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述抢先一步抱住辛衣,上下打量一番,道:“辛衣,你没事吧?”
辛衣摇摇头:“我没事,爷爷。”
看见辛衣,宇文化及紧锁了好久的眉头终于松开了,可当他看见辛衣空空的手时,脸色却慢慢地变了,问道:“你的猎物呢?”
辛衣咬咬嘴唇,抬头对上父亲严厉的视线,道:“没有。”
“没有?”宇文化及目光如利刃,瞬间划破了辛衣的心,“你竟然就这样空着手回来见我?”
辛衣望着父亲发怒的脸,慢慢抿紧了唇,却什么也没有说。
宇文士及赶紧拉住宇文化及道:“大哥,人回来就好了,你就别怪辛衣了。辛衣,快过来给你爹爹认个错。”
辛衣走到宇文化及面前,直直跪了下去,头却昂得高高的:“请爹爹处罚。”
宇文化及望着眼前这个倔强而又骄傲的孩子,抛下了一句冷冷的话:“那你就跪在这里,好好反省你的错误吧。”
宇文化及发了话,谁也不敢来劝。
宇文述只摸了摸辛衣的头,叹口气,便和宇文士及离开了。他知道自己的这个长子从来都是说一不二,严厉冷酷,偏偏这个小孙女,也和她父亲一般较劲。
夜,很深了。诺大的院子里,只有辛衣一个人跪在那。
她的背挺得直直的,眼睛酸酸的,却没有泪。她早就已经不会哭泣了,在她还不知道眼泪的意义时,她就已经失去了它。
飘了一天的雪花,象怎么也下不完一样,柔柔地覆盖着大地,才刚刚扫干净的院子,转眼间又落满了这白色的飘絮。辛衣伸出手掌,轻轻接住那晶莹的雪花,看着它一朵朵融化在手心又一朵朵覆盖上来,自言自语道:“这么美丽的东西,却为何消失地这么快?”
宇文府的灯火一盏盏地熄灭了,诺大的府邸只有西院还有留有亮光。可是辛衣却看不见,她的面前除了白雪所反射出的亮光外其他的就只剩下无尽的黑暗。
良久。
一个人影悄悄地立在了她身后,冷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温暖。他只静静地站在黑暗中,望着辛衣倔强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直到肩头也落满了雪花,却终于没有说出话来。那人又顺着来时路慢慢踱了回去,任淡淡初雪的清香掩盖了他带过的气息。
夜。
天上的乌云渐渐散开,露出了晕黄的月光。
辛衣的影子被月光渐渐地拉长了,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她似乎忘记的时间的流逝,忘记了膝盖的疼痛,忘记了心底的伤。
她意识慢慢地涣散,迷迷糊糊,但每次总在要睡去的一瞬间惊醒,才想起,她不是在自己温暖的房间,而是在露天的院子里罚跪。可是真奇怪啊,现在就明明是下着雪的冬天,为什么自己的身躯会这么温暖,仿佛有一只温暖的大手在为她挡去所有的寒冷与孤独。
怀里,似有异物在微微蠕动。她低下头,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怀里已经多了个小东西。
“小雪狼?”辛衣叫出了声。
可不正是那个小东西吗?那双绿色的眸子在黑夜里特别显目,而它温暖的身体更象熊熊燃烧的炉火熨贴着她的心。它就这样乖乖地躺在她怀中,为她驱赶着寒冷。
“你怎么来了?”辛衣又惊又喜。
小雪狼低低地发出了一声叫。
“呵呵,你是来报答我的吗?”辛衣轻抚着它柔软的毛,道:“谢谢啦。那我们现在就扯平了,谁也不欠谁。”
小雪狼伸出舌头轻轻地舔着她的手心,辛衣只觉得一阵痒痒麻麻的感觉自手心传到心底,低声笑出了声。
月斜星稀,梅蕊轻绽,花落无声。
月光下,一人一狼,相互依偎。
第二天早上,天刚刚发白的时候,宇文府的下人们惊讶地发现他们的三少爷居然还直直地跪在那里,他们不明白这个眼睛象天空一般湛蓝的孩子,为什么脾气竟会这样倔强?
雪,早就已经停了,天空一片清朗,在人们没有留意的时候,一个雪白的影子,敏捷地跳入了灌木丛中,消失不见。
“少爷,你跪了一夜了,还是起来吧,仔细伤了身子啊。”宇文家资格比较老的王管家终于看不过去了,辛衣毕竟还只是个孩子,让一个孩子跪在露天一整夜怎么也说不过去啊。他上前一步想扶起她来,忽然听得背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声,刚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半响他才转过身,汕笑道:“老爷起身了,今天这样早。”
宇文化及很早就已经起床了,他消瘦的脸上仍如平日一般看不出任何感情的波动,只有那黑黑的眼窝在不经意间暴露了他的秘密。他,只怕是一夜无眠。
宇文化及看也没看僵在一旁的管家,走到辛衣面前,道:“跪了一夜,你现在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辛衣眼睛直直盯着地面,用生硬的语气答道:“我不该失手,不该空手而归。”
“不,是你的心太软。”宇文化及眼中光芒一闪,“辛衣,一瞬间的心软,会让你失去最好的时机,更甚者,会送掉性命。你必须要果断,必须硬下心来。哪怕,面前站着的是你的亲人。”这最后一句话,从宇文化及的唇齿中蹦出,一字字如惊雷般敲在辛衣心上。她惶惑地抬起头望向她的父亲,却看见了他眼中的决断。
“起来吧。回房好好歇着,今天,不用练习了。”
辛衣慢慢从地上站起,望着父亲渐渐远去的背影。
清晨的阳光从云后露出,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可她却觉得浑身冰凉。
此恨无关风与月
雪狼,真的是很有灵性的动物。它不仅懂得知恩图报,而且还是个小机灵鬼。日间人多时,辛衣根本就寻不见它的踪影,也不知道它找了个什么去处藏匿起来了。可是一旦她身边无人亦或夜深人静时,这小东西就会从某个角落突然钻出来。有了它,辛衣仿佛就多了一个贴心的朋友一般,有时候心中纵然有许多委屈,但只要一见它,和它说说话,便会烟消云散。
她真是喜欢极了这个小家伙,时常会背了爹爹从厨房里偷了食物来喂它。她从心底希望着它能永远留在自己身边,尽管她也知道也许某一天它就会永远地离开这里。不知为什么,辛衣总是从小雪狼身上看见自己的影子,也许他们都是骄傲的,却又都是那样渴望着温暖的孩子。
可是,也因为它,辛衣失去了夺得家传宝弓的机会,最后的获胜者,是她的三叔宇文士及。连杨广也为辛衣的落败感慨了良久。
虽然辛衣可以不在乎输赢,可是宇文化及在乎。
自从那晚之后,宇文化及对辛衣的训练更加苛刻起来,不仅练习的时间延长了,训练量也一天比一天大。他不喊停,辛衣也从不叫苦。这一对倔强的父女,出奇地像,却又出奇的叫人看不透。
宇文承基和宇文承趾两兄弟得知辛衣受到处罚,一连几天都是神气活现的,每次看见辛衣都是一副想找茬的样子,可辛衣对于他们的挑衅,完全不想理会。尽管如此,也还是有避不开的时候。比方说,今天…
“喂!宇文辛衣,你给我站住。”
“听见没有,别想跑!”
辛衣看看前后的去路,都已被这两位“兄长”堵住,她站在原地,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懒洋洋地挑眉一笑,道:“两位哥哥,有何指教啊?”
“宇文辛衣。你不会这么快就不记得和我们打的赌了吧?”
“赌约说的明明白白,如果你输给了我们,就要当众向我们磕头认输。现在,是该你兑现赌注的时候了。”宇文承基和宇文承趾得意洋洋地望着辛衣。
“赌注?什么赌注?”辛衣笑了。
“你想赖帐吗?”宇文承基和宇文承趾一楞,既而大怒。
“说我和你们有赌约,那你们可有人证物证?”辛衣小脑袋一晃,眼中闪过一丝戏噱。
“哼!我们指天为誓,有天地为证,你输了不认帐,居然连天都敢骗吗?”宇文承基和宇文承趾被辛衣气得够呛。
“天?天又算个什么东西?我宇文辛衣才不吃这一套。你们若是怕天,就躲到你们娘亲的怀里去吧。”辛衣嘻嘻一笑。
“你!好你个小蛮子!居然出耳反耳,戏弄我们。承趾,我们上!给她点颜色看看!让她再嚣张跋扈!”两个少年眼见四下无人,辛衣又无箭弩在身,当下把衣袖一卷,便要挥拳上去。
“要打架吗?好啊!本少爷正心烦,还愁没地方发泄呢。来吧!”辛衣将衣襟的下摆往腰间一系,揉了揉拳头,眼睛亮闪闪的,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两位宇文公子本来还有些迟疑,眼见她如此挑衅,当即火上心头,想也没想就冲了上去。
于是,三个少年瞬间就扭打在了一起。小辛衣以一敌二,居然也没落下风。小孩子打架,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招式可言,无非是你一拳过来,我一脚过去,就算平日里练习了诸多骑射功夫,真的打起来谁也不记得那些个名堂。辛衣人虽小,身材也比不上那两人高大,但却正好胜在灵活游动,她出拳狠,反应快,躲闪又迅疾,一时竟是占尽便宜,宇文承基和宇文承趾虽人多势众,却也不见奈何得了她。只见双方打得难解难分,乱成一团,一会是这个被压在地上。一会是那个脸上挨了一拳。宇文家的几个仆人早已在一旁看傻了眼,好半天才有人反应过来,忙不迭地赶着向宇文化及去报信。
“啊————”突然间宇文承基发出一声惨叫,倒退几步,捂着手臂,指间却已经有鲜血流出。再跟着宇文承趾也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抱着脚哇哇直叫,脚踝上不知怎的居然也见了红。
“你!你居然敢咬人!当真是个蛮子!”
一旁的草丛,有小小的白影一闪而过,除了辛衣外,没有人察觉到。
“你们手脚都并用了,为何我动嘴就不行啊?”辛衣嗤笑一声,看宇文承趾叫得兴起,欺负他暂时没有还手之力,于是又趁机又给了他一脚。
“这小家伙,居然也来插一手。”辛衣朝草丛投去一个不满的眼神,这小雪狼啊,没看见自己正玩得开心吗?她都还没有尽兴,它便等不急要出场了。
“哼!你们两个打一个,要不要脸啊?”一旁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娇叱。
三人转眼瞧去,却见一个小女娃俏生生地站在翠柳下,双手插在腰间,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瞪得圆圆的,一身红衣被阳光映得格外刺目。而她身旁的那个少年,如涓涓溪流,清透俊朗,与女孩的骄蛮性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辛衣的眼睛亮了起来,这二人却不正是杨昭与南阳兄妹俩?
“羞羞羞啊,欺负小孩,真不要脸。”南阳朝倒在地上的那兄弟二人恶狠狠地做了个鬼脸,一边奔到辛衣面前,问道:“辛衣,辛衣,你怎样?没有受伤吧?”
辛衣理理凌乱的衣襟,扬眉笑道:“你喊什么啊?我怎么可能会受伤?”
“是啊,是啊,你是本宫的第一百零一号侍卫,怎么可能输给这两个卑鄙的家伙呢?还好今天你没事。要是下次你们两个再敢欺负辛衣,小心本公主叫父皇砍你们的头!”这后面的话是对那兄弟二人说的,只见那南阳小公主小手一挥,冲他们做了个杀头的姿势,一时居然把宇文承基和宇文承趾给震住了,都忘记了还在流血的伤口,痛也不敢再叫了。这小公主,倒也真会吓唬人。
杨昭轻蹙眉头,走近辛衣,上下打量一番,道:“好端断的怎么会打起来的?你…真的没有伤到吗?”
辛衣摇摇头,瞧着他温柔的眼睛,心头升起的是浓浓的暖意,笑道:“放心吧。我这个身子还要留着命去做大将军呢,死不了的。”
杨昭也笑了,忽然伸起手来,似乎想替她理那额上乱了的发丝,辛衣楞了楞,却下意识地退让了几步,避开了那双温暖的手。杨昭的手在空中稍稍停滞,而后又不动身色地放了下来,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他目光依然是那么清澈,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就如同清晨透明的阳光洒在身上一般,就算再暴戾的人,瞬时也会变得温和起来。
如果,这个人是自己的哥哥…辛衣不止一次的这么想过,可是,即使自己有这么一个哥哥,她也扮演不好妹妹这个角色吧。人世间一切温情的东西,似乎,都不属于宇文家的人。
这边的闹剧好不容易才收场,那厢的家丁们终于随着宇文化及赶了过来,当众仆人看见两位小少爷一个抱手,一个捂脚,倒在地上,鲜血沾身的模样,一个个都被吓脸色发白,生怕宇文化及怪罪下来,一通手忙脚乱之后,终于将伤者抬上藤椅直奔医馆而去。
宇文化及脸色一直都是沉沉的,但他当着昭太子与南阳公主的面并没有对辛衣说什么责备的话,可辛衣依然看得出他眼中的异样,只是她猜不透这异样,究竟是出于责难还是有那么一丝的赞许。她从来都看不明白父亲的心思。
“辛衣,一瞬间的心软,会让你失去最好的时机,更甚者,会送掉性命。你必须要果断,必须硬下心来。哪怕,面前站着的是你的亲人。”
辛衣避上眼睛,耳边仿佛还回响着那日爹爹冷酷的话语。她的心软吗?也许是吧,无论是在面对小雪狼,还是面对宇文承基和宇文承趾时,她都狠不下心。这一点,她太不像宇文家的人。
可是,有一天,她真的能变成爹爹所期盼的模样吗?
“辛衣,辛衣。”南阳抱着辛衣的手臂摇了又摇,终于将她从神游中唤回。
“恩。怎么了?”
“你最近为什么都不进宫来瞧我?宫里没人陪我玩,闷也闷死了。”
“你不是有一百号贴身侍卫,还会闷吗?”辛衣皱起了眉。
“那些人都是木头,我叫他们往东就不敢往西,我踢他们打他们也没反应,没意思得紧。”南阳撇了瞥嘴。
杨昭无奈地望着这个妹妹,笑道:“你啊,他们不听话你会生气,如果太听话你又会无聊,这样的主子,你叫下人如何去服伺呢?”
“我不要别人服侍,就要辛衣一个人陪我就好了。”南阳笑嘻嘻地说道。
“我是大隋未来的将军,可没有闲功夫陪你。”辛衣故意瞪她。
“好啊,好啊,你做将军,那我就是将军夫人。”小南阳天真的答道,惹得周围一片笑声。
此时,林梢轻晃,有风刮过,那一池青莲,淡淡清香,已是满园芬芳。
这一季的风月,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流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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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流萤似星,月寒如水。
下人为辛衣点起上好的蜡,再拢上一炉熏香,便退了下去。辛衣身着单衣,仆在案上秉烛夜读。烛光下,灯花噼啪脆响,不见烛泪淋漓,只见灯花结蕊。辛衣的眼睛明明是盯着手中的兵书,却没有真正看得几页,一旁已经研好的墨也都已经干透了。
忽然听得门边有低低叫声,她眼睛瞪时亮了起来。
“小雪狼?”
只见门开了条小缝,小雪狼圆滚滚的小脑袋悄悄从门外伸了进来,绿色的眸子中竟仿佛藏着一丝不安。
“你跑到哪里去了?我今天找了你一整天。”辛衣蹲下身子,用手指轻轻敲了敲它的头,“还以为你跑回家了呢。”
小雪狼低低嚎叫了一声,似乎略带着些不安,迅速闪到了一边。辛衣正在诧异间,忽然眼前人影晃动,一个人已立在了她的面前。
辛衣慢慢站起身来,惊道:“是你?”
扶风微微一笑,那额间那点红,刺目而妖魅。
“你可想好了?可愿拜我为师?”
“我…”辛衣稍稍迟疑了片刻,道:“我愿学,只是…”
“只是不想称我为师,是吗?”扶风的发被夜风吹起,随着那玄色的袍轻轻摆动,烛火下那张俊朗的脸,仿佛有一种无形的魔力,可以让人瞬间停止呼吸。
“好吧。你不愿称师,我也不便勉强。”扶风淡淡说道:“我先传你一些基本心法,只待你转日想明白时,再改称呼罢。”
辛衣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等得说出口,忽然身体一轻,整个人已被扶风抱起,转瞬已如腾云驾雾般飞在了半空中,只听得扶风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此地不易授艺,我带你去别处。”
辛衣伸手抓住扶风的衣襟,鼻翼间尽是他清爽而淡雅的气息,耳边的风呼呼地刮过,身子已随他一起跃上了屋顶,在夜风中快速地穿行着。她忍不住从他怀中抬头张望,却望见了满天繁星,第一次,她觉得自己离星星这样近。而扶风的眼睛里,就好象落进了无数点星光。
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
何事相看东流水
扶风,就这样闯入了辛衣的世界。
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他也从来不对辛衣说起自己的事情,每次都是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
当然,他是一个好看的男子。辛衣甚至认为他是自己所见过的人中长得最好看的一个。
冰雕玉琢的面孔,如湖面般平静孤独的双眸,这样的男子静立在那里便是一幅水墨画,着色浓淡相宜,意境悠远深幽,正应和着他身上那玄色的衣,覆在肩头纷飞不羁的发,以及他脸上永远淡漠的神色,如化在水中的墨迹,漂浮、纠缠、尔后便如谜一般的沉淀。或者说扶风本身就象是一个谜。
对着这样一个人,辛衣无论怎样都喊不出那声“师父”。不知为什么,她在心里排斥着这个称呼,仿佛只要对他喊出这个词,心底的某个角落便会隐隐作痛起来。
“你为什么要教我这些呢?”辛衣有一天终于忍不住提出这个疑问。
“辛衣。你又为什么想当将军?”扶风反问道。
“为了能一展抱负。”
“那么,好好学吧。终有一天,你用得上它。”扶风的声音清冷而醇厚。
“可是,为什么你会选中我呢?”辛衣立在风中,望着他如山棱秀竹般的身形,这句话,却没有说出口。尽管她是真的想知道,到底为什么他会对她另眼相待,甚至以平生绝学相授呢?他的这些本事,自己虽然只是学了一些皮毛,可其中的奥妙与玄机却已足够使人叹服,更不用说那日扶风随意演示的断风掌,如行云流水,随意挥洒间竟有断石斩金之力,着实非寻常技艺可比。扶风,他或许就是那存在于传说中的世外高人吧?
尽管她有满腹的疑问,可辛衣还是决定跟随扶风修习。虽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她却对他存有一份莫名的信任。她相信他,没有任何条件的相信。
小雪狼,每晚也都会随在辛衣身边看她习艺。可是,它似乎不大喜欢扶风,总是离他远远的,望着他的眸子里中带有浓浓的敌意。每次扶风只要一靠近辛衣,它便会发出不满的叫声,有一次,辛衣甚至看见它向扶风挑衅的伸出爪子。
“你这是做什么?”辛衣叉着腰,低头瞪这个小东西。小雪狼发出一声嚎叫,仿佛在和她怄气一般,跑开了。
扶风对此倒是并不在意,尽管小辛衣不太开心。
说也奇怪。自从辛衣修习了扶风的心法之后,练习起骑射这些马上技艺来竟然更加得心应手。每当她策马扬鞭,俯身于马背上连珠发箭,每枝羽箭如飞火流星般刺穿靶心,苛刻如宇文化及,也禁不住露出了赞许之意。
那属于童年的许多时光,就在这样张弓策马间飞逝了。冬雪纷飞,春暖花开…一季追着一季,悄然交替,转瞬间,韶华流去。
这日里,风和日丽,杨广在御花园设宴赏花,传昭宇文述陪席,辛衣也被点了名。于是,她换上正装,随爷爷进了宫。
皇宫的御花园,姹紫嫣红,柳莺娇啼,一派富贵气象,完全不同以往东宫那处处躲闪、隐晦做作的矫姿。成为君王的杨广早已经卸去了那层刻意的伪装,他再不用布衣轻履,故作简朴,也不用为了迎合别人而曲以委蛇。他是君临天下的帝王,再没有人可以限制他的欲望,桎梏他的行为。既然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宝座,那瞒天过海的戏也就没有必要再演下去了。
满园春色中,杨广身着赤黄色缺胯长袍,腰围十三环玉带,头戴玉冠,谈笑挥洒,意气风发。其左右各有一美人相傍,莺莺燕燕,婉转风流,好不快活。
这样的场合当然少不了太子杨昭,淡雅萧然的他在群臣之中显得格外显眼,但他的神色似乎有些倦怠,苍白的脸上看不见一丝血色。辛衣曾听南阳说起过,杨昭从小就身体抱恙,常常要与汤药相伴,此刻不知道是否是旧症复发了。
皇上设宴,请的都是一些亲信大臣,当中许多面孔辛衣都很熟悉,这些人大多都与宇文府来往甚密,不是宇文家的挚友便是党阀同盟之类。这其中只有一张面孔是完全陌生的,这引起了辛衣的注意。此人坐于末座,肤色白皙,深目高鼻,鬓发卷曲,长相竟是异于中原人,辛衣好奇地打量着他,不想此人却回头冲她微微一笑,辛衣这才惊异地发现,他竟然也有一双蓝色的眸子。
“爷爷,这人是谁?”辛衣拉拉宇文述的衣袖,问道。
宇文述斜目一瞥,道:“他是兵部员外郎王世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