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天赐的额头冰凉,还冒着冷汗。她温热的手一触上去,他就浑身一颤。
“一定是病了。我去喊大夫!”天婴急急要起身,被哥哥一把拉住了手腕。他还是没有转过身来,像是羞于面对她一样。
“不要去…”他一开口,喉咙嘶哑,难听的不似人声。对于梨园子弟而言,最宝贵的莫过于这副嗓子。一夜之间,他怎么可以将嗓子折腾成这个样子?
“哥,你到底怎么了?”天婴心急如焚。“我去找许星程,他是医生,他可以帮你看诊。”
段天婴突然腾地坐起身来,扼住她的手腕,看向她的眼里第一次有一种暴怒的情绪。“不准去!”
天婴这才看清楚,段天赐的嘴角和额角都有青紫,脖间也是。看上去伤的并不严重,但他的反应却是前所未有的骇人。“天婴,我要你答应我,这辈子永永远远不许再见许家人!任何一个人!”
“我…”天婴说不出口。虽然她也很懊恼许星程放弃从医的决定,但说到底人各有志,他有权选择自己的人生。而她也没理由因为他不再是许医生就不同他来往。
但哥哥此次的反应却是如此激烈,他虽一贯反对自己同那边的来往,但每次还会替她打掩护一起骗爹爹。这回一定出了大事,不止挨了一顿打这么简单的事。“哥,除非你给我一个理由。许家对你做了什么?”
段天赐别开头去,不愿意回答她的问题。“总之,年底我们两就要成婚了。我不希望你同其他任何男人再有瓜葛!”
段天赐情急之间说出了这句话,让天婴如遭雷击。“你说什么!哥,别开玩笑了。我和你成婚?我们是亲兄妹啊!”
“你从来就不是我的妹妹。”段天赐幽幽的看着她,目光里有哀怨。天婴隐约感觉到经过昨晚的事,哥哥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哥哥了。
“当年具体的事你去问爹,我累了,要休息。出门把门带上。”他说完就已经躺下,不再给天婴发问的机会。
天婴失魂落魄的退出段天赐的房间,看见走廊拐角的地方,小师弟正拿着一包东西鬼鬼祟祟往后门走。
“小豆子!”天婴叫住他。
小豆子不得不站住了脚步。“你手里拿的这是什么?”
“一些不要的旧衣服,我拿去扔掉。”小豆子神情闪烁,一看就是有所隐瞒。
“打开看看。”小豆子战战兢兢打开了外面包着的蓝布,里面是一套淡青色长袍,还滴着水,湿哒哒的。是段天赐平日里最喜欢的那件。“这是你的衣服吗?”
“不是的。是大师兄的。他说脏了,让我帮忙扔掉。”
“交给我吧。我去扔。”天婴总觉得这里面有蹊跷,又一直抓不住这个点。
“这…好吧。你可千万别和大师兄说,他嘱咐我不能给任何人看到的。”小豆子无奈的将衣服放到天婴手里。
天婴快步走回自己房里,翻看这一包衣物,这才看见亵裤上隐秘的位置有一摊已经凝固的血渍。天婴脸上失去最后一点血色,瘫坐在地上。
桌上一灯如豆,九岁红坐在床边,思虑回到了从前。
年轻的九岁红和妻子第一次到上海来同一个在通州看过他唱戏,很欣赏他的戏院老板谈演出的事情。
那段日子里恰逢段天赐十岁的生日,他谈完事带着妻儿去郊区踏青。天赐顽皮,趁着父母不注意,溜走到森林里玩耍。
他跑着跑着,忽然看到一个晕倒在小溪边的小女孩,头上一片刺目的鲜红,脖间挂着一条星星项链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爹!娘!”
九岁红和妻子听到儿子的叫声,慌忙跑去。段天赐瑟瑟的缩在一边。“爹,娘,你们快看,她是不是死了?”
这战乱岁月中,朝不保夕。乡野里饿死冻死被抛弃的孩子时常可见。九岁红赶忙蹲下探了探女孩的鼻息,惊喜过望的回头和妻子说:“还活着!”
“那快,快把这丫头带回家去,这荒郊野外的,也不知是谁家那么狠心丢了娃。”九岁红抱起小女孩,一家人离开,段天赐跟着后面好玩的抓着她垂下的小手,跟随跑着。
九岁红妻子将孩子带回他们住的旅馆里,细心照料着。请了大夫过来,说是感染了严重风寒,烧的厉害,要想办法尽快退烧,否则就算救回来也会把脑子烧坏。
夫妇俩衣不解带,连带着小天赐也跟着守了她两天两夜才把这烫手的温度降下来。
第三日的晨间,段天赐还趴在床边,小女孩悠悠转醒。他赶紧叫来了爹娘。
“小妹妹,你醒啦!”娘亲想要探探她额间的温度。小女孩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害怕地起身,往后缩,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
段天赐上前拉过天婴的手:“别怕!让娘给你看看。”
天婴信任段天赐,段天赐抓着她的手,天婴就真的放下心来。
“小妹妹,你家是哪里的?你叫什么名字?我们送你回家好不好?你爹娘肯定着急了。”
小女孩忽然流下眼泪,好像想到爹娘这两个字就觉得心慌害怕。她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九岁红和妻子面面相觑,一时好心也没想到捡回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段天赐眼珠一转。“别哭,你别哭啊!你不记得我记得,娘啊她逗你玩的,你不就是我妹妹嘛,我是你哥,这是你爹,这是你娘!是不是啊?爹娘。”
段天赐祈求的看着爹娘,九岁红和妻子对了一个眼神。“出来一下。”
两人走到廊间说话。“也许这是天意。你一直想要个女儿,但我身子又不争气。就当做是上天对我们的恩赐吧。咱们现在日子苦是苦了点,但也不多这一张嘴。而且儿子好像很喜欢她,有个青梅竹马长大的妹妹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九岁红点点头。“是啊。既然这孩子是上天赐给我们的。咱们就叫她天婴吧。和天赐的名字多相称。”
两人再走进房里的时候,眼底里一片慈祥。“你哥哥说的对,我是娘啊,天婴!这是你爹!”
天婴稚嫩的声音怯怯地叫出:“爹…娘…我叫天婴?”
“哎!你叫段天婴,这是你哥哥段天赐。”九岁红把儿子牵到面前,长得像小女孩子似的段天赐冲她嘻嘻的傻笑。
九岁红夫妇将天婴带回了通州,和戏班子里的孩子一块学戏。这孩子长得漂亮不得止,唱戏还很有天分。九岁红和妻子都觉得很欣慰。
妻子临终前更是嘱咐九岁红,等两个孩子长大,就告诉天婴事实。如果她愿意和天赐成婚,那是再好不过的一桩姻缘了。也算了了她一桩心事。
今天黄昏时分,天婴来找过他,问起关于自己身世的事。九岁红大惊失色,着实没想到要在这样一个突然的时刻要把当年所有事说出来。
平复了一下情绪,九岁红觉得一切可能都是注定的。早说晚说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于是他将当年在上海捡到她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包括和段天赐的婚约。
他原想以天婴的性格就算不大吵大闹也一定会跟他争执关于成婚的事情。这段日子里他看的分明,天婴并不喜欢天赐,她喜欢的是许家那个大少爷。
但出乎意料,天婴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就是一句知道了。
压在九岁红心头十几年的大石头,好似云淡风轻的飘过她的心头。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临出门前,天婴好像想起什么,转头和九岁红说。“爹,如果许星程再来戏班或者戏院找我,一律说不见,替我挡了吧。”
第三十八章 误会加深
许星程很礼貌地敲了敲戏班外的大门,一个女弟子打开了大门。“你找谁?”
“我想见见天婴,请你跟她说一声,我在门口等她。”
对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是许星程许少爷?”
“是。”许星程以为天婴向师兄弟们格外“关照”过他的名字,喜不自禁。
“天婴说不见你。”大师姐要关门,许星程使力用手肘挡住了大门。“怎么可能!一定是哪里弄错了。前几日是我将她送回戏班的,你记得吗?”
“记得。天婴嘱咐了戏班上下,许家人一律不见。”大师姐毕竟是练家子,最后一发力,关上了大门。
许星程不再礼貌,敲门声变得急躁,咚咚咚地砸着。“天婴!天婴你出来见见我!有什么误会我们当面说清楚!”
大门紧闭,门外是许星程咚咚咚地急促敲门声。天婴静静地站在自己房门外,内心却十分挣扎。
门廊下,段天赐端着手,看着天婴的一举一动,目光深邃阴冷。
被砸门声吵到,九岁红也拄着拐杖走出了房门。天婴看了一眼九岁红,回到了自己屋内,关上了门。
看到天婴的决绝,段天赐嘴角噙着得意的笑容。
许星程怎么也想不到短短时间里,天婴对自己的态度会有如此大的转变。他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一个。
洪澜正在医院给罗浮生收拾东西,美高美是不合适养伤的,他这段日子答应了义父会搬回洪宅静养。洪澜兴奋的把家里里里外外都布置了一遍,像是要迎接外宾一样。
许星程知道他今天出院,穿着一身军装来接他。
罗浮生诧异地看着许星程,这才意识到这是入院以来第一次见到他。“你怎么穿上了这身衣服了?”
许星程苦笑道:“一言难尽啊。”
洪澜一边叠衣服,一边心不在焉的说道:“他啊。是为了救你和段天婴,答应了他爸爸的条件,放弃了当医生,去从军。所以救你那天才有那么多军人去搜山。不然谁能找到那断崖底下的山洞去啊。”
罗浮生正色看着他。“洪澜说得是真的么?”
许星程点头。两人一时相对无语。
此时,罗诚跑进来。“出院手续办好了,可以走了。”
洪家后花园,罗浮生,许星程和林启凯正在喝茶。
林启凯感叹了一句:“我们三兄弟许久没有这样聚一聚了。上一回竟还是谧竹回国宴上。”
许星程沉默,像是也在追忆那段并不算久远的过去。再看眼下,他,浮生,天婴,乃至洪澜和林大哥都发生了改变。所谓物是人非,不过如此。林启凯看出他们之间的疏离,心中哀叹一声。
“我要感谢仲景大哥和谧竹上次倾力相救。不然我现在哪还有命坐在这同你们一起饮茶。尤其是谧竹,这杯敬你!你的恩情,我一辈子都记在心里,以茶代酒。”罗浮生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一家兄弟说什么两家话。”许星程一笑,和他碰了下杯。
这时洪澜端着点心高兴地走来,脸上还沾着面粉。“来来来,快尝尝,我亲手烤的曲奇。”
罗浮生和许星程低头看了一眼烤糊了的曲奇,对视一眼。眼里都有恐惧之色。林启凯倒是泰然自若。
看出了两人的嫌弃之色,洪澜殷勤地递给罗浮生和许星程一人一块。“来,尝尝!林大哥也吃!”
林启凯主动捏起一块,一口吃下,眉头都没皱一下。“嗯,味道不错!”
罗浮生和许星程都用一种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的表情看着他。林启凯泰然回视:“真的!不信你们试试!”
洪澜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真的?我就说嘛,不论干什么,我都是天才!你们两个快吃!”
罗浮生壮士断腕般地一口吃掉,刚要吐,被洪澜堵住了嘴,罗浮生只能咽下去。吃完赶紧喝了一口茶。
许星程偷偷把饼干丢给洪澜家养的大狼狗。被罗浮生看见了,趁他不备,塞了一块大的在他嘴里,他下意识嚼咽了下去。
“又咸!又苦!什么啊这是!”许星程叫苦不迭。
旁边的大狼狗舔了一口,尾巴高高的竖起,露出戒备的模样向后退了两步,远离那块饼干,好像在说这屎里有毒。许星程看到哈哈大笑。“你家狗都不吃。”
洪澜不信邪,自己试了一块,没忍住吐了出来。尴尬地笑笑:“是,不怎么好吃哈!可能我把盐当成糖了吧…”
林启凯又拿起一块吃掉。“我不觉得啊,我觉得别有风味,就像你的人一样。”
罗浮生和许星程看着他那春风拂面的表情,不禁在心中感慨,大哥不愧是大哥。涵养功夫和马屁功夫都远远胜出他们一筹。
因为一盘饼干的闹剧,一时间,他们的氛围又好像回到了当初一般其乐融融。
“对了。洪澜,过几天有一位大导演要在上海拍一部新电影,我希望你能去参加女主角的试镜。”林启凯提起一件正事。
“我好好考虑考虑,浮生哥,你觉得我有成为电影明星的潜质吗?”
“我觉得你做明星比烤曲奇更有潜质!”罗浮生又抿了一口茶,口中怪异的曲奇味久久不散。
洪澜锤了他肩膀一拳。“我打你啊!”
罗浮生和洪澜假意打闹,让一旁的林启凯看了很是羡慕。许星程想的却是另一个人。
晚间,罗诚和洪澜小心翼翼的扶着罗浮生坐在客房的床上,野惯了的罗浮生有些无所适从。
“我没那么虚弱。别把我当病人行不行。”
“不行!你骨头断了,还没长好。医生说这段时间不好好养着,以后会一直有后遗症的。你好好休息。”洪澜要走,还不忘带上罗诚。
“罗诚留下!我还有一些事要跟罗诚交代。”
“那好吧,我先出去了,快点交代!”她不忘嘱咐罗诚。“说完就走啊,浮生哥现在需要的是休息!”
“是,大小姐!”
看到在门外的洪澜透过地板上门缝的影子离去,罗浮生叫罗诚到了身边,耳语。
罗诚以为是什么大事,紧张靠近。
“你去找一趟天婴,看看她怎么样了,身体都好了没有。另外你告诉她,我已经没事了,让她不用惦记。最近我都要住在洪澜这,不方便见她。然后把这张纸条带给她。”
罗诚撇嘴。“我当什么呢,就这事?”
罗浮生抬腿要踢罗诚,被他跑开,罗诚揣上纸条嬉皮笑脸地离开房间,关上了门。
一切安静下来,罗浮生坐在洪家的客房里,看着窗外透出的光投在床单上,有一种坐立不适的感觉。成人之美的滋味可真不是那么的好。
隆福戏院外,华灯初上。天婴今晚的表演曲目贴在布告栏上。
戏院内,锣鼓点响起。天婴在戏台上唱着戏,一个英姿勃发的亮相。
下面观众一片喝彩,许星程也夹杂在观众中,却眉头紧促。因为天婴明明看到了他,却决绝的避开了他的眼神。
戏一结束,许星程就去后台找她。被告知天婴刚刚收到个口信从后门出去了。
罗诚守在戏院后门,远远地他看见天婴跑过来,赶紧迎上前去。“天婴姑娘,你可算唱完了!”
天婴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复。“罗诚?你找我有什么事?是罗浮生出什么事了吗?”
“没。是我大哥让我找你的,他让我转告你,他的身体没事了,你别担心。最近他都住在我们大小姐家里,不方便见你。另外让我给你传张纸条。”
天婴接过纸条,并没有急着看。“谢谢你,特地跑一趟。”
罗诚点点头,离开。天婴进了戏院。
远处,许星程看到了这一切,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自从从千羽山回来之后,天婴就完全变了一个人,是不是都是因为你?罗浮生!
许星程拂袖而去。天婴在后台打开了纸条,上面是罗浮生的亲笔。“天婴,谧竹是为了救你我二人,才屈服于他的父亲放弃理想,答应去从军。这份深情,你我皆不可负。万望安康,勿念。”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愿意默默付出的傻子,就算被她误解,质疑。他都从未开口解释过一句。不将自己的牺牲作为要挟他人的筹码,这便是许星程的风度,也是当初最吸引天婴的地方。
天婴腾地站起身,妆都来不及卸就跑到戏院门口在未散尽的观众中寻找许星程的身影。然而遍寻无果,他早已离开。
夜里的风有些凉,慢慢吹冷了她的一时冲动。就算给她找到他又怎么样…
他们之间的根本问题不在于此。他是许瑞安的儿子,许瑞安对哥哥造成的伤害,爹爹对自己的养育之恩,这些是她永远改变不了的事实。
第三十九章 前仇旧恨
林启凯回到家,管家开门迎入。“少爷,您回来了。”
林启凯点头示意,把帽子外衣脱给管家。这时,齐飞从楼上下来。“少爷,老爷让你去书房见他。”
“好。”林启凯和齐飞擦身而过,齐飞小声对林启凯耳语。“少爷小心,老爷知道你去了洪家一整日,面色不太好。”
林启凯拍了拍齐飞的肩。“知道了。”
果然林启凯一进书房,林道山就开始兴师问罪:“你今天没去经济司上班,去哪儿了?”
“去洪家了,浮生今天出院,住在洪家。我去看看他。”
林道山一掌拍在书桌上,指着墙上自己,夏安妮和林若梦的三人合影。“罗浮生是罗靖的儿子,你平日里和他走得近,爹懒得管你的私事,从来不曾过问。但是你上次竟然兴师动众去救一个杀害你小妈的凶手的人的儿子。现在又如此的殷勤探问。林启凯!你…”
父亲从不轻易以全名称呼他,显然这次是真的动了气。难怪上回特科的人百般推脱不肯帮忙,原来是父亲打的招呼。
“爹,父辈的恩怨,不该沿袭到我们的身上!在你们还不是仇人的时候,浮生就已经是我的兄弟,他失踪了,我找他责无旁贷!他病了,我去探望,这是兄弟之间很自然的情分。我相信如果安姨还活着的话,她也会同意我这样做的。”
“你不要跟我提安妮!我一直觉得你是个明事理,顾大局的孩子,看来我还是高估了你。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心思?你去洪家只是为了看一个罗浮生么?你是喜欢洪家的女儿!”
林启凯被戳穿心事,没有底气再回嘴。
“你别忘了你的未婚妻是媛媛。做男人的最要不得的是朝秦暮楚。于公于私,你都该一心一意对待媛媛。”对于许星媛,林道山一直有种怜惜愧疚之情。当年这个孩子正是因为目睹安妮和罗靖被杀的场面,才变得如此自闭沉默。他有责任弥补她。
“是。爹,我会好好想想应该怎么做。”
林道山背对着林启凯摆摆手。“你出去吧,我累了。”
林启凯离开书房回到自己的房间,负气地把西服脱下了扔在了沙发上,用力松开很紧的领带。
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抱住头冷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沉默了几分钟后,林启凯拿起茶几上的电话,拨号。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沉稳温和。“喂,是星媛吗?明天你有空吗?我想请你去画展…”
林道山看着墙上的三人合影,仔细端详,回忆起了女儿出生时的场面。
【林家大宅,屋内传出夏安妮的痛呼,还有稳婆鼓励的声音。
林道山在走廊来回踱步,显得焦急。
不一会儿,婴儿清亮的啼哭声响起,林道山欣喜的看向房门。
稳婆出来报喜。“给老爷道喜,是位千金!”
“好!我林某人这回是儿女双全了。通知下去,小姐出世,普天同庆。林府所有下人今日都可领一份赏银。稳婆双份。”林道山哈哈笑着进入夏安妮房间,夏安妮躺在床上,即使虚弱仍有种骇人心魄的美丽,比平日里更多了一分柔弱。让他恨不得能代她受这份罪,林道山收起笑意,拉起了她的手。“安妮,你辛苦了。”
夏安妮微笑摇头。
稳婆抱着娃娃过来,放到林道山怀里。“林老爷,您看,多俊的姑娘啊!”
这不是林道山第一次抱孩子,但这是她和他的孩子呀。林道山手在颤抖,像是捧着一个价值连城的瓷器。
夏安妮手指逗弄着娃娃的小嘴,娃娃竟无意识的衔住她的手指吮吸。
两人相视大笑。“真是个小馋猫。”
“你看,咱们的女儿多像你啊!”林道山问她。“你有想过女儿的名字吗?”
“我?”夏安妮吃惊,林家是个讲传统的大家族。取名这样的大事一贯是男人做主,女人没有插嘴的权利,何况她还是个妾。
“我想了许多个名字。可总觉得每个都欠了那么一点意思。个个都配不上我女儿。”年轻的林道山愁眉苦脸的看着她。
“你呀。”夏安妮笑他一看将来就是个女儿奴。“那…叫若梦好不好?”
曾经和一个人有约定,将来一定要生一儿一女。男孩是哥哥叫浮生,女儿是妹妹叫若梦。虽然梦破碎了,但这也算以另一种方式实现了约定。
“林若梦…恩,我喜欢。若梦,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地长大啊!”林道山将粉雕玉琢的小女儿举高。】
【枪声响起,林道山看到夏安妮的尸体安静地躺在草垛里。
刚刚还在为他剃鱼刺的妻子,下一刻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林道山蹲下抱起夏安妮。“安妮,安妮!不!!”
林道山无法接受夏安妮死去的事实,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发出痛苦的嘶吼。狂怒之下,他抢过许瑞安腰间的枪,对着罗靖开枪。洪正葆在一旁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罗靖倒下。】