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脱了外套上床来,把我抱在怀里说话。
给我讲塞外的风光,纵马奔驰的快意人生。蒙古好客的人,都是来者是客,喜欢大口喝酒大口吃肉。那达慕大会的时候,少男少女们一起在草原上点起篝火比试布库,胜者可以优先向心仪的姑娘表达爱意。他曾经说过要带我去,却一年年的因为种种缘故耽搁掉了,以后可能也不会有机会了。
讲他南巡见到的江南风光,那么四季鲜明的气候、美丽秀气的精致,难怪我会对那儿念念不忘。他说他打算把曹寅派去苏州当织造,为我守好那片美丽的江南。
讲小时候的故事,讲我不知道的故事,讲我们一起经历的悲欢离合…
一夜夜一点一点讲,直到我睡着,或者被胸痛惊醒又因窒息一般的濒死感而晕厥带来另一轮兵荒马乱。
现在一天要发作三四次了,我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体力越来越差。
玄烨的操心不给我看见,而那些无辜的太医和下人就不得不承受着他随时可能爆发的怒火了。也许我做人不是很失败,没有人因玄烨的怒火而委屈,反而都在偷偷为我祈祷。
慧姨娘早早结束避暑顶着酷暑赶回了京城,可是我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对她说什么了。她不在我眼前抹一滴眼泪,反而鼓励我一定要坚强,玄烨和禛儿都离不开我,我一定要挺过去。
我何尝不知道,可是,只怕挺不过去了。
半夜又一次胸痛醒来,我烧的稀里糊涂的,玄烨突然对我说:“天心,做我的皇后吧。”
我的心颤了一下:“怎么又提这个了?”
他给佟家从汉军旗抬进满洲镶黄旗,重用了佟家这么多子弟,上个月一个堂哥佟宝刚升任宁古塔将军,即便有自身努力在内,姨娘和我的作用谁也不敢说没有吧。
我是他唯一而最高的皇贵妃,我占了他心底最深的角落,我很满足了,为什么这时候又突然提起来这件事呢?对于当不当皇后,我从来无所谓的,他也已经不是会纠缠于这种事的年纪了。
玄烨的眼睛,溢满了我从未见过的哀伤,他似乎也料到了一些注定无法挽回的事,不过他仍然不想放弃而已:“天心,我要你做我的皇后。”
我陷进他的眼睛,哀伤无法自拔。
许久许久,他再次开了口:“今天,皇额娘质问我到底想干嘛,老祖宗都暗示了过了…可是我知道你不在乎,而我,也早就不在乎了。”
我知道慧姨娘未明说的后半句,莫非要等我离开才送这么个我再也不会知道的虚名么?我们都明白,皇祖母虽然明言,但她最后那番警告因为她早知我早晚会是这中宫之主,只不过想以此来警告玄烨和我莫把儿女之情看的太重罢了。
“可是,如果,万一,真的有个如果…”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带着几不可闻的颤抖。避开我的眼睛,许久,才眼眶微红的再次对上我的眼睛:“我要你当我的皇后,这样史册才会把你的名字写在我身边。这样,百年后我的身边,才能名正言顺的有你陪着。”
有种泛滥一般的情感,从心里一直一直留出来。
我,我怎么都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这样的理由。
他颤抖着手,抚上我的泪:“记住了,我,爱新觉罗玄烨的陵墓,叫景陵。
记住了,我,爱新觉罗玄烨身边永远的皇后,叫天心。
记住了,天心,不管今生来世,我永远都会找到你。”
第一百二十九章 彼岸花开
天,很蓝,云,很白,太阳,很红。
钦天监的官员大步走进承乾宫——
癸卯,以册立皇后。遣官告祭天地、太庙,册立皇贵妃佟氏为皇后。册文曰:
朕惟德协黄裳。王化必原於宫壶。
芳流彤史。母仪用式於家邦。
秉令范以承庥。锡鸿名而正位。
咨尔皇贵妃佟氏。乃领侍卫内大臣舅舅佟国维之女也。
系出高阁。祥钟戚裏。
矢勤俭於兰掖。展诚孝於椒闱。
慈著螽斯。鞠子恰均平之德。
敬章萦翟。禔身表淑慎之型。
夙著懿称。宜膺茂典。
兹仰遵慈谕命以册立尔为皇后。
尔其祗承景命。善保厥躬。
化被蘩苹。益表徽音之嗣。
荣昭玺绂。永期繁祉之绥。
钦哉。
是日,颁诏天下…
坐在椅子上,以有史以来最不正经的受封皇后形象接过那本金灿灿的册文和沉重的印玺,所有的跪拜都免了,所有的繁冗礼仪和服饰都免了,因为玄烨要的是这个名,以及那如果万一之后的结局。
手在颤抖,不是因为喜极而泣,而是因为身子太弱捧不住这太过沉重的金册。
打开金册,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冠冕堂皇的,却让我心里暖暖的舒服。心口一甜,一口血就毫无预兆的喷了出来,鲜红鲜红的血滴溅上雪白的纸,在宣纸上慢慢化开…
大概这也是有史以来独一份被吐血的金册了吧,昏迷前,我这般自嘲着。
金册从我手中滑落,砸在承乾宫的地板上。所有人忙着救我,没有人顾得上那份本该无比珍贵的皇后册文。
慧姨娘以有史以来最失态的声音叫着:“太医,天心——”
三十年前,这里的主人被封为皇后却没有册文不入宗祠。
三十年后,这里的主人有了册文,却已经没人在乎这纸形式上的虚文。
都是一种叫爱情的东西,却因为不同的主人而有了不同的结局。虽然,我们都注定逃不开死亡的来临。
我想,我大概会是有史以来在位最短的皇后了,或许一个时辰,或许一天…
阿玛额娘的声音遥远的传进我的思维,许久才唤醒我迟钝的思维。睁开眼,是阿玛额娘担忧的脸。
他们看着我,突然说不出话来,额娘抹着眼泪,阿玛红了眼眶。
谢谢他们幼年那么爱我护我,让我再次体会到母爱的珍贵,走到哪儿都知道有这样一份亲情的牵挂。
悫惠和隆科多站在阿玛额娘身后,不安的看我。
我觉得精神还可以,挣扎了一下。悫惠立马抽了几个靠垫在我身后垫着,坐在床头扶着我:“姐姐你别说话留点力气,阿玛额娘弟弟都懂。”
我缓缓吸了口气,借着这最后的力气嘱咐些仅有的安慰:“阿玛,额娘,女儿不孝,没几年承欢膝下,却让你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对不起。”
额娘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抱着阿玛哭得不能自已。
阿玛忍着哽咽,胡乱点着头:“天心,你是阿玛额娘的好女儿,一直…”
隆科多虎头虎脑的大小伙子了,站到我身边:“姐姐,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的手已经抬不动去抚摸这很少有机会亲近的弟弟了:“隆科多,以后跟着悫惠姐姐多学学,找好自己的方向,走不要后悔的路。”
“姐你放心,我一定做佟家的好男儿。”
“悫惠。”
“姐姐你说,我听着呢。”
“悫惠,千万不要贬低自己,你不过是需要时间来证明自己的珍珠,该是你发光的时候,勇敢的站出来。姐姐,很高兴有你这个妹妹。”
“姐,我知道,我都知道。”悫惠胡乱抹着眼泪。
一屋子悲伤的人,把隆科多都惹得眼眶开始泛红了。
“阿玛。”
“天心你说。”
“阿玛,务必转告大伯,我们佟家的隆宠已到极致。盛极必衰,千万谨慎行事。皇上是明君,忠臣良将方保子孙福佑。”
知棋带着禛儿进来:“国舅爷,皇上吩咐主子身子弱,还请见谅。”
额娘紧紧抓住我的手,又怕把我抓疼了:“天心,天心,你是额娘唯一的女儿啊,你一定要好好儿的,不许有事知道吗?额娘不能没有你啊…”
“走了,跟孩子说这晦气话。天心,你的话,阿玛都记下了。阿玛改天再来看你。”
一步三回头的送走家人,都知道这没有以后了。
禛儿似乎也明白了死亡的含义,呆呆站在我床头看着我:“皇额娘,你是不是要丢下禛儿了?”
“禛儿帮皇额娘找个东西好吗?在首饰盒最下面的小抽屉里,有个玉扳指拿过来。”
“皇额娘是这个吗?”禛儿很快找到了那枚玄烨允诺的玉扳指。
“这是皇额娘为你要来的,以后遇上喜欢的女子,把这个给她,皇阿玛必会酌情考虑的。”
禛儿看着扳指,递到我面前:“禛儿喜欢皇额娘,给了皇额娘,那皇阿玛会不会让皇额娘变得好好的?”
傻孩子啊。我用力抬起手,费力的为禛儿带上玉扳指,太过宽大的扳指套在他手指上,显得他那么幼小那么无力:“这是给未来的禛儿的。皇额娘本来想等到禛儿长大的时候给你,不过,没有办法了呢。以后,禛儿要一个人坚强,无论遇到怎样的困难,都要坚持下去。记住皇额娘告诉过你的话,皇额娘永远爱你。”
“皇额娘,禛儿不要你走。”禛儿突然冲上来抱住我,小小的身子在我怀里哭得颤抖不已。
我轻轻拍着他,尽力想着那些我还没来得及告诉过他的话。我想和他说的是那么的多,可是我的时间每走过一秒便少一秒:“禛儿,人生在世总有许多不如意的事。皇额娘知道你以后的路不好走,可是一定记住,尊长爱幼,知人善任,韬光养晦,以民为本,越大的胜利需要越大的代价。如果哪天你真正明白自己想要的,就一定要毫不退却的走下去。
皇太极、福临、玄烨,爱新觉罗家尽出痴心人,但我既然当了你的皇额娘,就不希望你也受伤。所以,禛儿,一定不要让女人成为你的软肋。
你来这世间,好不容易啊。可是皇额娘,却不能再陪你了。以后,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答应皇额娘,不管多难,都要走下去。”
“我知道,皇额娘,我知道。禛儿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
敏妍来了,我给了她我最宝贵的凤眼菩提数珠,感谢她这么多年的知心相伴。
慧姨娘来了,我拜托她帮我照顾好我身边这些孩子。
福全和常宁来了,我只有保重二字可以送他们。
…
我见不动更多的人了,我只想玄烨陪着我走完这最后的时间。
玄烨问我,还有什么忘记的吗?
我只有一句话:后人自有后人福,莫为后人做罪人。
然后,寂静,却那么幸福。
我从来没觉得时光走得如此美妙,让我感觉到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而因为身边有他的十指相缠,所以我微笑。
靠在他暖暖的怀里,听着他可靠的心跳声,闻着他清爽的龙涎香味道,回忆我们走过的时光,真的,很幸福。
天心,我爱你。
玄烨,我也爱你。
天命如露滴,如幻更似虚,相逢若相知,逝亦不足惜。
玄烨,如有来生,我一定等着,与你再会…
窗外,曼殊莎华一团妖红似血般绽放,绚烂绯红。
三十年,终于——
佛说彼岸,无生无死,无苦无悲,无欲无求,是个忘记一切悲苦的极乐世界。
而有种花,超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生于弱水彼岸,无茎无叶,绚烂绯红,佛说,那是彼岸花。
彼岸花开,花开彼岸时…
番外 原来我也情痴
她静静躺在我怀里,慢慢合上她美丽的眼睛,痴缠的十指缓缓从我指间松开,滑落,弯弯的嘴角却仍然带着幸福的笑。
怀里的身体渐渐冰凉,除了那微笑,温暖得让我移不开眼睛。
豆大的泪珠,滚出眼眶,带来陌生的痛。那眼泪砸在她三十年如一日精致美丽而安然的脸上,又从颊畔滑落,一点点打湿了她身下的褥子。
她会冷的,她身子一向弱,受不了凉。
伸出手,细细为她擦去那不该打扰她的泪滴。我不敢用力,怕扰了她那么美丽的微笑。
可是眼泪止也止不住,我一边擦,一边继续打湿她的脸颊。
我以为皇祖母死,会是我最大的悲伤。今天才发现,人的心,原来还有更痛更痛的时候。就像心底某个地方,被生生挖空了一个角落,汩汩留着血,自己却不愿意堵上。似乎唯有这样的痛,还能提醒我,她在我心底究竟埋下了多深的痕迹。
我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她的微笑了。
我要认真认真的看,把微笑永远刻在心里,以后再这样心痛的时候,至少还有一些什么可以拿出来慰藉自己。
我们从三岁相识,除去你那江南的七年,我们在一起度过了整整二十年的岁月。其实要说起来,那七年,你的每一件事我都知道,你不知道我一直默默看着你。
你回京那天,我第一次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开心,冒着雪就冲出了宫,在京外等了你整整两个时辰,看到你出现,心突然就安了。
我的身边,从我十二岁你走开那天,就没有缺过女人,形形色色,环肥燕瘦,可是空下来的时候,唯一会想起,只有你那双聪慧安然的眼。我一度以为,这是因为你是我唯一熟悉血缘至亲的表妹。
我一直想象你七年后会是什么样子,我以为我不会意外。但我意外了,在看到你纤细的身影跳下马车,抱怨着京城的寒冷,却带着微笑翩然回头那惊鸿一瞥的时候。什么时候,我的小天心,居然变得如此美丽了。
你这么出色,一回京城就引起了众人的关注,只有你这个傻傻的小丫头,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美和安然会引来男人多大的犯罪欲望。我保护着你,以为自己在保护心爱的妹妹,却在周昌靠近你的那刻,发现内心的愤怒是一个男人的愤怒,而非一个兄长的态度。
我从来没想过世上有不属于我的女人,可是只有你,我不想强迫。你的犹豫和退却我不是没有发觉,但我沮丧之后却发现我很高兴你对我原来不是只有亲情。
有些感觉需要时间来证明,有些事情只有岁月的积淀才是真实。
我以为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了,可是你仍然一次次的给我惊奇。鳌拜、三郎香会、三藩、河务,我心底的事,你用超出年龄的成熟和理智一一在旁人还未察觉的时候给了我最好的回答。而我没想到的,你已经在默默为我用功了。
三藩私访,看见你被刀子威胁的时候,我发誓他们若敢伤你一根毫毛,我一定会踏平这片土地叫他们为你殉葬。
三郎香会把你弄丢九死一生,我看着失而复得却高烧烧到意识模糊的你,太医说你可能就熬不过这一关的时候,我恨极。什么放长线钓大鱼,什么从长计议,全都废话,居然有人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想让你死,那他们统统都别想活。这京城,我康熙的脚下,绝对不允许存在对你心怀不轨的人,如果说他们是误打误撞伤的你,可我,却绝不会误杀。
我不能在刚刚得到你的真心的时候,丢掉这份我至今为止最珍视的感情。
看着你稀里糊涂的每日醒了睡睡了醒,我却觉得心里有份熨帖过的平坦。至少,你还好好的在我身边。
景仁宫,藏了我们太多太多的回忆。曾经,那是额娘的宫殿,现在则是你的宫殿。额娘在记忆里越走越远,可是你在,我总能寻到相似又特别的温暖。
我一直记得李德全告诉我,你对赫舍里氏说的那句话——
娘娘您先是大清的皇后,也是皇上的妻子,然后才是一个母亲。
所以当她离去之后,我首先想到的,是你。
有那个“三龙相与”的誓言,有皇祖母和皇额娘的支持,你必然会成为我可以从大清门抬进来的皇后。
可是,我还是太嫩了,忘记了皇宫里某些陈年旧事的影响永远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消失,尤其在江山和政治的对面。我的心被皇祖母狠狠刺了一刀,眼睁睁看着你从景仁宫走进那破败的承乾宫,我却没有勇气走进去。
皇阿玛的样子,每天晚上在我眼前浮现,缠着我的梦境无法甩开。
那样的哀伤,绝望,了无生趣,最终孑然一身而去。
我也会变成这样子吗?不会的,绝对不会的。我是理智而冷静的帝王,江山才是我的责任,女人不过是生命的过客。
我这样告诉自己,可是钮祜禄氏提议选秀那刻,我在你脸上看到了放弃。你字字句句天衣无缝的回到了老祖宗的刻意刁难,随后却第一次学会用酒精麻痹自己。
福全和常宁亲昵的坐在你身边,和你有说有笑。你不但没有拒绝,还对他们露出那么魅惑极致的笑。我死命拽着手里的酒杯,才克制住自己不要忘了我的身份。
月光下,长发翩然,身影决绝,我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理智终于败给了你的眼泪。我可以容忍皇后不是你,我可以告诉自己江山最重,可是我还是舍不下你。
这么多年后第一次跨进承乾宫,没有后悔,只是再次明白,你的与众不同让我永远无法放弃你。抱着你柔软馨香的身子,我留下那只属于我的痕迹,你,以后只是我的。
那么多风风浪浪一天天走过,无数次皱紧眉宇对着满桌的奏折苦恼的时候,我总会想起你说过的话——
表哥你必然会是个青史留名的帝王,而每一次磨难都将是你的功绩簿上的一笔辉煌,记着你是在书写自己的列传,越多的磨难只会越凸显一个帝王雄才伟略的伟大。
于是,我揉揉额头继续我的思绪。
等着一会儿,你会送来暖暖的宵夜,还有让我轻易入睡的按摩。
你说我怎么能平静走过这么多风浪还能继续面对更多的未知,那是因为我知道无论我多么累多么苦,身后都有你永远的支持和信任。还有更多的,你带来的谁也不能给我的那种安然。
你向我告白那天,说你什么都不求,只要一个承诺——我需要你吗?需要你什么?这份需要,会是多久?
你不要权势不要尊贵,只需要我。你要我保护你,不要让你有机会变得面目可憎。可是你根本不需要我的保护,你到离开我的这天,依然美丽纯真的让我心动。
有时候,你博学的可爱,说出那样可爱的笑话。三国、咏闪电,也只有你会说得出来这样让人肚子疼上好几天的笑料。
有时候,你乖巧的调皮,把小狗叫可爱,为了狗崽还闹个狗狗领养启事,可知道我夹在福全和常宁奏章里发回去的时候,已经可以想见二人看见这张纸时的表情。
有时候,你世故的纯真,说出“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不过,心是装在身体里的,你是不是要先把身体顾好啊?”这样让人不得不听的教训。
有时候,你善感的怜惜,为了秀吟花秀歌这样的下人离去而伤感、为了钮祜禄氏跳出那样绝美的舞蹈然后悲伤。
我终于听到你口中所说的黄钟大吕,却是为我身边其他的女人,那一刻,你知道我在吃醋吗?
我更喜欢你的笑容,喜欢你看见漫天白雪时候孩子一样的快乐。你那样的开心,在妖艳的雪地红梅里向我妩媚而放肆的笑。我第一次听到了心动的声音,第一次知道爱情原来就像落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密密的填满天地间的空隙,再也容不下别人的进驻。我身陷其中,放弃了抵抗。
我多么想要一个你我的孩子,有你的灵气,有我的眼睛。可是那唯一的寿儿也走了。你在月光下向我微笑,我看见你心里的痛,埋在最深最深的地方,没有地方发泄。
你把所有的母爱,都给了你的禛儿,那个你坚持用“至诚福佑”命名的孩子。你为他让孙之鼎研究痘苗,为他的教育费心费力,可是我知道,你心里的伤始终没有愈合。
那夜我迟来的抱歉,在你睡梦里的哭声中第一次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我在叶斗峰留下最美最纯的坟墓,为我们那从未见过面的寿儿,也为你的伤口止住最后的痛。
我以为我们还会有孩子,一个像你又像我的孩子,可是,真的不会有了。你在皇祖母身前立下那无可挽回的誓言,我心都凉了,却像被定住了身一样无法开口阻止。我无法让老人最后的心愿得不到实现,却也无法接受再也没有你我孩子的事实。
我下意识的拒绝和你以外的嫔妃亲近,拒绝那些你不会喜欢看见的事和人。无论是你爽朗知心的敏贵人,还是温婉有心的德妃,甚至那曾经让我迷惑的卫常在。
我总是忘记我的生日,你却永远记得,因为那是我们相遇的日子。
但我想,我这辈子所有的生日,再也不会如这个生日一般震撼。
我终于知道你的特别,原来因为你前世的记忆,那个带着沉重的心伤淡然活着又淡然死去的景天心。而我更加明白的,是我得到你这个天子之心,是多么多么的难得。
已经习惯了,酒要喝最醇的梨花酿,醇美一如那棵梨花树下我们的回忆。
习惯了,茶要喝梅花雪泡出的君山银针,一个名字美得醉人的白茶,梅蕊冰心绿雪芽。
习惯了,用膳前先喝上一碗清水豆腐汤…
可是,你不在,什么都不是原来的味道了。
梨花雪,梨花白,年年花开不见人来。我念伊人何方在,梨花落时我自归来。
天心,梨花又开了,等花落的时候,你,还会回来吗?
你的梳妆台上,仍然放着那把普通的水磨桃木梳。你黑亮的长发,把它磨得愈发光滑了。
一梳白头到老,二梳子孙满堂…
那首老婆婆的梳头歌,我曾经以为不过是民间美好的期望而已,可是我现在才知道这是多么美丽的生活。
我从来没有想过你有一天会不在我身边,而我居然到你离去的今天才发现,我从来没有给过你一个美丽的婚礼。
带血的金册,摆在床头,谁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