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花蝴蝶一般穿梭于席间应酬着各路人士,逢人先敬上一杯酒。这样的作派是被上海土生土长的名媛们所不耻的。在大上海只有交际花会这样做。
“听说日本女人地位很低的,堂堂公主殿下都要做到如此地步。真难以想象其他女人的处境。”名媛们窃窃私语咬着耳朵。
洪澜听到,不屑的笑了一声。转头同身侧的罗浮生说道:“虽然我不喜欢这个女人,但我倒挺欣赏她的。大方美丽又不做作。如果她不是日本人,不是盯上你了,我想我会和她成为朋友。”
“是不是看到翻版的自己了?”罗浮生抿了一口香槟,眼睛一直盯着摆堂会的戏台子上,还不忘调笑洪澜一句。
“是有点。”洪澜对梨本未来竟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
林启凯听到他们的对话扭头看向洪澜。“你和她不一样。别太靠近这个女人,变色龙的外表是会欺骗人的。”
“呵。”罗浮生被林启凯的形容逗乐,又觉得十分恰当。她确实很像变色龙啊。会根据不同的场合,不同的人拿出不同的姿态,根本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林少爷,洪小姐。哎呀。少当家。你也在这啊。” 一个穿着西装也难掩啤酒肚的中年人举着酒杯过来。明明同时看到了三个人,却偏偏装作一开始没注意到罗浮生。
罗浮生习惯了,给面子叫声少当家,也不代表你真是什么贵族子弟。这些人无时无刻用各种方式提醒着他这件事,无非也是嫉妒他出身卑微,但年纪轻轻就有他们无法企及的势力。好似逞口舌之快踩他一脚,就能给自己赚回点面子似的。
林启凯认识他,这个人是江海关验估课的课长冯大荣。从1863年清廷时期,海关行政就交由外籍税务司管理,失去税务自主权。民国政府成立后,与外交使团协议,要在江海关,浙海关,粤海关建立验估课培养本国的华籍稽查员。但验估课仍隶属于外籍税务总司管理,所以冯大荣的顶头上司是英国人梅乐。
林启凯和冯大荣有交集是因为他们曾一同反红丸会的鸦片入关。那时林启凯正在大力提倡“公烟改革”,而冯大荣代表英国的利益。英国怡和商行想要一家独大,就要打击红丸会的势力。
两边有同样的目的,所以有短期的联手,但很快就分道扬镳。因为冯大荣的最终目的是将英国在中的利益最大化,和林启凯想维护民国政府利益的初衷不同。
冯大荣还是很有些手段的,以各种查税的名义配合罗浮生扣押红丸会抵沪的货物。直到公烟令正式推出,各家利益得到一个平衡,他才抬手放行。但最后这公烟令的实施也完全违背了林启凯的设想,成了新的贪腐途径。
这些都是后话了,当下对于冯大荣出现在梨本未来的宴会上,林启凯还是有些吃惊的。毕竟冯大荣有英国这个大后台撑腰,一直和红丸会叫嚣的厉害。他这次来究竟是已经被红丸会私下拉拢了,还是代表着英国的态度,这很耐人寻味。
冯大荣的官说大也不大,连林启凯的职位都要压他一头,但这位置很重要。起码对于鸦片进口来说,各国商行都是要拉拢讨好的。林启凯难免要去应酬一番。
正在此时,许星程也到了。由仆人领着到罗浮生他们这一桌入座。两人对视一眼,罗浮生先开口,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问:“都准备好了?”
“嗯。”他的行李和钱都让心腹秘密送到红丸会的船上去了。现在只要他和天婴安全上船,就大功告成。许星程的手心冒汗,坐立不安。
当初说出口那些承诺浪漫的不成样子,但真的要实行起来却是前途莫测。可他没有回头路,浮生和天婴都为他做到了这一步,他现在就像只被架在火上生烤的鸭子。
满桌的珍馐美味许星程没有吃进去多少。饭后,大戏开场。一共三幕戏,天婴唱前两幕,第三幕由段天赐主挑大梁谢幕。
第二幕结束后,天婴回到空荡荡的后台迅速卸了妆,换上一套丫鬟的衣服,拿着包裹从侧边溜走。
段天赐在台上甩着水袖咿咿呀呀的念着戏词:“隔帘只见一花轿,想必是新婚渡鹊桥。 吉日良辰当欢笑,为什么鲛珠化泪抛?此时却又明白了,世上何尝尽富豪。也有饥寒悲怀抱,也有失意痛哭嚎啕。”
天婴的眼泪唰的掉下来。“对不起,爹。对不起,哥哥。”
少女心事如那春蚕吐出的丝,看上去柔弱无比,却隐隐透着韧性,而且绵延不绝,到死方尽。五十年后,天婴再回忆起这一段往事时,也不禁为当时的大胆决绝而惊讶。但当下却是没有一丝犹疑的,纯粹而热烈的爱意。说不清是为了许星程,还是为了她一直向往又虚无缥缈的“自由”二字。应该是两者都有。
身后传来脚步声,一只大手将她拉到了后花园。身边是罗浮生近在咫尺的脸。“想好了吗?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算是回答他两个问题。“我们走吧。”
“等等。”罗浮生在假山洞中掏了一会,天婴看见他将一把黑黢黢的东西放进怀里。她心下不安起来,不知他们这一走会不会引起什么腥风血雨。
“你拿枪做什么?我们就这样走了真的不会牵累到你?”
“以防万一而已。许星程和你是参加梨本未来的宴会失踪的。在场那么多人,与我何干?就算其他人怀疑,也拿不出证据。你就放心吧。”
宁园道路曲折,梨本未来安排了两个仆人分别送许星程和段天婴到宁园后巷会合。罗浮生原本是不用出面的,终究忍不住来见了她最后一面。
他从怀里掏出一把大额银票交给天婴。“一路保重。带着路上用。”
“不。你已经帮了我们许多,这些钱我不能收。”
“又不是单给你一人的,还是给我兄弟的。这些钱对我而言不算什么,于你们却是关乎生计。你们今后凡事都得靠自己,日子会很难。谧竹自幼是过惯好日子的,肯为你做到这一步足以可见真心。今后不管什么难处,望你多包容。”罗浮生按住她的手。
段天婴不再推脱,收下了银票。她出门前将所有值钱的东西包括那条星星项坠都留在了戏班,希望补贴一些给戏班。现下不是讲客气的时候。“谢谢。我们安定下来自己赚钱后,再慢慢还给你。”
“不要给我寄信。会被追踪到地址。”尽管他很想知道他们以后的景况,却也不得不狠心切断所有联系。
天婴抿了抿唇,眼眶又泛红了。这一走,也许就是天涯海角再不相见。她情不自禁的拥抱了他一下。“谢谢你,罗浮生。”
这个不带任何情,欲的拥抱让罗浮生心口发涩,身体都发软,需要极力控制才能压抑自己想紧紧回抱她,不让她离开的冲动。
梨本未来安排的仆人从远处走来,操着一口蹩脚的中国话。“段小姐,这边请。”
罗浮生推了她一把,微笑的看着她。“走吧。谧竹在等你。”
天婴跟着来人离开,回头再看了一眼罗浮生。他没有回头,他有他的路要走。
第四十六章 成人礼凶案
“砰。”一声很小的枪响从远处传来。
天婴猛地反头,她已经走到了后门。背后的园子黑黢黢的就像一个吃人的黑洞。她问身边的侍女:“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这个老实的日本女人摇了摇头。现在前院正在唱戏,敲锣打鼓的戏曲声淹没了后花园的动静。她也不确定自己听到的是枪声还是炮竹声。
“天婴!”许星程已经在她之前到了会合地点,正在一辆福特汽车上使劲朝她招手。神情就像一个刚从学堂里翘课出来的孩子。
她被他的兴奋感染,三步并两步跑过去踏上了汽车。汽车在夜色中疾驰而去。
罗浮生回到主宴会厅的时候,戏已经接近尾声。洪澜抱怨道:“你刚到哪去了?你不是最爱听京剧的吗?整整一幕戏都错过了。”
“去洗手间,回来遇到熟人聊了几句。”现场,年轻的名媛少爷们三两聚在一同寒暄,寻找着心仪的目标。年长的举杯聊着生意和时政。觥筹交错间,只有寥寥几位夫人在认真听戏。
“许星程呢?你离开没多久,他也不见了。”
“哦。我刚碰见他,他喝多了先回家了。”罗浮生见她露出狐疑的样子,赶紧岔开话题。“待会的小宴你还参加吗?梨本说要你一同去。”
“哟。现在都直呼其名了。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我才不去呢。林大哥送我回家。”洪澜吃味,傲娇的别开头。
这样正合罗浮生心意,他暗暗松了一口气。征询的看着林启凯的意见。
“没问题。我待会送她回家。你替我们跟梨本殿下说一声。”
洪澜他们离席之后,罗浮生望着身边空荡荡的座位,长吁出一口气。掏出自己怀中的酒壶,酒壶上还有上次摔下山撞凹进去的痕迹。他苦笑着灌了一大口高粱酒。辛辣的感觉在喉头蔓延,早就说了小日本的酒太淡。
梨本未来走过来坐到他身边,手肘自然的攀上了他的肩膀,半倚在他身上,好似喝醉了。“他们都走了?”
“嗯。”罗浮生默默喝着酒。
“你为什么不走?”这话问的一语双关。
罗浮生转头对上她迷离的双眼。“因为我要陪你跳第一支舞。”
“对对对!”梨本未来高兴的手指着他连声说了三个对字,将他从座位上拉起来往别院里带。
戏台上,段天赐的戏已经落幕。没有人注意到他什么时候退的场,大家都忙着自己的家国天下。
他下台后不见天婴,围着整个后台绕了一圈也没见她人影。“你们有谁见到天婴了吗?”
“没有。”师兄弟们回答道。段天赐心下不安,想召集师兄弟们去寻。可这毕竟是日本人的地盘,他不敢随意动作。
这时,一个丫鬟模样的小姑娘跑过来同段天赐说:“我们殿下邀请段小姐去参加小宴了,晚一些再送她回戏班。先派车送你们回去。”
段天赐总觉得事有蹊跷,却也不敢说什么。只能恭敬的朝那丫鬟作了一揖。“好。麻烦姑娘了。”
小宴上剩下的基本都是日本人,他们抛弃了蹩脚的中文直接说起了自己的母语。罗浮生仔细观察,竟发现这些人里面大多数都不是宾客而是宁园的家仆。贺真吾也在其中。
梨本未来看出他的疑惑,哀叹了一口气。“人前风光,人们尊称一声殿下。可是私下竟无一人愿意来赴我的小宴,除了你。只有叫来家仆们同乐,也算充充场面。”
前半部分的大宴是碍于面子,碍于形势不得不来,还说得过去。后半部分的私宴再参加,恐怕就要被打上卖国贼的称号了。民国政府那些人多么爱惜羽毛,自然拎得清这个轻重关系。
“你不怕吗?”梨本未来问他。
罗浮生轻笑。“乌鸦会怕黑吗?”
梨本未来爽朗的哈哈大笑。“那我们一个变色龙,一个乌鸦岂不是很配?”
罗浮生脸色微变,林启凯在席上一句玩笑话竟这么快就传到了她耳朵里,此人耳目之聪可见一斑。梨本未来似乎并没有为这句玩笑话生气,反而自我调侃起来,举起酒杯。“为变色龙和乌鸦的友谊干杯!”
酒过三巡,罗浮生听到耳边有乐曲响起,并不是熟悉的爵士或钢琴曲。而是尺八,三味线和日本筝演奏出来的五阶乐曲。
“这是我们日本传统音乐叫邦乐,这首歌叫《荒城之月》。不知道是否有幸和罗先生共舞一曲?”梨本未来主动起身请他跳舞。
罗浮生站起来,扶着她的肩和腰在舞池中慢慢摇摆。这不是华尔兹,没有什么固定舞步,两人就随意动着,享受着音乐的涤荡。
罗浮生觉得这曲子有些像中国古典唐乐,想来也不奇怪。日本文化深受中国影响。邦乐想必也有唐乐的影子。旁边的日本好似都会唱这首歌,跟着在哼唱,他听不懂歌词,梨本未来就在耳边一句句为他翻译。
“春日高楼明月夜,盛宴在华堂。
杯觥人影相交错,美酒泛流光。
千年苍松叶繁茂,弦歌声悠扬。
昔日繁华今何在,故人知何方?
秋日战场布寒霜,衰草映斜阳。
雁叫声声长空过,暮云正苍黄。
雁影剑光相交映,抚剑思茫茫。
良辰美景今何在,回首心悲怆!
荒城十五明月夜,四野何凄凉。
月儿依然旧时月,冷冷予清光。
颓垣断壁留痕迹,枯藤绕残墙。
松林唯听风雨急,不闻弦歌响!
浩渺太空临千古,千古此月光。
人世枯荣与兴亡,瞬息化沧桑。
云烟过眼朝复暮,残梦已渺茫。
今宵荒城明月光,照我独彷徨!”
是首十分悲凉的歌曲,梨本未来念着歌词竟落下一滴眼泪。“我有些想家了。”
罗浮生暗叹了一口气,她也不是生来就是变色龙。“何不归去?”
她抹掉眼泪又是明艳动人的样子,朝他笑。“你又为什么不陪她走?你喜欢那个女孩不是吗?我们并不是总可以凭着自己心意做事。事实上,绝大多数时候,我们都必须违背自己心意。不是吗?”
“咚。咚。咚…”西洋摆钟发出了十二下响声。
“我十八岁了。”梨本未来仰头看着比他看出一个头的罗浮生,像个讨礼物的小女孩。
“祝贺你,来到成人世界。”罗浮生也终于朝她露出第一个真心的笑容。哪怕他们未来会是刀刃相见,生死不容的敌人,这一刻他们是真心将对方引为知己。
“梨本殿下,贺阳大人。出事了!”一个下人急慌慌的跑进来。接下来他们嘀嘀咕咕说的都是日文,罗浮生听不懂,安然站在一边。
梨本未来听完下人汇报的情况,意味复杂的朝他看了一眼。
后花园发现一具尸体。被藏在一处不起眼的假山之中。如果不是府里有一对野鸳鸯在那私会,恐怕尸体直到发臭才会被发现。
死者是红丸会的死对头之一,海关验估课的冯大荣。
第四十七章 分道扬镳
汽车后座上,许星程和段天婴一直紧紧牵着手,却没有说一句话。未来他们也会像现在一样只有彼此可以依靠。对于这一点,许星程有些心虚,但看着天婴发亮的眼睛,他说不出那个悔字。透过车窗已经可以看见码头上渔船点点的烛光,在那里等待他们的是他们苦求的自由和爱情。
车靠码头边停下,两人下车谢过司机。往码头跑去,远远可以看见一艘巨大的黑色商船上面画着红色的圆圈里面写着一个丸字。
跑到舷梯前,许星程的脚步生生顿下。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跟在后面的天婴也看到了-杵着文明棍耐心等待在舷梯口的许瑞安,他的脚下放着的是许星程的两个大行李箱。旁边还跪着替他送行李的下人。
“要出国也不和父亲打个招呼,这说得过去吗?”许瑞安笑眯眯的问他,眼睛却看向旁边的段天婴。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段天婴。夜色中,他的目光一晃,眼前人的身影和他记忆中的女人重叠了起来。真不愧是自己的亲儿子,连喜欢的女人都和自己口味相同。
“爹,求求你放过我和天婴!”许星程说着就要跪下,天婴拉住他。
“许伯父,我和谧竹两情相悦。我们愿意净身出户,请您不要再为难我们。”
“都说戏子勾引人的本事远胜于常人,因为她们最擅长作戏给别人看。连我也差一点要被你们这感人的爱情骗倒了呢。我儿子许给你什么未来?他说他会养你?你们在一起除了坐吃山空那带出去的一点钱以外,时间长了,恐怕还要你倒过来养他。”
“爹!我不会!”许星程被他父亲的话激怒。
“好,刚刚段小姐说要净身出乎是吧。那行。这箱子里的衣物和银票都是我许家的财产。你们全都留下。”
“可以。我们什么都不要。”天婴不卑不亢的回答道,却遭到了许星程的反对。她不知道他放了多少钱在里面。足足五万啊!够他们在法国买栋小洋楼安定下来了。如果一分钱不要,他们连去法国的船票都买不起。
段天婴身上还有罗浮生给的银票,够他们应急一段时间。所以她才能答应的这么有底气。但许星程并不知情。
“很好。”许瑞安让管家茂伯将两箱行李拿回车上。“许星程,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现在是真正的身无分文。你要为了你所谓的爱情离开这个生你养你金银窝吗?你这次走了,就永远不再是我许瑞安的儿子。这个上海滩也永远别想回来!我知道你不在乎我们之间那点薄弱的亲情,但钱呢权呢。你真的舍得下?”
“爹。你就一直是这么看我的?”许星程笑容悲凉。他的父亲一辈子都在追求这两样东西,到了最后关头,哪怕用亲情来撒谎骗骗他都不肯。
“我要和天婴一起离开。”他仿佛赌气的孩子一般,抓着天婴往舷梯走。
“砰。”一声枪响在身后响起,天婴尖叫了一声。许星程不可思议的转过头去,看见父亲手中的枪口还在冒烟。而刚刚替他送行李箱来码头的仆人已经中枪倒地。
“不忠心的狗我不要。”
许星程马上跑过去急救,但子弹直中心脏连呼叫一声的时间都没有,他就死了。天婴见一个大活人就这样的死在她面前,而且算是为了他们而死,浑身都在颤抖。她第一次知道生命原来是这么脆弱的。
耳边枪声一直在嗡嗡的回放,有一些画面在脑中闪过。
【“妈妈!”流血的连衣裙。
“救我…”
“若梦!”小男孩乌黑的眼睛和疾跑的脚步。
潺潺流水声冲刷着耳朵。】
若梦是谁…
两边僵持不下时,茂伯跑过来附在许瑞安的耳边说了几句话。许瑞安脸色一变,突然笑了。
“冯大荣死了。”
“谁?”
“他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红丸会正在追查凶手。从宴会上离开却没有回家而是消失在大上海滩的宾客,恐怕只有你了。”
“不可能。梨本殿下亲自安排我们上船。她知道我们不是凶手!”
“你到现在还以为这里是个寻找真相的地方?这里要的只是一个答案。凶杀案出在他们的地盘上,他们如果不给梅乐和怡和商行一个满意的交代,两家必斗的天翻地覆。”许瑞安慢慢凑近他的耳边说。“如果我没猜错,这事和你好兄弟罗浮生八成脱不了干系。也许…他一开始就打定主意用你们来做替罪羔羊。”
许星程眼眸剧烈颤抖,段天婴拉住他。“我们走。我们走!”
她现在只有一个强烈的念头,马上离开这里。立刻,马上,一秒也不想再多呆。这是个吃人的地方。
许星程挣脱了她的手。“对不起,天婴,这时候我不能走。”
“为什么?你担心没钱吗?我有,我有!”段天婴仿若痴癫的掏出怀里的银票,两手抓不住散了很多在地上,被风一吹就飘到了河里。
“你哪来的这么多钱?罗浮生给你的?他为什么要给你钱?你知不知道他喜欢你,到现在都没死心!”许星程一把拍掉她手里的钱。
段天婴看着手里的银票尽数散落在河中,痴痴的笑了。“我知道了…从一开始你就不想走。我逼你,罗浮生逼你,你不得不走。现在你终于找到了合适的理由留下来。恭喜你。”
许星程回答不了她的质疑,只能看着她眼里的惊痛渐渐归于平静。
“哈哈哈哈。段小姐倒有颗七窍玲珑心。”
段天婴手中的包袱跌在地上,踉踉跄跄自己往回走。“我怎么会相信你们这种人,我怎么会相信姓许的人…什么爱情,什么自由。你要的根本不是这些。哈哈哈哈。”
大笑中的眼泪渗入了码头的木板。许星程想拉他,被她使劲挣开,手腕上的星星手链甩落在地上。
“她说的没错,这才是真正的许家人。”许瑞安拍拍他的肩膀。“至于这个女人,你想要,就一定能得到手。鱼与熊掌,许家人都要!”
段天婴孤身一人如孤魂野鬼一般走到戏班门口,昏倒在了大门外。
梨本未来靠近罗浮生,已经敛去了笑容。“人是你杀的吗?”
“谁死了?”
“冯大荣。”
“怎么死的?”
“枪杀。”
罗浮生笑了。“如果我没记错,所有宾客进宁园之前就被缴了武器。你查查我的枪还在不在你家库房?”
“谁知道你身上还有没有藏别的枪,搜身!”贺真吾手一抬,来了两个日本军官。罗浮生望向梨本未来,她没有发表意见,紧皱着眉头退到一边。
两个日本人不客气的将他按趴在酒案上,脱了他的上衣,上上下下搜了个遍,没有找到武器。
他们松开罗浮生,朝贺真吾摇了摇头。罗浮生一把将衬衣搂上来没有扣,做了个摊手的姿势。
梨本未来重又现出微笑,款款上前一粒一粒帮他系上衬衣扣子。“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