珑哪里丑了?你还是当日我见到的神气少年,手执宝剑,从天而降,威风得紧呢!”
“你又哄我…”苓珑无力地笑着,“我现在真的好羡慕驸马…能嫁你这样的人,是福气…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我却是没有的…”
“傻瓜!”宝珏心疼地摸着他的脸颊,替他擦去脸上的泪水,“只要你肯点头,这福气,你不也是立时就有了的么?嫁我好不好?嫁了我,你就不用再去羡慕驸马了…”
“不可以的…我不可以这样的…”苓珑满腔的苦涩——他不要公主的同情,不要驸马的可怜,如果他注定要死,那么,就让他死得有尊严些吧!他不需要别人的施舍!
宝珏见苓珑意志坚定,只好又换了个角度继续努力,“苓珑,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但是,你现在却要离我而去…如果你转世投胎的话,可会记得我么?记得你曾经喜欢过我么?你会来寻我么?”
苓珑被宝珏说得莞尔:“为什么是让我来寻你?…你既喜欢我…原是应该你来寻我才是…”
“可是…到那时,我已经老了,只怕年轻的你,是瞧不上徐娘半老的我的。”宝珏自怜自哀地说着,仿佛真有那么回事似的。
苓珑笑了起来:“说的也是…那时,我便找个美丽温柔的女子嫁了,哪里还要花大功夫来寻你?…”
“这可不行!”宝珏惩罚似地揪了揪苓珑的耳垂,“我可不依!我非得让你嫁了我,让你今世就烙上我宝珏公主的印记,你是我的人,今生如此,来世亦是如此!你若敢红杏出墙,哼哼!看我怎么整治你!”
苓珑听她漫天胡说,也知她拐着圈子绕着弯儿地在说服自己,心湖也是一片荡漾。
他本来就对宝珏倾慕有加,只是碍于身份地位,加上猜忌驸马萧文的意图,所以迟迟不敢表白。不过,现在自己就要死了,若是能在死前和公主成了亲,今生也算是没有遗憾了…
公主这几日待他亲密,事事照顾,就让他假装自己也是一个象驸马那样备受宠爱的人,然后怀抱着这样美好的记忆去死…而不是一个在荒山中长大,只有师傅教导的孤儿…自己也是一个集万千宠爱与一身的人,就象驸马那样的…
他好想成为那样的人啊…那…就让他最后任性一次吧!
他轻轻地点头,答应了宝珏的求婚,成了宝珏公主大婚三年以后,第一个纳的二房小爷。
由于苓珑的身子越来越差,一天有大半时间昏睡,因此,宝珏纳他入房的仪式自然是化繁为简,只是在驿站中摆了几桌酒席,招待钦差队伍里的跟班随从侍卫保镖。
沐笙屏和方美婷也应邀前来贺喜,见证了整个仪式的进行:身穿大红喜服的苓珑,在冬行和墨珠的搀扶下,向驸马行进门大礼,因手腕有伤,所以敬驸马入门茶由墨珠代为操作,驸马亲手将一只砻金翡翠如意锁挂在苓珑的纤细的脖子上,认可了这个二房的小爷。
仪式结束后,苓珑即被抬入临时布置的喜房之中。萧文自己在前面负责招待,让宝珏赶紧去喜房与苓珑见面。
宝珏一进喜房,冬行和墨珠便识趣地退了出来,顺手又关上了房门。
走近喜床,她只见苓珑头上盖着喜帕,斜倚在床边——他已经虚弱地连坐都坐不住了。轻轻地,用一杆小巧的玉称挑去喜帕,只见苍白的脸上浮现着诡异紫色花纹的苓珑,大红的衣服,让他呈现出一种颓废而另类的美——原来竟已经是回光返照了!
宝珏轻轻地坐在他的身边,将他拥进自己的怀中,触手间,那人轻盈的似乎已经没有了一丝的分量。
“苓珑,你终于是我的人了。”宝珏在他的耳边低语着,“今天,我很开心,你呢?”
“我…我也很开心…”苓珑气喘吁吁地说着,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时间真的已经不多了,“公主…能…能让我…摸摸你的脸吗?…”
宝珏握着他的一只手,让他婆娑着自己的脸颊。
“公主…我死了以后…请你把我的身子火化了去…我…我不想要这丑陋的身体去到冥府…求你了…”他固执地提出要求。
“好,我答应你。”宝珏点头应允着,满眼的温柔和悲伤:“苓珑,我喜欢你,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知道…”苓珑微笑着,感觉着手中细腻的光滑,“若是…若是我还能看得见你有多好…真想再看你一眼…”曾经那双清澈有神的大眼睛,如今失去了所有的光彩。眼前一片漆黑的他,对着近在咫尺的、记忆中那张令他魂牵梦萦的美丽容颜,却再也看不见了。
一颗水珠滴在了他的脸上,随即更多的水珠滴落下来,在他的脸上聚成了一条小河。
“若有来世…我必来寻你…”少年想起当日的戏言,语气坚定地说着,“到时候…公主你…一定、一定要认出我哦…”
“那是自然!”宝珏哽咽着笑道,“我还要把你栓在身边生生世世,把今生亏欠你的,全都加倍的给你…到时候,你可别嫌我烦…”
少年听了,不由得漾开一丝笑容,“若能如此…是我的福气…哪里还会那样不识好歹…也不枉我这一生了…”
沉默了一会儿,他虚弱地问道:“公主…我…我可以求你件事么…”
“什么?”浓重的鼻音带着深深的哽咽。
“你能不能…能不能亲我一下…”苍白的脸上,泛着羞怯的红晕,“我…我想尝尝被你宠爱的感觉…就象…就象驸马那样…”
紧紧地抱住怀里纤细柔弱的身体,似是恨不得将他揉进自己的骨子里去,宝珏轻轻地吻上那双几乎冰凉的唇,那双曾经红润的唇,如今已经死灰一片,颤巍巍的小舌,羞涩地迎了出来,试探着舔着她的红唇,对于他无言的乞求,她只有顺从,于是,她将他含入口中,纠缠着,品尝着,随后又带着他返回家园,领略着他的甜蜜风光…
“真好…”他喃喃地,在她深恐他喘不过气而退出这场嬉戏之后,“公主对我真是太好了…还有驸马…我知道当日是我误会了他…公主,请你替我对驸马说声对不起,还有,告诉他,我很感激他,把公主你借给我…”
倾听着公主有节奏的心跳声,苓珑觉得自己从未有过的幸福正牢牢地包围着自己,“我喜欢你…公主…我真的,真的很喜欢…若是我能永远这样…该有多好…该有多好…”他低喃着,咽下最后一口气,在宝珏的怀中垂下了年轻的头颅,眼角分明还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苓珑——”公主悲伤的呼唤,在喜房里回荡,门外,驸马掩面而泣,四个小厮也是满心的悲伤。
新婚之夜,苓珑身穿大红喜服,在宝珏公主的怀中去世,年仅一十七岁。后经公主与驸马商议,将其骨灰瓷坛葬于正在修建的公主陵墓中,位列公主与萧文夫妻穴之右侧。
驸马痛哀其早亡,以素日雅擅之丹青,依当日初见之风华,为苓珑做画一副,以做纪念,并在画上提公主所做、悼诗一首:昨夜夜半,枕上分明梦见。语多时,依旧桃花面,嫣然美少年。半羞还半喜,欲去又依依。觉来知是梦,不胜悲。
此诗改自韦庄的《女冠子》,宝珏央求萧文提与画上,以示对苓珑的一片怀念。萧文却以为是她自己写的,想到词中情真意切,也不禁黯然神伤。
俺是后妈,俺不HD,俺对不起广大的“苓粉”,俺把你们最后的希望也打了个稀巴烂,俺让可怜的苓珑连起死回生的可能都扼杀了,俺要检讨,俺要深层次挖掘地检讨…不过,改是不可能的了-_-; 苓珑用这样的方式退场,在宝珏心里留下无可替代的位置,俺对他应该也算不错的呀(抱头鼠窜…)
第十六章
半月之后,宝珏处理东湖太守的上报折子有了回音,帝都皇城的女官来传圣旨,对宝珏维护地方吏治的举动大加赞赏,对沐笙屏和方美婷的工作予以肯定,沐笙屏接任东湖太守一职,方美婷回京之后,另做安排,这样一来,等于是给此次巡查划上了一个句号。
萧文想尽快让苓珑入土为安,也催着宝珏早日起程回京,所以,宝珏便命跟班随从们收拾行装,择日就要回京。沐笙屏得了消息,便来替公主驸马送行。
席间,沐笙屏吞吞吐吐地向宝珏表达了求亲之意——原来,她热心仕途,年少时结发的夫郎早已去世却一直未曾再娶,此次一路行来,却是看上了驸马身边的两个少年,想要娶一个回去做继室。
至于为什么只说看中驸马身边的,而不是公主身边的,乃是因为她生怕公主身边的两个小厮亦是公主的枕边人,只是目前暂时未明身份,所以,她不敢造次。再说,秋住冬行品貌亦是不差,比之墨珠、紫玉又多了几分亲近可人,故而,她才想从那两个少年求一个回去。
宝珏不敢答应,只说要问问驸马的意思,又寒暄了几句,曲终人散之后,便回到萧文处,屏退了秋住和冬行,把沐笙屏的意思说了一遍。
萧文听了,只是冷笑:“云儿,你还看不出来么?秋住和冬行若不是我的小厮,和你这宝珏公主沾着些关系,她一个翰林出身的读书人,如何会瞧得上他们?还不是为了攀上公主的关系,将来也好大树底下趁凉吗?我是不会答应的!你去回绝了她去!”
宝珏攀着他的肩,笑道:“你也不必这样气恼,我承认你说得是不错,可是,你也不能不替你这两个小厮着想不是?他们的年纪也不小了,今年已经二十了,寻常人家的男子不是早就嫁了?难道你还要他们蹉跎了岁月终身陪着你不成?你如何忍心耽误他们的青春?沐笙屏也许是有些势利,不过,官场里的人,哪个不如此的?势利也有势利的好处,只要有我夫妻在,她就断不敢亏待了你的人去!况且她又答应是娶过去做正室的,好歹也是官家夫君,岂不比嫁个丫鬟仆妇要强些?”
她边说,边觑着萧文的脸色,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知道他心里已经有些活络,又道:“沐笙屏年纪轻轻,为人又稳重,你那两个,也不是吃亏的主儿,依我看,嫁过去,必是把她训得服服帖帖的,到时,又有我们夫妻做靠山,沐笙屏捧在手里疼着、哄着都来不及,万万不会让他受委屈的。”
萧文听她说着,也有些道理,只是,“她相中哪个了?”
“这倒没说,只说是求驸马赏赐一个,”宝珏想了想,笑道,“也是你调教的好,随便哪个人家都喜欢的啦!”
萧文白她一眼,自己低头想了半天,还是拿不定主意,就把两个少年都叫进来问了一遍。两人当然是谁都不愿意,只说要跟在公主、驸马身边伺候一辈子,萧文无奈,只好又让两人都退下,自己权衡比较。
宝珏看他苦恼,微微一笑,“女儿岛的规矩,想必我不说,你也知道,正室夫君可当得半个家业。我看,若论官宦门第的话,冬行比秋住更适合些,秋住的性子太直,不如冬行懂得进退,况且冬行人又聪明,让他去替沐笙屏掌管家业,应该没什么问题。所以若是要我选,我就选冬行嫁过去。”
萧文沉吟半晌,不得不承认妻子的话非常有道理。虽然满心不舍,但为了冬行一生的幸福,也只有这样了。于是把冬行又叫进来,说是给他寻了门好亲事,担心他心里别扭,又把利害分析了一遍给他听。
冬行本是个聪明人,官场之中的奥妙自然也知道几分,主子既然已经单独把自己叫来问了,想必是已经有了准主意,问他也只是走个过场而已。自己若不答应,驸马势必要和公主起争执,把好不容易和好的关系再弄僵了,自己就是天大的罪人了!他这么一想,便只有点头同意的份儿了。
他一点头,皆大欢喜。十天之后,太守府邸张灯结彩,面貌一新,沐笙屏迎娶新人,公主驸马联袂出席,一派喜庆,这才将苓珑去世后、连日笼罩在二人心头的阴郁淡淡地散了些去。
冬行出嫁以后,宝珏一行又在香岭境内逗留了数日,这一日,收拾了行装便要启程。
沐笙屏带着新婚燕尔的夫郎前来送行,冬行想到从此要和主子分开,不由得泪眼婆娑,秋住也是一阵难过。
萧文拉着冬行的手,仔细打量他的气色,见是满面红光,神清气爽,便知他夫妻恩爱美满,又问了些他私密话儿,果然见他红晕生辉,原来只看得见自己这个主子的眼睛,此刻却不由自主地偷瞄着在一边谈笑风生的沐笙屏,知他夫妻和睦亲近,心里也是一块大石头落地。
一顿饯行酒喝得月上西楼,才散去,这一日自然是走不成了,便拖到明日再行。宝珏和萧文也趁了轿子回驿站休息。
在驿站门口,宝珏和萧文才下了轿子,正要往里走,斜次里突然冲出了黑影,直直地朝宝珏扑了过来,在公主面前跪下,一个劲儿磕头,请公主救命。
宝珏正自莫名其妙,瘦小少年奉上一方白绢,白绢正中,赫然是两个玛瑙耳坠!她这才想起当日萦梦楼中那个妖媚少年,心知他必是遇上了生死大劫,才托人拿着信物来求救,因此,也不及和萧文多说,当下点了几个侍卫扈从,跟着报信之人,去了萦梦楼。
萧文还想问个大概,宝珏早就领着人去了,无奈只好独自回房,就着烛光,等妻子回来。
宝珏领着人,匆匆赶到萦梦楼,见此地人来人往,热闹的很,比那日白天所见的清冷幽静,竟好象两个地方似的。进出萦梦楼的,多是些穿绸着缎的富贵女子,有些已是银丝白发,却依旧声色犬马、乐此不疲,宝珏不由暗叹:看来此处果然是个销魂蚀骨的风流场所。
进了楼,自有迎客的少年上来招呼,不过,见到宝珏一身贵气,又有侍卫扈从,也就不敢放肆,只是恭敬地问来客有何贵干。
“把你们的楼主叫出来!”宝珏冷冷地说道,“本宫有话要问他。”
少年不敢怠慢,慌忙跑到楼上去找老板,楼里的寻芳客、小倌跪了一地,给公主请安磕头,宝珏把手一挥,侍卫扈从立刻清场,不到一会儿功夫,萦梦楼里顿时冷冷清清。
“不知公主驾临,有失远迎,”一个三十来岁的美妇款款下楼,来到宝珏面前,象模象样地磕头请罪,“还望公主恕草民卜春堂不知之罪。”
“本宫也不和你废话,”宝珏看都没看她一眼,也没有丝毫要她平身的意思,“本宫只问你,当日,胡金缕设计陷害本宫的事情,你可知情?”
卜春堂眼珠一转,立时推了个一干二净:“回公主,草民是做生意的,胡知府照顾草民的生意,花钱买了小倌置办酒席,至于她要做什么…草民却是一点也不清楚,也不敢问,就是问了,胡知府也不会说不是?”
宝珏斜睨着她,明知道她在说谎,却不点破,“那本宫问你,当日那个小倌现在何处?本宫要办胡金缕,还得他出来做个人证。”她想,若是直接要人,只怕这卜春堂要放刁使坏,不肯轻易放了人出来,只好说得事态严重些,把她先将住再说。
不想卜春堂乃是市井出身,这点伎俩全骗不了她。
“这个么…”卜春堂一脸为难,“不瞒公主,温伶日前自个儿赎了身,现在已经离开了萦梦楼,草民也不知道他上哪儿去了。”
“你胡说!”在宝珏的扈从里闪出一个瘦小少年,指着卜春堂的鼻子,对宝珏大声说道,“公主!老板在骗您!伶哥哥根本就没离开!他、他被这恶毒的女人关起来了!”
“十六!你小子竟敢诬陷老娘?!”卜春堂大怒,露出泼妇本色,“你活腻味了是不是?!”说着翘起袖子,扬着拳头就要去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