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始剧烈地挣扎,双手用力捶着他的背,却叫他捉住了手腕使不上力。他低低的叫了一声:“向晚。”
她呜咽着,眼泪刷刷地流,指甲掐入他的手臂,“不要!”他仿佛沉溺地太深,没听见没注意,一味地强取豪夺。
这时候,电话铃骤然响起,霍清宁突然惊醒来,看着身下的人,心里的懊悔排山倒海一般涌来,他匆匆起身,也不去管那电话,衣服乱乱的纠结在两人之间。他动手帮她理好衣服,再用被子把她裹好。
“对不起。”
向晚则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一边咳一边摇头。他忍不住伸手过去抚上她的背,她先是一顿,然后便放松下来。
电话铃又响起来,他依旧不管不顾,向晚边咳边推他,以手指书桌方向,示意他去接电话。
他无声地点点头,离开床榻,向着那张电话走过去。
说不到两句话,只听见“砰”地一声,却是话筒坠地的声音。
“怎么了?”向晚刚止住咳,问到。
霍清宁转过头来,眼里灼灼,有着幽火一般的光芒,他看着向晚,掩饰地笑笑,说,“一点小事,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一下。”
向晚不明所以,点点头,等他出去了再下床拾起话筒放好,走入浴室。
她没看镜中的自己,只是拢着浴袍里少了纽扣的衣衫,遮住不该出现在锁骨上的淡红痕迹。感谢上帝,他停了下来。

第 44 章

夜已深,长夜漫漫,几灯照无眠。
霍宅。
东少默默地坐在床头,红着眼眶不住地点头。
“妈,妈我知道了,你先休息一下吧。”说完又帮她掖掖被角,却被霍夫人含笑打断,“傻孩子,妈妈以后多的是时间休息呢!”
一句话,惹得东少又红了眼眶。
“唉,多大的孩子了,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动不动就红眼眶呢!”霍夫人轻笑,“一眨眼都长这么大了!”
霍夫人精神似乎不错,对着东少又说了一番话,“我还记得你小时最皮,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偏又嘴甜,老是唬得一帮下人替你掩瞒。”
“哪里是我嘴甜了,”东少鼻音重重,嘴角却缓缓上钩,“分明是妈妈纵着我!”
“大了,都大了…”霍夫人拍着大儿子的手背,“我以后是要纵也纵不了了。”说完又不经意地往门口瞥一眼。
“我给老二打过电话了,他马上就到。”东少声音微微哽咽,依旧凝出一个笑靥给母亲。
房门突然打开,带来几丝早秋的凉风,霍清宁火急火燎地从毓秀园赶过来,一进门就见母亲斜斜地歪在病床上,脸上有着不正常的青红,眼底也是混沌一片,看得他握在门把上的手不易察觉地又是一颤。
霍夫人看见是他,强撑着想坐起来,却被一旁的东少拦下。“您躺着就好,坐起来干什么?”
霍夫人却说,“让我起来,躺着气不顺——”
霍清宁快步走到床前,扶着母亲让她慢慢坐起,又问一旁的东少,“怎么会这样?”
东少嗤笑一声,眼角瞥向门外。霍清宁顿时了然。
“老大,我还真有点饿了,你去厨房让人给我煮点饺子吧。”
东少站起身来,摸摸鼻子,似真似假地埋怨道,“就知道妈妈偏心,看小二来了就要把我撇开。”
霍夫人笑了起来,说,“记得吩咐下人,饺子里少放点醋,我怕酸!”
东少笑笑出去了,屋里再无他人,霍夫人从枕头下摸出一封信,递给小儿子。
霍清宁接过信,一目十行地看下去,心中突升不祥的预感,他涩涩地开口,“妈妈!”
“这封信我留了快二十年了,一直以为会随我到棺材里,没想到却有重见天日的一天。”霍夫人静静地开口,却被霍清宁打断,“妈妈!”
“老二啊!”霍夫人伸出手去抚摸儿子的脸颊,“如果不是苏夫人来信,我也就忘了这回事了,毕竟快二十年了!”
霍清宁只感觉天地都慢慢倾倒过来,他听见母亲告诉他那个像阳春白雪一样的男子,“他替我扎纸鸢,带我去逛灯会,教我读诗书,还冲我笑得那么好看…即使我知道,他仅是把我当妹妹,可是,又能有那个女子可以抵挡地了他那样温柔的笑?”霍夫人暗淡的眼神此时却滑动着几分迷离的流彩。
霍清宁静静地听着母亲述说她梦幻般的少女情怀,那个人,她的堂兄,他的舅舅,之于他,只有历史书上的一眼,可是之于母亲,却是大半辈子情感的依恋。
“及笄后,我听从父母之名嫁予你父亲,生了你们后,我想,一辈子就这么过去罢,…可是,他却在那个时候出了事。后来我又辗转收到这封信,他托我好好照顾他的女儿,我又怎么能拒绝?”
“妈妈。”霍清宁已经冷静下来了,他试图让沉溺于往事的母亲清醒一点,“这么多年了,小郡主说不准已经死了,苏夫人带来的也许是个假的呢?没有人见过小郡主,单凭一家之言,怎么能信呢?”
霍夫人摸出一个玉佩,“是真的,我知道,这个玉佩就是他的…错不了,他一直带在身上的…况且苏太傅是怎么样的人?我只后悔,没有好好看看那姑娘,不知道她眉眼间有几分像他?”
“就只有这件事,照顾她,一辈子,让她快乐无虞…老二,妈妈知道又为难你了,妈妈也知道上一辈的恩怨不应该由你们来偿还——” 她说着微微喘口气,“妈妈也想你高兴,也想容你放纵一回,毕竟你从小到大都把自己逼得太紧,第一次看到你这样真心地喜欢一样东西,可是,妈妈终究自私了…”霍夫人说着仰起脸来,眼里带着一点微弱星火的企盼,霍清宁心下一软,终于答应。
看见儿子答应,霍夫人脸上绽出一个微笑来,“让你父亲进来罢,这么多年了,我们俩的恩怨也该了结了…”
霍清宁走出去,对坐在门口沙发上默默抽烟的霍老爷说,“爸爸,您进去罢。”
迎面又碰上端着饺子过来的东少,一把扯住他,说,“走!陪我喝酒去!”
“唉!”东少小心地避开,不让饺子里的汤水溅出来,“你抽什么疯!明知道她可能熬不过今晚了!我要把饺子送进去!”
东少端着饺子进去,看见父母第一次胼头胝足,喁喁私语,轻轻地退出来。
“是我对不住你——你那时尚怀着清东,我就给你这么大一个难堪,若非那次难产,你的身子也不会这么虚!这次,我居然又拿她来气你,把你气成这个样子…”
霍夫人摇摇头,喘一口气,说,“也怪我不好,一嫁过来就冷落你,怎么可以反过来怪小翠夺了你的欢心?”
霍老爷子默然无言以对。当初娶得如花美眷,也曾欣慰,也曾开怀,可是过不了多久,就察觉她的心理藏着一个人,怎么能忍得下心中那口气?后来,慢慢地发现,小雏菊不若牡丹那样艳丽,却自成一股风流,于是也抛了两分心下去。总以为自己仁至义尽,没有娶任何妻妾进来让她难堪便是自己的大度,事到如今,才明白,错了就是错了,如果当初没有倾心小雏菊,牡丹又何尝会早早凋谢?
“宁宁,我爱你。真的,从第一眼看见你就喜欢上你,我记得那是丁己年的元宵,我在灯会上看见你,笑得真好看,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一个女子笑得那么开心,那么清澈…”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第 45 章

“二公子,您要不要歇歇?”唐小山跟在霍清宁后面亦步亦趋,努力地想把伞罩在他头上。难道二公子有半夜逛酒吧的兴致?他是刚调上来服侍二公子的,得到调令的时候,整把一班人都羡慕地不得了。可是,他现在开始怀疑这是否真的是一份好差事了。因为二公子的脸色,实在不是一般的难看。
唐小山见霍清宁没有反应,依旧歪歪扭扭地走在马路上,不由上前扶住他的手臂。
霍清宁挥手将他的手格开,冷笑道:“就那么点子酒,有什么打紧的?我是那么容易喝醉的?”他甩开唐小山,独自走到桥的最高处,趴在栏杆上一动不动,摸出一根烟点燃。红红的火光在黑暗中明灭,星芒般的微光照着他的侧脸,轮廓如雕像般冷峻。
他忽然挥手一扬,半枝烟带着火星在空中划了个弧线,霎那间便落到桥下森森的流水里,立刻熄灭了。唐小山急急抢上去拉他道:“二公子,这又是雨又是风的,你又喝了酒,当心着凉。咱们还是回去吧。”
霍清宁站在桥上不闻不动,一枝烟接一枝烟的燃尽,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东方渐露晨曦的时候,雨势慢慢小了起来,霍清宁转过头对着唐小山道,“回去吧。”
唐小山对停在远处的车使了个手势,那车便慢慢地开过来。车一停下,唐小山连忙上前打开车门,霍清宁也不言语,弯腰就钻进了车里。
向晚翻来覆去一宿无眠,心里总觉得有什么将要发生一样不安。待得天明,她才强打精神从床上起来,伸手拉开窗帘,窗外的空气是雨后特有混着泥土味的清新,院子里的芭蕉叶上残积了半勺水,突然一阵微风过来,“哗”地一声,洒了满地。这一下不小的动静,倒是惊得几只小鸟扑腾一下飞得老远。她眯了眯眼,看着东方透出一缕晨曦,原来今天竟是个大晴天。
向晚的心情好了点,从衣柜里择了一条白色曳地长裙镶着精致的蕾丝花边,宽大的衣袖在晨风中飘拂,穿上后,娉娉婷婷地犹如微风中摇曳的一朵白莲。在落地镜前照了一会,她又脱了下来,连同柜子里几件漂亮的衣裙一摞取了下来叠好放进一个皮箱里。
向晚自己下楼草草弄了一点早点,吃完又去院子里走了一会,正赶上报童来送报纸,她便顺手接了一边看一边慢慢踱进屋里去。
一翻开报纸,向晚像是被雷电击中一般杵立在院中——霍夫人去了?!昨天,原来是这件事!
她再细细地扫过报纸内容,霍夫人是在傍晚深夜心脏病突发,于昨天凌晨阖逝。算算时辰,不知道他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没有?
太阳毒辣辣地照在头顶的时候,向晚才如梦初醒地反应过来,昏昏沉沉地走近屋子里,在客厅沙发上坐了好一会,她才上楼,打开箱子,再度把整理好的衣服一件件地挂回衣柜里。这么大的变数,他,应该不会来接她了吧?
她在床边一直坐到日头西落,才晕沉沉地靠在床沿上昏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毡毯,房里的窗帘已经拉上,天色也已经暗透了,侧耳细听,楼下有些微悉悉嗦嗦的响声。向晚敛了衣裙,着一双软底拖鞋,慢慢走下楼梯。
客厅里只一盏橘黄的壁灯亮着,他连衣服都没有换,依旧是昨天出门的那件灰色西服,坐在不久前才买的那张藤椅里,整个人就似陷在那里。她放轻了脚步,走得近了,才发现他微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打下浓厚的阴影。
大约一回来就累得睡着了,一手撑着头,另一只手随便搁在腿上。她悄悄在他身前站定,他呼吸安稳而平静,晦暗的光线里,其实什么都看不清了,但她仿佛看到他眉峰的起伏,心里的沉重。
轻轻叹出一口气,夜凉如水,她返身上楼,想替他盖点东西。
再下楼的时候,依旧是轻手轻脚,但他却已经醒了,站在窗前,他手里夹着一支烟,也不见他吸,就这么垂在身侧任它燃尽。
在向晚的位置,正好看到霍清宁的侧面,看着他脸庞的朦胧的轮廓,鼻翼的阴影,嘴角牵强的弧度。
“二…”她刚想开口,却看见他怔怔地落下泪来,滚烫的热泪,就那样猝不及防地潸然落下,跌落在地上。
向晚返身回房,这种时候,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几近清晨的时候,她听到楼下一声极轻的关门声,再飞奔下楼的时候,只见茶几的一角赫然放着一串钥匙——一串毓秀园的钥匙。
她走过去,颤抖着拿起钥匙,微凉的金属上似乎还遗留他的体温在上面。缓慢地把脸贴上去,金属的凉意侵入肌理,在金属与脸庞间,有蠕蠕的泪蜿蜒而下…
霍夫人的葬礼,前来吊唁的人一批又一批,放眼望去,诺大的霍宅治丧时银山堆雪似的,真的是冠盖满目,繁华如流。虽然有专人安排,但无数细琐的事名义上仍得来请示霍清宁,一连大半个月,整个人好似掏空了一样,到了四七之后大出殡,那身与心的疲累,已经到达了顶峰。
车队在哀乐声中缓缓驶出霍宅,就在那一刹那,车身微微一震,他无意间转过脸去,却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向晚,他安静而奢侈的看着她,在心里慢慢描摹她的模样。
这应该是最后一次见到她吧。

第 46 章

绥州今年的春天来得早,四月不到的时候已经满城飞花。霍家大堂那光亮得直能照出人影来的地板上倒影着一张高的红木桌子,四把椅子上坐了三个人,梳妆精致,穿着考究,看得出都是养尊处优的富家太太。
坐在北侧的赵夫人在喝完了两盅明前龙井,嗑了一堆瓜子后,终于开始微微不耐,扭着脖子左顾右盼,耳边的一对钻石耳饰映照出几缕夺目的光彩。
“霍夫人这架子未免也太大了一点。”她微微前倾着身子对着右手边的王太太低声抱怨。那王太太装着没有听到的样子不接话,兀自笑笑继续喝茶嗑瓜子。
又过了许久,霍二夫人终于娉娉婷婷、一步三摇地走下楼来。她身穿粉玉色的绮乔琪纱短衫,高领圈,荷叶边袖子,腰一下是半西式的百褶裙,头发盘得整整齐齐,上头缀着一枝红珊瑚的双结如意钗,垂着细细的红瑛。
牌桌上的三人看到她都立起身来。霍夫人未语先笑道:“快请坐下!昨晚没有睡好,本来想小憩一下,哪知道一睡就睡过了头。这家里的丫头也没个伶俐的,都不晓得来催一声!这不,多不好意思啊!”
那位刚才没有开口的王太太似笑非笑地打趣她,“都补了一下午的觉了,眼圈还这么深,昨晚倒真是辛苦了。”
听得她这番话,其他两位夫人也都掩嘴促狭地笑起来。
霍夫人坐下来,嗤笑了一声,也不忙着答话,端起下人端上来的茶盏喝一口,龙井香而馥的味道,留在嘴里却是一缕苦涩,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放下茶盏,霍夫人在王太太脸上轻轻捏了一下,冲着另外两位太太笑道:“好一群促狭鬼!”
四人坐下来摸牌九。打了一阵子,天色渐渐开始晚下去了,佣人把厅里的水晶吊灯打开,堂里又是一片明亮。
“吃过晚饭我们再继续吧!”霍夫人也不等这几人同意,吩咐下人准备晚饭。
那位赵夫人半嗔半笑地说,“我们倒是无所谓,可是二公子回来看到我们霸着他的夫人,不知道会怎么埋汰我们呢!”
“怎么会?”霍夫人快要撑不住笑脸,站起身来强笑道,“前两天得了一件稀罕物,我上去拿下来给你们瞧瞧。”
跌跌撞撞地上楼去,走廊里冷冷的灯,墙壁上无数的檀木相框,家人的合影,长辈的照片,曾经那样花团锦簇的相聚,中间夹杂有他的照片,还很年轻,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微扬着眉。一双眼,清亮深沉。
她定定地站在相框前,原来他长得这个样子。多久没有好好看过他了?成婚至今,他在这个家里待的时间又有几天?
公公自他们成婚后就出国休养,说是累了。大公子依旧那副德行,开舞厅赌场,只偶尔逢年过节过来转悠一下。
他呢?长年累月住在东湖官邸,这诺大的霍宅,就像是个牢笼,只她一个人在里面服刑,旁的人都躲得远远的。
她走进卧室,随便拉开妆台的一只抽屉,想随手取一件首饰去交代。这一档一档的,哪件不是稀罕物?
她的手指从一件一件珠宝上抚过,顿在了一支断了的玳瑁流苏钿儿上。她拿起那支钿儿,慢慢地贴近自己的脸,那样碎,那样凉,触在滚烫的脸上。
珍宝,珍宝,谁能知道,这数不尽的首饰中,只有这个才是她心目中的稀罕物——那是成婚那天他亲自簪在她发间的。
她舍不得日日戴,只在他回来的日子里才会拿出来簪在头上。
昨天深夜,唐小山把醉了的他架回来,看到她,尴尬地解释,“夫人,二公子喝醉了说要回家,我们把他送回东湖官邸,他又不愿意进去,所以我们就只好把他送过来。”
闻着他那冲天的酒气,她皱皱眉,问,“这是和谁喝成这样?”
“是洋商银行的史密斯先生。”
她不解,他一向节制得很,怎么会对着一个泛泛之交的生意伙伴喝得酩酊大醉?
下人端来热水,她搅了块热毛巾,上前替他擦拭脸和脖子。他闭着眼,嘟囔一句,“热!”孩子气得紧,仿佛在向父母撒娇的样子。
她的心一瞬间变得很软,看着他静静地躺柔软的大床上,秉退佣人,熄灭灯火,独留一盏橘色的床头小灯,轻手轻脚地去盥洗室换冷水。
再次给他擦拭的时候,他似乎有点醒过来了,看着她,语气出奇的温柔,“那么晚了,你也歇会。”
她的眼眶有点湿润,弯下腰替他脱掉脚上的鞋子,扯过被子替他盖好,低声说,“我不累,你还好吗?”
他的手慢慢伸过来来回抚着她的脸颊,又往下落到她的肩头,目光中有着莫名的依恋缱绻,近乎痴狂地凝视半隐在黑暗中的她,慢慢开口,“我不好,我很难受…”
她刚想问他哪难受的时候,耳边炸开一声他低低的叫唤,“向晚。”
第二次!这是第二次从他嘴里听到这个令她嫉恨不已的名字。
他突然发力,把她紧紧地揽向他的怀抱。她一时不慎,一个趔趄,头撞在了椽子上。“啪!”地一声,头上的流苏钿居然被撞成了两截。
她似乎感到自己的心也碎成了两瓣。
“我是苏茗。”这是第几次了,她这么告诉他。

第 47 章

“满了,满了,别倒了!”东少抽走他手中的杯子,顺势坐在霍清宁身边,嘲笑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霍清宁回过神来,抬头看看窗外,答非所问道,“下雨了。”
霍清宁看着那绵密的雨丝,微微失了神。那日也是一个早春,阴着天,他在办公室算了半天账,心里越来越烦闷,扔下账本,一个人走出银行。
午时过后,天就下起了下雨,他在毓秀园外站了许久。唐小山寻了来,劝说他,“二公子,您这么站着也不是办法,这家人已经搬走了。您要不先回去,我再来查这家人搬到哪里去了?”
“二公子,撑把伞吧!”唐小山从车里找出一把伞,努力地撑过来。
“滚。”
雨水顺着额头滑下来,身上的衣裳已经湿透,滴下水滴,在脚底集成小水坑。初始只感觉背上一阵阵凉飕飕,到后来凉意一丝丝侵入,冷得整个人都失去了知觉。可那时却能忍着忍着,仿佛只要他坚持下来,那已经离去的人又会重新回来。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脑子里如海啸般翻滚过一幕幕画面,最大的一拨浪是那日清晨他在她的客厅里倦急而憩,她弯下腰轻抚他的面颊轻声说——我喜欢你,怀沙。
指尖微微发冷,他至今也还记得那样冰冷的雨水,他站了整夜,都没有等到她。她走了,真的走了。
为谁风露立中宵?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有一天会如一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一样,如此渴切,如此义无反顾地想见对方。
霍清宁回过神来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说,“我身体不舒服,先回去了。”兴许是那天在雨水中泡得太久,后来又犟着不肯好好去医院看,现在每到阴雨天膝盖总有些酸痛。
他不动声色地暗暗使力站起,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得身后一声类似叹息的劝导,“找她去吧,她要跟别人跑了,这辈子你肠子都要悔绿了。”
霍清宁脚一顿,唇边一丝苦涩的笑,他开口,一字一句慢慢说,“我找过她,没找着。”
他连忙匆匆往前走,只怕如果再多一秒,自己就会流泪
外面是春天清晨的淡淡雾气,风中带来木叶清冷的香气。
一女子伏在窗边的案几上静静写字。蘸满了墨的紫毫轻轻接触雪白的纸,洇开了大朵墨色的花。而那女子仿佛在回忆着什么,怔怔的出神,一个多小时过去了,雪白的小笺上才堪堪写了两行。
毕竟还是早春,写不了几个字,指尖便感到阵阵寒意。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春暖花开?
女子对着窗外的景色出了一会儿神,刚想把那首《长恨歌》继续写下去,却听到了门外急促的脚步声。
难得的一刻宁静又被打破,执笔的女子微微叹了口气,随便扯过一本《天主教会法典》盖住案几上香山居士的《白氏长庆集》,将写了两句的信笺收进怀里。刚搁下紫毫,转过头来,便看见两个学生促狭地笑着站在门外。
“老师,那位先生又来找你了。”
老远就看见一男子故作倜傥地站在一棵柳树下,那双桃花眼对着路过的修女们不停地放电,惹得路过的修女们个个面带桃花地小跑着过去,又回过头来含羞带怯地瞟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